我发现冰箱里的番茄总在深夜减少。
调监控发现是丈夫在偷吃,生吞活剥,满嘴流血。
他的体检报告显示重度贫血,医生悄悄让我检查他是否有异食癖。
那晚我假装熟睡,发现他拎着菜刀走进卧室。
既然你发现了,他眼神疯狂而饥饿,就做我最后的晚餐吧。
我笑了,从枕头下掏出更长的刀。
真巧,我冰箱里的番茄——是用你前妻的骨血种的。
【01】
冰箱门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在万籁俱寂的凌晨三点,刺耳得吓人。
冷白的光从冰箱内部涌出,扑在我脸上,带着混杂的、冰冷的气味。我的手指抠在冰冷的门框上,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里,视线死死钉在保鲜层的那一格。
空的。
傍晚刚买回来的那袋小番茄,饱满、鲜红,还挂着清凉的水珠,此刻,没了。连那个印着超市logo的白色塑料袋都一起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玻璃隔板,反射着冰箱内部惨白的光,像一只空洞的眼睛,冷漠地回视着我。
冷气嘶嘶地往外冒,缠绕着我的小腿,爬进睡袍的下摆。
第几次了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血液轰隆隆冲上耳膜,撞击出尖锐的鸣响。不是错觉,这绝对不是错觉。
第一次发现时,只少了零星几个,我以为是记错了,或者周朗白天当零食吃了。
第二次,半盒精心挑选的千禧果没了踪影,我问他,他皱着眉说可能是我吃完忘买了,语气自然得让我怀疑自己。
第三次,那盒昂贵的、号称日本引进品种的草莓番茄,第二天早上只剩下一摊淡红色的、黏稠的汁液,残留在塑料盒底,像凝固的血。
现在,是整袋蒸发。
我猛地弯腰,几乎将上半身探进冰箱,生菜、酸奶、喝了一半的牛奶、酱料瓶……我发疯似的拨开所有东西,冰冷的水汽凝结在我的睫毛上。
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些该死的、红得刺眼的果子!
它们就像被这冰冷的金属巨兽彻底吞噬,连一点碎屑都没留下。
我慢慢直起身,砰的一声甩上冰箱门。厨房瞬间沉入彻底的黑暗,只有窗外远处路灯的昏黄光线渗进来,勉强勾勒出灶台、橱柜模糊而僵硬的轮廓。
我靠在冰冷的梳理台边,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一点锐利的痛感勉强帮我维持着清醒。
家里只有两个人。
周朗在睡觉。在卧室,在我们的床上,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他最近总是睡得很沉,脸色苍白得像蒙了一层灰,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干精气的疲倦。
他说是手上的大项目到了最后攻关阶段,压力太大,累的。
我信了,我心疼他,变着花样给他煲汤,当归乌鸡、天麻鱼头、山药排骨,逼着他喝下一碗又一碗。他喝得很少,总是勉强抿几口就推开,眉头蹙着,说真的没胃口,吃不下这些油腻的东西。
可他偷吃番茄。
生吃,在深夜,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偷偷摸摸地。
为什么
黑暗中,我闭上眼,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不断上涌的、荒谬又冰凉的恐惧。
这感觉太不对劲了,像一双潮湿冰冷的手,慢慢扼住我的脖颈。
偷吃零食不算什么,但生吞活剥到这种程度连第二天都等不及甚至等不到天亮那吃相……我想象了一下,胃里一阵翻搅的恶心。
我摸索着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蜷起腿,窗帘没有拉严,一道细长的、苍白的光落在地板上,像一道刚刚划开的伤口。
夜静得可怕,每一秒都拖着沉重的镣铐。
【02】
第二天,我去了电子城,柜台后的小伙子热情洋溢地推荐各种隐蔽摄像头,从纽扣到烟雾报警器。
我面无表情地指了一个最小最黑的、带红外夜视的,直接付了钱。纸币从我冰凉的手指间递出去,店员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内存卡容量和手机APP远程监控,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周朗晚上回来得依然很晚,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都透着一股疲惫。他脱下外套,扯下领带,随意扔在玄关的柜子上。
脸色在玄关暖黄的灯光下,依旧像一张被反复揉搓后失去弹性的纸。
累了我接过他的公文包,沉甸甸的,压得我手腕一沉。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挤出一丝温柔的担忧。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视线扫过我的脸,却没有聚焦,像透过我在看别处,然后径直走向卫生间,快结束了,再熬几天就行了。
水声哗哗响起,我站在原地,听着那单调的水声,公文包皮革的触感冰冷而陌生。
吃饭的时候,他心不在焉,筷子在碗里反复拨弄着那几粒米饭,像在数数。
我给他夹了一块他以前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塞进嘴里,咀嚼得很慢,很艰难,仿佛那不是一块肉,而是沾满沙子的棉花。
脸色还是不好,我轻声说,盛了一碗汤推到他面前,周末我必须押你去医院复查一下,不能再拖了。
他猛地抬头,瞳孔似乎急剧地收缩了一下,像被针扎到,随即又迅速涣散开,蒙上一层更深的疲惫:不用!就是没睡好,缺觉。查来查去也是那些话,浪费时间。
可是你的……
吃饭。他打断我,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压抑不住的焦躁,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粗暴。
我低下头,盯着碗里清澈的汤面上漂浮的几点油星,不再说话。餐厅顶灯的光线过于明亮,打在他握着筷子的手上,指关节异常突出,皮肤底下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不健康的青白色,血管脉络清晰得可怕。
夜里,他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搭在我腰间。皮肤相贴的地方,传来一阵低于常人的、令人不适的低温。
我僵着身体,一动不动,直到他的呼吸再次变得沉重而均匀,那只手也无力地滑落下去。
等他睡熟,我像一缕幽魂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溜进厨房。
冰箱低沉地嗡鸣着,我找到那个专门存放番茄的保鲜盒,手指在冰冷光滑的塑料边缘细细摸索,最后,在内侧顶部的阴影里,粘上了那个小小的、黑色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床上,在他身边重新躺下。他睡得依旧沉,对我的短暂离开毫无察觉。
黑暗中,我睁着眼,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和我自己失控般的心跳混杂在一起,敲打着死寂的夜。
【03】
第一晚,风平浪静,冰箱门一整夜都紧闭着。
第二晚,依旧平静,周朗甚至打起了轻微而规律的鼾。
第三晚,凌晨一点刚过。
手机屏幕在我枕边猛地亮起,幽蓝的光瞬间照亮了我一侧的脸,也刺醒了我紧绷的神经,监控APP无声地弹出实时提示框。
画面里,冰箱惨白的光线骤然亮起,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是周朗。
他只穿了一条睡裤,赤着上身,正对着冰箱内部,肩胛骨的线条嶙峋地凸起,绷得紧紧的。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尊浸在冷白光线里的绝望雕像。
然后,他动了。
他的手快得像一道闪电,猛地伸向保鲜盒,不是拿,是抓,是一把攫取!
没有洗,没有擦,甚至没有片刻的犹豫。
他直接把满满一把小番茄塞进了嘴里!
我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把冲到喉咙口的惊叫死死按了回去,五脏六腑都揪紧了。
屏幕里,他的侧脸肌肉疯狂地抽搐、蠕动,下颌开合到一个近乎脱臼的幅度,那根本不是咀嚼,是一种完全兽性的、囫囵吞咽的动作!
鲜红黏稠的汁液从他无法合拢的嘴角猛烈迸溅出来,顺着他的下巴、脖颈肆意流淌,滴落在他苍白瘦削的胸膛上,晕开一大片惊心动魄的、黏腻的猩红!
那不是吃,是吞噬,是撕扯,是一场发生在寂静厨房里的、血腥的饕餮。
他一把又一把地抓着,机械地、疯狂地塞进去,吞咽,汁液淋漓。
有的番茄甚至没来得及被咬破,就被他生生咽下,喉咙处剧烈地、恐怖地滚动着。
他吃得极其专注,整个身体都透出一种癫狂的、被原始饥饿感完全支配的战栗。
那么红,那么像血的汁液,顺着他苍白的皮肤往下淌,滴落在冰箱冰冷的隔板上。
我看着他疯狂吞咽的喉咙,看着他被染红的嘴角和胸膛,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恶心感直冲头顶,手脚冰凉得像是浸在冰水里。
他终于停了下来。
保鲜盒彻底空了。
他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起伏,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力气的殊死搏斗。
然后,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伸出舌头,以一种怪诞而迷恋的姿态,舔舐着手掌上、指缝间残留的每一丝猩红汁液,不肯浪费一滴。
做完这一切,他关上了冰箱门,画面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漆黑。
我僵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光暗下去,周遭重新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还残留着他冰冷的体温。客厅里传来极轻微的水声,他大概在清洗脸上和身上的污渍。
几分钟后,脚步声靠近。他极其轻缓地躺回我身边,带来一身冰凉的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番茄气味,那气味里,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铁锈味。
他几乎立刻又睡着了,呼吸变得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我却睁着眼,直到窗外天色泛起灰白。那个疯狂吞咽的、满身鲜血的影子,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定格,放大,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残酷。
重度贫血没胃口
骗子,可怕的骗子!
【04】
第三天,我以帮他整理项目报销单据为名,仔细翻查了他的公文包。
笔记本,钢笔,一沓沓打印纸……我的手指在夹层底部触到了一个硬硬的纸角。
我小心地把它抽了出来。
是市人民医院的体检报告,日期是两周前,他竟然一直藏着。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翻到了血液检测那一页。
几个黑色的箭头,尖锐地、刺眼地向下指着。
血红蛋白浓度:55g/L。
参考范围:120~160g/L。
诊断意见栏里,医生用几乎力透纸背的潦草字迹写着:重度贫血,建议立即血液科就诊,查明病因,建议必要时紧急输血!!
55,只有正常成年男性最低限度的一个小零头。
我的手指捏着那薄薄的纸页,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纸页边缘变得锋利,割着我的指尖,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
周朗……他每天就顶着这样一副几乎要枯竭的身体,去上班,去开会,和我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对我撒谎
他看起来是疲惫,是苍白,但他走路、说话,甚至昨晚那疯狂的力量……这一切,根本不是一个血红蛋白只有55的人该有的状态!
这完全不合常理。
除非……他摄入的东西,根本不对劲!那东西在用一种邪门的方式,吊着他的命!
冰冷的寒意像一条毒蛇,顺着我的脊椎猛地蹿上来,盘踞在我的后颈。
我拿起手机,走到阳台,紧紧关上玻璃门,拨通了报告上留的体检科咨询电话。
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焦急而关切,谎称是周朗的妻子,询问一些体检细节,担心丈夫隐瞒病情。
那边的医生确认了指标的严重性,语气严肃地催促必须立即就医,一刻不能拖。
我犹豫着,声音带上哭腔,装作不经意地问:
医生,他这种情况……我听说严重贫血有时候会……会不会导致人特别想吃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泥土或者……生肉他最近胃口很怪,我有点害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医生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谨慎和不易察觉的警惕:
异食癖确实在某些重度贫血病例中出现,但成因复杂,不能一概而论。女士,我强烈建议您先带先生来医院做全面检查,同时……
他又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耳语,
……您可以私下留意一下,他是否有进食非食用物质,或者……对某种特定食物,表现出异常的、无法控制的渴望。注意……注意自身安全。
电话挂断了。
阳台外阳光猛烈,夏末的热浪透过玻璃烘烤着我,我却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非食用物质异常渴望
番茄,鲜血一样红的番茄。
他不是在吃,他是在啃噬一种被疾病催生出的、魔鬼般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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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抱着手臂,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很久。
夕阳把天空烧成一片壮烈而残忍的血红,然后那红色一点点黯淡、熄灭下去,变成一种冰冷的、死气沉沉的黑蓝色。
【05】
周朗回来时,比平时更憔悴,眼窝深陷得像两个黑洞,嘴唇干裂,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像一抹随时会散掉的灰白影子。
但他看我的眼神,却莫名地让我浑身汗毛倒竖。
那不再是纯粹的疲惫和涣散,而是一种……极度饥饿的掠食者,看到猎物时,那种专注的、贪婪的、带着冰冷衡量和评估的打量。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快得仿佛是错觉,随即又被熟悉的温和与疲惫覆盖。
但我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眼神像冰锥,刺了我一下。
我给他盛汤的手,稳得出奇,没有溅出一滴。
夜里,我们并排躺着。我知道他没睡,他的身体绷得很紧。
空气里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发出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越来越高亢的嗡鸣,几乎要断裂。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不再平稳,变得粗重,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焦灼和某种…兴奋床垫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他在克制地发抖。
他在忍。
忍那个嗜血的、该死的欲望。
我闭上眼,调整呼吸,让自己每一个细节看起来都像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突然,身边的震动停止了,他的呼吸也屏住了。
几秒死寂后,他极其缓慢地、轻巧地坐了起来。
我没有动,眼皮裂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透过睫毛注视着他模糊的轮廓。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下床直奔厨房。
他就坐在黑暗中,侧着头,看着我。
那目光如有实质,冰冷又滚烫,粘在我的皮肤上,从头到脚,缓慢地、一寸寸地移动。像是在审视,在权衡,在计算从哪里下刀最合适。
看了多久一分钟十分钟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也凝固了。
然后,他动了。
他下了床,没有穿鞋,脚掌踩在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走向了卧室门口,停顿了一下,身影没入走廊的黑暗中。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跳,他去哪儿
他出去了,方向似乎是……厨房去拿食物
我轻轻吐出一口憋了太久的气,绷紧的肌肉刚刚松懈一丝——
脚步声去而复返。
极快,极轻,目标明确得令人胆寒。
黑影重新笼罩下来,他再次站在床边,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厨房里最长、最锋利的那把西式厨刀。刀身在他手中反射着窗外渗入的微弱光线,流淌过一道冰冷嗜血的寒芒。
他举起刀。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声再也无法压抑,粗重得吓人,充满了野兽般的渴望和彻底的疯狂。
刀尖对准了我的脖颈。冰冷的金属气息已经触到了我的皮肤。
别装了。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完全变了调,裹挟着一种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贪婪。
既然你发现了……
刀锋的寒气刺着我的毛孔。
他眼里是彻底失控的癫狂和饥饿,仿佛我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一块活动的肉。
……就做我最后的晚餐吧。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刀锋破空的那点微声,他粗重的喘息,窗外遥远模糊的车流噪音,还有我自己胸腔里那一下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跳。
一切都太清晰,又太不真实。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上我颈侧皮肤的瞬间——
我动了。
不是躲闪,不是挣扎,而是等待已久的反击。
放在枕下的右手快得带起一阵风,一道更暗、更长的阴影自我脑后呼啸而起,精准无比地格开了他下劈的手腕!
【06】
当!
一声短促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火星在黑暗中迸溅了一瞬,照亮了他骤然凝固的疯狂表情,也照亮了我手中那柄尺寸更夸张、专门用来斩骨的厚背厨刀,刀背厚实,刃口闪着冷冽的光。
他手腕吃痛,闷哼一声,趔趄着向后倒退一步,握着刀的手垂落,惊疑不定地瞪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皮囊下的东西。
我借势坐起,身体绷紧如猎食的母豹,双手牢牢握紧刀柄,刀尖直指他,动作没有一丝滞涩。
冰冷的愤怒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席卷了我,冲刷掉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恐惧。
床头的夜光闹钟散发着幽幽绿光,映在他骤然缩紧的瞳孔里。
我看着他脸上的震惊和迅速泛起的、更深沉的扭曲,扯开了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更像是一个撕裂的、露出森森白骨的伤口。
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点奇异的轻快,砸碎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真巧。
我舔了舔突然变得干涩的嘴唇,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我冰箱里的番茄——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脸上最后一点血色唰地褪尽,那是一种比严重贫血更死寂的苍白。
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极其可怕、远超他理解范围的东西,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我欣赏着他这前所未有的、纯粹的恐惧,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
是用你前妻的骨血种的。
时间凝固了。空气冻结了。
窗外的微光勾勒出周朗的轮廓,他像一尊突然被扔进极寒冰窟的雕像,举着刀,僵在原地。脸上那种疯狂的饥饿感还没有完全褪去,就被一种更原始、更彻底的惊骇覆盖。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部分在黑暗中清晰可见,充满了无法置信的茫然,然后是逐渐苏醒的、毛骨悚然的恐惧,几乎要淹没他。
你……他的嘴唇哆嗦着,试图挤出几个音节,却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破风箱般的嘶声,你说……什么
他好像没听懂,又或者,他的大脑拒绝处理这个恐怖的信息。李薇,他的前妻,那个在三年前官方记录里死于意外溺水、笑容温婉的女人。
我握着刀,缓缓站起身,刀尖依旧稳稳地指着他。床垫在我们之间微微下陷,像一道骤然裂开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李薇。我吐出那个名字,像吐出一块冰冷的墓碑。
【07】
味道怎么样她滋润出来的果子,是不是特别甜特别能缓解你那要命的……饥饿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了片刻,随即变成了一种拉风箱般的、剧烈而痛苦的抽气。胸口起伏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不……不可能……他摇头,幅度很小,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眼神涣散,她……她回了娘家……她失踪了……他们没找到……
她没走。我冰冷地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她一直在家里,在地下室里,在那些漂亮的花盆里。在你每天深夜迫不及待吞下去的……冰箱里。
我的目光扫过他还攥在手里的那把西式厨刀,刀身上或许还沾着昨晚的番茄汁液,那来自他前妻的血肉。
你那么想她,日思夜想,想到贫血,想到发疯……我歪着头,模仿着他刚才那种疯狂的、令人作呕的语调,……我只好让她换种方式,回来陪你啊,亲爱的老公。让你……真正地把她吃进肚子里,合二为一,不好吗
啊——!
一声非人的、崩溃的嚎叫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不是愤怒,是理智被彻底碾碎、世界观彻底崩塌的声音。
他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板上。
他双手死死抱住头,手指用力抠进头发里,像是要把那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挖出去。
身体剧烈地摇晃,胃部痉挛,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一声声破碎的、被呛住的呜咽和痛苦的嘶吼。
他抬起头,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是泪还是刚才溅上的番茄汁液。眼神彻底涣散,他的世界在我眼前彻底粉碎。
疯子……你是疯子……魔鬼……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眼球暴突,血丝密布,嘴角淌着涎水。
彼此彼此。我微笑,向前逼近一步,斩骨刀的刀锋反射着他扭曲变形的脸,比起你想把我当成你最后的晚餐,我觉得我的方式……更环保,也更长效,不是吗她滋养番茄,番茄滋养你,完美循环。
他猛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卧室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恐惧终于压倒了一切,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他转身疯狂地扭动门把手。
锁舌咔嗒作响,门开了。
他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脚步声踉跄杂乱地冲向客厅,冲向大门,像一只被吓破胆的猎物。
我没有立刻追,只是听着外面传来的混乱声响——他撞翻了玄关那个陶瓷装饰瓶,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然后是门锁疯狂转动、却因为极度的惊慌和手抖而一时打不开的咔咔声,绝望而急促。
我提着沉重的斩骨刀,一步步走出卧室,像一个走向刑场的刽子手,冷静得可怕。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城市的光污染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漫进来,一片混沌的昏暗。
他终于扯开了门链,拉开门,半个身子急切地探了出去,扑向门外象征自由的黑暗——
然后,他停住了。
像是猛地撞上了一道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墙,他整个人僵在门口,一动不动。
几秒后,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退了回来,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08】
门外,漆黑的楼道里,仿佛站着什么无法言说、无法抗拒的存在。
他退回到客厅中央,呼吸声粗重得吓人,像破旧的风箱,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没有去关门。
门口,空无一人。
只有楼梯间安全出口那个幽绿的指示牌,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光。
怎么了我轻声问,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嘲弄,不是饿了吗不是需要她吗她来看你了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扇敞开的、却无法逃离的门,脸色在幽绿的光线下泛着鬼魅般的死灰。
他看看我,又惊恐万分地回头看看空荡荡的门口,身体抖得像个暴风雨中的筛子。
外面……外面……他牙齿咯咯打颤,声音扭曲变形,有……有东西……看着……
什么东西我挑眉,步步紧逼,是李薇吗她舍不得你,想回来看看你吃得好不好还是说……我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恶魔般的蛊惑,……你更想尝尝新鲜的刚摘下来的
他的精神显然已经处于彻底崩溃的边缘,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烧红的锤子,砸碎他最后赖以生存的认知碎片。
不……不要……不要过来……他喃喃着,眼神涣散,慢慢蹲了下去,蜷缩起来,用手臂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像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我叹了口气,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玩味。提着刀,转身走向厨房。
打开冰箱门。
惨白的光再次汹涌而出,照亮了一小片狼藉的客厅,也照亮了他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我忽略那些常规食材,直接拿出保鲜盒里最后剩下的那个番茄。
最大最红的一个,饱满得几乎要裂开,表皮上凝结着细密冰冷的水珠,像血红的皮肤上沁出的冷汗。
我走到蜷缩在地、瑟瑟发抖的周朗面前,蹲下身。
把那个红得妖异、冰冷刺骨的番茄,递到他毫无血色的嘴唇边。
浓郁的、带着土腥气和一丝奇异甜腻腐香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充斥了他的鼻腔。
吃吧。我的声音温柔得可怕,像情人之间最恶毒的低语,最后一颗了,我特意给你留的,最好的一个。
他猛地抬起头,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那颗近在咫尺的红色果实,像是看到了地狱的入口。他疯狂地向后蹭,手脚并用,试图远离这恐怖的馈赠。
不……拿开……拿开!!求你!!他挥手想要打开,动作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软绵无力。
我固执地递着,番茄那冰冷的表皮几乎碰到了他灰白颤抖的嘴唇。
吃啊!
我猛地厉声喝道,所有伪装的温柔瞬间剥落,露出冰冷残酷的内核,
你不是饿吗!不是需要血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才能治好你的病啊!周朗!这是她唯一的价值了!
【09】
他的抵抗骤然停止了。
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身体不再发抖,脸上的恐惧潮水般退去,变成一种死寂的、虚无的空洞。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绝对的黑暗。
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目光越过那颗恐怖的番茄,看向我。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疯狂,没有饥饿,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虚无。
他张开嘴,声音嘶哑,却平静得诡异,像来自深渊。
……好。
他伸出手,不是去接那颗番茄,而是猛地、用尽了生命最后力气般抓住了我握着斩骨刀的那只手腕!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重度贫血患者,那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源自绝望最深处和最终极疯狂的爆发!
另一只手同时挥出,打飞了我另一只手里的番茄!
红色的果实如同炸开的头颅,砸在白色的墙壁上,噗嗤一声碎裂,汁液四溅,像溅开一滩浓稠的、新鲜的血液。
我猝不及防,被他这临死反扑扯得一个踉跄,斩骨刀险些脱手!
他借势扑了上来,把我狠狠撞倒在地!
我的后脑勺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嗡的一声,眼前瞬间发黑,金星乱冒。
窒息般的重量压了下来,他骑在我身上,双腿死死钳制住我,双手铁箍般掐住我的脖子,手指用尽全力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
一起死……他俯下身,额头青筋暴突,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温热的、带着腥气的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一起……下地狱……
肺部空气迅速被抽干,视线开始模糊变暗,耳边是他粗重的、野兽般的喘息和我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可怕的、濒死的咯咯声。
我拼命挣扎,双脚徒劳地蹬踢着地面,手指在地板上胡乱抓挠,试图找到任何可以借力或者攻击的东西——指尖猛地碰到了冰冷沉重的刀柄!
我几乎同时,压在我身上的重量,他掐在我脖子上的疯狂力气,突然松懈了。
只是一瞬间的凝滞,仿佛时间被偷走了一帧。
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像是叹息又像是彻底解脱的呜咽。
掐着我脖子的手,缓缓地、无力地松开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截染血的、银亮的刀尖,从他左胸心脏的位置,透了出来,异常刺眼。
鲜红的、温热的血,正顺着那冰冷的刀尖,一滴,一滴,黏稠地、缓慢地落在我的睡衣上,迅速洇开一大朵残酷的血花。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身后。脖颈发出喀拉拉的、令人发酸的轻微声响。
我也抬起头,越过他瞬间垮塌下去的肩膀看去。
客厅连接卧室的走廊阴影里,站着一个女人。
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丝质睡衣,手里握着一把西式厨刀的刀柄——正是刚才周朗掉在卧室地上的那一把。
刀身的大部分,此刻正没在周朗的后心,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10】
女人的脸隐藏在走廊更深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握着刀的那只手,稳得可怕,没有一丝颤抖。
周朗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有大股大股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涌出来,堵住了一切声音。
他眼睛里的那点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灰。身体晃了晃,然后重重地向一侧倒了下去,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终结般的巨响。
一动不动。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开,像一幅抽象的画。
我剧烈地咳嗽着,捂着脖子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气管火辣辣地疼。
走廊阴影里的女人动了。
她缓缓地拔出了刀,血液顺着刀身滑落,滴在地板上,声音轻微而清晰。
然后,她走了出来。
窗外漫入的、城市不灭的霓虹灯光,终于照亮了她的脸。
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同样的眉眼,同样的鼻唇,同样因为惊吓或别的原因而苍白的脸色。
只是她的眼神更冷,更空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她只是切了一颗番茄,而不是终结了一条生命。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沾的温热黏稠的血,又漠然地看了看地上周朗迅速冷却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快意,什么都没有。
然后,她转向我,举起了那把滴血的厨刀。
黏稠的血珠从刀尖滴落,砸在地板上。
刀尖,稳稳地,对准了我的心脏。
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该处理下一个了。
我的咳嗽停止了。
血液似乎瞬间冻住,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冲上大脑!
下一个我
我看着那张和我丝毫无差的脸,目光猛地钉在她左侧脖颈上,衣领遮掩下,若隐若现的一道旧疤——那是我小时候贪玩被玻璃划伤留下的,位置、形状,一模一样!
一个冰冷彻骨、荒谬绝伦的念头,像一把烧红的铁钎,猛地凿开我的天灵盖,将一切混沌、恐惧和混乱瞬间贯穿!
记忆的碎片疯狂翻涌,试图拼凑出一个不可能的真相。
我盯着她,声音因为喉咙受伤和极致的震惊而扭曲变调,尖利得几乎不像自己的:
不对……
她举着刀,面无表情,一步步逼近。
我看着她脖子上那道疤,猛地往后缩,手指颤抖地指向她,又指向地上死去的周朗,话语破碎却石破天惊:
周朗的前妻……李薇……
……是你
逼近的脚步,顿住了。
她脸上那冰冷的、空洞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那双死井般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无法形容的东西。
她看着惊恐万状、几乎要崩溃的我,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
那是一个比刀锋更冷,比深渊更令人绝望的弧度。
她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种毛骨悚然的玩味和确认:
……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