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劲宇(28岁,攻):
刑警支队骨干。外表冷峻,不苟言笑,做事雷厉风行,有极强的原则性和正义感。轻微洁癖,生活一丝不苟。内心有柔软处,但不轻易示人。
乔麦齐(26岁,受):
本地最大黑帮义安社的二把手。表面玩世不恭,笑容轻佻,行事看似乖张无忌,擅长用浮夸伪装真实意图。实则为保护相依为命的、身体病弱的弟弟乔麦禾,被迫为社团做事,渴望脱身。
第一章:码头追捕
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鱼腥和铁锈的味道,吹过深夜沉寂的码头。
集装箱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浓重扭曲的阴影。
黄劲宇伏在冰冷的集装箱顶上,狙击枪的夜视镜片后,目光如鹰隼,牢牢锁死三号泊位旁那艘不起眼的货轮。
耳麦里传来队员低沉的汇报:头儿,目标出现。乔麦齐,确认。
镜头里,一个穿着花衬衫、外罩黑色皮衣的男人正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指间夹着烟,火星明灭。
他侧着头跟手下说笑,姿态放松得像是来参加派对,而非进行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
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即使在模糊的夜视影像里也清晰可见。
黄劲宇的指尖轻轻搭在扳机护圈上,声音透过耳麦,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各小组注意,目标已确认。
按计划行动,人赃并获。
是!
命令下达的瞬间,码头数个阴影角落里,蛰伏的警员如离弦之箭,无声而迅疾地扑向货轮。
下方的骚动立刻惊动了船上的人。乔麦齐几乎是瞬间就扔了烟头,脸上那副懒散的笑容倏地收起,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低喝一声:有条子!散!
场面瞬间大乱。枪声、呼喝声、奔跑声撕裂了夜的宁静。
乔麦齐的反应快得惊人,像一尾滑不溜手的鱼,在混乱的人群和货箱间灵活穿梭,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轻易甩开两名拦截的警员,直朝码头外围的复杂堆场跑去。
黄劲宇从高处跃下,落地无声,疾步追去。
他的动作精准高效,每一个迈步、每一个转弯都计算得恰到好处,紧紧咬住那道在集装箱巷道间快速移动的身影。
乔麦齐!站住!黄劲宇冷喝,声音在钢铁峡谷中回荡。
前面的乔麦齐甚至还有闲心回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又勾起了那抹令人火大的轻笑,扬声喊:黄sir,追这么紧,爱上我了啊
黄劲宇面沉如水,加快速度。两人的距离在逐渐拉近。
就在黄劲宇几乎要够到乔麦齐衣角的刹那,侧面巷道突然冲出一辆失控的叉车,司机显然已在枪战中惊慌失措,直直地朝着一个吓呆了、愣在路中的码头工人撞去!
工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跑在前面的乔麦齐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刹住脚步,骂了句脏话,身体却比脑子更快,毫不犹豫地返身一个飞扑,抱着那工人重重摔向旁边的杂物堆!
哐当!叉车擦着他们的衣角撞上了后面的集装箱,发出巨响。
就这一瞬间的耽搁,黄劲宇已经赶到。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工人,又看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龇牙咧嘴揉着手肘的乔麦齐。
乔麦齐也看向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觉得这情景无比滑稽,竟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嘲和无奈。他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手腕并在一起,伸向黄劲宇。
好吧,好吧,乔麦齐喘着气,额发被汗水打湿,眼神却亮得惊人,直直看着黄劲宇,英雄救美……呃,救大叔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看来今天运气不好,栽黄sir手里了。
黄劲宇没有笑。他上前一步,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哒一声,利落地铐上了那双腕骨分明的手。触手的皮肤温热,甚至能感觉到其下急促的脉搏。
他注意到乔麦齐的手肘处,衬衫被划破了,渗出血迹,是在刚才的扑救中擦伤的。
【细节铺垫:黄劲宇有洁癖,通常厌恶接触嫌犯的血液或污渍。】
但此刻,他只是紧紧攥着手铐链,将乔麦齐拉起来,声音依旧冷硬:乔麦齐,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
乔麦齐凑近了一点,带着汗味和血腥气的热息拂过黄劲宇的耳廓,语气轻佻依旧,却像裹着毒药的蜜糖:黄sir,那你猜,我接下来是想沉默,还是想……跟你说点悄悄话
黄劲宇面无表情地将他推给赶来的队员:带回去。
警灯闪烁,映照着乔麦齐被押上警车的背影。他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甚至在上车前还回头朝黄劲宇的方向吹了声口哨。
黄劲宇站在原地,海风吹拂着他一丝不苟的衣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抓过乔麦齐手腕的手套——干净的黑色皮革上,沾了一点点来自对方手肘的、已经变得暗红的血迹。
他微微蹙了下眉。
【细节铺垫:洁癖发作,但这次的对象,让他没有立刻擦拭的冲动。】
心底那丝因救人而起的疑虑,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漾开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这个男人,似乎和他档案里那个穷凶极恶的黑帮二把手,有点不一样。
夜,还很长。
(二)交锋
市局审讯室的灯光总是过分惨白,能把人照得无所遁形,连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都像是某种罪证。
乔麦齐被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却坐得像个大爷。
手铐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却没锁住他那张惹事的嘴和一身懒骨头。
他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对面墙上的单向玻璃,仿佛能看见后面的人似的,嘴角噙着那抹万年不变的、让人牙痒痒的笑意。
门开了。
黄劲宇走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清冷和不容置疑的气场。
他换下了行动时的作战服,穿着一丝不苟的警用衬衫,肩线笔挺,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和一块低调的腕表。
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没看乔麦齐,先走到桌边,抽出纸巾,将桌面、椅面,甚至文件夹放置的那一小块区域,都仔细擦拭了一遍。
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洁癖和秩序感。
乔麦齐吹了声口哨,音调拖得老长:哟,黄sir,这么爱干净啊我这椅子您要不要也擦擦可惜铐着,不然我起来给您让个位
黄劲宇没理他,做完这一切,才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像看一件没有生命的证物。
姓名。声音平稳,没有起伏,是标准的审讯开场白。
乔麦齐。他答得飞快,配合得很,眼睛却弯起来,麦子的麦,齐心的齐。黄sir记牢点儿,以后常打交道。
年龄。
二十六,风华正茂。他往前倾了倾身体,手铐链子哗啦作响,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比黄sir您小两岁,正好,年纪小的会疼人。
黄劲宇翻动文件夹的指尖顿都没顿一下,直接忽略了他的骚话:职业。
哎,这可就难说了。乔麦齐向后一靠,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勉强算个……物流公司副总经理
帮老板处理点杂事,跑跑腿,混口饭吃。
黄sir你们是不是抓错好人了
昨天晚上十点至十二点,你在三号码头做什么
看海啊,吹风,思考人生。乔麦齐摊摊手,一脸无辜,码头风景好,空气清新,适合散心。
谁知道运气这么背,碰上你们搞演习还差点让叉车给撞了,吓死我了,多亏我反应快……
他絮絮叨叨,真话假话掺在一起,油嘴滑舌,滴水不漏,每一个表情每一个音节都在试图挑衅、激怒,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黄劲宇只是听着,偶尔抬眼看他一下,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精准地剥开他层层叠叠的伪装。
他注意到,乔麦齐看似放松的姿态下,脊背其实是微微绷直的;
那夸张的笑容偶尔会有一瞬间的凝滞,尤其是在提到老板或者公司的时候;他眼下有不易察觉的淡青色,是长期休息不好的疲惫。
这不是一个纯粹的、享受罪恶的疯子。他的玩世不恭下面,藏着别的东西。
乔麦齐,黄劲宇打断他的表演,声音依旧冷,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为你辩护的律师看起来收费不低。你的‘物流公司’薪水这么高
乔麦齐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随即又灿烂起来:老板赏识,没办法。可能我长得比较讨喜
是吗黄劲宇合上文件夹,身体微微前倾,双臂交叠放在桌上,这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但他做起来却依旧冷静,那赏识你的老板,知不知道你为了‘救个路人’,差点把自己也折进去
乔麦齐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像是被针轻轻扎刺后的收缩。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咧开嘴:黄sir,你这是关心我啊我这个人吧,就是心软,看不得无辜的人受伤。
哪像你们,拿着枪呼呼喝喝的,多吓人。
他试图把话题再次引向轻佻的对峙。
但黄劲宇没接招。他只是看着乔麦齐,看了足足有十秒,看得乔麦齐嘴角那点强撑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有时候,心软是好事。但放在错误的地方,会要命。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乔麦齐眼底激起了一丝细微的波澜,那层玩世不恭的厚厚冰面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
但他很快又用满不在乎掩盖了过去:哟,黄sir还兼职人生导师收费贵不贵
审讯持续了数小时。黄劲宇的问题犀利直接,像一把锤子,不断敲打着乔麦齐精心构筑的外壳。
乔麦齐则像一块滚刀肉,滑不溜手,用插科打诨和言语陷阱应对。
最终,因为码头现场混乱,关键物证被破坏,无法直接指证乔麦齐参与核心交易,只能以妨碍公务和可疑行为拘留24小时。
律师办好手续,乔麦齐被解开了手铐。他活动着手腕,走到审讯室门口,忽然停下,回头看向依旧坐在原处的黄劲宇。
黄sir,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少了些轻浮,多了点探究,下次见面,希望不是在这么……正式的地方了。味儿不好闻。
黄劲宇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锋,无声地交换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介于敌意和好奇之间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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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下次的。黄劲宇的声音平淡无波,只要你还在走那条路。
乔麦齐嗤笑一声,没再回答,转身跟着律师走了出去,背影依旧吊儿郎当,却莫名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黄劲宇独自坐在审讯室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乔麦齐留下的、淡淡的烟草和古龙水混合的味道,与他惯常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他看着对面那把空了的椅子,眼前闪过那人手肘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和他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
这个人,像一团迷雾。看似张扬,实则谨慎;看似无情,却会下意识救人。
他拿起纸巾,下意识又想擦拭桌面,动作却在中途停住。
最终,他只是将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三)被迫同行
几天后,城郊,夜。
黄劲宇刚结束一个线人的接头,将车停在僻静的路边,准备汇总信息。
车窗降下一半,夜风微凉。
这一带靠近废弃的工业区,路灯昏暗,人烟稀少。
他揉了揉眉心,连续的高强度工作让胃部隐隐作痛,低血糖的征兆开始浮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伸手去摸储物格,想找备用的能量棒或糖,却摸了个空。
啧。忘了补充。
就在他准备驱车离开时,强烈的危险预感如同冰锥,猝然刺入后脑!
几乎在同一时间,刺眼的远光灯从后视镜里猛地亮起,一辆无牌面包车像疯兽般从后面狠狠撞上他的车尾!
砰!
巨大的撞击力让车身剧烈一震,安全气囊瞬间弹开!
黄劲宇被巨大的冲击力掼在方向盘上,胸口一阵闷痛,耳边嗡嗡作响。
还没等他缓过神,两侧车门被粗暴地拉开!
几个戴着黑色头套、手持棍棒的身影出现在车外,动作粗暴迅捷,毫不拖泥带水。
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是冲他来的!
黄劲宇反应极快,猛地侧身躲过砸向他的棍棒,肘击!格挡!试图反击!
但对方人数占优,下手狠辣,且显然有备而来,专门针对他的反抗路线。
后颈骤然一痛!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强效麻醉剂被迅速推入。
意识像退潮般飞快消散。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车窗外一片荒芜的夜色和废弃厂房的模糊轮廓。
……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意和粗糙的水泥地触感将黄劲宇激醒。
头痛欲裂,脖颈被击打和注射的地方传来钝痛。他发现自己双手被反铐在身后,身处一个极其空旷破败的地方。
看像是废弃多年的仓库,挑高极高,屋顶破损,露出几根冰冷的钢架和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霉味和铁锈的气息。
月光从破洞漏下,提供着唯一微弱的光源。
他迅速环顾四周,判断处境。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
另一个身影同样被反铐着双手,靠在一个巨大的、生锈的铁质货轮旁,似乎也刚刚转醒,正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
即使光线昏暗,侧影模糊,黄劲宇也一眼认出了那个人——
乔麦齐。
他似乎也遭了暗算,额角有擦伤,嘴角淤青,那件骚包的花衬衫领口被扯裂了,显得有些狼狈。
但他抬起头,看清对面的人是黄劲宇时,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先是闪过极大的错愕,随即,一种果然如此的讥诮和无奈浮了上来。
他甚至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带着点回音,沙哑又疲惫。
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黄sir。乔麦齐歪着头,语气里听不出是调侃还是自嘲,这地方……可比局子里‘正式’多了。您这待客之道,挺别致啊
黄劲宇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他忍着不适,迅速检查自身和环境。
手铐是标准的警用制式,但锁得很死。周围堆满了废弃的机械和杂物,远处传来隐约的滴水声。大门紧闭,看起来厚重无比。
他们的手机、武器显然都被搜走了。
不是你的人黄劲宇沉声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可能的出口和监控点。
我的人乔麦齐嗤笑,试图活动一下被铐得发麻的手腕,我的人要是能干出这种绑自家二把手和条子头子一起扔这儿的蠢事,义安社早他妈完蛋了。
他顿了顿,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冷了下来:是冲我们俩来的。有人想清场了。
第三方。
黄劲宇立刻明白了。黑吃黑,或者……清理门户兼除掉眼中钉。
他们俩,一个警察,一个黑帮,两个本该势不两立的人,此刻成了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被同一股黑暗势力扔进了这个绝地。
仓库里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呜咽的风声。
合作,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但这个念头本身,就充满了荒谬和极度危险的禁忌感。
(四)微光
仓库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灰尘在微弱的光柱中缓慢浮动。
短暂的休战协议在求生本能下迅速达成。黄劲宇负责利用有限的视野观察环境,寻找可能的出口或工具。
乔麦齐则凭借他对这种三教九流场所的了解和更灵活的身手,负责具体探索。
左边第三个货架后面,好像有个侧门,看着像是被从外面焊死了。黄劲宇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阴影处。
焊死也得看看能不能撬开条缝。乔麦齐啐掉嘴里的铁锈味,猫着腰,借助废弃机器的掩护快速移动过去。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股混不吝的劲儿,但眼神专注,透着一股亡命徒特有的敏锐。
检查的结果令人失望。门不仅焊死,而且极其厚重。
妈的。乔麦齐低骂一声,烦躁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废铁,发出哐当一声响。
声响在空旷中回荡,异常刺耳。
几乎在同一瞬间,仓库高处的某个观察孔后,闪过一点细微的反光!
小心!黄劲宇厉声警告,猛地扑向乔麦齐,将他撞向旁边的巨大铁桶后面!
咻!
一声沉闷的、加装了消音器的枪响!子弹擦着乔麦齐刚才站立的位置射入地面,溅起一小撮水泥碎屑。
袭击者果然留了后手,不只是把他们关起来那么简单。
乔麦齐被黄劲宇扑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铁桶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他龇牙咧嘴,刚想骂一句黄sir你他妈扑人也太狠了,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
这一次,目标是暴露了位置的黄劲宇!
黄劲宇刚完成扑救动作,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体处于最不灵活的瞬间。眼看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间,乔麦齐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被铐住的双手猛地将黄劲宇往自己身后一拽,同时侧身硬生生用自己的肩膀和后背迎向了子弹可能袭来的方向!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
子弹没有直接击中他,而是打在了他身后的铁桶边缘,迸溅起的尖锐金属碎片像飞刀一样,瞬间划破了他手臂和侧腰的衣物,深深嵌进皮肉里!最深的一道在他左上臂,顿时血流如注。
更糟的是,巨大的冲击力和扭身闪避的动作,似乎撕裂了他背上某处旧伤,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乔麦齐!黄劲宇低吼,迅速将他完全拖到掩体后方。鲜血很快染红了乔麦齐的衬衫袖子,滴落在灰尘扑扑的地面上。
高处的枪声停了,似乎袭击者也在观察,或者觉得猎物已是瓮中之鳖,不再浪费子弹。
妈的……真够狠的……乔麦齐靠在铁桶上,脸色迅速苍白下去,呼吸变得粗重,额角沁出大颗的冷汗。
他试图扯出个笑,却因为疼痛而扭曲,黄sir……欠你一次……咳,这下……扯平了
黄劲宇没说话,脸色铁青。他快速检查了一下乔麦齐的伤势,手臂和腰侧的划伤看着吓人但不算太深,关键是左臂那道和后背可能崩裂的旧伤。
转过去。黄劲宇的声音绷得很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乔麦齐愣了一下,似乎想调侃都这时候了黄sir还讲究啥,但对上黄劲宇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不明情绪的眼睛,他把话咽了回去,听话地慢慢转过身,将血肉模糊的后背和手臂暴露给对方。
黄劲宇撕下自己衬衫相对干净的内衬下摆,又从废弃堆里找到一个生锈但勉强能用的金属片,用尽全力掰直,充当临时的工具。处理伤口的过程沉默而艰难。
没有清水,只能用布条尽量擦去污血和碎屑。他的动作极其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超越当前环境的、近乎偏执的仔细。
当布料擦过乔麦齐的后背时,黄劲宇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狰狞的新伤之下,是更多交错纵横的旧疤。刀伤、棍棒伤、甚至还有类似被某种利器划开的漫长痕迹……这些伤痕深浅不一,年代各异,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经年累月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而最深的一道,从左侧肩胛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脊椎附近,虽然已经愈合,但那扭曲增生的疤痕组织依旧显得无比骇人。这绝不是普通的斗殴所能造成的。
黄劲宇的指尖无意识地擦过那道最深的疤。触感粗糙,带着生命的韧性和残酷。
乔麦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黄劲宇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
乔麦齐沉默了几秒,把头抵在冰冷的铁桶上,声音闷闷的,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三年前……替我弟挡的。对方用了砍刀……差点……没扛过来。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那道疤的恐怖模样,无声地诉说着当时的凶险。
黄劲宇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闷又疼。
他一直以为乔麦齐的保护弟弟只是一种说辞或弱点,此刻才具象化为眼前这具年轻身体上无法磨灭的、惨烈的证据。
这个嬉皮笑脸、满嘴跑火车的黑帮二把手,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为他重视的人筑起一道墙。
他不再说话,只是更加沉默、也更加迅速地帮乔麦齐包扎好伤口,动作甚至带上了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温柔的谨慎。
乔麦齐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出声调侃。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灰尘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而微妙的张力。
伤口暂时处理完毕。
失血和疼痛让乔麦齐的体力下降得厉害,嘴唇干裂,脸色白得吓人。
黄劲宇的状况也不好。低血糖带来的眩晕和虚弱感一阵阵袭来,让他视线都有些模糊,冷汗浸湿了内里的衬衫,胃部抽搐着发出抗议。他靠在另一边,努力调整呼吸,不让自己倒下去。
就在黄劲宇觉得意识快要被黑暗吞噬时,一只冰凉的手忽然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睁开眼,看到乔麦齐不知何时挪近了些,正看着他。
那双总是含着轻佻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清醒,甚至带着点……担忧
乔麦齐用被铐着的双手,极其艰难地从皮衣内袋里摸出一样东西——一颗用透明糖纸包着、已经有些压扁了的水果硬糖。他手指不太灵活地剥开糖纸,然后将那颗橙黄色的、小小的糖果,飞快地塞进了黄劲宇微凉的手心里。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别扭的迅速,好像慢一点就会后悔。
啧,他移开视线,声音依旧有点虚,却努力装出平时的调调,脸色白得跟鬼一样……低血糖就别硬撑。别死在这儿,黄sir,我可不负责给你收尸。
手心里的糖果带着对方残存的体温,小小的,却像一块烧红的炭。
黄劲宇愣住了。他看着乔麦齐苍白侧脸上那点不自然的红晕和刻意避开的视线,又低头看向掌心里那颗廉价的、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的糖。
一种极其复杂汹涌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一直以来坚固的心理防线。
震惊,荒谬,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意。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慢慢地将那颗糖放进了嘴里。
甜味迅速在舌尖化开,粗暴地驱散着眩晕和虚弱,带来一线生机般的能量。但那甜,却远不及心底翻腾的万分之一复杂。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乔麦齐偷偷瞥过来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在昏暗肮脏的废弃仓库里相遇,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灰尘和糖果虚假的甜香。谁也没有说话,却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不一样了。
一种超越了警察与匪徒身份的、生死之间淬炼出的诡异默契和张力,无声地滋生、蔓延。
(五)私心
他们最终找到了一处锈蚀严重的通风管道,凭借合作和一点运气,艰难地逃出了那座废弃仓库,在后援赶到前,消失在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表面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黄劲宇依旧是那个冷面无私的黄警官,更加玩命地追查义安社的罪证。
乔麦齐也依旧是那个招摇过市的乔二把手,仿佛仓库里那短暂的交心和脆弱从未发生。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黄劲宇的办公桌抽屉里,多了一张糖纸,被压得平整,藏在文件最底下。
他会偶尔走神,想起黑暗中那双担忧的眼睛,和手心里突如其来的甜味。
这天,技术科的同事截获了一段经过加密的、义安社内部的通讯碎片。
经过艰难破译,内容让所有参与案件的队员脊背发凉——社团内以龙叔为首的元老派,认为乔麦齐风头太盛,行事越发不受控制,且与警方几次交锋中表现可疑
(指仓库事件后乔麦齐清理了几个不听话的、疑似与绑架有关的手下,引起了猜忌),决定借一次与境外势力的重大交易为由头,将乔麦齐作为弃子和替罪羊,连同警方一并清除。
计划阴毒周密,几乎不留活路。
会议室里,众人群情激奋,讨论着如何将计就计,将这股盘踞已久的黑恶势力一网打尽。
黄劲宇坐在主位,面色冷峻地听着部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理性告诉他,这是绝佳的机会,可以将乔麦齐及其党羽,连同那些老狐狸一起送入法网。这是他作为警察的职责和终极目标。
但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仓库里的一幕幕——乔麦齐为他挡枪碎片时苍白的脸,背后那道狰狞的旧疤,还有……塞给他糖时,那别扭又认真的眼神。
别死在这儿,黄sir。
那颗糖的甜味,似乎又一次在舌尖虚无地泛开。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痛。原则、纪律、毕生的信仰,正在与一种陌生的、汹涌的、不该存在的私人情感激烈厮杀。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黄劲宇独自一人在会议室里坐了很久。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霓虹闪烁,冰冷而遥远。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站起身。
他走到一台不联网的、用于处理废弃数据的电脑前,插入一个一次性的加密U盘。
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代码一行行闪过。
他动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游走在规则边缘的手段,模拟了一个无法追踪来源的虚拟信号。
信息的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个交易的时间、地点,以及两个字:
【有诈。】
收件人,是那个他烂熟于心、却从未想过会以此种方式联系的号码。
点击发送的瞬间,他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刚刚越过了那条他一直坚守的、泾渭分明的线。
为了一个黑帮分子。为了一个……或许不该存在的心动。
动摇的种子,早已在黑暗中破土而出,长成了他无法控制的参天大树。
(六)忠诚与爱人
那条匿名信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乔麦齐死水般的心底惊起滔天巨浪。
【有诈。】
简简单单两个字,发送的时间、地点,却精准地对上了龙叔给他下的死命令。
他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发信人——黄劲宇。那个冷面警察,用这种游走在规则边缘的方式,向他递出了警告。
为什么
仓库里血腥味混杂着水果糖廉价的甜味,那双替他包扎伤口时专注而震动眼睛,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眼前。
乔麦齐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心底一片冰火交织的混乱。
讽刺,荒谬,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微弱却顽固的悸动。
他立刻动用自己最后一点隐藏的力量核查,结果让他脊背发凉——龙叔不仅要借警方的手除掉他,还在他身边安插了死士,准备在混乱中补刀,确保万无一失。
惊怒之下,乔麦齐凭借多年刀口舔血的机警和那股不要命的狠劲,硬生生在预定地点杀出一条血路,反杀了派来的杀手,拖着重伤之躯狼狈逃出生天。
他躲在一处安全屋里,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喘息粗重。
外面警笛呼啸,黑白两道都在搜捕他。
龙叔的计划因他的逃脱而败露,老家伙彻底撕破脸,直接派人去控制他最大的软肋——医院里病弱的弟弟乔麦禾。
消息传来时,乔麦齐眼前一黑,几乎呕出血来。极限的疲惫、失血和巨大的恐慌几乎将他击垮。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红着眼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救弟弟!哪怕同归于尽!
……
市局指挥中心,气氛凝重如铁。
大屏幕上显示着实时的监控画面和地形图。
乔麦齐逃脱,龙叔派往医院的人手已被识别,一场黑帮内部的清理火并和劫持人质事件眼看就要发生。
目标乔麦齐极有可能前往医院!这是我们将其连同义安社残余势力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
上级的命令清晰冷硬,劲宇,你带队,封锁所有出入口,务必在最小伤亡前提下,控制住乔麦齐!
黄劲宇站在屏幕前,身姿笔挺如松,面无表情。所有证据、逻辑、职责都在告诉他,这是正确的、唯一的选择。
可他的目光,却死死定在监控画面上——医院走廊里,那个被两个黑衣壮汉粗暴推搡着的、坐在轮椅上的苍白少年。
还有……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此刻不知藏在何处、浑身是伤、正不顾一切冲向这里的乔麦齐,会是怎样一副绝望疯狂的模样。
仓库里,乔麦齐塞给他糖时那双强撑镇定的眼睛,那句别死在这儿,还有背后那道为护弟弟留下的狰狞旧疤……所有画面疯狂冲击着他的理智。
一边是毕生坚守的正义和职责。
另一边……是那个让他原则尽失、心绪大乱的人。
终极抉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像钝刀割肉。
就在队伍即将出发的最后一刻,黄劲宇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某种东西碎裂又重组,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行动按原计划进行,由副队指挥。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另有任务。
不等众人反应,他一把扯下通讯器,转身大步冲出指挥中心,留下满室错愕的同事。
他跳上车,油门踩到底,性能良好的越野车发出咆哮,朝着与部署方向截然不同的医院侧翼小道疾驰而去。他选择了后者。不是以警察的身份去抓捕,而是以黄劲宇的身份,去救他。
……
医院VIP楼层已是一片混乱。龙叔派来的人控制了乔麦禾的病房,正在试图将人强行带走。
乔麦齐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浑身浴血,握着不知从哪夺来的刀,从消防通道杀出,眼神猩红,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硬生生被他撕开一道口子,冲到了病房门口。
小禾!他看到被吓得不轻、瑟瑟发抖的弟弟,心都要碎了。
就在他即将冲入病房的瞬间,侧面一道冷枪射来!是埋伏的人!
乔麦齐旧伤未愈,体力透支,眼看避无可避!
砰!
另一声枪响!子弹精准地打偏了偷袭者的手腕!
乔麦齐猛地回头。
逆着光,走廊尽头,黄劲宇持枪而立,警用衬衫上沾着灰尘和血迹,眼神冷冽如刀,枪口还冒着细微的青烟。他单枪匹马,却像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黄……劲宇乔麦齐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带人走!侧翼楼梯清空了!黄劲宇没有看他,声音又快又急,枪口稳稳指向闻声赶来的其他打手,我断后!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质问。黑白两道两个最不可能合作的男人,在这一刻形成了惊人的默契。
乔麦齐一拳砸晕面前碍事的人,冲进病房抱起弟弟。黄劲宇且战且退,枪法精准,每一次点射都逼退追兵,为乔麦齐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走廊狭窄,敌人众多。很快,两人被逼入一个相对开阔的厅堂,背靠背被围住。
妈的,这下玩大了,黄sir。乔麦齐喘着粗气,将弟弟护在身后,手里紧握着滴血的刀,看着周围逼近的黑压压人群,哑声道,看来今天得跟你死一块了。
闭嘴,节省体力。黄劲宇声音冷静,换下打空的弹夹,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寻找突破口。他的后背紧贴着乔麦齐的后背,能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和温热的血液,也将自己的力量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这一刻,没有警察,没有黑帮。只有背靠背托付生死的绝对信任。
最终的混战惨烈至极。黄劲宇的枪,乔麦齐的刀,配合得出奇默契,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最终,在后续警方大队人马终于冲破阻碍赶到时,现场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呻吟的打手,以及……早已消失无踪的三人。
……
一个月后。
轰动一时的义安社大案逐渐落下帷幕。以龙叔为首的犯罪集团核心成员被一网打尽,牵扯出的幕后保护伞也相继落马。案件审理过程公正公开。
而前刑警黄劲宇,因行动中严重违纪,擅自脱离岗位,提交了辞职报告。
同时,关键污点证人乔先生(信息被严格保护)提供了大量核心证据,换取了司法合作协议和全新的身份。
海边小镇,阳光正好,微风和煦。
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外,黄劲宇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裤,坐在遮阳伞下看报纸。桌上的咖啡冒着热气。
一个穿着宽松卫衣、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端着两碟刚烤好的松饼走过来,放在桌上。
他帽檐压得很低,但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皙,之前那些打斗留下的细小疤痕已经淡去。
是乔麦齐。或者说,是拥有了新名字和新人生的齐麦。
他弟弟乔麦禾经过系统治疗和休养,身体和精神都好了很多,正在附近的疗养院接受更好的照顾。
黄劲宇放下报纸,很自然地伸手,用指尖揩去乔麦齐嘴角不小心沾到的一点糖浆。
乔麦齐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耳根悄悄泛上一点红。
他抬起眼,瞪了黄劲宇一眼,那眼神里却没了以往的伪装和锋利,只剩下一点羞恼和不易察觉的依赖:干嘛
脏。黄劲宇言简意赅,收回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只有微微泛红的耳廓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么平静。
乔麦齐撇撇嘴,在他对面坐下,拿起叉子戳着松饼。阳光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偶尔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对突然的声响过于敏感,但每当这时,总有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将他拉回现实,用沉默却坚定的存在告诉他:安全了。
他卸下了所有玩世不恭的伪装,那些脆弱、不安、甚至是PTSD后的细微颤抖,都只在这个曾经最针锋相对的男人面前显露,而后被稳稳地接住、抚平。
看什么看乔麦齐发现黄劲宇一直在看他,有些不自在。
黄劲宇目光落在他脸上,阳光在那张过于漂亮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没有了以往的算计和戾气,干净得不可思议。
没什么。黄劲宇收回目光,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嘴角勾起一个极浅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就是觉得,这里的阳光不错。
乔麦齐愣了一下,看着对方冷峻侧脸上那抹罕见的柔和,心底某个地方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酸酸软软。
他低下头,叉起一大块松饼塞进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是不错。
阳光倾泻,海风温柔,咖啡香醇。所有的惊心动魄、刀光剑影、挣扎拉扯,最终都沉淀为了这一刻的岁月静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