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海会所。
城西最顶级的销金窟。
出租车停在门口，司机都多看了李明两眼。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走错了地方的人。
李明付了车费，推门下车。
门口的保安，穿着黑西装，戴着白手套，比国贸大厦的白领还要体面。
他们看到李明，眉头皱了起来，但没有立刻阻拦。
因为赵天龙提前打过招呼。
李明穿过金碧辉煌、极尽奢华的大厅。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薰和雪茄混合的味道。
一个穿着旗袍、身材高挑的经理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是李先生吗？”
“是我。”
“龙哥在三楼天字号等您，请跟我来。”
经理在前面引路，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走廊两侧，挂着看不懂的油画，墙角的摆件，是青花瓷。
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似乎都在炫耀着财富和权力。
天字号包厢的门，是厚重的实木。
经理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却没有进去。
房间里，烟雾缭绕。
主位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
他没有大金链子，也没有满身的纹身。
手腕上，是一块低调但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
他就是赵天龙。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花臂大汉，像两座铁塔。
沙发两侧，还坐着几个年轻人，一个个都用审视和不善的目光，盯着走进来的李明。
整个房间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小小说的没错。
这是鸿门宴。
赵天龙没有起身，他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坐。”
那语气，不是邀请，是命令。
李明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坐下。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像是没看到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大汉。
“赵总的会所，果然气派。”他平静地开口。
赵天龙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小子，你胆子很大。”他的声音，比电话里要沉稳，也更具压迫感。
“一个人，就敢到我的地方来。”
李明笑了笑。
“我不是来打架的，是来解决问题的。带多少人，都一样。”
“解决问题？”赵天龙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身边的几个年轻人也跟着嗤笑起来。
“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赵天龙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按灭，身体微微前倾。
“跪下，给我磕个头。那二十万，我也不要了，你拿两万出来，就当请我兄弟们喝茶。”
“然后，让你那个小主播，在直播间里，公开给我道歉。”
“这事，就算翻篇了。”
他盯着李明，仿佛一头锁定了猎物的狮子。
他要的不是钱，是面子。
他要所有人都知道，得罪他赵天龙，是什么下场。
李明没有动怒，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他只是看着赵天龙，认真地问。
“赵总，我们能不能先算一笔账？”
“算账？”赵天龙愣了一下。
“对，算一算你的成本。”
李明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律师费。打官司，你肯定能赢。但你的律师，不是免费的吧？一个案子，从头跟到尾，没有几万块下不来。为了追讨二十万，先花掉几万，这是你的直接金钱成本。”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时间成本。一个官司，从起诉到判决，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一年半载。这期间，你的法务，你的手下，都要为了这点破事，不断地跑法院，准备材料。他们的时间，也是你的成本。”
赵天龙的表情，从戏谑，慢慢变得严肃。
李明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声音依旧平稳。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是你的‘烦恼成本’。”
“今天，我举报了税务、工商、消防。这些，只是开胃菜。”
“你的天龙娱乐是公司，你的蓝海会所，也是公司吧？都需要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
“卫生许可、环保测评、治安管理、员工的社保缴纳……”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闲。而且，学习能力还不错。”
“我可以每天花八个小时，专门研究怎么给你的产业找麻烦。今天去食药监投诉你们后厨卫生，明天去人社局举报你们用工合同不规范，后天去环保局反映你们噪音扰民。”
“这些举报，可能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捕风捉影，最后查无实据。”
“但是，赵总，你挡不住有关部门上门来查。一次两次，你可以打电话，请吃饭。”
“十次八次呢？你的人脉，够用吗？你的精力，够用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赵天龙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身后的两个大汉，向前走了一步。
“不。”李明摇头，“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在给你提供一个，解决问题的，新思路。”
“你那二十万，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我要不起。”
“但对我来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无所有，唯一拥有的，就是时间。”
“我可以用我全部的时间，来消耗你。直到你觉得，为了二十万，为了出一口气，被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像苍蝇一样天天盯着，不划算。”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空调的送风声。
赵天龙身边的几个年轻人，脸上的嗤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他们见过狠的，见过不要命的。
但他们从没见过，有人敢坐在赵天龙面前，用这种方式，跟他谈判。
这不是流氓打架的逻辑。
这他妈是商业谈判的逻辑！是用最小的代价，去撬动最大的麻烦！
“所以呢？”赵天龙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所以，我们换个玩法。”
李明身体前倾，第一次在气势上，与赵天龙分庭抗礼。
“你撤销律师函，我保证，所有针对你公司的举报，立刻全部撤回，并且以后绝不再犯。”
“这叫，止损。”
“然后，我们还可以合作。”
“合作？”赵天龙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苏小小的直播间，现在因为这件事，人气很高。我们可以找个机会，就说之前都是误会，已经和龙哥和解了。顺便，再提一提蓝海会所。就说龙哥大气，不打不相识，还请我们来这里体验了一把。”
“你的面子，有了。我的麻烦，没了。”
“最重要的是，你把一个敌人，变成了一个免费的广告渠道。这叫，风险投资。”
李明说完，靠回了沙发上。
他把所有的牌，都摊在了桌面上。
赵天龙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房间里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突然，赵天龙笑了。
他拍着巴掌，站了起来。
“好！好一个止损！好一个风险投资！”
他走到李明面前，俯视着他。
“小子，我承认，你很聪明。比我见过的所有大学生，都有脑子。”
“但是，你忘了一件事。”
他的笑容，瞬间消失，变得狰狞。
“在我的地盘，脑子，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今天就算把你打残废了，扔到江里喂鱼。谁知道？”
他猛地一挥手！
身后的两个大汉，立刻向李明逼近！
那股凶悍的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李明依旧坐在那里，动都没动。
他只是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那台碎屏手机。
他没有拨号，只是按亮了屏幕。
屏幕上，是正在录音的界面。
“赵总，我说了，我是一个人来的，但我没说，我没有准备。”
李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来之前，我把你的所有资料，我们之间纠纷的全部过程，还有我即将要来蓝海会所这件事，都写成了一封邮件，定时发送给了我一个最信任的朋友。”
“如果我今晚十二点前回不去，也联系不上他。他会把这封邮件，连同我手机里所有的录音备份，发给所有他能想到的媒体和平台。”
“你可以让我消失。”
“但你能让网络，也消失吗？”
李明抬起头，迎上赵天龙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
“赵总，现在，我们能好好谈生意了吗？”
赵天龙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他死死地盯着李明，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几秒钟后，他突然松开了拳头，再次大笑起来。
那笑声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欣赏，还有一丝……忌惮。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走回主位，重新坐下。
他对着那两个大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滚出去！都滚出去！”
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间。
门，被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李明和赵天龙两个人。
“律师函，我会让法务撤销。”赵天龙重新点燃一根雪茄，深吸了一口。
“多谢赵总。”
“不过，”赵天龙话锋一转，“我有一个条件。”
他看着李明，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藏品。
“我对你这个人，很感兴趣。”
“以后，我的场子，如果遇到什么用拳头解决不了的麻烦。”
“或许，可以请李先生过来，喝杯茶，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