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亡灵归来
傅礼言猛地睁开眼。
意识回笼的瞬间,不是清晨的朦胧,而是刻骨铭心的剧痛和滔天的恨意。他发现自己飘在空中,不,准确说,他的视角是悬浮的,像一个幽灵,俯视着下方。
下面是他和程佳雪曾经的卧室。熟悉的床,熟悉的衣柜,熟悉的那盏她挑的羽毛灯。
程佳雪就坐在梳妆台前,穿着真丝睡袍,正慢条斯理地涂抹着护肤品。她的侧脸依旧美丽,甚至比半年前更添了几分被爱情滋润的光彩。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回味什么甜蜜的事情。
傅礼言的心脏,那个他以为早已停止跳动或者只剩灰烬的地方,猛地抽搐起来,迸发出难以想象的仇恨火焰。
是她！程佳雪！
这个他爱了十年,掏心掏肺,最终却将他推入地狱的女人！
程佳雪！他发出咆哮,声音却像是被困在另一个维度,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嘶哑而绝望。他猛地向她扑过去,双手成爪,只想掐住那纤细的脖子,问她为什么,凭什么！
可是,他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像是穿过一团虚无的空气。他扑了个空,因为惯性踉跄地穿过了梳妆台,徒劳地停在房间另一角。
他碰不到她。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半年了。现在存在的,不过是一缕充满怨气的游魂。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再看看那个对此毫无察觉、依旧悠闲护肤的女人。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恨意几乎要将他这缕残魂都撕裂。
半年了。自从半年前,在那个黑暗的仓库里,被李世利找来的绑匪折磨至死,像扔垃圾一样丢进深山老林,他已经消失了半年。
而这半年,程佳雪在做什么
她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他。一次都没有找过他。她甚至没有报警,或者以为他只是像以前一样,闹别扭,吃醋,玩消失。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没有他的生活,不,是享受着和李世利的二人世界。
李世利。她的发小,她的白月光,那个她放在心尖尖上,哪怕对方抛弃她出国,她也念念不忘的男人。
傅礼言想笑,却发不出声音。灵魂也会心痛吗为什么会这么痛,比被割肾时还痛,比被扔进水里淹溺时还痛,比被绑匪用刀子一刀刀割开皮肉时还痛！
他记得半年前,他最后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家里。他被程佳雪设计迷晕,偷走了一个肾,虚弱地躺在医院。出院后,程佳雪没有丝毫愧疚,只是用施舍般的语气让他有点慈悲心。然后,李世利自己掉进泳池诬陷他,程佳雪毫不犹豫地让保镖把伤口未愈的他再次扔进冰冷的水里。
他差点死在那个泳池。是老管家偷偷把他救起来送医,才捡回半条命。
可他最终,还是没逃过。李世利怕他报复,干脆找人绑架了他,向程佳雪勒索。而李世利却对程佳雪花言巧语,说他是自导自演,欲擒故纵。程佳雪信了,真的就没再管绑匪的信息。
他就这样,在无尽的折磨和绝望中,死去了。
死之前,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恨。恨李世利的恶毒,更恨程佳雪的绝情和眼瞎！
凭什么他傅礼言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一个渴望家的孤儿,大学时对她一见钟情,用尽全力去爱她,陪伴她,帮她创业,为她累出一身病。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不甘心！所以他这缕魂,怨气不散,没有去投胎,反而在半年后的今天,莫名苏醒,并直接出现在了程佳雪的身边。
他要看着她！看着这个狠毒的女人,会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看着她和李世利,能逍遥快活到几时！
程佳雪涂完护肤品,站起身,走到窗边打了个电话。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温柔甜蜜：世利,醒了吗嗯,我也刚醒……好呀,那中午我去接你,我们去吃那家新开的法餐……
傅礼言的魂体剧烈地波动起来,恨意如同实质的黑雾般翻涌。
他们还在恩爱。他们还在享受人生。而他,早已化为一堆枯骨,躺在冰冷的泥土里,无人问津。
2
年痴恋
傅礼言是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他从小就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温暖,完整。大学开学那天,他第一次见到程佳雪,就像一道光照进了他灰暗的生命里。
她那么漂亮,那么明媚,像个小太阳。他几乎是对她一见钟情,然后开始了漫长的暗恋和追求。
他知道程佳雪有个青梅竹马叫李世利,也知道她很喜欢李世利。但他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好,足够爱她,总有一天能打动她。
后来,李世利为了出国深造,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程佳雪。程佳雪伤心欲绝,整天以泪洗面,课也不上,饭也不吃。
是傅礼言一直陪在她身边。他给她送饭,陪她散步,听她哭诉和李世利的过去,耐心地安慰她,鼓励她。她哭湿了他的肩膀无数次,他从来没有任何不耐烦。
他用自己的爱,一点点温暖她,把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他看着她慢慢走出情伤,重新变得开朗起来。
大学毕业晚会上,他鼓起勇气,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她求婚。他拿着自己打工攒钱买的戒指,单膝跪地,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佳雪,我知道我还不够好,但我会用我的一生对你好。给我一个机会,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们组成一个家,好吗
程佳雪看着他,眼中泪光闪烁,或许是感动,或许是被当时的氛围感染,她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傅礼言高兴得快疯了,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终于要有一个家了,和他最爱的人。
毕业后,程佳雪想创业。傅礼言毫不犹豫地支持她,和她一起跑市场、拉投资、找客户。创业初期非常艰难,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吃泡面,熬夜加班是常事。
傅礼言拼了命地工作,为了帮程佳雪拿下订单,他可以连续几天不睡觉陪客户喝酒应酬,喝到胃出血进医院。为了赶项目,他能在公司打地铺睡一个星期。
程佳雪是公司的门面和技术核心,而他,就是那个默默处理好所有杂事、扫清一切障碍的后盾。五年后,公司终于成功上市。程佳雪成了风光无限的女总裁,而傅礼言,却因为常年透支身体,落下了严重的胃病和偏头痛。
可程佳雪似乎很少注意到他的不舒服。她越来越忙,越来越习惯他的付出,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开始注重享受,买奢侈品,出入高级场所。傅礼言虽然觉得有些不适,但想着她创业吃了那么多苦,现在享受一下也是应该的,只要她开心就好。
他依然深爱着她,尽心尽力地照顾她,打理好家里的一切。他以为,他们的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平淡却幸福。
直到那天,李世利回来了。
程佳雪接到李世利的电话时,傅礼言正在厨房给她熬养胃的汤。他听到她接电话的声音瞬间变得惊喜而激动：世利真的是你你回国了……好好好！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她挂了电话,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脸上是傅礼言很久没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兴奋和红晕。
佳雪,马上吃饭了,汤快好了……傅礼言端着汤出来。
不吃了不吃了！我有急事！程佳雪看都没看他一眼,拿起包就冲出了门。
傅礼言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站在原地,心一点点沉下去。李世利。这个名字像魔咒一样,瞬间唤醒了他所有的不安。
那个晚上,程佳雪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酒气,脸上却带着笑。傅礼言问她去了哪,她只是敷衍地说见了老朋友。
从那天起,傅礼言的心就一直提着,充满了酸涩和忐忑。他害怕,害怕那个男人会重新夺走程佳雪,害怕他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家,再次崩塌。
他的预感,很快成了真。
程佳雪开始频繁地晚归,理由永远是陪朋友有应酬。傅礼言心里清楚,那个朋友就是李世利。
他试图和程佳雪沟通,让她注意分寸。程佳雪却很不耐烦,说他小题大做,干涉她的自由。
直到那天周末,傅礼言在家休息,门铃响了。他打开门,看到程佳雪和李世利一起站在门外,李世利脚边还放着一个行李箱。
傅礼言愣住了。
程佳雪却很自然地拉着李世利进来,对傅礼言说：礼言,世利刚回国,房子还没找好,暂时先在咱们家住一段时间。
傅礼言的脸色瞬间变了：住我们家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程佳雪皱起眉,世利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他遇到困难,我帮帮他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小气
李世利在一旁露出歉意的笑容：礼言哥,不好意思啊,打扰了。如果不方便的话,我……
没什么不方便的！程佳雪打断他,直接拉着行李箱就往客房走,你就安心住下！别理他！
傅礼言看着程佳雪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李世利那看似抱歉实则得意的眼神,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这是他的家！是他和程佳雪的家！凭什么让一个外人,一个明显别有用心的男人住进来
晚上,傅礼言想和程佳雪好好谈谈。他走进卧室,却发现程佳雪正在把他的枕头和被子往外拿。
你干什么傅礼言问。
程佳雪头也不抬：世利睡眠浅,客房靠着马路有点吵。你今晚去沙发睡吧,卧室让给他睡。
你说什么傅礼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我把我们的卧室让给他睡我去睡沙发
程佳雪终于抬起头,脸上全是嫌弃和不耐烦：傅礼言,你能不能懂点事只是睡几天而已！世利身体不好,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一下怎么了你委屈一下不行吗
我不行！傅礼言终于爆发了,程佳雪！你看清楚！我才是你丈夫！这里是我的家！你让一个外人登堂入室,还要我把卧室让出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程佳雪被他吼得一愣,随即更加生气：傅礼言！你吼什么吼！我说了只是暂时的！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看错你了！
她抱起被子枕头,直接塞到他怀里,把他推出卧室门：你去睡沙发！我不想跟你吵！
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还传来了反锁的声音。
傅礼言抱着被子枕头,站在冰冷的客厅里,浑身发抖。不是冷的,是气的,是绝望的。
半夜,他躺在狭窄的沙发上,辗转难眠。听到主卧卫生间传来水声,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主卧的门没关严,透出一条缝。他看到李世利穿着睡衣从卫生间出来,程佳雪正好也走过去,很自然地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睡袍的带子,动作亲昵无比。李世利低头对她笑了笑,手指似乎不经意地拂过她的手背。
傅礼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友情了！
他猛地推开门。
里面的两人吓了一跳,迅速分开。
你们在干什么傅礼言的声音嘶哑。
程佳雪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恼羞成怒：傅礼言你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神经！我们怎么了我帮他整理一下衣服怎么了
李世利也赶紧说：礼言哥,你别误会,我和佳雪只是……
滚出去！傅礼言指着李世利,眼睛血红。
该滚的是你！程佳雪尖叫起来,傅礼言,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个疯狗一样！这是我的房子！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你受不了就滚！
傅礼言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和疲惫。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家。
3
背叛之夜
那一夜,他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他直接去了公司。没想到,下午的时候,程佳雪竟然带着李世利来了公司。
她直接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当着几个部门主管的面,宣布李世利担任她的特别助理,职位仅次于她。
所有人都很惊讶,但没人敢说什么。
程佳雪说完,看到坐在下面的傅礼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傅礼言！你早上为什么不等我一起来公司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总裁还有没有这个家
傅礼言低着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周围的同事投来各种目光,同情,好奇,鄙夷……让他如坐针毡。
他再一次,被她在众人面前,羞辱得体无完肤。
自从李世利住进家里并进入公司后,傅礼言的日子更加难熬。
在公司,李世利仗着程佳雪的宠爱,处处插手他的工作,对他指手画脚。程佳雪永远站在李世利那边,不管对错,只会指责傅礼言不够配合,心胸狭隘。
回到家,更是冰窖一样。程佳雪和李世利有说有笑,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仿佛他们才是夫妻。傅礼言像一个多余的外人,被彻底孤立。程佳雪几乎不跟他说话,彻底冷战。
傅礼言的心,一天比一天冷。
那天晚上,快十一点了,傅礼言接到程佳雪司机的电话,语气很焦急：傅总,您快来一下‘皇朝’会所吧,程总喝多了,我搞不定……
傅礼言立刻开车赶了过去。司机在门口等他,一脸为难：程总在VIP888包厢,和李先生在一起……情绪有点激动,我不太好进去……
傅礼言心里一沉,快步走到包厢门口。门没有关严,里面震耳的音乐声传出来,还夹杂着男女的调笑声。
他透过门缝看进去。
只见程佳雪喝得醉醺醺的,几乎整个人都贴在李世利身上,手臂环着他的脖子。李世利搂着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逗得她咯咯直笑。
然后,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傅礼言清晰地看到,程佳雪主动抬起头,吻上了李世利的嘴唇。李世利愣了一下,随即热烈地回应起来。两人就在沙发上,忘情地拥吻,手还在彼此身上不安分地游走。
轰——！
傅礼言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冻僵了。虽然早有预感,但亲眼看到这一幕,冲击力还是大到让他无法承受。
心,像是被瞬间捅穿了一个大洞,呼呼地漏着冷风。痛到极致,反而麻木了。
他呆呆地站在门口,像一尊雕像。
这时,一阵风从走廊的窗户吹进来,拂过程佳雪的脸。她似乎清醒了一瞬,微微推开李世利,眼神迷蒙地看向门口,正好对上了傅礼言那双死寂的眼睛。
程佳雪瞬间惊慌起来,猛地推开李世利,下意识地擦了擦嘴巴：礼……礼言
李世利也看到了傅礼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傅礼言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推开了门。
包厢里音乐还在响,气氛却尴尬到了极点。
你……你怎么来了程佳雪整理着衣服,语气有些心虚,但更多的还是不耐烦,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
傅礼言看着她和李世利,声音平静得可怕：司机说你喝多了,让我来接你。
我……我没喝多！程佳雪嘴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世利,我们走！
她拉着李世利,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外走。经过傅礼言身边时,都没有看他一眼。
傅礼言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下楼,上车。程佳雪和李世利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后座,傅礼言坐在副驾驶。
一路上,后座的两人很安静,但那种安静本身就透着诡异。傅礼言从后视镜里,看到李世利悄悄握住了程佳雪的手,程佳雪没有挣脱。
傅礼言收回目光,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城市依旧繁华热闹,但他的世界,已经一片漆黑,彻底冷了。
他知道,他和程佳雪之间,已经彻底完了。那道裂痕,再也无法弥补。他们之间的距离,从这一刻起,变得比星河还要遥远。
4
夺肾之痛
平静（或者说死寂）的日子没过几天,更大的风暴来了。
李世利突然晕倒在公司,被紧急送往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是尿毒症,肾功能严重衰竭,需要尽快换肾,否则有生命危险。
程佳雪急疯了。她动用一切资源,到处寻找肾源,但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匹配的。
她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以公司体检为名,强制要求所有员工,尤其是年轻力壮的男性员工,去医院做配型检查。傅礼言自然也在其中。
傅礼言觉得这简直荒谬透顶,但程佳雪以开除威胁,他只能忍着恶心去做了检查。
命运仿佛开了一个恶毒的玩笑。配型结果出来,全公司上下,只有傅礼言的肾源与李世利高度匹配。
程佳雪拿到结果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找到傅礼言。
礼言！配型结果出来了！只有你的肾合适！她抓着他的手,眼睛发光,你救救世利吧！捐一个肾给他！一个肾对人影响不大的！你那么健康,没问题的！
傅礼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真的能开口让他捐肾给李世利给那个抢走他妻子、羞辱他的男人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斩钉截铁：不可能！程佳雪,你疯了吗我凭什么捐肾给他绝无可能！
傅礼言！你怎么这么冷血！程佳雪瞬间变脸,指着他的鼻子骂,那是一条人命啊！你怎么能见死不救你还是人吗
我不是人你让丈夫捐肾给情夫就是人了傅礼言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情夫！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和世利是清白的！程佳雪尖叫,我不管！这个肾你必须捐！否则我们就离婚！你滚出公司！滚出我家！
傅礼言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心寒彻骨。他不再争吵,转身离开。他知道,跟她已经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他以为他明确拒绝后,这件事就算了。但他低估了程佳雪的疯狂和李世利的卑鄙。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程佳雪突然态度大变。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傅礼言喜欢吃的菜,还开了红酒,语气异常温柔：礼言,前几天是我不对,我太着急了。我们好好吃顿饭,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好吗
傅礼言看着她的笑脸,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他心里还残留着一丝可悲的幻想,也许她后悔了也许她意识到错了
他心软了,坐了下来。程佳雪不停地给他夹菜,劝他喝酒。傅礼言很久没感受到她的温柔,戒心慢慢放下,吃了不少菜,也喝了几杯酒。
然而,没多久,他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佳雪……这酒……他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晚了。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程佳雪那张冰冷又带着一丝愧疚的脸。
对不起,礼言……世利不能死……我只能这么做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缠着厚厚的绷带。旁边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程佳雪和一个护士。
不需要问,他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给他下了药。她利用关系,在他昏迷期间,强行取走了他的一个肾,移植给了李世利。
巨大的背叛感和绝望瞬间将他吞没。他看着她,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流进鬓角。不是哭给谁看,而是心脏被碾碎后流出的血泪。
程佳雪避开他的目光,干巴巴地说：手术很成功……你……你好好休息。世利那边还需要我照顾,我先过去了。
说完,她竟然就这么走了。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解释和道歉都没有。
傅礼言躺在病床上,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所有颜色。
住院期间,程佳雪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电话没有,信息也没有。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刚刚做完移植手术的李世利身上。
傅礼言一个人办出院手续,一个人打车回家。
推开家门,里面空荡荡,冷冰冰。他疲惫地走到卧室,倒在床上,闻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的、属于程佳雪和李世利的气息,只觉得恶心反胃。
身心俱疲的他,带着还未愈合的伤口和满心的疮痍,沉沉睡去。或许睡着,就不用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傅礼言在家休养了几天,伤口还很疼,身体也很虚弱。程佳雪带着康复出院的李世利回来了。
看到傅礼言,程佳雪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被对李世利的关心取代。世利,小心点,慢点走。你的房间我让阿姨重新打扫消毒过了。
她扶着李世利,径直走向主卧,完全无视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傅礼言。
傅礼言看着他们,心里已经麻木,掀不起任何波澜。
李世利在家休养,程佳雪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煲汤喂药,无微不至。而对同样刚捐完肾、身体虚弱的傅礼言,她不闻不问,仿佛他只是空气。
几天后,天气不错,李世利说想去花园泳池边坐坐。程佳雪扶他出去,细心地给他垫好靠垫,盖上毯子。
傅礼言不想看见他们,待在客厅没出去。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扑通一声落水声,紧接着是李世利的惊呼和挣扎声！
傅礼言一愣,下意识地起身走出去查看。
只见李世利正在泳池里扑腾,像是失足落水,喝了好几口水,样子很狼狈。程佳雪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跑出来,见状大惊失色。
傅礼言虽然恨极了李世利,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淹死,正准备下水救人。
没想到,李世利被程佳雪拉上来后,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却指着傅礼言,对程佳雪哭诉：佳雪……是……是他推我下去的！他看我身体好了,嫉妒我,想淹死我！
傅礼言如遭雷击,彻底愣在原地：你胡说八道！
程佳雪看看狼狈哭泣的李世利,又看看站在池边的傅礼言,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怨毒：傅礼言！你这个毒妇！你竟然想害死世利！你得不到就要毁掉吗你怎么这么恶毒！
我没有！他自己掉下去的！我离他那么远！傅礼言急忙辩解。
够了！程佳雪根本不信他,她眼里只有受尽委屈的李世利,你这种男人太可怕了！上次捐肾你就心怀不满是不是现在竟然下这种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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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气得浑身发抖,对着闻声赶来的两个保镖吼道：把他给我扔下去！让他也尝尝这水的滋味！就在他推世利的地方扔！
傅礼言惊恐地后退：程佳雪！你疯了！我的伤口还没好！不能碰水！
扔下去！程佳雪已经失去了理智。
两个保镖不敢违抗命令,上前抓住奋力挣扎的傅礼言,毫不留情地把他扔进了冰冷的泳池里！
噗通！一声。
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他。腹部的伤口遇到冷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再次被撕裂开。他呛了好几口水,奋力地想浮出水面,但因为身体虚弱,伤口疼痛,加上突如其来的刺激,他四肢使不上力气,挣扎变得越来越微弱。
程佳雪看他在水里扑腾,还以为他在装可怜,冷笑着骂了一句：活该！让你长长记性！然后赶紧扶着惊魂未定的李世利进屋换衣服,准备去医院检查一下,完全不管还在水里挣扎的傅礼言。
傅礼言的意识开始模糊,冰冷的池水不断灌入他的口鼻,身体越来越沉。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双苍老的手奋力地把他拖上了岸。
是家里的老管家。他刚才躲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实在不忍心,才冒险过来救人。
老管家看着奄奄一息、脸色惨白的傅礼言,老泪纵横：作孽啊……真是作孽啊……他赶紧叫了车,偷偷把傅礼言送去了另一家医院抢救。
傅礼言又一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程佳雪,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他一句。她陪着李世利去了医院,精心照料,完全忘了那个被她下令扔进泳池、生死未卜的丈夫。
傅礼言被老管家救下,在医院秘密治疗了几天,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他不敢回那个家,也不敢让程佳雪和李世利知道他还活着,只能在老管家的帮助下,暂时住在一个简陋的小旅馆里。
李世利通过一些手段,很快就查到了傅礼言的藏身之处。他害怕傅礼言会报复,更害怕傅礼言把真相告诉程佳雪（虽然程佳雪很可能不信）,于是决定一劳永逸。
他找来几个亡命之徒,绑架了虚弱不堪的傅礼言。然后,他给程佳雪打电话,伪装成绑匪勒索巨额赎金。
程佳雪接到电话,刚开始有点慌。李世利就在她身边,趁机煽风点火：佳雪,这肯定是傅礼言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他想用这种方式逼你回头,骗你的钱！你想想他之前那些极端的行为（指诬陷他推人下水）,他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千万别上当！你要是给了钱,就正中他下怀了！
程佳雪对李世利的话深信不疑。想到傅礼言一次次的无理取闹和恶毒行为,她彻底寒了心,也觉得这肯定是个骗局。她冷漠地对电话那头的绑匪说：你们找错人了。他的事与我无关。我不会给一分钱。
然后,她挂了电话,拉黑了那个号码。
仓库里,绑匪听到程佳雪的回复,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李世利暗中给他们发了信息：处理干净。
失去了勒索价值的傅礼言,迎来了最终的结局。绑匪们对他进行了残忍的折磨和殴打,最后将他杀害,连夜将尸体运到遥远的深山老林里丢弃。
傅礼言,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傅礼言音讯全无。程佳雪偶尔会觉得有点奇怪,但很快就被李世利安抚下去：你看,我就说是他的把戏吧,骗不到钱,自己就没趣地躲起来了。别管他了,宝贝,我们计划一下去环球旅行吧
程佳雪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多想。她彻底将傅礼言抛诸脑后,开始和李世利筹划环球旅行。公司业务被她快速安排妥当,然后,她和李世利踏上了环游世界的旅程。
半年时间,他们玩遍了世界各地,朋友圈里全是恩爱甜蜜的照片。程佳雪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和李世利在一起,无忧无虑。
5
真相大白
而傅礼言的灵魂,在深山沉睡了半年后,因强烈的怨念终于苏醒,并本能地飘回了程佳雪的身边,成为了一个她看不见的旁观者。
他看着她和李世利在巴黎铁塔下接吻,在威尼斯水城泛舟,在马尔代夫海滩上嬉戏……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幸福,仿佛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傅礼言这个人。
他的灵魂从最初的剧烈波动,慢慢变得沉寂,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麻木。恨不动了,也爱不起来了。
半年后,程佳雪和李世利旅行归来,回到了那座冰冷的豪宅。
回到家,程佳雪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第一次主动问起：张管家,傅礼言……还没消息吗
老管家看着这位后知后觉的女主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太太,先生他已经半年多没有任何音讯了。我……我也联系不上他。
程佳雪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掠过一丝莫名的不安。她尝试给傅礼言的旧手机打电话,已经是空号。发微信,被拉黑（其实是李世利之前用她手机拉黑的）。问遍所有可能认识傅礼言的朋友,都没有任何消息。
傅礼言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这才真正慌了神。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
就在程佳雪开始感到不安和恐慌的时候,她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是程佳雪女士吗请您来一趟市局刑侦支队。我们在一起案件中,发现了您先生傅礼言先生的遗体,需要您来辨认一下。
程佳雪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李世利在一旁听到,也瞬间紧张起来,脸色难看。
他们赶到派出所。警察带领他们走到一个冰冷的停尸间。警察拉开裹尸袋的拉链,一具已经高度腐烂、勉强能辨认出轮廓的尸体出现在眼前。尸体上还残留着明显的伤痕和捆绑的痕迹。
尽管面目难辨,但程佳雪一眼就认出了那身衣服,认出了那块他从不离身的手表——那是他们结婚时,她随手买给他的便宜礼物。
真的是傅礼言！
他死了！死了至少半年了！而且死状极其悲惨！
啊——！！！程佳雪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彻底崩溃了。她扑上去,不顾那可怕的腐烂景象,死死抱住那具冰冷的尸体,嚎啕大哭：礼言！礼言！怎么会这样！谁干的！是谁干的！
傅礼言的灵魂就飘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痛哭流涕,看着她在自己腐烂的尸体前崩溃。他的内心,再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一潭死水。
警察在一旁沉重地说：我们抓获了一个绑架勒索团伙,他们供认,半年前受人指使,绑架并杀害了傅先生。根据他们的供述和指认,以及我们后续的调查……
警察的目光,锐利地投向了脸色惨白、步步后退的李世利。
嫌疑人李世利,你涉嫌买凶杀人,现在正式逮捕你！
手铐铐上了李世利的手腕。李世利彻底瘫软下去,面如死灰。
真相大白。
程佳雪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世利,看着这个她无比信任、甚至不惜伤害丈夫去维护的男人,竟然是杀害丈夫的真凶！而自己,竟然成了他的帮凶！在他蛊惑下,一次次地伤害傅礼言,甚至在他被绑架时,冷漠地拒绝支付赎金,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
巨大的悔恨、愧疚、痛苦像海啸一样将她淹没。她恨不得立刻杀了李世利为傅礼言报仇！
她看着傅礼言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一遍遍地忏悔：对不起……礼言……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眼瞎……我混蛋……你回来啊……你回来好不好……
可是,再也回不来了。
6
永世忏悔
傅礼言的灵魂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李世利被押走,看着程佳雪痛不欲生。他的怨气,似乎在程佳雪无尽的悔恨和眼泪中,慢慢消散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抱着他的尸体痛哭的女人,然后,魂体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星光,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他解脱了。
而程佳雪,在傅礼言的葬礼上,哭晕过去好几次。她把李世利送进了监狱,恨不得判他死刑。她卖掉了公司,变得沉默寡言。
她经常一个人呆在他们曾经的家里,抱着傅礼言的照片,一坐就是一整天。回忆着他对她的好,回忆着自己的残忍和眼瞎,活在无尽的痛苦和忏悔里。
她去了傅礼言的墓碑前,放下白色的菊花,抚摸着冰冷的墓碑,眼泪一滴滴砸落在上面。
礼言……对不起……如果有下辈子……换我来爱你……换我来找你……
可是,墓园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再无回应。
她将永远活在害死深爱自己之人的愧疚和孤独中,直至生命终结。这,或许就是对她最残忍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