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疼
眼皮好沉重
我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汪洋,海水倒灌入口鼻,带来窒息憋闷的感觉。
生前种种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淌过。
我出生高门,年少成名,一生多在浴血杀伐,四处征战,云为书应当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柔和的色彩。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八年前。
南宫老将军和兵卒喝着酒唱着歌,我放下刀刃坐在营帐中,执笔给云为书写信。
写刀光剑影,写边塞风光,也写昨夜的大雪纷飞,落到了心头。
沉浸在回忆中,我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心中弥漫开浅浅的苦涩。
作为孤魂游荡人间八年,终于要将偷来的时光还回去了吗?
不行,大渝还危在旦夕
我费劲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棵巨树下。
树木高大,枝桠疯长,枝干上挂着长长的红绸,不知何处吹来清风,红绸便随之微微颤动,远方亦偶而传来莺鸟的啼鸣。
“薛州煜?一世顺遂的命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树上突然探下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去找腰间的佩剑。
一摸,却摸了个空。
是啊
我早就不是那个薛将军了。
我厉声问:“你是什么东西?”
“我?”树上的女童翻身跳了下来,动作矫健灵活,“我叫思瑶,奉衢都之命,守在阴阳两界间。”
思瑶?!
我的心尖猛地颤了颤。
很多年前,云为书曾掐着薛伶的脸颊,问我:“州煜,你喜欢孩子吗?”
我轻咳一声,挪开视线:“那要看是与谁的孩子了。”
云为书的耳朵泛红,伸手掐了掐我的手臂,良久之后又低声说:“以后我想要个女儿,就叫她思瑶。”
我低笑两声,从身后抱住她的腰:“思瑶好名字,有什么出处吗?”
“诗经有云,维玉及瑶,象服是宜。”云为书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小腹,“有恋慕美玉之意,愿她来日如玉般美好。”
记忆又回荡到我身死之后,云为书曾召见太医,喝下一碗碗的苦药,脸色惨白地在宫中躺了许多日
不对,不对。
一定是巧合。
云为书那么喜欢孩子,若我们有了子嗣,一定会善待的。
我拼命安慰自己,却还是红了眼眶。
“哎呀,你怎么哭了?”思瑶吓得连连摆手,“你放心,你不是当死之人,我不是来带你去衢都的。”
我咽下几乎要溢出喉咙的苦涩,伸手擦干了眼角的泪珠,声音干涩:“见笑了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只是尽我职守,守在此处,是你自己魂魄不稳闯入了这里。”思瑶歪头,“不过,也算你我有缘分。”
“这样吧我帮你平息执念,你带我去人间逛逛,好不好?”
我哑然片刻,哭笑不得:“可我也已经死了。”
“这没什么。”云瑶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我自有办法。”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感到一股莫名的拉力。
顷刻间天旋地转,我不得不紧闭双眼。
再次睁开,我又身处薛府。刚才种种,好像是昏惶间的一场幻梦。
我看见云为书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士兵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你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朕的阿盛怎么可能造反!”
士兵奔袭千里,强撑着说完已是极限。任由云为书摇晃,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母亲眼睛微微发亮,抓紧了机会高声道:“陛下!你听到了吧!薛盛才是那个叛国贼!”
“我儿一定是遭那个混蛋陷害!陛下明鉴啊!”
“闭嘴!”云为书回头,眼睛隐隐泛红,“此事不一定为真就算是真的,阿盛可能也有苦衷!”
我的心又一阵绞痛。
当年我被押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也曾一字一句地问我:“薛州煜,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告诉朕。只要你说,朕就信。”
我跪在地上与她对视,竟能看到她眼中些许的脆弱与哀求。
她在哀求我说一个理由,哪怕只是骗她。
可我对她笑了:“并无什么苦衷。成王败寇,我任陛下处置。”
云为书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珠在眼角凝聚,随后滑落破碎。
“朕不该信你,就像父皇所说,朕不该信任何人”
可现在,她还是摇着头,不肯信连薛盛都背叛了她!
母亲又急又气,咬着后槽牙:“陛下!你信薛州煜会谋反为何不信薛盛会叛国!”
“朕说了让你闭嘴”云为书本想怒吼,却一阵天旋地转,踉跄着后退,扶着额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懂医的侍女上前半步为她把脉,脸色微变:“陛下,你怀“
云为书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住嘴。
第二波送战报的士兵在此时匆匆赶到。
年轻的士兵翻身下马,跪到云为书面前,送上了信封:“陛下,这是薛将军敌军那边送来的信。”
云为书缓了片刻,接过信,细细读完,眉目突然舒展开:“朕就知道”
“阿盛不会背叛朕的!”
薛盛又跟她说了些什么!
他都做了敌军的主将,何谈不会背叛!
我又急又怒之余,心中也弥漫开些许疑惑。
云为书自幼参政,怎么会为情乱智到这种地步?!
耳边突然响起女童稚嫩的声音:“你想挽救大渝,对吗?”
我一怔,扭头,果然是捧着一个果子正在啃的思瑶。她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嫩生嫩气地说,“我可以帮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