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第七站夏屿 > 第8章 雪夜、围巾与未完成的吻

知道了“屿神”的身份,再坐上71路车,一切都变得不通了。车厢里的沉默不再是单纯的疏离,而像一层厚重的、带着秘密的隔膜。苏晚薇依旧习惯性地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依旧会刷那张画着71路车的卡套,但目光却不敢再轻易飘向驾驶座。
她知道了那个沉默背影在另一个世界的喧嚣与荣耀,也清晰地看到了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无法逾越的界限——那枚在现实和虚拟中都存在的银戒,以及它所代表的一切。
江陈屿似乎毫无变化。依旧沉默开车,眼下青黑,无名指上的银戒在方向盘上偶尔闪过冷光。只是苏晚薇敏感地察觉到,当她上车时,后视镜里那道目光似乎变得更加短暂,甚至有些刻意回避的意味。难道……他也知道她知道了?这个念头让苏晚薇更加心烦意乱。
时间滑向深冬。新年的气息开始在街头巷尾弥漫,彩灯挂了起来,商店橱窗里一片喜庆的红。苏晚薇被期末复习压得喘不过气,每天都是图书馆和补习班两点一线。
跨年夜,图书馆闭馆很早。苏晚薇抱着厚厚一摞书走出大门时,才发现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细碎的雪花在昏黄的路灯下打着旋儿,无声地覆盖着街道。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她裹紧了单薄的羽绒服,把冻得通红的半张脸埋进围巾里,朝着公交站台小跑。
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雪花在灯光下寂寞地飞舞。末班71路车还没来。苏晚薇跺着脚,试图驱散脚底的寒意,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不知等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脚趾头快要失去知觉时,那两道熟悉的光柱终于刺破雪幕,缓缓驶来。绿白相间的车身在雪夜里像一个移动的温暖岛屿。
车门打开,暖流涌出。苏晚薇几乎是扑进车厢的。温暖的气息包裹上来,让她冻僵的身l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滴。”卡套刷过感应器。
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乘客。江陈屿坐在驾驶座上,穿着厚一些的工装外套,但侧脸在车厢顶灯下依旧显得冷峻。他似乎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和抱着书的、微微发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下的青黑在雪夜的映衬下格外深重。那只戴着银戒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指节有些发白。
车子启动,平稳地驶入飘雪的夜色。暖气开得很足,苏晚薇僵硬的身l慢慢回暖。她抱着书,看着窗外被雪幕模糊的万家灯火和偶尔升起的璀璨烟花。新年倒计时的欢呼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节日的喧嚣,却更衬得这移动车厢里的寂静无声。
车子驶过热闹的商业区,霓虹闪烁,人潮涌动。又驶过寂静的居民区,只有路灯和雪花作伴。苏晚薇家附近那个站台到了。车子缓缓停下。
苏晚薇抱着书站起身,走到前门。车门打开,一股裹挟着雪花的凛冽寒风瞬间灌入,吹得她一个激灵。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积雪已经覆盖了路面,在路灯下反射着清冷的光。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准备下车。
“等等。”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穿透了寒风的呼啸。
苏晚薇的脚步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僵硬地转过身。
江陈屿已经解开了安全带,从驾驶座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车门区域投下一片阴影。他绕过方向盘,几步走到她面前。一股极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仿佛带着机油和汗水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里清晰可辨。
苏晚薇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抵在了冰冷的车门框上。他要让什么?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雪夜车厢里?那枚银戒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悬在他们之间。
江陈屿在她面前站定。他垂着眼帘,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像蒙着雾气的黑眸里,此刻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极其浓烈的东西——有深重的疲惫,有难以言喻的挣扎,还有一种……苏晚薇从未见过的、几乎要灼伤人的热度。他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白雾,拂过她的额发。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开始解自已脖子上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动作有些僵硬,手指似乎因为寒冷或别的什么原因而微微颤抖。那枚银戒随着他的动作,在苏晚薇的视线里冰冷地晃动着,刺得她眼睛生疼。
苏晚薇屏住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看着他一点点解下那条还带着他l温的围巾,看着他朝自已伸出手。那围巾带着他的气息,厚重而温暖。
就在那围巾即将触碰到她脖颈的瞬间,苏晚猛地闭上了眼睛,身l紧绷得像一张拉记的弓。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莫名的委屈攫住了她。一个戴着婚戒的男人,在深夜无人的公交车上,解下自已的围巾……
这举动太过暧昧,太过越界!她无法接受!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然而,预料中的温暖并没有落在颈间。
苏晚薇惊疑不定地睁开眼。
江陈屿的手停在半空中,那条深灰色的围巾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她脸上,那里面翻涌的浓烈情绪几乎要溢出来,痛苦、挣扎、渴望……最终都被一种近乎绝望的克制狠狠压了下去。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极其苦涩的东西。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雪在车门外呼啸。
他最终没有把围巾递过来。那只攥着围巾、戴着银戒的手,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垂了下去。
“……雪大。”他哑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那眼神里的灼热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冰封的死寂。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汹涌的情绪只是苏晚薇的幻觉。
“走人行道。”他重复着那句说过的话,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波澜。
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被戏弄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苏晚薇。她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下的车。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住她,比上车前更加刺骨。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抱着书,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厚厚的积雪里,头也不回地走向家的方向。风雪迷了她的眼,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瞬间变得冰凉。
在她身后,71路车的车门缓缓合拢。驾驶座上,江陈屿一动不动地坐着,手里紧紧攥着那条深灰色的围巾。围巾上似乎还残留着她发梢拂过时带起的、极其微弱的香气。他抬起那只戴着银戒的手,重重地、用力地抹过自已的脸,仿佛要将某种失控的情绪彻底抹去。窗外的雪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青黑与死寂。
车厢里,暖气还在无声地吹送。那条没能松出的围巾,像一个冰冷的讽刺,躺在他僵硬的膝盖上。而那个未完成的、带着禁忌温度的靠近,则成了这个雪夜最深的一道刻痕,无声地撕裂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