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太子妃为何不侍寝 > 第169章  三愿

满园玉兰如霞似雪,可偌大的穆府却是冷冷清清,就如同院中那棵将死的枯松,毫无生气可言。
穆元雄花发蓬乱地坐在案桌前,昔日的清朗儒雅早已不见。
缠着绷带的左手虚握着那枚盘得发光的玉佩,右手则攥着狼毫笔,软塌塌地在宣纸上勾画着。
可使不上力的手,连笔都握不住,更别提写出像样的字来。
七扭八歪的横竖撇捺,就好像是若干条黑色的蚯蚓在纸上爬。
眼底布满红血丝,穆元雄无助发狂。
狼毫笔从手中滑落,他直伸双臂,将满桌的文房四宝,哗啦啦地,一下子全都推到了地上。
然后身子站在那里虚晃,张着嘴嘶吼。
可任他如何用力,都发不出一丝半点的声音。
花发如干草般散落凌乱,他就像个疯子一样在那里狂躁暴怒。
恰逢八哥儿端着刚熬的药进来,见到穆元雄这副样子,立马上前阻拦搀扶。
“先生需要精心修养,万万不可如此伤神动气。”
穆元雄用身体撞开八哥儿,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茫然环顾四周。
“事已至此,先生当该宽怀才是。”
八哥儿拱手行礼,苦心劝慰。
“先生不是曾与学生说过,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现在对先生来说,未必就是坏事。”
穆元雄左手始终握着那块玉佩,目光失焦地晃着头,对于八哥儿的话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半晌,他回过神来,目光炯炯地看向八哥儿,张嘴言语着什么。
可惜说也说不出,写也不写出来,穆汐和李玄尧用的手语他也未曾学过一星半点儿。
最后穆元雄只能做着口型,抬起耷拉无力的手比划。
火。
穆元雄想要说的是火。
给李玄尧做了这么多年的影子,八哥儿自是瞧了出来。
他很清楚穆元雄的意思。
是想让他回到宫里,放火烧死衡帝。
八哥儿站在那里,垂眸沉默。
穆元雄却踉跄走到他身前,突然下跪磕头。
“先生!”
八哥儿惶恐不已,立马也跪了下去,并试图将穆元雄扶起。
“先生万万不可,学生受不起。”
穆元雄老泪纵横,张着嘴总想说什么。
虽然那些话都化成了无声的喘息,可八哥儿却从那双满是怨恨和不甘的眼里,看到了穆元雄想说的话。
曾经受人尊崇敬佩的先生,此时却在求他,求他了却心中的怨与憾,求他至少杀了衡帝。
坚定的心再次动摇,反反复复,如同江箐珂那颗矛盾的心。
最后一日。
李玄尧给的三日限期终于到了。
而后日又是李玄尧的登基之日。
他忙得不见人影,而宫里的太监、嬷嬷和宫婢们则是忙得快出了虚影。
衡帝退位,他的那些妃嫔自然是要搬到闲置偏僻的宫殿,为新帝的女人腾出位置。
而东宫里的几位,除了江箐珂,也都在准备迁居事宜。
胖良娣和矮才人分别被封为了充媛和婕妤,大胸侧妃则被封为了昭仪,来和亲的妙娅公主只待入宫便会是淑仪。
各自要住的宫院也都定好了。
得了李玄尧的准允,江箐珂带喜晴去看阿兄,身后则跟着两个拖油瓶——谷丰和谷俊。
路上,她便看到东宫各院的宫人进进出出,在那几位女主子的指挥下,忙着往后宫搬东西。
“这里的东西宝贵着呢,都小心点拿。”
“哎呦喂,你这狗奴才,可轻着点,这上好的玲珑灯罩若是碎了,你那几条贱命都不够赔的。”
“动作都快点,还磨蹭什么呢。”
忙碌的身影陆续从江箐珂的眼前走来,规规矩矩地朝她欠身作揖,道一声“太子妃千安”后,又搬着东西,急匆匆地从她身侧而过。
她踱步穿行其间,格格不入得根本不像宫中之人。
“还要关老子几日啊,养头猪都还得时不时放出去遛遛呢。”
刚被囚禁两三日,江止就憋得受不了,一见到江箐珂便忍不住抱怨。
江箐珂无精打采道:“快了,阿兄最多也就再当两日的猪。”
两人并肩坐在廊庑下的扶栏上,姿势一致地望着墙角那一树玉兰花。
“花都开了。”江止道。
江箐珂蔫蔫地点头嗯了一声。
半晌,江止侧头,明明是扯着不在意的笑,却眸眼幽深地看着江箐珂。
他问:“还跟阿兄回西延吗?”
“”
默了默,江箐珂东问西答。
“我娘的忌日快到了。”
江止的视线从那略显惆怅的侧脸上收回,望天怅然。
“是啊,今年咱俩都不在西延,也不知义父能不能想起给白姨上坟。”
江箐珂冷冷地嗔笑了一声。
“他哪年也没想起来过。”
“新花次第开,旧花无人顾。”
“如今府上又多了两名妾室,怕是都忘了自己还有位原配的事了。”
“父亲是善谋于战,却拙于修身。”
“这一辈子都过不了美人关,早不对他抱什么希望了。”
两人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江箐珂便同喜晴回了凤鸾轩。
本来说好一起吃晚膳的,可李玄尧忙到夜里才回来。
步子匆匆地踏进寝殿时,李玄尧便瞧见江箐珂坐在矮榻上,抱着腿,头搭在膝盖上,样子甚是乖顺地正等着他。
应是等得久了,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李玄尧慢下步子,朝她踱去。
此情此景,不由让李玄尧想起了前些日子他独自守在凤鸾轩的心境,也想起了许多年前母后等待父皇的那些日日夜夜。
从很小时起,他便知晓一件事,这宫里的女子都要学会“等”。
纵然母后冠宠六宫,也是要等的。
等父皇理完朝政,等父皇得闲来陪她,等他们这些皇子公主平平安安地长大。
透过母后的以前,李玄尧瞬间便看到了江箐珂的一辈子。
尽管他决心只爱她一人,可以后的日日夜夜,她都要这么等,只因他是一国之君,不宠幸其他女子,也要将大部分精力用于朝政和江山之上。
李玄尧心生愧疚,也扪心自问,把她强留下来是不是太过残忍。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
可若将那鲲养在宫中的莲池里,会是何种结果呢?
而江箐珂的心中天地,又何尝不是那条鲲?
似是察觉到他的脚步声,江箐珂睁眼。
她端坐起身,眸眼清凌凌地看向他,唇角扯开,露出一排贝齿,笑得明媚又灿烂,一如几年前那个夜晚,她突然撞进他受伤的怀里一样。
“夜颜。”
她软声唤他:“你回来了。”
李玄尧走到她身前蹲下,打着手语说抱歉。
【对不住,朝政缠身,回来晚了。】
隐隐地已察觉到什么,李玄尧含笑的眼底悲伤满溢。
江箐珂转身指了指茶桌上的酒壶。
“我让曹公公备了壶青梅酒,要不要一起喝几杯”
说完,她又笑着补充道:“这次绝对没下药。”
李玄尧颔首同意,与江箐珂面对面而坐。
“三日限期到了。”
江箐珂最先开了口。
李玄尧先是低头摩挲手中的酒盏,滚了滚喉结,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抬起头来,手语问她。
【可想好了?】
江箐珂红着眼,用力点头。
“咱俩也没喝过合卺酒,今日,就弥补下遗憾,我先敬夫君三杯。”
她给自己倒满了三盏酒。
压下喉间的酸涩,江箐珂双手捧起酒盏,连续同李玄尧敬了三杯。
“一愿郎君长寿安康。”
“二愿郎君子嗣丰盈。”
“三愿郎君江山无虞岁岁荣。”
李玄尧无声流着泪,受了这三杯。
他静静地看着江箐珂,听她把后面的话说完。
“夜颜,怪我当初不懂事,把婚姻嫁娶当儿戏。”
“可喜欢你跟过日子是两码事。”
“我想清楚了,我想过的日子不在这宫里,我的德行修养也不配当你的皇后。”
“对不起,也谢谢你的喜欢。”
“我们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