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银镯与夜半黑影
夜里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我缩着脖子,把手电筒光调到最亮,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往西北方向走。越是靠近老城区,路灯就越稀疏,最后几乎完全陷入了黑暗,只有我手里这一束光,勉强劈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周围都是些等待拆迁的老房子,断壁残垣,门窗洞开,像一排排黑洞洞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风吹过空荡的窗框,发出呜呜的怪响,偶尔还有野猫受惊窜过的窸窣声。
我心脏跳得跟擂鼓一样,后背一阵阵发凉。脑子里不断回闪着周凤兰传递过来的那些碎片画面——老井、红头绳、逃跑的男人、扒着井沿的苍白的手……
“姑奶奶……是这儿吗?”我在心里默问,试图感受那股指引。
丹田里,那股冰冷的意念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指向性更加明确,催促着我继续往深处走。
越往里走,越是荒凉。脚下的路变成了碎砖烂瓦,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土和霉菌混合的怪味。根据那“五里地”的模糊指引和我自己的估算,我停在了一片特别破败的区域。
这里以前像是个大户人家的院落,还能看到些残破的月亮门和雕花窗棂的痕迹。院子中央,赫然有一口被巨大石板半掩着的古井!
井口石栏上布满厚厚的青苔,周围的地面也比别处更潮湿阴冷。
就是这里!
我心跳骤然加速,手电光猛地照向那口井。
就是这口井!和周凤兰记忆碎片里的一模一样!
我体内的那股冰冷意念瞬间变得无比活跃和急切,像是沸腾的冰水,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感知。一种巨大的悲伤和冤屈感几乎将我淹没,让我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找到了……姑奶奶,是这里,对吗?”我声音有点发颤。
冰冷的意念传递来肯定的情绪,但依旧焦急,不停地指向井口方向。
旧物?在井里?
我头皮一阵发麻。难道要我把这石板搬开,下到井里去捞?这怎么可能办到!
就在这时,我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有人不小心踩断了枯树枝!
“谁?!”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身,手电光胡乱扫过去。
光线尽头,一个黑影慌慌张张地躲到半截破墙后面,但慢了一步,我还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和一闪而过的傻笑。
“……强子?!赵强!你他妈给我滚出来!”我又惊又怒,压着嗓子吼道。
赵强讪讪地从墙后挪了出来,手里还拎着那半块板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嘿……嘿嘿……川儿,真巧啊……我、我晚上吃撑了溜达溜达,散散步……”
“我散你个头!”我气得想拿手电筒砸他,“你跟踪我?!”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赵强凑过来,缩着脖子打量了一下四周,尤其是那口老井,压低声音,“这地方忒邪性了!你大半夜跑这儿来干啥?给女鬼奔丧啊?”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心里其实松了口气。在这鬼地方,有个活人做伴,哪怕是个二货,也能壮不少胆。
“少废话!是周姑奶奶指引我来的,说她有件‘旧物’在这附近。”我简单解释了一句。
“旧物?”赵强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恐惧被好奇压下去大半,“宝贝吗?金银财宝?咱是不是要发了?”
“发你个鬼!”我懒得理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口井上,尝试着去沟通周凤兰,“姑奶奶,东西……在井里吗?我们搬不开这石板啊。”
那股冰冷的意念波动了一下,焦急的情绪里透出一丝无奈,指引的方向微微偏离了井口,指向了井栏右侧下方的一堆乱石和枯枝烂叶。
不在井里?在石头下面?
我和赵强对视一眼。
“挖?”赵强跃跃欲试。
“还能咋办?”我叹了口气,认命地放下手电筒,开始动手搬那些石头。赵强也把板砖一扔,过来帮忙。
石头又冷又沉,沾满了黏糊糊的苔藓和泥土。我俩吭哧瘪肚地搬了七八块,累得直喘粗气。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的手指突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小东西。
它半埋在湿泥里,被几块小石头压着。
我心脏猛地一跳,小心翼翼地把它抠了出来。
那是一枚银镯子。
款式很旧,细细的,上面雕刻着简单的缠枝花纹,因为长期埋在地下,已经氧化发黑,看不出原本的光泽。但在手电光下,能隐约看到内侧似乎刻着什么字。
就在我手指碰到这镯子的瞬间!
我丹田里那股属于周凤兰的冰冷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
巨大的悲伤、绝望、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解脱般的颤抖,排山倒海地向我涌来!
“呃!”我闷哼一声,差点被这汹涌的情绪冲垮,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冤魂的哭泣和尖叫!
冰冷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我眼眶里涌出,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这枚镯子主人所承受的滔天冤屈!
“川儿!你咋了?!”赵强吓坏了,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柱乱晃。
恍惚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些画面:井口、红头绳、逃跑的男人、死死扒着井沿的、戴着这只银镯子的苍白的手……
这一次,画面清晰了一点。我看到了那个男人的侧脸,很模糊,但嘴角似乎有一颗黑痣。
我还看到,那截挂在井口的红头绳,并非无意间挂住的,而是……被人慌乱中从头发上扯下来,故意遗留在那里的!
这不是简单的失足落井!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谋杀!
周凤兰,是被害死的!她不是自杀!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我的脑海,让我浑身冰冷。
那只银镯子在我手心里微微颤抖,仿佛也在无声地哭泣和控诉。
“走……快走!”我强忍着头脑的眩晕和情绪的冲击,抓着镯子,在赵强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想要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就在我们转身,刚要迈步的时候——
啪嗒。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突然滴落在我后颈上。
我猛地一僵。
啪嗒。
又一滴,落在赵强的额头上。
赵强下意识地用手一摸,借着手电筒滚落在地的光线,他看清了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种暗红色的、散发着浓重腥气的……液体。

胆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我们头顶上方那半截破败的二楼走廊。
我也跟着抬起头。
在手电筒微弱光芒的边缘,我们看到——
一个模糊的、扭曲的黑影,正像壁虎一样,四肢反折地倒爬在走廊顶棚上!
它的脑袋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垂下来,长长的、湿漉漉的头发几乎要扫到我们的脸!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一双充满恶意的、完全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们!
不!是死死地盯着我手里那枚银镯子!
那暗红色的、腥臭的液体,正从它身上不断滴落!
“我……我操!!!”
赵强发出了一声这辈子最凄厉、最破音的惨叫,魂飞天外!
那倒挂的黑影,猛地张开了嘴,露出黑紫色的牙龈和尖利的牙齿,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锐的嘶啸!
“嗬——!!!”
一股阴冷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跑!!!”
我最后的理智被恐惧彻底碾碎,抓着镯子,拉起已经吓软腿的赵强,连滚爬爬,屁滚尿流地朝着来路亡命狂奔!
身后,那尖锐的嘶啸声和四肢在废墟上快速爬行的窸窣声,如附骨之蛆,紧追不舍!
夜雾弥漫,如同鬼魅伸出的冰冷手指,缠绕着我们逃命的脚步。
那枚冰冷的银镯子,紧紧攥在我手心里,仿佛有千斤重。
它不仅仅是一件“旧物”。
它是一个冤魂沉寂近百年的控诉,一个揭开血腥真相的钥匙。
而显然,有什么东西,极其不愿意这把钥匙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