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井出水,水质清冽甘甜,不仅彻底解决了纸坊的水源之忧,连带着工人们的日常饮用也改善了许多。沈澜又让人在井口加了盖板,安排了专人看守,防患于未然。
然而,或许是连日来殚精竭虑、奔波操劳,加之原主这身体本就底子薄弱,水源危机刚过,沈澜便病倒了。
起初只是咳嗽,低热,他并未在意,只当是寻常风寒,喝了几剂孙师爷抓来的汤药,依旧每日在纸坊和刚刚开辟出来的一个小小“工棚”间忙碌。他已在工棚里画起了改良犁铧和耧车的草图,尝试着用木头制作模型。
但病情却迟迟未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咳嗽愈加剧烈,每到夜间便胸闷气短,低热缠绵不退,食欲大减,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脸色苍白得吓人。
沈明章急得团团转,请遍了云阳县有名的郎中,汤药灌下去无数,却如石沉大海,效果甚微。郎中们大多诊断为“先天不足,忧思过甚,劳累耗神,以致气血两亏”,需长期静养调理,非旦夕可愈。
纸坊的事务不得不暂时交由孙师爷和老王头代为打理。沈澜躺在病榻上,听着窗外纸坊依旧传来的忙碌声响,心中焦灼却无力起身。穿越以来,他凭借现代知识和果决手段,一次次化解危机,开拓局面,却看着儿子日渐康健,气度不凡,老怀大慰,只觉得沈家复兴有望,往日愁苦一扫而空,处理公务都多了几分干劲。
纸坊和工棚的工匠们则对这位小东家越发敬畏信服,不仅因其头脑里的奇思妙想和待人的宽厚公允,更因他偶尔展现出的那种洞察细微的“神通”。
而李芷云,则是感受最复杂的一个。
她时常来工棚查看农具进展,与沈澜商讨细节。她敏锐地察觉到沈澜身上那种由内而外的改变,不仅仅是病愈后的健康,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内在力量的生长。他的目光更加清澈深邃,偶尔沉思时,给人一种静水流深之感。
这一日,两人正在讨论曲辕犁犁铧的最佳弧度与入土角度,沈澜为了直观解释,随手拿起一根用来烧炭画线的木炭条,在平整的木板上勾勒示意图。
他下笔极快,手腕稳定无比,线条流畅精准,仿佛用惯了尺规。寥寥数笔,一个结构复杂、比例精确的曲辕犁侧视图便跃然板上,甚至连各个部件的受力分析都用简单的箭头标注了出来。
李芷云看得怔住。她自幼聪慧,书画亦有所涉猎,深知要做到如此快速、精准的徒手作图,需要何等的掌控力与空间想象能力。这绝非一个病弱书生一朝一夕可成。
她不禁想起那位被她称为“三爷爷”的神秘道人前几日偶然提及的一句话:“那小子的魂魄之力,远非常人可比,如今躯壳渐固,神形初融,日后怕是了不得……”
当时她未深想,如今看来,这位沈小郎君的身上,似乎藏着比造纸、农具更为惊人的秘密。
“沈小郎君这手作图功夫,真是越发精进了。”李芷云压下心中波澜,故作随意地赞道。
沈澜这才回过神,看着板上那过于“现代”的示意图,心中微凛,暗道一声失策,连忙用袖子擦去,笑道:“胡乱画的,让娘子见笑了。还是说回这犁铧,我以为角度当再锐利三分,破土阻力更小……”
他巧妙地将话题拉回农具上,心中却暗自警醒。内力带来的变化虽好,但也需注意分寸,不可过于惊世骇俗。
李芷云也不再追问,顺着他的话题讨论下去,只是眼角的余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沈澜那双变得越发稳定灵活的手。
又过了几日,第一件真正的铁木合制的曲辕犁原型,终于在刘记铁匠铺和工棚木匠的通力合作下打造完成。犁铧寒光闪闪,犁辕线条流畅,结构精巧,与当下普遍使用的直辕长犁相比,显得轻巧了许多。
沈澜迫不及待地想要下田试验。他通过孙师爷,在城郊租下了一小块贫瘠的坡地,又雇了两名老农。
试验当日,李芷云也带着吴伯前来观看。
一名老农牵着牛,半信半疑地套上这看起来“花里胡哨”的新犁。另一名老农负责扶犁。
随着一声吆喝,耕牛发力。令人惊喜的一幕出现了!那曲辕犁入土顺畅,因辕头弯曲,转弯调头极为灵活,毫不费力。犁铧角度刁钻,深耕效果显著,而且翻起的土块均匀细碎。
一趟走下来,扶犁的老农满脸惊喜,摸着那犁辕爱不释手:“神了!真是神了!这犁轻省!牛拉着不费劲,人扶着也轻松!你看这地犁的,又深又匀!”
旁边围观的那名老农也凑上来,啧啧称奇。
沈澜仔细检查了犁体各个部件的受力情况,发现有几处细节还需加强,但整体效果远超预期!他心中激动不已,这意味着,他的设计是成功的!
李芷云蹲下身,抓起一把被新犁翻出的、湿润黝黑的泥土,仰头看着沈澜,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沈小郎君,此犁若能量产推广,活人无数,功德无量!”
成功的喜悦和来自李芷云的肯定,让沈澜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然而,就在他准备进一步记录数据、商讨改进方案时,体内那丝平稳运行的内息忽然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颤,一股极细微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针般刺了一下他的感知。
他修炼《蛰龙凝元功》后,灵觉远超常人,对这种恶意尤为敏感。
沈澜脸上的笑容未变,目光却看似随意地扫过试验田周围的树林和远处的田埂。
风吹过树林,枝叶摇曳,不见人影。远处田埂上,只有几个看热闹的农人孩童。
但他确信,刚才绝对有一道充满审视、甚至带着一丝阴冷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落在李芷云身上。
是谁?
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李芷云?
或者是冲着这具潜力巨大的新式犁?
沈澜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喜悦被警惕所取代。
看来,即便是这利国利民的农具,一旦现世,也同样会引来不明的关注与风波。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李芷云两步,低声道:“娘子,试验差不多了,数据也已记录,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此处风大,早些回去。”
李芷云是何等聪慧之人,见他神色虽平静,眼神却微凝,立刻心领神会,点头道:“也好。”
回去的路上,沈澜看似与两名老农讨论着犁具的改进,体内那丝蛰龙内息却默默运转,五感提升到极致,仔细捕捉着周围的任何异动。
直到一行人安全返回纸坊,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未曾再次出现。
但沈澜知道,那绝非错觉。
平静的日子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他需要更快地强大起来,不仅是财富和名声,更需要自身真正的实力。那卷《蛰龙凝元功》,或许比他想象的更为重要。
是夜,他修炼得格外认真。丹田内的气感,似乎又壮大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