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撕掉的不是彩票,是我已经腐烂的人生。
直到泥水把碎纸彻底吞没,我才想起那张纸值一千万,而此刻,雨声像一场哄笑,提醒我:穷了三十年的骨头,连发财都不配。
我蹲在彩票站门口的檐下,雨线斜斜地切进夜色,像无数把冷刀。泥水里,碎纸屑浮起又沉下,像垂死挣扎的白蛾。我伸手去捞,只抓到一掌污水。掌纹里嵌着细小的纸纤维,灰白、柔软,一捻就化。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抓着我的手,说:阿九,你这一辈子,太软了。
软到连发财都不敢。
我笑起来,笑得喉咙里成了真空。
笑着笑着,就开始吐。吐出来的只有酸水,混着雨,混着泥,混着刚才在酒馆里灌下去的廉价啤酒。
路人撑伞绕行,像避开一堆呕吐袋。有人拍照,有人骂神经病,有人喊报警。我趴在积水里,听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有人在空房里敲墙。
【二】
警察来时,雨更大。
红蓝灯在雨幕里晕成两团脏兮兮的颜料。
我被拖上警车,像拖一条死狗。派出所的暖气开得太足,烘得我浑身发痒。
值班民警递给我一杯热水,一次性纸杯的杯壁冒着敷衍的蒸汽。
他问我姓名、住址、身份证号。我报一串数字,像报别人的棺材尺寸。
为什么撕彩票
想撕。
你知不知道一千万什么概念
知道。
我抬头,冲他咧嘴,够买我这条命三十次。
小警察愣住,笔帽在指间掐出一圈青白。
他大概没见过把不想活说得这么节俭的人。
做完笔录,他让我联系家属。我报了一个空号。
他沉默半晌,说:天亮后自己滚吧。
凌晨四点,雨停了,城市像一块被泡发的旧海绵。
我走出派出所,鞋底吱咕吱咕。
街灯一盏盏熄灭,天边泛起蟹壳青。
我顺着主干道走,走到立交桥中央,停下来。桥下火车轰隆,像巨兽翻身。我爬过护栏,站在窄窄的检修台上,风把外套吹得鼓起来。下面黑漆漆,像一张没牙的大嘴。
我闭上眼,想起十岁那年,父亲在猪圈里用皮带抽我,骂我是吃货;想起十八岁那年,我揣着三百块进城,在劳务市场蹲了三天,最后把身份证押给黑中介,去矿上打炮眼;想起二十四岁,第一个女友跟老板跑了,留给我一只发霉的行李箱;想起二十九岁,母亲食道癌,我借遍全村,凑了两万,手术台没上去,人先咽了气。三十岁生日那天,我在便利店花四块五买了一只小蛋糕,蜡烛插上去就断了,像故意给我添堵。
我睁开眼,看见桥下污水河漂着一只死猫,肚子胀成气球。我忽然笑了:跳下去,会不会也胀成那样正笑着,手机在兜里震起来,一条短信弹在锁屏上:
您尾号****的储蓄卡于06月21日04:11收到转账人民币10,000,000.00元,余额10,000,006.83元。【建设银行】
我愣了足足十秒,像有人拿锤子在我后脑勺猛敲。然后笑得比哭还难看——彩票撕了,钱却到账了。
原来那张彩票只是预打印,店员见我常来,顺手帮我打了,又顺手用我的会员账户兑了奖。
奖金直接打进绑定银行卡。
我撕掉的,不过是一张复印件。
我抱着手机,在桥沿上坐到天亮。太阳升起时,我跳回路面,鞋底踩扁一只蜗牛,啪一声,像命运打了个响指。
【三】
我租住在城西一片待拆的城中村,楼距窄得能和对楼邻居抽同一支烟。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只塑料桶、半袋板蓝根。我回到出租屋,把门反锁,拉好窗帘,打开灯。灯泡昏黄,像泡了一夜的浓茶。我把手机银行点开,数零,从右往左,数了六遍,确认不是幻觉。然后,我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把银行卡放进塑料桶,点燃。火苗舔上来,蓝幽幽,像鬼舌头。我盯着它,直到塑料桶卷边、发黑、淌出粘稠的液体,卡变成一滩锡疙瘩。
烧完,我洗澡。热水器早就坏了,水冰凉。
我搓全身,用钢丝球搓胳膊,搓出一道道红棱,像给自己上刑。
洗完后,我赤身裸体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人瘦得发乌,肋骨一排,像旧钢琴键。我伸手抚摸镜面,水汽迅速蒙上来,那个人变得模糊。我轻声说:兄弟,有钱了,别再烂下去。
说完,我给自己置办的第一件东西,是一把折叠铲,市场卖三十五块,铁锹头,木柄,收起来像拐杖。
我把它塞进蛇皮袋,袋口扎紧,像塞一具尸体。夜里十一点,我出门,扫了辆共享单车,骑出城,顺着国道一直往南。路边蛙声聒噪,像无数观众在喝倒彩。我骑了四十分钟,到一片废弃的采砂坑。那里有我埋了十年的秘密。
砂坑积水成湖,月光下像一块被掰碎的镜子。我脱鞋下水,水淹到膝盖,凉得发痛。我走到一棵歪脖子柳树下,开始挖坑。铲子砸在砂砾上,声音闷而短,像拍一封湿信。挖到一米深,铁锹当一声碰着金属。
我蹲下去,用手刨,刨出一只生锈的饼干盒。盒盖掀开,里面是一截骨头,细长,沾着黑泥。我把它捧起来,像捧一只易碎的酒杯。
骨头表面布满细小牙印,十年了,仍清晰可辨。
小禾,我有钱了。我对骨头说。没有回音,只有风掠过湖面,卷起一圈圈银亮的皱纹。我把骨头重新埋好,堆成一个小土包,插上铲柄,像插一块无字碑。我在碑前坐下,抽了五支烟,烟头像坠落的小型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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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完,我朝城里走,没回头。
【四】
第二天,我去商场,买了两套衣服,一套黑西装,一套白西装。导购小姐笑得像刚抹了蜜,说:先生气质真好,像韩剧欧巴。
第三天,我冲她笑,笑得她耳根发红。刷卡时,POS机嘀一声,她看见小票上的余额,手抖了一下,差点把剪刀戳进我眼睛。我接过袋子,顺手把旧衣服扔进垃圾桶,像扔一张用过的病历。
接着,我去理发店,剃了个板寸,要求师傅用剃刀刮青头皮。
师傅问:哥,要出家我说:还俗。
镜子里的人一下子变得陌生,像刚被释放的囚徒。我给了他五百小费,他扑通跪下,喊我财神爷。我扶他起来,拍拍他肩膀,说:别跪,跪久了站不直。
午后,我去车市,提了辆黑色揽胜,现车,加价十万。销售经理亲自交车,钥匙用红丝绒托盘端着,像呈上一把御剑。我坐进驾驶室,闻真皮味,像闻一箱新钞票。我挂D挡,一脚油,车子蹿出,像黑豹出笼。导航里女声温柔:请系好安全带。我低声答:放心,死不了。
我开车去了监狱。十年前的矿难,我被判重大责任事故罪,服刑三年。出狱那天,狱警把一只塑料袋递给我,里面是我入狱时的衣物,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相片,是我和小禾在矿口合影。相片被水泡过,人脸糊成两团白蜡。我把相片重新塑封,一直揣在内兜。今天,我回监狱,是为了接另一个人——当年把我供出来的兄弟,阿豪。
阿豪刑满释放,剃着光头,背着编织袋,站在高墙下,像一枚被吐出来的果核。我按下车窗,喊他。他眯眼认出我,脸色瞬间灰败,像被雷劈的墙面。我下车,给他一支烟,他手抖得点不着火。我说:上车。他不动。我把车钥匙抛给他,他下意识接住,像接住一块烧红的炭。我说:车给你,再给你一百万,换个城市,别让我再看见你。他喉咙滚动,像吞一把刀,半晌问:为啥我笑笑:我想看看,良心能不能用钱砸死。
他开车走了,尾气扬起的尘土里,我隐约听见十年前矿洞深处的爆炸声,轰——然后是无尽的哭喊。我转身,对着高墙竖起中指,像戳向一面巨大的镜子。
【五】
我租下市中心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顶层套房,一晚一万二。管家是个英国老头,燕尾服笔挺,说话像放唱片。他称呼我Mr.
Chen,声音里带着薄荷味的疏离。我让他把迷你吧搬空,换成矿泉水,再要一箱A4纸、一盒铅笔。他眨眼功夫就办妥,临走鞠了一躬,像给我掘好一座纸坟。
夜里,我坐在落地窗前,脚下万家灯火,像撒了一地碎钻。我摊开纸,写遗嘱。写完撕,撕完写,纸屑落了一地,像下第二场雪。写到第五遍,我困了,趴在茶几上睡着。梦里,小禾站在矿道口,穿白裙子,手里拎一只红色安全帽。她冲我招手,帽带在风中飘成一条血舌。我跑过去,脚下却长出根须,越扎越深。小禾的脸开始融化,像蜡油滴在热锅上。我喊她,却发不出声。惊醒时,天已微亮,城市在窗玻璃外浮起一层雾,像刚被揭开的纱布。
我冲了个冷水澡,穿上白西装,去银行。我要取现金,两百万,旧钞,十块、五十、一百都要。银行经理额头冒汗,说库存不够,得预约。我拍桌子,声音不大,却让他小腿打颤。他打电话,调车,从金库拉来一箱箱钱。钱被堆在VIP室地板,像一座彩色坟堆。我坐下,点一支烟,把钱一张一张往火盆里扔。烟感报警器尖叫,保安冲进来,被经理拦住我烧完整整二十万,火舌舔白天花板,像给死神刷一次牙。经理脸色煞白,问:先生,您到底要什么我答:我要听它们叫。
【六】
我成立了一家基金会,起名禾声,专门资助矿难遗属。发布会那天,我穿黑西装,面对长枪短炮,读一份简短声明:十年前,我害死七个人,今天,我用一千万买自己一条命,剩下的日子,每活一天,就还一笔债。记者们像被集体掐住脖子,现场鸦雀无声。我鞠躬,转身,不回答问题。第二天,头条全是《凶手富豪的自我救赎》,评论区骂声沸反盈天,说我在作秀,在洗钱,在玷污亡灵。我打印了所有评论,贴满酒店房间,像贴一副副挽联。
基金会运行第一个月,收到三百七十四份申请。我亲自审核,每一笔款项,都要求家属签字画押,承诺不得撤销对当年事故的真相追问。有人骂我二次伤害,有人跪谢我雪中送炭。我照单全收,像把盐撒进自己伤口。夜里,我躺在浴缸,冰水淹没胸口,数自己的心跳,每跳一下,就在心里念一个名字:小禾、老郭、阿发、李三、赵平安、孙庆、郑小毛……念完七遍,水已温,像泡软的棺材板。
【七】
我找到当年矿上的安全员,老周。他退休后酗酒,住城郊廉租房,屋里堆满空酒瓶,像蹲在一座玻璃坟冢。我敲门,他开门,只开一条缝,酒气喷出来,像开了一坛腌了十年的尸水。我说明来意,他沉默,然后拿酒瓶砸我额头。血顺着眉骨流进嘴角,咸腥。我没躲,任他砸第二下。第三下,他手软了,跪在地上,嚎啕:我害死了他们,我害死了他们!我扶他坐好,递给他一张支票,一百万,条件是去法院作证,重审旧案。他拿支票的手像枯藤,抖得风都能折断。他问我:你不怕我拿了钱又反悔我答:怕,但更怕你继续活着。
【八】
重审立案那天,我收到一个快递,纸箱里装着一只死乌鸦,脖子被铁丝勒断,翅膀上涂满红漆。卡片上打印一行字:再查,下一个就是你。我把乌鸦埋进酒店花盆,像埋一封旧情书。夜里,我换到另一家酒店,三天后,房间门口出现同样的纸箱,这次是一只黑猫,四爪被剁,眼睛缝在背上。我报警,监控里却只有一个戴鸭舌帽的身影,像从空气里长出来。我知道,有人慌了。我把猫尸拍照,发给所有媒体,配文:杀我,可以;挡我,不行。新闻炸锅,警方加派保护,我却把保镖全辞了,像给自己撤掉最后一层网。
【九】
开庭前夜,我回到废弃砂坑。月光比十年前更薄,像被谁削了一刀。我挖开土包,小禾的骨头却不见了,原地多了一只铁盒,里面是一截生锈的雷管,和一张纸条:想她,就来矿口。我握着雷管,像握一颗停止跳动的心脏。天边滚过闷雷,像谁在黑暗里撕一匹旧布。我抬头,看见远处山脊亮起一束手电光,闪三下,灭三下,再闪三下——那是当年矿上的求救信号。我朝光源走去,像走进一张早已布好的照片。
【十】
矿口早被封死,铁栅栏锈成褐红色,像一排獠牙。我翻进去,脚下碎玻璃吱嘎。巷道深处,手电光再次亮起,引我往下。空气里浮着霉味、硝味、尸味。我走到当年爆炸点,岩壁焦黑,像被巨兽舔过。光束停在一台破旧矿车前,车斗里坐着一个人,戴鸭舌帽,手里拎一只红色安全帽——是小禾那顶。我走近,看清那人脸:阿豪。
他瘦得脱形,眼窝深陷,像被谁用勺子挖走两块肉。他冲我笑,牙缝里夹着金粉:九哥,一千万花得爽吗我站定,问:骨头呢他踢了踢脚边编织袋,袋口露出半截白森森。我心脏像被铁丝勒紧,却听见自己声音平静:条件。
阿豪点燃一支烟,火光照出岩壁密密麻麻的抓痕,像无数求救的手。他说:给我五百万现金,再给我一架直升机,等我安全出境,骨头还你。我点头:可以,但我要先验货。他弯腰,解开编织袋,露出完整的小禾——不,只是她的骨架,拼成人形,颅骨缺了半块,像被岁月啃缺的月亮。我眼眶生疼,却笑出声:十年了,你还拿她当人质阿豪吐一口烟:因为我知道,你欠她的,比我多。
我掏出手机,拨号,打开免提,对面是刑警队长,声音在巷道里炸开:全体注意,嫌疑人已确认位置,收网!阿豪脸色骤变,去掏腰间的枪,我抢先一步,把雷管塞进他衣领,拉掉引信。火花嘶嘶,像一群受惊的蛇。我抱住他,滚进矿车,用力一蹬,车子沿轨道滑向深处。阿豪疯狂挣扎,吼声在岩壁间来回撞,碎成一片片。我贴着他耳朵,轻声说:十年前,我逃了;今天,一起还。
爆炸声闷如巨鼓,巷道塌成一张合上的嘴。我眼前一黑,却听见小禾在远处笑,笑声像一串串银铃,从裂缝里漏下来。
【十一】
再醒来,是白色的灯,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单。护士说我被埋了整整三天,救援队在废井里挖到我,阿豪被炸成两截,我奇迹般只断三根肋骨。我张嘴,喉咙里却发出陌生人的声音:骨头……护士递给我一只木盒,打开,是小禾的颅骨,被洗净,洁白,像一枚剥了壳的鸡蛋。我抱着它,哭得像刚出生的孩子,泪滴在骨面上,滑进黑洞洞的眼窝,像回到十年前的雨夜。
【十二】
案件重审,老周作证,真相大白:当年阿豪为吞赔偿金,偷换炸药剂量,制造爆炸,我作为现场负责人,替罪入狱。判决书宣读那天,法庭外下起暴雨,我站在台阶上,把第二只木盒交给小禾的父母——里面是一千万支票,剩余九百万,一分不少。老人抱着盒子,哭到跪地。我转身,走进雨里,没回头。
【十三】
我搬到北方一座小城,租一间平房,屋顶漏雨,墙皮剥落,像一幅未完成的素描。我在院里种向日葵,每天浇水、除草、晒太阳。秋天,花盘金黄,像一轮轮小太阳。我把小禾的颅骨埋在花圃中央,上面压一块青石,每天坐旁边,读报纸给她听。邻居小孩问我:叔叔,你在和谁说话我答:和一个姑娘,她以前怕黑,现在不怕了。
【十四】
我仍每天买彩票,但不再兑奖。我把中奖号码抄在纸上,折成小船,放进河里,看它们飘远,像放走一只只白鸽。有人问我:如果又中一千万,怎么办我笑:再撕一次。对方以为我疯,我不解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撕的不是彩票,是那条总想把我拉回深渊的黑手。
【十五】
除夕夜,小城放烟花,五彩的火光在夜空绽开,像巨大的、无声的掌声。我煮一锅饺子,盛两盘,一盘自己吃,一盘放在青石前。吃到第三颗,牙被硬物硌了一下,吐出来,是一枚小小的、生锈的雷管残片。我愣住,随即笑出声,笑声越滚越大,惊得邻家狗吠成一片。我把雷管片含在嘴里,像含一颗冰冷的糖,对着黑暗轻声说:
小禾,你听,鞭炮多响,像不像那年矿口的爆炸别怕,这次我在。
【十六】
故事写到这里,天已微亮。窗外向日葵低垂,像一群疲倦的孩子。我合上笔,把稿纸折成纸船,放进脚边的脸盆。船底用铅笔写一行小字:
愿所有被埋葬的,终见天光;愿所有被撕碎的,终被拼回。
纸船吸饱水,慢慢沉下去,却在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像谁轻轻点了点头。我抬头,看见青石上的雨水正顺着凹槽滑落,滑成一张模糊的脸,眉眼弯弯,像笑,也像哭。
我伸手,触碰那冰凉的水痕,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是心跳,还是地底遥远的爆炸回声我已分不清。只知道自己仍活着,活成一座移动的墓碑,活成一条逆流而上的纸船,活成一只在除夕夜含雷管片取暖的野狗。
雨停了,太阳升起,像一枚被剥了壳的熟鸡蛋,滚落在地平线。我眯眼,看金色光芒铺满花圃,向日葵齐刷刷昂起头,追光而去。风掠过,叶片沙沙,像齐声说:
走吧,别再回头。
我点头,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像拍掉一身旧骨灰。走出院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青石安静,花圃安静,颅骨安静。世界安静得仿佛从未爆炸过,从未哭泣过,从未被撕碎过。
我转身,走进人群,走进晨光,走进下一场未知的雨季。口袋里,一张崭新的彩票贴着大腿,像一块尚未结痂的伤疤。我不用看号码,也知道它不会中。但我会继续买,继续撕,继续走,继续活——
活成一场漫长的、不肯愈合的爆炸;活成一张被雨水泡烂却仍在呼吸的纸;活成一句无人听见却仍在回声里回荡的忏悔:
我撕掉的不是彩票,是我已经腐烂的人生。但只要我还活着,腐烂就永远不是终点,而是肥料——让新的、陌生的、可能仍是失败的,但不再懦弱的芽,从泥里钻出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