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寒风萧索,脆弱的玻璃窗阻断了冷意,睡在温暖的床褥和干净的房间中,这是梁吟不敢再奢望的生活。
但能维持多久,都是未知。
趁着空闲,梁吟和季淮书约好了带小起去游乐园。
早早起床换了新衣,给小起扎了漂亮的小辫垂在肩上,小书包里装了爱吃的零食湿巾和水杯,抓着妈妈的手,小起乖乖下楼,坐进季淮书的车里。
小孩子单纯,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
只知道妈妈病了一场,很痛,但伤好后和季叔叔的关系好了许多,还带着她住进了漂亮的新房子里,也不用辛苦给人打扫卫生了。
这样很好。
只要妈妈不用再操劳就很好。
冬日的游乐园银装素裹,美轮美奂,乐园中央是巨大的双层旋转木马,哪怕是白日里也能散发出星星点点的亮光,蜉蝣般的光源聚在一起,犹如烟花绚烂炸开。
梁吟一路牵着小起的手,给她买卡通发箍,鼓励她去和玩偶拍照。
看着镜框里的小人,眼角止不住湿润了。
“只要小起喜欢,我们可以经常带她过来。”季淮书在旁替母女二人拎包,眸色柔软,像是真的将她们当成了自己的妻子女儿。
这条道上挤满了来合影的游客和小朋友,嘈杂声交汇,以至于从身后传来的那一声“梁吟”犹如幻觉乍现。
“梁吟?”
声音再度响起。
紧接着是肩上一道轻触的力气,循着左肩的触感回头,梁吟举着手机的姿态僵硬住,比起她有些灰败的脸色,叶婉清要和善从容许多。
“还有季先生,真的是你们啊,我刚才看背影就觉得像,丛舟还说不是。”
她神态轻松,像是真的和朋友碰面般自然,侧过身让开一步,故意让梁吟看到在哄孩子的贺丛舟,“还真是巧,你们也带小起出来玩啊?”
拍完了照片。
小起主动从合影区出来,走到梁吟身侧,拉着她的衣角,瓮声瓮气:“妈妈”
探出小脑袋。
视线里,贺丛舟衣冠楚楚,神情惫懒,怀中抱着个拿棉花糖的小男孩,男孩坐在他手臂上,小脚晃荡着,踩的湿雪沾染到了昂贵的大衣上。
他连眉头都没皱下。
可见对他的疼爱与放纵。
“是贺叔叔。”小起对贺丛舟很有好感,那是骨血里天然的亲切感在作祟,语气自然上扬,透露出欣喜。
挪开棉花糖,昭昭舔着唇周,浓密而纤长的睫一眨一眨,突然认出了梁吟。
“爸爸,是疯阿姨!”
又是这个称呼。
梁吟脸色白了又白,变得很难堪,她的难堪在叶婉清眼中是胜利的果实,她柔笑着走到昭昭身边,装模作样,“不可以这样哦,不礼貌。”
说完又嗔怪贺丛舟。
“丛舟,你也是,怎么不管管昭昭,好歹梁吟也算”
迟疑了下。
她加重声音。
“算孕养昭昭的人啊。”
唇瓣微张,雪粒子化成水进了嘴巴,凉意从舌尖蔓延到喉头,然后是心脏。
叶婉清是懂得怎么戳她的心窝子,让她痛,让她怨,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不仅将她当成陌生人,还仇视她。
这对任何一个当母亲的人来说,都是锥心刺骨的。
贺丛舟全部听到了,没有劝阻,呵斥,碎雪簌簌落,铺陈在他肩上,发上,他面目如雪,好冷好远。
就那么无动于衷。
看着昭昭辱骂自己的亲生母亲,听着叶婉清话里有话的暗讽。
还是季淮书看不下去站了出来,用身躯阻隔了对面三人的视线,给了梁吟黯然神伤的空间,“虽然知道叶小姐是做模特出身,文化程度不高,但也不至于连‘母亲’二字都说不出口吧?还是说已经精神失常到以为自己才是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