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医生护士都照常上着班,一点也没有对我儿媳妇的事感到愧疚。”
“那个当|官的根本就不在乎他那个羊水栓塞的老婆,人没救回来也没说什么。”
“是不是有点可笑,小伙子。”
谷向前转头看着林彦,面上的笑意里满是苦涩:
“我明明付出了不折不扣的劳动,去的也是当时最好的正规医院。”
林彦随手将烤土豆的外皮扔到土灶里,并没有回答。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羊水栓塞这种东西,别说是十三年前了,就是以现在的医疗技术,都很难抢救过来。
羊水进入血管、参与血液循环后卡在肺动脉里,是单纯的输进足够的血液就能解决的吗?
说不定当时的医院里,但凡血型适配的医护人员,都被逼着抽了血呢。
而恰好,有个血型适配、没有独立行动能力的人,躺在附近的手术室里。
这种事儿换做谁来,都是会意难平的。
尤其是,稍微多了解一点医学常识都会知道,十三年前发生的羊水栓塞,人能救回来的希望不会高于大罗金仙现世。
可一个本该母子平安,或者至少能保住新生儿的家庭,就在种种命运的巧合之下,支离破碎了。
“小伙子,你其实是来抓我的吧?”
谷向前用烧火棍将土灶里的烤地瓜扒拉出来,近乎平静地掰掉烤糊的部分,将剩下的递向林彦,面上绽开简单而纯粹的笑:
“我们村子已经好几年不来年轻人了,你又是直接朝着我家来的,我能想到的只能是十三年前做过的事被查出来了。”
“小伙子,我觉得我做的没错,你呢?”
林彦接过那个用玉米叶子包着、防止烫到他的半个烤地瓜,心情复杂地笑了一下:
“在个人情感上,我认可你对亲眷的赤诚情感,和对不公命运的顽强抗争。”
“但在身份立场上,我是治安,你是罪犯。”
“你需要为你触犯的法律,付出代价。”
林彦的语气平淡温和,甚至不像是在面对一个连杀数人、罪大恶极的罪犯,反而像在讲述着书页上的文字一般娓娓道来:
“谢谢你的土豆和地瓜,很好吃。”
谷向前没有回答,却刹那间泪流满面,像是积压多年的情感瞬间决堤一般,如同足以吞噬一切的滔天洪水,化作剪不断、理还乱的泪液,在他的脸上流淌成河。
他看着林彦小口小口的吃着烤成浅琥珀色的地瓜,自己也猛地咬了一口捏在手里的烤土豆。
泪水打湿他手里的土豆,就像他们一家被雨水打湿的人生。
“好些年了”
谷向前细嚼慢咽着小小的土豆,遍布泪水的面上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来:
“好多年没吃过这么有味道的土豆了。”
“谢谢你,小伙子。”
“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的事,终于能放下了”
能在伏法之前卸下困囿他身心多年的枷锁,也算是他在怅然若失后的一点收获吧。
林彦垂了垂眼,心情复杂地轻叹一声:
“我们走吧,大爷。”
谷向前将最后一块土豆塞进嘴里,看着林彦那张也带了几分动容之色的面容,轻轻摇头: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