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太单纯,与他在皇宫见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你死我活。
甚至,只要他说些街头小巷人尽皆知的消息,云袖都会听得津津有味。
谢怀川问过她,为什么小小年纪就独自行走世间,还有一身过人的医术。
可彼时的云袖对自己的出身讳莫如深。
谢怀川不甘心,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故意将云袖为自己熬制的汤药倒掉,让病情恶化。
果然,云袖为了救他,用一只蓝色的蝴蝶伏在他的胸口。
感受到流逝的生机逐渐恢复,谢怀川知道,他赌对了。
云袖是药王谷弟子。
此后,他对云袖越发殷勤,为她泛着花样儿地讲述离奇曲折的故事,为她不顾侍卫的责罚掏出皇陵只为给他带一份从未吃过的京城糕点,甚至为她尝遍草药。
每当这时,云袖总会问他是不是不怕死。
他当然不怕死,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云袖在,他就不会死。
顺理成章地,云袖落入真情与假意织就的天罗地网中。
谢怀川说,要娶她为妻。
云袖看着那张简朴的婚书,热泪盈眶。
谢怀川看见自己牵着云袖跪在先皇后的棺椁前。
一拜天地。
“我从来都没有对谁动过心,此生非你不娶。”
二拜高堂。
“等我回京城,就娶你为妻,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夫妻对拜。
“若我违背对袖袖的誓言,此生万劫不复,万世不入轮回。”
话音落,谢怀川起身,掀起盖头,盖头下却是一张双目流血的面孔。
四周景象陡然变换。
灯火皆灭,一身红衣的云袖捂着空洞洞的心口,一步步朝他走来。
“怀川…我好痛…”
谢怀川脑海一阵剧痛,明媚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
他想起来了。
是他违背誓言,娶楚长宁为妻。
是他为了兵权,生剖云袖心血。
是他在危难之际,弃云袖于不顾。
心口的剧痛让谢怀川猛地惊醒。
他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垂眸看了眼胸膛上崭新的伤口,沉默着起身离开将军府。
他不信。
不信云袖就会这样死去。
回到王府,谢怀川本想派人去将飞鱼带来,却得知飞鱼早在中秋那夜便被放走,而下令的,正是他本人。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云袖的房间,却发现房间空空荡荡,他送她的衣衫首饰竟都不翼而飞。
云袖喜欢浅色的衣衫,入京后,他便给她买了许多浅色的成衣,他还记得当时的云袖看着满满衣柜的衣裳笑得眼睛弯弯。
可现在,竟然一件也不剩。
他余光瞥见堆满灰烬的炭盆,风吹过,灰烬之下赫然是一只石鱼!
石鱼被火烧得太久,焦黑的石身不满细碎的裂痕。
谢怀川心口一痛,云袖很喜欢这只石鱼,特意用木盒装起来珍藏,连同同心结与梨花簪一起,她说,这三样东西是她和他之间最深的牵绊,她要珍藏到老。
可现在,却被她扔在这里。
“来人!把后院的梨花都种上!我要看见满院梨花。”谢怀川记得,云袖说过,药王谷内四季如春,有开不完的梨花,是不是只要他将梨树种上,等梨花盛开,她就会回来了?
侍卫为难。
“殿下,梨花不是这个季节的…”
谢怀川一怔。
是啊,现在是中秋,哪里会有春日的梨花。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袖子卷起一片带着灰烬的信纸。
潦草的“家”字映入眼帘。
他眼睛一亮。
袖袖一定是想家了。
她是药王谷弟子,她的师兄和师傅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呢?
她一定是回药王谷了。
他要去药王谷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