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绑架的第八天,警察破门而入时,我正数着天花板上第537条裂缝。
别动！警察！
我没动。不是因为我听话,而是因为我根本动不了——手脚被铁丝捆着,嘴里塞着不知道哪个混蛋的臭袜子,七天七夜没正经吃过东西,连抬眼皮都费劲。
受害者在这里！还活着！一个年轻警察喊道,手电筒的光扫过我脸上。
活着这定义可真宽泛。要我说,比死人多口气罢了。
领队的警官蹲下来,小心地剪断我手腕上的铁丝。没事了,孩子,你安全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让我想起我爹——如果我不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话。
他们把我抬上救护车时,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在城郊的一个废弃仓库里。离市中心不过二十公里,却好像另一个世界。七天前,我就是在这里附近被绑架的,当时正要去给我青梅竹马的林小雨买生日蛋糕。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很。医生护士围着我转,说我营养不良、脱水、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需要进一步评估的心理创伤。
心理创伤他们要是被五个蒙面人用各种创意方式折磨七天七夜,也会有点心理创伤的。
警察来做笔录,我尽可能配合。但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是谁绑架了我,为什么选中我。他们从来没提赎金,只是翻来覆去问一个问题：
东西在哪
我问什么东西,他们就换着花样折磨我。电击、水淹、针扎,甚至还有一次拿蚂蚁窝放我身上——这帮人肯定是从变态电影学院毕业的。
记不清没关系,慢慢来。做笔录的女警温柔地说,她胸牌上写着赵晴。
我倒是想快,可大脑一片空白。我就是个普通程序员,朝九晚九,房贷还到六十岁,最大的秘密是偷偷在床底下藏了五千块私房钱——连这都让我女朋友林小雨翻出来充公了。
说到林小雨...
我女朋友知道吗我问警察。
赵晴愣了一下,按照规定,我们已经通知了直系亲属...
我是孤儿。我打断她,只有林小雨,我女朋友。
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几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眼神。
林小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最后赵晴说。
门被推开时,我正试图用吸管喝口水而不洒到身上——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张扬！
这声音我听了二十八年,从幼儿园她抢我糖果开始,到上大学她帮我写情书给别的女生（后来发现是愚人节玩笑）,再到工作后每天早晨叫我起床的闹铃录音都是她的声音。
林小雨冲进病房,眼睛肿得像核桃,一看就是哭了很久。她扑到我床边,又突然停住,好像怕碰碎了我。
轻点轻点,我开玩笑,刚拼好的,零件还不牢靠。
她没笑,只是盯着我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包括那次她最喜欢的口红断了的时候。
对不起,她哽咽着,我应该那天和你一起去买蛋糕的...
我想伸手拍拍她,但胳膊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下了。得了吧,你那天不是要做美容吗比我的命重要多了。
这本是我们之间的老玩笑,但她哭得更凶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雨几乎住在了医院。她公司准了她长假,她说什么都得亲自照顾我。
护士做得没我好。她坚持道,虽然第一次帮我擦身时,她把水洒得到处都是；第一次喂我吃饭时,粥有一半进了我的鼻孔。
但我没抱怨。事实上,我挺感动。要知道,以前的林小雨可是连自己袜子都懒得洗的主儿,现在居然能耐心地帮我做复健。
出院那天,医生给我开了一堆药,还郑重其事地建议我接受心理辅导。
创伤后应激障碍,医生说,可能会有噩梦、焦虑、恐慌发作等症状。
林小雨紧紧握着我的手,放心吧医生,我会照顾好他的。
回家的车上,我一直在看窗外。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又好像不太一样了。等红灯时,我看到路边两个人正常交谈,突然就觉得他们可能在密谋什么。看到黑色面包车,我就呼吸急促。
没事了,林小雨拍拍我的手,都过去了。
她把我接回了她的公寓——原来我租的那地方退掉了,她说楼梯太陡不利恢复。
一进门,我就愣住了。
整个客厅被重新布置过。所有尖锐的桌角都包上了防撞条,地上铺了厚地毯,灯光调得柔和舒适。
怕你晚上起来不小心撞到。她解释道。
餐桌上摆满了我爱吃的菜,虽然有些明显是外卖装的盘——林小雨的厨艺水平仅限于煮泡面加个蛋,能活到现在主要靠外卖APP和我的偶尔下厨。
欢迎回家。她笑着说,眼睛弯成月牙。我忽然觉得,经历这一切或许也值了。
但很快,我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林小雨的父母就上门了。我以前挺怕她妈的,那位阿姨能用X光般的眼神扫描你全身,然后精准指出你人生中的所有失败之处。
小张啊,林妈妈一进门就打量我,听说你遭大罪了。
我点点头,等着接下来的但是你看你这不好好的吗或者年轻人经历点磨难是好事。
但她没说这些,而是叹了口气：受苦了孩子。这周阿姨给你炖汤补补。
我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看来这次我是真惨到连林妈妈都同情了。
林爸爸则拍拍我肩膀,需要什么就说,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上次他这么说是听说我涨薪之后。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
周末,林小雨宣布要开个家庭聚会,就自家人,给你压压惊。
结果来了二十多号人,挤得她那小公寓水泄不通。七大姑八大姨全到了,个个看我的眼神都充满同情,说话轻声细语,好像声音大点能把我震碎似的。
小雨说你现在不能受刺激,一位我从没见过的远房表姨小声说,我们理解的。
理解什么我看起来像瓷娃娃吗
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没人问我具体经历了什么。按理说,这种场合总会有一两个不懂事的亲戚刨根问底,但这次完全没有。大家默契地避开话题,只说些轻松的家长里短。
就好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
晚上,客人们终于散去。我瘫在沙发上,感觉比被绑架那天还累。
你看,大家都很关心你。林小雨坐在旁边,帮我按摩太阳穴。
她的手指温暖有力,按得我很舒服。但我心里总有点说不出的别扭。
小雨,我犹豫着开口,你是不是...跟大家说了什么
她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就是...大家都太...体贴了。连你妈都没挑我毛病,这很不正常。
林小雨笑了,你想多了。大家只是关心你嘛。她俯身亲了亲我的额头,因为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这话听着甜,但我后背莫名发凉。
又过了几周,我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偶尔做噩梦和不太敢独自出门外,基本能正常生活。于是我开始考虑回去上班。
急什么林小雨说,公司又没催你。
但总得回去啊,房贷又不等人。
她眨眨眼,我帮你请了长病假,带薪的。人力资源部说多久都可以。
这不对劲。我就一普通码农,公司哪有这么人性化上次同事骨折都是拄着拐杖来加班的好吗。
小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终于问出口。
她正在插花,手指被玫瑰刺扎了一下,渗出血珠。为什么这么问
一切都太...完美了。你,你家人,我公司...好像我被绑架后反而成了人生赢家。
林小雨放下花,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扬扬,你知道你失踪那七天,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摇头。
我几乎没合眼。警察找不到线索,监控全都失灵了,就像你凭空消失了一样。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害怕极了,怕再也见不到你。那时候我发誓,只要你平安回来,我一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
她眼里有泪光闪烁,看起来真诚极了。
我内心升起一股愧疚——居然怀疑她的一片真心。
对不起,我不该乱想。我把她拉进怀里。
她靠在我胸前,没关系,我理解。医生说你可能会有信任危机,这是创伤后的正常反应。
看,连我的多疑都被完美地理解和包容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我又回到仓库,那几个人围着我,问我东西在哪。但这次,领头的人摘下面具——居然是林小雨的脸。
我吓醒了,一身冷汗。
身旁的林小雨睡得很熟,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做着什么美梦。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她脸上,显得宁静美好。
我轻轻下床,想到厨房喝口水。经过书房时,发现林小雨的电脑还亮着——她总是忘记关机。
我正要帮她关掉,却被浏览器上开着的页面吸引了。
是一个医疗预约确认页面,某私立妇产医院,项目名称缩写IUD
insertion。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IUD是什么——宫内节育器。俗称上环。
林小雨预约了这个为什么我们虽然谈婚论嫁,但早就说好先奋斗几年再要孩子。她也一直在吃避孕药,说是调节激素,对痛经有帮助。
我站在那里,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一种说不清的不安感在心底蔓延。
第二天吃早餐时,我假装不经意地问起：你最近还吃那种避孕药吗
林小雨正在倒果汁,手抖了一下,果汁洒了出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到,听说长期吃那种药不好。
她擦干净桌子,语气轻松：早停啦！医生说吃太久不好,我换其他方式了。
什么方式我追问。
她眨眨眼,女性秘密,不告诉你。说完还俏皮地笑了笑。
若是以前,我肯定会觉得她这样很可爱。但现在,我只想到电脑上那个预约页面。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怀疑,就停不下来了。
我开始留意林小雨的行为。她确实对我无微不至,但那种照顾总带着一种刻意的味道。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跟我斗嘴吵架,我说什么她都同意,即使明显是错的。
她手机永远屏幕朝下放,解锁再快也要背着我。她接某些电话时会特意走到阳台,声音压得很低。
最奇怪的是,她从不问起我被绑架的细节。一次都没有。
正常人都会好奇吧尤其是自己爱人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但她好像对那些完全不感兴趣,或者说,刻意回避。
一周后,事情有了突破性进展。
我在洗衣篮里发现林小雨穿旧准备扔掉的衣服,从中捡起一部旧手机——她显然忘了几年前用过这个备用机,也没格式化。
充上电后,我试着输入她常用的密码,居然成功了。
相册里大多是些无聊的自拍和食物照片,但在最近删除文件夹里,我发现一张被删却又恢复过的照片——是林小雨和几个男人的合影,背景看起来像某个酒吧包间。
那几个男人中,有一个我永远忘不了：右眉骨有道疤,笑起来露出虎牙——正是绑架我的人之一,用烟头烫我胳膊的那个。
我的血一下子凉了。
照片日期显示是我被绑架的前两天。
我坐在那里,盯着手机屏幕,全身发冷。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画面和声音闪过：仓库里的折磨,林小雨的眼泪,家人的关怀,那道疤痕......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钥匙开门声,慌忙把手机藏回原处。
扬扬,我回来啦！林小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那家你最喜欢的蛋糕店的新品！
她走进来,举着蛋糕盒子,笑容灿烂。曾经让我心动的笑容,现在只让我感到恐惧。
这个人,这个我认识了二十八年、准备共度一生的女人,可能参与了绑架折磨我的阴谋。
为什么
那天晚上,我假装睡觉,实际上在黑暗中观察林小雨。她悄悄起身,拿着手机去了浴室。我听到她压低声音说话,但听不清内容。
等她回来重新躺下,我假装被惊醒,迷迷糊糊地问：谁啊这么晚
没谁,推销的。她自然地说,伸手拍拍我,睡吧。
演技真好。
第二天,我借口要去复健,实际上是去找了赵晴——当初负责我案子的女警。
见到我,她有些惊讶：张先生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说手机照片的事——万一打草惊蛇呢
我就是想来问问,案子有进展吗
赵晴请我坐下,给我倒了杯水。实话实说,进展不大。那个仓库是临时租用的,用的假身份。周边监控都排查过了,没拍到嫌疑人正面。物证方面也没提取到有效指纹。
我深吸一口气,警察同志,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赵晴敏锐地看着我：为什么这么问想起什么了吗
就是觉得奇怪,他们没要赎金,就一直问‘东西在哪’,可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们讨论过这种可能性。赵晴点头,但从你的社会关系排查来看,没发现可疑人员。你的同事、朋友、家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包括林小雨我忍不住问。
赵晴愣了一下,当然,你女朋友那几天都快急疯了,天天来警局问进展。怎么,你们之间...
没有没有,我赶紧说,就是随便问问。
离开警局时,赵晴送我到门口,张先生,创伤后产生怀疑和不信任感是正常的,但别让这些情绪伤害真正关心你的人。
我苦笑点头。要是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
回家的路上,我绕道去了那家林小雨和疤脸男合影的酒吧。下午时分,酒吧还没营业,只有个清洁工在打扫。
我塞给清洁工一点钱,问他认不认得照片上的人（我提前打印了照片）。
清洁工眯眼看了一会儿,指着疤脸男：这哥们儿有点眼熟...好像前阵子常来,和一个漂亮姑娘一起。他的手指移到林小雨脸上,对,就这姑娘。怎么了
他们看起来...什么关系
清洁工耸耸肩,谁知道呢喝酒说笑呗,有时候还有别人一起。不过有次我看到他们吵架,那姑娘挺凶的,直接把酒泼他脸上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一个月前差不多。
我道谢离开,心里更乱了。林小雨和绑架我的人早有联系,还吵过架。但这能证明什么
接下来几天,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观察林小雨。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更加体贴入微,甚至开始讨论结婚计划。
我妈说下个月有个好日子,一天晚饭时她说,我们可以先领证,婚礼慢慢准备。
我低头切牛排,不急吧,等我完全恢复再说。
她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我想早点成为你的合法家人,扬扬。这样我就能更好地照顾你了。
她的手很暖,但我只觉得冷。
再说吧。我抽回手。
林小雨的眼神暗了一下,但很快又笑起来：好,听你的。
那天晚上,我再次做了噩梦。惊醒时发现林小雨没睡,正盯着我看,眼神复杂。
你又做噩梦了。她说,不是问句。
我点点头,喘着气。
她轻轻擦掉我额头的汗,老是这么睡不好不行。明天我去给你开点安眠药吧。
安眠药让我睡得更沉,方便她做些什么
不用,我说,我自己会去医院看。
她坚持：我陪你去。
我说不用！我突然提高声音。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
林小雨看着我,眼神从惊讶到受伤,最后变得有些...冷漠这种表情我从没见过。
随你便。她转过身背对我睡了。
那一刻,我几乎确定了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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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小雨似乎忘了前晚的不愉快,又变回那个完美女友。但我注意到,她外出时间变多了,总是说去超市、去见闺蜜、去美容院。
有一次,我悄悄跟踪她,发现她根本没去超市,而是进了家咖啡馆,和一个戴帽子的男人碰面。由于角度问题,我看不清那男人长相,但林小雨递给他一个信封,厚厚的样子像是钱。
我心跳加速,赶紧用手机拍照,但由于距离太远,画质很模糊。
回家后,林小雨正哼着歌做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今天去哪了我假装随意地问。
就在超市啊,不是告诉你了吗她自然地说,把菜端上桌,看你睡得香,没叫醒你。
她在明目张胆地撒谎。
饭后,林小雨拿出一个药盒：对了,我去医院给你开了点维生素,医生说你缺铁。
我看着那盒药,心里警铃大作。是真的维生素,还是别的什么
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吃。
她坚持：现在吃嘛,我看着才放心。
我们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最后我笑了,好啊,谢谢宝贝。
我接过药片,假装吞下,实际上藏在了舌下。等林小雨转身洗碗时,我悄悄吐出来包进纸巾。
后来我把药片拿到药店咨询,店员确认只是普通补铁剂。
所以林小雨到底是想帮我,还是在试探我我越来越困惑了。
周末,林小雨的父母又来吃饭。这次她妈妈终于恢复了本色,开始挑剔我的工作、收入、和将来养家能力。
我居然松了口气——这才是正常的林妈妈。
但林小雨打断了她妈：妈！扬扬刚经历那么多,你说这些干嘛
林妈妈撇嘴：总要面对现实的呀,总不能因为...
妈！林小雨声音严厉起来。
林妈妈突然收声,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们肯定瞒着我什么。
饭后,我故意说想去阳台透透气,实际想听听厨房里的对话。果然,我一离开,林妈妈就压低声音说：
...总不能一直瞒着吧
林小雨的回答听不清,但语气很坚决。
接着是林爸爸的声音：...为你着想...不值得...
然后林小雨提高了音量：我的决定我自己承担！
厨房突然安静了。我赶紧退回客厅假装看手机。
那晚,我等林小雨睡着后,悄悄拿出她那只旧手机,试图恢复更多数据。在一个云端备份里,我找到了些被删除的短信记录。
大部分是垃圾短信,但有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
东西到手了吗
发送时间是我被绑架的第二天。
回复来自林小雨的号码：还没,他很顽固。
加快速度,时间不多了。
知道,放心。
我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林小雨不仅认识绑架我的人,她还参与其中！她在催促他们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
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啊！
接下来的几天,我生活在一种奇怪的恍惚状态中。一方面,我害怕极了,睡在身边的人可能是折磨我的元凶之一；另一方面,我又抱着一丝希望——也许有什么误会也许那个短信不是那个意思
直到我发现家里的隐藏摄像头。
事情很偶然。我想给林小雨个惊喜,找回她最喜欢却丢失已久的耳环（其实是我藏起来的生日礼物）,在翻找衣柜顶层时,发现了一个小巧的装置——伪装成电源适配器的摄像头,正对着我们的床。
我站在椅子上,盯着那个摄像头,浑身发冷。
这不是我装的。那只能是林小雨装的。
为什么监视我记录我说梦话还是...记录别的什么
我忽然想起被绑架时的一个细节：那些绑匪似乎非常了解我的生活习惯。知道我怕黑,知道我对花生过敏,甚至知道我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
这些连我最好的朋友都不一定清楚,但林小雨全都知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也许林小雨不只是参与者,而是主谋
但动机呢我们相爱多年,准备结婚,她图什么
除非...她从未爱过我。
这个想法比发现摄像头更让我心寒。
我小心翼翼把摄像头放回原处,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但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采取行动。
第二天,我告诉林小雨我想去海边散心。
好啊！她立刻响应,我知道有个地方,人少景美,正好周末去。
她说的那个地方叫月亮崖,是个尚未完全开发的海岸景区,以陡峭的悬崖和美丽的海景闻名。
也是绝佳的...犯罪地点。
我内心冷笑,面上却温柔地笑：听你的。
出发前那天晚上,我几乎没睡。林小雨却睡得很沉,嘴角带笑,仿佛期待着这次旅行。
我悄悄起身,从抽屉最深处翻出一样东西——一个小小的U盘。这是我从旧手机里恢复的数据备份,包括那张合影和短信记录。我复制了好几份,这份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然后我又写了一封信,详细记录了我的怀疑和发现,寄给了赵晴警官,设置延迟发送。如果我平安归来就取消发送,如果...
没有如果。我必须平安归来。
周末阳光明媚,是个出游的好天气。林小雨心情特别好,一路上哼着歌。
好久没就我们两个人出去玩了。她说,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
我勉强笑了笑,是啊。
月亮崖确实如她所说,人少景美。陡峭的悬崖直插入海,蔚蓝的海水在阳光下闪烁,美得令人窒息。
我们沿着崖边小路散步,林小雨紧紧挽着我的手臂。
小心点,她说,这里没护栏,很危险的。
是啊,真危险。我心想。
走了一会儿,我们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平台停下。下面是几十米高的悬崖和汹涌的海浪。
真美啊。林小雨感叹道,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海洋。
我看着她背影,突然问：小雨,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困惑的笑：什么意思
绑架我的人,你认识其中一个,对吧眉骨有疤的那个。
林小雨的笑容僵住了。
我继续：你们见过面,吵过架。在我被绑架第二天,你还发短信问‘东西到手了吗’。
她的脸色一点点变白。
我不明白...她声音微弱。
家里还有摄像头,正对着我们的床。为什么,小雨你想得到什么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站在崖边,身后是万丈深渊。
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出奇地冷静：你都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我的心沉下去,我应该想起什么
林小雨笑了,但那笑容里没有往日的温暖,只有讽刺和冷漠：看来没有。你还是没想起来那东西在哪。
什么东西！我几乎吼出来,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要什么！
她向前一步,直视我的眼睛：三年前,你帮陈大明处理过一笔钱,记得吗
陈大明我的前上司,因财务问题被公司开除后自杀了。我确实帮他处理过一些账务,但只是正常工作...
那笔钱,林小雨说,五百万公款,他临死前转到了一个秘密账户。只有你知道账户和密码。
我愣住了：你说什么哪来的五百万我只是帮他做正常的账目...
别装了！林小雨突然激动起来,陈大明死前给我发了邮件,说那笔钱交给你了！说只有你能取出那笔钱！
我震惊地看着她。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了那笔根本不存在的钱
你和我在一起...也是为了这个
林小雨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起初不是。但后来我知道这件事后...凭什么你守着这么多钱却装穷我们本来可以过得很好！
所以我被绑架七天七夜,因为你以为我藏着五百万我感到一阵恶心,那些人是你找的
不是我找的！她突然崩溃地喊道,是...我哥。他欠了高利贷,那些人说只要拿到钱就放过他...但我没想到他们会那样对你...
她哥那个眉骨有疤的男人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所以你后来救我,是因为良心发现
林小雨流下眼泪：我是爱你的,扬扬！但我被逼无奈...后来我后悔了,所以才去救你...我对你好是真的,我想补偿你...
补偿我冷笑,装摄像头监视我也是补偿给我吃不明药物也是补偿
那是怕你想起来后报复我！她喊道,我只是想自保...
我们对峙着,海风在耳边呼啸。
许久,我轻声问：所以你这段时间的温柔体贴,求婚,上环...全都是演戏
林小雨抹掉眼泪,突然笑了,那笑容凄楚而诡异：上环我没有上环。
我愣住：那医院的预约...
那是给你的,她说,结扎手术。我本来想这几天就带你去的——不能再有第二个你知道秘密的机会了。
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个女人,我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不仅让人折磨我,还计划让我绝后
你疯了。我喃喃道。
我是被逼疯的！她尖叫起来,一边是我哥的命,一边是你...我只能选择救一个！后来我对你不好吗我什么都给你了！
她向我走来,眼神狂乱：扬扬,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钱我不要了,我们就好好过日子,行吗你原谅我,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着疯狂、绝望,还有一丝希望。
但我忘不了仓库里的七天七夜。忘不了那些折磨和痛苦。忘不了这份完美爱情背后的可怕真相。
不可能了,小雨。我轻声说。
她的眼神瞬间冷下来：所以你要告发我
我没说话。
突然,她笑了：可惜没人会信你。一个PTSD患者,怀疑精心照顾自己的未婚妻大家只会觉得你疯了。
她拿出手机：而且,我刚才录了音——你威胁要我跳崖,因为精神不稳定怀疑我出轨。你说警察会信谁
我震惊地看着她。到这个时候,她还在算计。
现在,她向我走来,声音温柔却令人不寒而栗,我们回家吧。忘了今天的事,我会继续照顾好你的,一如既往。
她伸手要拉我。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消息提示音——我设置的延迟发送时间到了,给赵晴的信已经发出。
林小雨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我们同时冲向对方。
后来的事情有些模糊。只记得悬崖边的挣扎,她惊恐的眼神,海浪的咆哮。
然后她失足落下悬崖,手指几乎抓住我的衣角,但最终还是滑脱了。
我站在崖边,看着下面汹涌的海浪吞没她的身影,一动不动。
海风很大,吹干了我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
警察和救援队很快赶到。赵晴也来了,她收到我的信后立即通知了当地警方。
她失足落崖了。我说,声音出奇地平静。
赵晴审视着我,良久,点点头：我们会调查的。
林小雨的尸体三天后才被冲上岸。与此同时,警方根据我提供的证据,逮捕了她哥哥和那几个绑匪。
案子了结的那天,赵晴来看我。
他们全都招了,她说,是林小雨的哥哥主谋,她后来才参与。她原本确实不知情。
我点点头,没说话。
悬崖边的事...赵晴犹豫了一下,没有证据表明是你推她的。现场痕迹支持失足的说法。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我突然说,那天我确实想杀了她。
赵晴看着我,眼神复杂。
但在最后时刻,我犹豫了。我继续说,是她自己挣扎中失足落下去的。而我...没有救她。
这是事实。我可以拉住她,但我没有。
赵晴叹了口气：有时候,不行动也是一种选择。法律无法审判这种罪,但良心会。
她起身准备离开,在门口停下：试着放下吧,为了你自己。
我点点头,知道这很难。
后来,我离开了这座城市。偶尔还会做噩梦,但不再是关于仓库的黑暗,而是关于阳光下的悬崖和坠落的身影。
我试图记住林小雨曾经的好,而不是最后的疯狂。但记忆就像握在手中的沙,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
一年后的某天,我在海边看日落时,遇到了一个女孩。她差点被浪卷走,我拉了她一把。
谢谢,她惊魂未定地说,差点就下去了。
我们聊了起来。她叫小文,是附近一家书店的员工。
你看起有点面熟,她说,我们见过吗
我摇摇头：应该没有。我是最近才搬来的。
日落时分,天空被染成橙红色,美得令人心碎。
嘿,小文突然说,我知道有家不错的咖啡馆,要不去坐坐算是谢谢你救了我。
我看着她真诚的眼睛,犹豫了一下。
海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气息。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记忆中回响。
但这次,我点了点头。
好啊,我说,带路吧。
我们沿着海岸线走去,身后夕阳西下,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遥远的海面上,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
明天太阳还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