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叶婉瑜被拽着双手提进了囚车里,即使这样,身后落了空的鞭子,仍然不忘补一鞭在她的腿上。
“快滚进去!”
“都听好了,谁要是有意拖拉,立刻就地处决。”
“出发!”
初春寒峭,
囚车根本没有遮挡,罪奴们只能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春十娘紧紧搂着叶婉瑜,右脸颊上清晰可见烙印处是红肉泛着焦黑。
但她似乎并沮丧,反而低声安慰叶婉瑜:“你别怕,咱们以后就做个伴,也算互相有个依靠了。”
叶婉瑜把脸埋进春十娘的怀里,这一世她还能有依靠么?
十几辆囚车在押解中朝林州城门行进,沿途百姓驻足,指指点点。
叶家的变故,搅乱了林州城多年的平静。
稍有风吹草动,每个人都下意识的想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可囚车偏偏就是路过了叶府门前,深红漆的大门上,府衙的封条很是醒目。
叶婉瑜的脸始终是埋在春十娘的怀里,只听囚车旁押解的解差有两个在小声议论。
“哎,你听没听说,叶家内宅所有的好东西,都被周刺史搬走了。”
“那还用听说,他是叶家的乘龙快婿,既然没受牵连,必定是有内情的,你就说金子值钱还是玉值钱,若我是周刺史,当然也把能带走的都带走,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安心就是。”
第一个说话的解差语气带着调侃:“你这口气,怎么倒像是替叶监制喊冤一样。”
另一个解差上手推了他一下:“怎么,你还要揭发我不成。”
“哈哈,咋还急了呢,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这种玩笑少开,你是林州人,难道不明白叶家和林州是什么关系?叶家被判了罪,你以为对林州是件什么好事一样,废话少说,马上到城门了。”
两个人的谈话被旁边囚车里的叶婉瑜听得一清二楚,她抬头之际,囚车缝隙中,叶府的府门正渐渐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叶婉瑜僵硬的姿势让春十娘很担心,她替她拢了拢脸庞的乱发,也和她看向同一个方向道:“你若自由之后,还会回林州么?”
叶婉瑜目光失神:“自由,我可是被判了终身苦役的。”
春十娘眼里略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她搂着叶婉瑜比刚才更紧了一些道:“等老娘期限一满,就去京城看看,天子脚下也许会有翻身的机会。”
叶婉瑜不由得佩服起春十娘的心态,还真是乐观,发配之地都没到,就已经想着出去以后的事情了。
她表情冷漠,也懒得回应,她可是被判了终身苦役,又不是两年。
囚车车队很快到了林州城门,这里也依然是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地。
囚车一辆接着一辆盘查,放行,出了城门,负责押解的解差们全都不约而同地朝城墙上看去。
隐隐低语中,叶婉瑜突然听到有罪奴叹气:“叶监制真是太惨了。”
“也不知道会在城墙上挂多久,哎!”
什么!
叶婉瑜全身紧绷,挣脱开春十娘,艰难地挪动到囚车的边缘,她把脸挤在囚车木柱的空隙中,朝城墙上望去。
只那一眼,她的心头如被一万根冰针刺入心脏般的剧痛轰然炸开,泛起一阵无可名状的剧痛。
叶大金的人头孤零零地挂在城门上方,已然风干数日,赫然见骨了。
“呃,啊!”
叶婉瑜想哭,可竟然没有泪,她眼睛直勾勾的睁着,眼角狰咧地流出了数道血丝,
她使劲地想把脸挤出囚车,任凭结痂的脸颊又磨出了脓血也不在乎,那模样如阴间招魂的恶鬼。
“父!”
叶婉瑜的嘴猛地被春十娘的大手捂住,且暗中使用蛮力把她拉回了怀里。
她使劲挣扎,终究还是被春十娘紧紧箍住了身体。
囚车里的异动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自然也是被解差注意到了,一名解差立刻拔出刀靠近囚车,朝着叶婉瑜的脚就扎了过去:“老实点,不然就割下你们的头,也挂城墙上。”
春十娘手略松开些,但也是没敢放下。
等解差走远了,春十娘才低声在叶婉瑜耳边叮嘱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终身苦役也不全是没有自由的。”
叶婉瑜浑身战栗,紧接着春十娘又是一句更是出乎她的意料,既像是安慰又像是警告。
“我知道你是谁?”
叶婉瑜没想到身份会暴露得这么快,这女人没有告发她,定是有所求,但她现在只有烂命一条。
春十娘在衣角撕下一圈布条,系在叶婉瑜的脚上:“白白挨了一刀,何苦?”
叶婉瑜虚弱无力地回答道:“她替我死了,我顶替她被判了终身苦役,这两者有何不同?”
春十娘叹息一声:“当然不同,阿奴活不长,而你能。”
叶婉瑜没有再问。
她静静倚在春十娘肩头,望着林州城在视野中逐渐浓缩成一个模糊的黑点,脚底曾被刀尖刺破的地方如今已疼得发麻,失去知觉。
是啊!她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又有什么理由沮丧?
叶家的人不能白死,阿奴也不能白死,
闭上眼睛的叶婉瑜咬破舌尖心里发愿,她要替叶家九族死去的人报仇,等到那一天,她要让整个林州城见证,见证周修廉被万颗金针刺入皮肤,直到耗尽心血而死,再把他扒皮去骨,让苍鹰日日啄食。
若是能如愿,她倒是想去到皇城,见见那个昏庸且不辨忠奸的皇帝是个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