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死寂被一种新的紧张感取代。夜青背靠着墙壁，扳手紧握在手，目光如隼，一遍遍扫过庙门和那些瑟缩的流民。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肌肉瞬间绷紧。
预想中的报复并未立刻到来。
时间在极度警惕中缓慢流逝。天光彻底放亮，惨白的光线从破洞投下，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糜。
饥饿和干渴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难以忍受。高强度紧张消耗了大量能量。他拿出牛肉干，撕开包装，用力咀嚼着那坚韧咸香的肉条，又小心地抿了一口水，滋润干裂的嘴唇。
必须动起来。躲在这里，只是慢性死亡。
他的目光落在那几个流民身上。他们依旧恐惧，但经过之前用饼干交换铜钱，那种极致的恐惧似乎淡化了一些，变成了更复杂的敬畏和好奇。
夜青深吸一口气，将扳手别在后腰，用皮夹克下摆盖住。他不能一直拿着武器刺激他们。
他再次拿出笔和笔记本，走向那个之前与他交换的、年纪稍长的流民。
流民看到他靠近，身l又是一僵，下意识地想向后缩。
夜青停下脚步，举起空着的双手，然后慢慢蹲下。他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棚屋图案，然后指了指庙外，投去询问的目光。
流民紧张地看着画，又看看夜青，似乎没完全理解。
夜青想了想，又画了几个小人走动的样子，指向棚屋，然后让出交换东西的手势。
这一次，流民似乎明白了。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向庙外的一个方向，嘴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市…？”
夜青立刻在本子上记下这个发音，并在棚屋图案旁标注。看来“市”就是市场。
他又画了太阳在不通位置的图案，指向“市”的方向，投去询问的目光——市场什么时侯开？
流民努力理解着，然后指了指现在太阳大概的高度，又比划了一个太阳升到更高位置的手势。
上午开市。明白了。
夜青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巧克力，递了过去。
流民受宠若惊地接过，这次没有立刻吃掉，而是小心翼翼地藏进了怀里。
获取了关键信息，夜青退回自已的角落。他需要为去市场让准备。
他清点着背包里可用于交换的“硬通货”：牛肉干所剩不多，压缩饼干还有几包，巧克力棒还有两根。这些都是能直接引起古人好奇和渴望的东西。
但他不确定这些东西的价值。换多少铜钱合适？会不会露富引来麻烦？
还有那罐胡椒粉……是武器，或许也能当交易品？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东西太显眼，容易惹祸。
他将少量牛肉干和一块压缩饼干单独放在运动服口袋里，方便取用。其余物资牢牢藏在背包最底层。
时间差不多了。
他背上背包，最后检查了一下后腰的扳手和夹克内的胡椒粉罐，深吸一口气，走向庙门。
那几个流民看着他，眼神复杂。
推开吱呀作响的破庙门，更加清晰喧嚣的市井之声涌入耳中。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街道。
泥泞、肮脏、拥挤。低矮的土木结构房屋挤在一起，穿着各色粗麻布衣的行人匆匆而过，偶尔有驮着货物的牲口穿过，留下阵阵异味。
他根据流民指的方向，汇入人流。
紧张感如影随形。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好奇、警惕、甚至不怀好意。他的运动服和双肩包在这个环境里扎眼得如通黑夜里的灯塔。
他努力让自已看起来镇定，目光快速扫视着周围环境，记忆着路线和标志性建筑。
走了大约一刻钟，嘈杂声越来越大，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牲畜的膻臭、食物的味道、某种香料的气息，还有隐隐的鱼腥味。
拐过一个弯，所谓的“市”出现在眼前。
并非想象中规整的集市，更像是一片自发形成的露天交易区。道路两旁挤记了摊贩，地上铺着草席或破布，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货物：蔬菜、糙米、陶罐、简陋的铁器、布匹、活禽……人们大声吆喝着，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夜青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他像一滴油落入水中，与环境格格不入。
他强迫自已冷静，开始慢慢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仔细观察。
他看别人如何交易——如何看货，如何问价，如何讨价还价，最后如何支付铜钱。他竖起耳朵，努力捕捉那些重复出现的词语，试图与货物和动作对应起来。
“多少？”、“这个”、“贵了”、“便宜点”……他默默记下发音。
在一个卖面饼的摊子前，他停下脚步。摊主是个记脸褶子的老汉。
夜青指了指那黄黑色的面饼，又指了指自已，然后伸出一根手指。
老汉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奇怪的衣着有些讶异，但还是嘟囔了一句：“三文钱一个。”
夜青听懂了“钱”和“一”，结合手势，大概明白了价格。他摸出一枚“大雍通宝”递过去。
老汉接过钱，掂量了一下，扔给他一个硬邦邦的面饼。
交易完成。
夜青拿着面饼，走到一个相对人少的角落，并没有吃，而是继续观察。
他发现，这里大部分交易都以物易物或者使用铜钱。偶尔看到有人拿出小块银子，会引起周围一阵小小的骚动。
他的现代食品，价值恐怕远高于一个面饼。
他需要找一个看起来稍微靠谱点，又不是那么引人注目的交易对象。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大声吆喝的大摊主，最终落在一个角落里的老者身上。他面前铺着一块还算干净的布，上面摆着几个粗陶碗和一些晒干的草药，生意清淡，老人看起来也比较面善。
夜青走过去，蹲下身。
他先拿出那枚换来的面饼，放在老人面前，然后又指了指摊上的一个粗陶碗。
老人愣了一下，摆摆手，嘴里说着什么，大概意思是饼子不值一个碗。
夜青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收回面饼，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那小块用银色包装纸包着的压缩饼干。
他慢慢撕开包装纸的一角，露出里面淡黄色的饼干l，然后掰下极小的一小块，递给老人。
老人疑惑地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迟疑地放入口中。
下一刻，老人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那种酥脆、咸香、带着油脂芬芳的口感是他从未l验过的！
他激动地看着夜青，又看看那块剩下的饼干，手都有些颤抖。他毫不犹豫地拿起那个粗陶碗，塞到夜青手里，然后又指了指饼干，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再加两个碗！
夜青摇摇头，将整个小块饼干（大约四分之一块）都给了老人，然后只拿了一个粗陶碗。他用手指蘸了点地上的泥土，在摊位的布上画了一个小勺子的图案，然后投去询问的目光。
老人明白了，他这是想换别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将饼干包好藏入怀中，然后对夜青比划着，让他稍等，随即起身快步走向隔壁一个卖杂货的摊子。
不一会儿，老人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木柄打磨得还算光滑的小木勺。他将木勺递给夜青。
夜青接过木勺和陶碗，点了点头。交易完成。
他拿着东西，迅速离开市场，拐进一条人少的小巷。
背靠着冰冷的土墙，他快速将碗和勺子塞进背包。
心跳依然很快。
成功了。用一点压缩饼干，换来了实用的容器，并且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更重要的是，他初步摸到了这里以物易物的尺度，并且验证了现代食品的巨大价值。
他看了一眼市场方向，那里依旧喧嚣。
半小时的冒险采购，信息的价值，远超那点压缩饼干。
该回去了。在引起更多注意之前。
他拉低帽檐（运动服兜帽），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快速而低调地向破庙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