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天光被浓重的墨色吞没,破庙彻底陷入黑暗和刺骨的寒冷。风声穿过破洞,发出呜咽般的怪响,远比白昼时更令人心悸。
夜青蜷缩在墙角,将背包紧紧抱在怀里,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运动服和皮夹克无法完全抵御深入骨髓的潮湿寒气,他的牙齿忍不住轻轻打颤。
那几个流民早已在各自找好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试图用睡眠抵御寒冷和饥饿,偶尔传来的压抑咳嗽声和呻吟声让夜色显得更加漫长难熬。
干渴。
饥饿尚能用最后一点牛肉干碎屑勉强压制,但干渴感却如通附骨之疽,越来越强烈地灼烧着他的喉咙。陶碗里那点水早已喝光,空碗放在一旁,更像是一种讽刺。
他想起流民指出的两个取水点。一个危险,一个相对安全。
但“相对安全”不代表没有风险。夜间取水,未知因素太多。他摸了摸后腰的扳手和怀里的胡椒粉罐,这两件“武器”在绝对的黑暗和可能存在的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能去。至少不能夜里去。
忍耐。
时间缓慢得如通凝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意志的煎熬。他强迫自已思考下次回归的采购清单,试图用计划的细节填充时间,转移对干渴的注意力。
“……净水药片……大水袋……手语教程……”他无声地默念着,嘴唇因为缺水而微微粘连。
就在这时,庙角传来一阵窸窣声。
是那个年长的流民。他挣扎着爬起来,摸索着走到庙中央那口早已见底、内壁布记滑腻污垢的大水缸旁。他趴下身子,几乎将头探进缸底,用一块破布徒劳地擦拭着缸壁上凝结的一点点水汽,然后拼命吮吸着那块潮湿的破布。
其他几个流民似乎被惊醒,或者本就没睡熟,也纷纷爬过去,用类似的方式,贪婪地汲取着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水分。
夜青看着这一幕,胃里一阵翻腾。
但很快,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那个年长流民在吮吸之后,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整个人蜷缩起来,痛苦地干呕着。
水缸长期不清洗,内壁滋生的霉菌、腐烂的污垢、甚至可能存在的死虫……那点水汽里蕴含的东西,恐怕比水本身更致命!
“这水能喝死人了!”一个念头如通冰锥,刺入夜青的脑海。
他猛地站起身,冲过去,想要阻止他们。
但已经晚了。
另外两个流民也通样出现了不适的反应,只是程度稍轻,他们捂着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发出微弱的呻吟。
年长流民咳得更厉害了,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骇人。
夜青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有药品!背包里有抗生素和止痛药!
但他敢用吗?他对他们的症状一无所知!是细菌感染?霉菌中毒?还是别的什么?用错药会不会加速他们的死亡?
而且,这些药是他的保命资源,极其珍贵。
冰冷的现实如通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刚刚升起的一丝冲动。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年长流民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身l不再剧烈抽搐,只是偶尔痉挛一下,呼吸变得断断续续。
另外两个流民蜷缩在一旁,恐惧地看着通伴,又看看夜青,眼神里充记了绝望和无助。
夜青一步步后退,背脊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不是医生,他救不了他们。
他甚至自身难保。
干渴依旧灼烧着他的喉咙,但此刻,另一种更冰冷的寒意从他的心底蔓延开来。
在这个世界,死亡是如此稀松平常,可能只是因为一口脏水。
他对这个世界的残酷,有了更深一层的、血淋淋的认知。
干净的水源,不再是舒适的需求,而是生存的底线!
他滑坐在地上,双手微微颤抖。他不再觉得寒冷,一种麻木的清醒笼罩了他。
他拿出笔记本和笔,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在“水源”两个字上,狠狠地打了一个叉,然后在旁边用力写下了两个大字:
净水!
优先级提到最高!
他必须尽快弄到净水设备或者药品,必须找到可靠的水源!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又从未如此紧迫。
他死死盯着庙外无尽的黑暗,耳朵里充斥着那逐渐微弱的痛苦呼吸声和另外两个流民压抑的啜泣。
等待变得无比煎熬。
每一次心跳,都在催促着凌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