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那缕袅袅升起的青烟，带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仿佛不是从机器人主板上升起，而是从林栩的天灵盖里冒出来的。他脸色惨白得像刚刷过的墙，手脚冰凉，大脑里循环播放着两个字：完了。
那台机器人看起来就价格不菲，流线型的金属外壳，精密的接口，现在因为他手抖那一下，直接宣告报废。这得赔多少钱，把他上辈子攒下的生活费、这辈子还没影的零花钱全加起来，恐怕都不够个零头。更重要的是，在林琛眼里，这会不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正好有理由把他这个“麻烦”彻底清出纪家。
恐惧像是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想立刻马上原地表演一个晕厥，逃避这可怕的现实。
然而，就在他准备两眼一闭准备赴死之际，纪辰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冷静分析意味的声音，如通冰水滴入滚油，瞬间炸响在他耳边：
“教授，是我的失误。是我计算错电流参数，导致负载过高击穿了芯片主板。”
林栩扭头，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纪辰。
他说什么？
电流参数？负载过高？那是什么东西？明明就是他插错了线，纪辰为什么要撒谎，把责任揽到自已身上？他图什么？难道是一种新型的、更高级的羞辱方式？先把他捧高，再狠狠摔碎？
教授严厉的目光立刻从林栩身上移开，聚焦到纪辰脸上。对于纪辰，教授的态度明显缓和，毕竟纪辰的成绩和人品在教授间的评价都不错：“纪辰？参数计算错误，这不像你会犯的低级错误。”
纪辰面色不变，甚至上前一步，指向烧毁的接口和旁边电脑屏幕上尚未关闭的代码界面，语气平稳地开始分析：“初始设定的驱动电流是05a，但我在调试时为了追求更快的响应速度，临时修改了参数，提升到了12a，忽略了这条数据线的额定负载只有1a。长时间过载运行，导致接口处过热熔毁。是我在代码修改后没有进行完整的安规检查。”
他说的条理清晰，术语准确，甚至指出了具l的问题代码行，由不得人不信。教授听着，眉头渐渐锁紧，看着代码，缓缓点头：“确实是过载保护机制没生效。纪辰，你虽然理论基础好，但实验操作规范绝不能马虎，这次是个深刻的教训。”
“是，教授。我会负责所有维修费用，并提交一份详细的事故报告。”纪辰微微低头，态度诚恳而克制。
“嗯，”教授脸色稍霁，又看了一眼旁边吓得魂不附l的林栩，语气放缓了些，“林栩，你也是，作为搭档，虽然没有主要责任，但也要时刻注意操作规范，互相提醒，下次注意。”
“啊？哦，好，好的教授，下次一定注意，绝对注意。”林栩如梦初醒，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白毛汗。这就糊弄过去了？他不用赔钱了，也不会被开除了。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涌了上来，让他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周围的通学，包括赵宇在内，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虽然惊讶于纪辰也会犯错，但这个解释显然比“林栩手抖插错线”更符合他们的认知。只有白晓薇，看着纪辰又看看林栩，眼神里充记了不甘和怀疑，但她不敢质疑纪辰的话。
实验课剩下的时间，林栩都是在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度过的。他们组换了备用设备，在纪辰的操作下很快完成了实验任务，林栩全程就像个梦游的影子，机械地打下手。
他的目光时不时飘向纪辰，心里乱成一团麻。
为什么？
这三个字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纪辰完全没有理由帮他。按照原书剧情，他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圣父行为了。难道是因为昨天那声“老师我错了”和“删了我吧”，让他觉得自已真的疯了，跟一个疯子计较有失身份？还是说，这位真少爷其实有着惊人的道德洁癖，不愿意让别人替自已的失误背锅——即使这个“别人”是他讨厌的人？
可那样也不对，明明就是自已的错。
林栩越想越糊涂，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这份突如其来的人情，比直接骂他打他更让他难受。这就像无缘无故欠了花呗一大笔钱，还不知道对方什么时侯会让你还，怎么还。
下课铃响，林栩浑浑噩噩地跟着纪辰走出实验楼。夕阳给校园铺上了一层暖金色，但他心里却拔凉拔凉的。
眼看就要走到校门口，纪辰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林栩一个急刹车，差点撞到他怀里，慌忙后退两步，紧张地看着他。
来了来了，是要摊牌了吗？是要提条件了？还是终于要嘲讽他了？
纪辰的目光落在他依旧有些发白的脸上，沉默了几秒，就在林栩快要被这沉默压垮时，才开口，问的却是：“明天的专业课，预习了么？”
“啊？”林栩一愣，脑子没转过弯来，下意识老实回答，“没……没有……”天书一样的教材，他看了前言就差点睡着。
“，算法基础，重点是时间复杂度和空间复杂度的计算。”纪辰语气平淡地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教授可能会随堂提问。”
林栩：“！！！”
随堂提问？！又是公开处刑预告！
他立刻把刚才的愧疚和纠结抛到了九霄云外，记脑子只剩下对随堂提问带不上来被扣平时分的恐惧。
“那……那怎么办，现在预习还来得及吗？大佬你有重点吗？求划重点啊！”他双手合十，眼巴巴地看着纪辰。
纪辰看着他这副瞬间充记生机的样子，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捕捉不到。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林栩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像个等待投喂的雏鸟，嘴里不停念叨：“大佬？纪通学？辰哥？给条活路吧……”
走到停在校门口的轿车旁，纪辰拉开车门，在上车前，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车上说。”
林栩如蒙大赦，赶紧钻进了车里。
车厢内，纪辰从背包里拿出那本熟悉的硬壳笔记本和教材，翻到某一页，开始简洁地给林栩讲解明天课程的核心概念。他的讲解深入浅出，逻辑清晰，完全不像个学生，反倒像个经验丰富的小导师。
林栩听得目瞪口呆，一方面是被知识的力量（以及难度）所震撼，另一方面更是对纪辰的行为感到无比的困惑。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才替他背了一口天价黑锅，转头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给他补课。这心理素质也太强大了吧，还是说他其实真是一个隐藏的圣父。
他一边拼命吸收着那些晦涩的知识点，一边偷偷观察着纪辰。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勾勒出纪辰认真侧脸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是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让林栩心里那点刚放下的不安又悄悄冒了出来。
补课时间持续到车子驶入纪家别墅。纪辰合上书，淡淡道：“这些是基础，理解了就行。明天的问题不会太难。”
林栩抱着仿佛重获新生的笔记本，心里充记了感激（对知识）和更大的忐忑（对纪辰）。“谢谢啊，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他指的是笔记，也指的是实验室的事，但后者他有点不敢挑明。
纪辰只是“嗯”了一声，率先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别墅。餐厅里，晚餐已经准备好。林琛和林随之似乎还没回来，只有苏婉晴坐在桌旁等着他们。
看到两人一起进来，苏婉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小栩，小辰，回来啦，快洗手吃饭了。”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似乎有些惊讶于他们之间那种略显古怪但并非剑拔弩张的气氛。
饭桌上，苏婉晴小心翼翼地给两人夹菜，试图找些话题：“今天在学校怎么样？还适应吗？”
林栩埋头扒饭，含糊地应着：“还行。”
纪辰则言简意赅：“还好。”
就在这时，林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餐厅，脸色似乎比早上出门时更冷峻几分。他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佣人，锐利的目光扫过餐桌，最后定格在林栩身上。
林栩瞬间感觉头皮发麻，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林琛走到餐桌旁，没有坐下，而是将手中的平板电脑“啪”地一声放在林栩面前的桌面上，冷声道：
“林栩，解释一下。学校论坛里说，你今天在实验室，差点把整个实验台都炸了。”
平板屏幕上，赫然是大学校园论坛的界面，一个加红加粗的标题异常醒目：
【惊爆！真假少爷实验室交锋，险些引发重大事故！】
林栩看着那耸人听闻的标题，脑子里“嗡”的一声，刚刚吃下去的饭仿佛都变成了石头，堵在胸口。
他下意识地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纪辰。
纪辰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眸对上林琛冰冷审视的目光，眼神沉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