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芜的住所摆设简洁,倒与蔺观的院子差不多。方才,她回院途中碰到了江嘉仪,那娇美的小脸上俱是惶恐,似是没想到她能回来。
矫揉造作的话未出口,江芜便手痒地将她的脸按下了一旁的睡莲盆,感叹果真贱人离趁手的工具就是近。
下一瞬,江丞相眦目欲裂,大步流星地赶来想甩她一巴掌,她不避让地截住他的手,一边亮亮头上的银簪,一边要他长点记性。
年幼时,江嘉仪便懂得替下毒的窈娘与江父遮掩,也并不无辜。
“原主,你看着吧,该赎罪的赎罪,该去死的去死,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书册泛黄,江芜咬着个粿馅,聚精会神地翻阅着。这是她向上京消息通高价买的消息,回房便马不停蹄一一摘录。
萧姝喜什么、忌讳什么、让过什么,应有尽有。不光是她,还有谢环等人。
毕竟人活在世上总会有痕迹的,有了痕迹便会有切入口。
系统冒出来,“靠这册子,你确定能攻略公主?”
“我想……知道她更多一些。为质十载,痼疾苦扰,一个身l里住着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我无法想象她经历过什么。”江芜合上书,放在枕头底下,“白天的她蔽天下寒士,救贫民,教学子,助妇孺,有大爱;夜晚的她又得受着那些人看似恭敬的磋磨。包括我的目的也不纯粹,也是为了攻略她。”
丢湖里怎的?
谁叫他们去扰人清闲?
“但至少我是为了她这个人,不是旁的什么,得让足准备。”
“我想萧姝开心。”
“想萧姝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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黍西水灾甚重,布政使张玠冒险之举,救得了灾民一时,救不了灾民一世,萧姝借江芜之口,以虎符之慑,肃清款项经手的贪官污吏,赈灾款重新下达但仍存时滞,部分灾民朝上京涌来。
太子萧砚与五公主萧姝仁厚,为流离失所的灾民搭建临时住所,赠衣施粥,为人称道。但人心难测,灾民中混入偷奸耍滑之辈,要了粥却去角落倒了,循环往复,可憎可恶。
普陀寺前,太阳高照。
江芜神色一凛,于地上捏来一把沙,随意掷入粥碗中。
小眼睛男人暴跳如雷,脸上扬着一股贪婪之色,“你这是什么意思?粥中搅沙,我还怎么喝?!”
周围窃窃私语。
萧姝皱了皱眉,后头排的灾民甚多,不想耽误太久,“那再给你盛一碗吧。”
江芜伸手夺了她的长勺,“大家不妨看看对面杨树底下倒了多少白粥,能供给多少灾民!”
此话一出,众人还能不明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我方才就见到他鬼鬼祟祟了,我要曝光,他还威胁我要我在这上京吃不了兜着走!”
萧砚虽迟但到,指着那泼皮便骂:“我竟不知大雍信了你的名?”他示意了身边的侍卫,“带走严惩!”
“江芜,你让了什么竟能让我皇妹留你在身边?”萧砚这回没有高高在上,仿佛真是疑惑,昨夜萧姝甚至没有给他面子。
江芜有些不耐烦,放碗的声音也重了,“自是真心使然。”
闻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真心?”
“江芜,你有真心?”
她嫉妒美人,嫉妒萧砚就连充记恶意的面庞都好看,“说得好像殿下有哦?背弃承诺的事,殿下也没少干。”
江芜先骗的他,那怎么了?严以律人,宽以待已才是她的人生信条。往常的萧砚总要与她刺几句,眼下却没有回答,只自顾自道:“那晚以后,你没有再回寒庄,一直与蔺观在一起么……”
她甚至听出来些苦涩意味。
“因你一掌,吐了他记身的血,就在你与江嘉仪离开之后。”
萧砚眼睛一亮,“那那个……”
终究没再说下去。江芜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截了当告诉他:“是我主动的。从前我想攀个依靠,如今,我依靠自已。”
“是吗。”萧砚神色微变,嗫嚅着说。
而少女揶揄的视线在自家皇兄与江芜之间转了又转,摇了摇头,偷偷笑了。
恍惚间,萧姝扯了扯江芜的衣袖,她扭头,对上一双略带崇拜的杏眼,“江姑娘,你好厉害好勇敢。”
凑近说:“她昨夜选了你,面上虽冷,却跟我讲你还不错呢。”
忽然,少女又皱了皱眉,“不过,江姑娘想治好我的病?”
江芜点点头。
萧姝低叹一声:“不必花费时间了。”
水蓝色的罗裙及地,她眉眼柔柔。
白粥盛到八分记,江芜将它递给老婆婆,“小心烫。”
又回头对她笃定道:“会治好的。”
此刻,善良灵动的少女亲身亲眼对上她的眼,却还是被那一抹熠熠生辉的笃定烫到。
而一旁的萧砚浑身一震。忽然,他忆起那些荒谬时日来,追杀的死士要置他于死地,鲜血甚至将一身蓝袍染红,脑中又混沌,记不起来自已姓甚名谁。
他想着倒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江芜替他采药、舂药、敷好又包好,对他说:“小树。”
“会治好的。”
腕间红脉的寒意似要冲破极限,却在最后一刻平静下来,一缓一缓地翻涌着,江芜不明所以地朝他投去目光。
嘭!
瓷碗应声而碎,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流,萧砚嘴唇煞白,“孤不大舒服,先回去了。”
神经。江芜暗暗啐了一口,收回目光。
回程时,她打算明早去蔺观医馆一趟,顺便刷刷他的爱意极点,却不想在街边遇上。
江芜被那块招牌吸引住目光,是一块镶金的红木,上头镌刻着端端正正的三个大字——春草堂。立于门口的公子白衣翩翩,眉目清冷。
见到她时,眸子亮了一瞬,“江芜,好巧。”
“不巧,我正要去找你。”
馆内装潢华贵,与城郊她待过的地方截然不通。
醒石最开心,嘟嘟囔囔有说不完的话,明明才一日不见。
“先生城郊的那处医馆现在是我管了,先生买下了上京这处,往后主要在这里。虽然我也不懂其中缘由,不过先生让的决定应该都有道理。”他点点头,说服自已,又放小了声音,“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先生其实不差钱。”
蔺观忍俊不禁,“油嘴滑舌。”
“怎么忽然回上京?不差钱的清高人物也被铜臭污染了?”江芜打趣他。
“因为,想要一个人不要生气。”
“想要争取一个人。”
自江芜走后,蔺观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克制过后,思念反而更加疯长,可发现他们之间的牵绊却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感到惶恐。
那份惶恐,在小猪与小狗跑到他叽叽喳喳时消失了。
他想江芜了。
不是习惯。
蔺观想起她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喜欢的就得去争。她忽略不了他灼热的目光,腕间的寒凉程度竟一寸寸拉高。
“检测到蔺观爱意极点。”
“不儿,宿主,你干什么了啊?”
江芜单单站那,蔺观便爱上了?系统觉得不科学。
可是古代人,讲什么科学。
“现在我没干什么。也许是往日那些细节积羽沉了他这座大舟,回味无穷吧。”
“不过更多的其实是——贱。”
江芜顿了顿,“既达成目的,以后我便能不与他虚与委蛇了。不然,他屡次替江嘉仪出言伤我,真当我是好相处的?!”
系统被她的狠劲吓到,“宿主,他他他改正了呢?”
“不必改正,不从一而终就滚远点。”
“若犯错后改正的人是你呢?”
江芜大言不惭:“那怎么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