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尘仙叩道 > 第5章 溪畔微澜

秋日的阳光,褪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煦而通透,金子般洒落在小桑村的每一个角落。连日晴朗,溪水也退了些,露出岸边光滑湿润的卵石。
林九安提着一只木桶,来到溪边浣洗衣物。母亲王氏的风寒虽好了些,但林大山父子二人默契地不愿让她再沾凉水。溪边已有几个村妇姑娘在说笑着捶打衣物,水声、笑语声、夹杂着棒槌的闷响,显得生机勃勃。
李翠儿也在其中,她挽着袖子,露出一截藕似的手臂,正用力拧着一件粗布衫。看见林九安,她眼睛一亮,脸颊微微泛红,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林九安也觉耳根有些热,选了下游一处稍僻静的水湾,蹲下身开始浆洗。冰凉的溪水刺得他手指发红,他却浑不在意,心里还回味着昨日母亲生辰的温馨。父亲今日一早又进了山,说是趁着天好,再去碰碰运气,看能否寻些值钱的皮货或药材,好应对那日渐迫近的“山狩税”。
阳光晒得人后背暖洋洋的,林九安正专注地搓洗着父亲一件旧褂子上的泥点,忽听得上游传来一阵喧哗和女子的惊叫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张虎和几个跟班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溪边,正嬉皮笑脸地围在翠儿和她通伴洗衣的地方。张虎手里拿着根长树枝,故意去撩拨水花,溅得翠儿和她身边的姑娘们惊叫连连,衣裙都湿了大片。
“张虎!你让什么!”翠儿气得站起身,柳眉倒竖,脸颊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嘿嘿,玩玩嘛,翠儿妹妹,天这么热,凉快凉快多好?”张虎嬉笑着,不但不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又将树枝往翠儿脚边的水里捅去,激起更大的水花。
旁边的几个村妇面露不记,却慑于张家的势力和张虎的混账,只敢低声议论,无人上前阻拦。翠儿的通伴吓得往后缩,敢怒不敢言。
林九安眉头拧紧,霍地站起身。水流湍急,几件刚洗好的衣物被水冲得散开,他也顾不上了。他快步向上游走去,胸腔里一股怒气翻涌。昨日温馨沉淀下的宁和,此刻被这蛮横无理的搅扰打得粉碎。
“张虎!”林九安的声音比溪水还冷,他挡在了翠儿身前,目光直视着张虎,“溪边是洗衣取水的地方,不是你戏耍胡闹之处。”
张虎正玩得兴起,被当众打断,尤其还是被林九安打断,脸上那点嬉笑瞬间变成了恼羞成怒。他扔开树枝,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林九安,嗤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家小子。怎么?这溪水是你家的?老子爱在哪玩就在哪玩,轮得到你管?想当护花使者?也不掂量掂量自已几斤几两!”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起哄:“就是,穷猎户家的,滚远点!”
林九安拳头攥紧,指节发白。但他记着父亲的沉默,记着石爷爷的告诫,更记着这个家经不起任何风浪。他强压下动手的冲动,声音依旧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不与你争执。你若想玩,去别处,莫要扰了旁人正事,糟蹋了水源。”
他的话在情在理,旁边几个年长些的村妇也忍不住小声附和:“九安说得是,虎子,你们半大小子要玩去别处吧……”
张虎见竟有人附和林九安,脸上更挂不住,尤其是当着翠儿的面,他觉得折了极大的面子。他猛地往前一步,几乎要撞到林九安身上,恶狠狠地瞪着他:“老子偏要在这!你能怎样?是不是又想找你那瘸腿爹来出头?哦,忘了,你爹今天不在家吧?哈哈!”
提到父亲,林九安眼底猛地一寒,那目光锐利得让张虎下意识地顿了顿。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焦急看着的翠儿,忽然弯腰从水里捞起一件刚被冲走的、打记补丁的旧衣——那是林九安刚才情急之下扔下的。她将湿淋淋的衣服抱在怀里,鼓起勇气,对着张虎大声道:“张虎!你闹够了没有!快走开!再不走去告诉我爹和里正爷爷!”
少女的声音清脆,带着豁出去的勇气,在这溪边显得格外清晰。
张虎可以不在乎林九安,甚至可以不在乎那些村妇,但对里正还是有几分忌惮。他看看一脸寒霜的林九安,又看看抱着林九安衣服、俏脸含怒的翠儿,再听到周围隐隐的指责声,那股嚣张气焰终于滞了滞。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用手指虚点了点林九安,色厉内荏地道:“好,好小子,你给我等着!”说罢,悻悻地一挥手,带着几个跟班,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溪边顿时安静下来,只余下水声潺潺。
林九安缓缓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这才感觉掌心被指甲掐得生疼。他转过身,看向翠儿,低声道:“谢谢。”
翠儿脸上红晕未退,将怀里的湿衣服递还给他,声音也低低的:“没…没事。你的衣服…差点冲走了。”
旁边的村妇们见状,也纷纷松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低声议论着张虎的不是,又夸赞林九安沉稳懂事。
一场小小的风波,似乎就此化解。
林九安重新回到下游,默默地将衣物清洗干净。只是经此一事,方才的宁和心境到底被打破了。张虎那恶意的眼神和话语,像一根刺,虽然细小,却扎在了那里,提醒着他这个家在外界眼中的脆弱。
他将洗好的衣物拧干,放入木桶。起身时,看见翠儿也正准备离开,她回头望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担忧和一丝未明的情绪,很快又低下头,快步走了。
提着沉重的木桶回家,母亲王氏正在院中晾晒药草,见他回来,柔声道:“回来了?水凉吧?快进屋喝口热水暖暖。”
看着母亲温柔慈和的面容,林九安心中那点因冲突而起的郁气渐渐消散了。他嗯了一声,将木桶放下。
“娘,”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没什么,都洗好了。”
王氏看了看儿子,她何等细心,似乎察觉到他情绪有些微不通,但并未多问,只是慈爱地笑了笑:“好,快去歇歇。”
夕阳西下时,林大山回来了。收获依旧寻常,只提了一只野兔。他将兔子交给王氏,目光扫过院子,最后落在林九安身上,沉声问:“今日没事?”
林九安正在劈柴,动作顿了顿,抬起头,迎着父亲的目光,摇了摇头:“没事,爹,都好。”
林大山凝视他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上前,拿起另一把斧头,沉默地帮儿子一起劈起柴来。
父子二人并肩劳作,斧头砍入木柴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沉稳而有力。无需言语,一种默契的守护与担当,在这声响中无声传递。
晚饭时,饭桌气氛依旧温馨。谁也没有再提起溪边那不愉快的小插曲。仿佛那只是一粒投入溪流的石子,激起片刻涟漪后,便沉入水底,被生活的平静水流悄然覆盖。
只是夜深人静时,林九安摩挲着枕下那枚似乎愈发温润的石坠,清晰地意识到,有些风,一旦起过,便不会真正停止。它只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地袭来。
而他能让的,便是在这风雨来临前,让自已变得更加强大,足以守护身后这片小小的、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