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了,穿到新婚夜,对象是未来要亲手把我送进火葬场的铁血军官,严正。
他一身军装笔挺,肩宽腰窄,禁欲的脸上结着冰,正用审视的目光将我寸寸剥离。
【啧,身材不错,可惜是个活阎王。为了保命,今晚必须把他拿下!】
男人滚烫的手掌猛地扼住我的喉咙,漆黑的眼眸里杀意翻涌,声音淬着冰:你到底是谁你想‘拿下’谁
我傻了,他他他……他怎么能听见我的心声!
01
沈暖,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严正的妻子。安分守己,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男人低沉的嗓音像大提琴,带着军人特有的命令口吻,砸在我耳边。
我眼皮颤了颤,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盏老旧的煤油灯,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囍字剪纸,土得掉渣。
一个穿着六五式军装的男人坐在床边,身姿笔挺如松,肩章上的一杠两星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金光。他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眼睛,太冷,像西伯利亚的寒流,能把人冻僵。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涌了进来。
沈暖,十七岁,因为贪图军属的福利和荣耀,设计嫁给了因伤回家休养的战斗英雄,营长严正。而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在连续加了七天班后,光荣地穿进了这本我看过的年代文里,成了这个与我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
书里,原主作天作地,不仅给严正戴了绿帽子,还试图偷部队的机密文件卖钱,最后被严正亲手扭送军事法庭,吃了花生米。
而现在,就是我和他有名无实的新婚之夜。
我下意识地打量着他,视线从他结实的胸膛,划过被皮带勒出的劲瘦腰身,最后停留在他修长双腿的某处。
【哇靠,这腰,这腿,这制服……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啊!就是不知道战斗力怎么样书里说他因为受伤,那方面好像不行可惜了这副顶配的好皮囊。】
我还在心里为他惋惜,下一秒,男人那双淬了冰的眸子猛地射向我,眼神里的审视瞬间变成了赤裸裸的杀意!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透着寒气。
我一个激灵,被他身上爆发出的骇人气息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说、说什么我结结巴巴地开口,一脸无辜。我发誓我刚刚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严正的眼神更冷了,他猛地倾身向前,骨节分明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扼住了我纤细的脖颈,将我死死地按在床上。
还敢装蒜!他咬牙切齿,‘战斗力’‘不行’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窒息感瞬间袭来,我被他掐得满脸通红,手脚并用地挣扎。
【救命!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难道是我的金手指不对啊,这金手指开在反派身上算怎么回事这是要我的命啊!】
我的内心在疯狂咆哮,严正的脸色却越来越黑。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怀疑。
金手指反派他冷笑一声,眼底的杀意几乎凝为实质,果然是敌特!说,你的上线是谁‘金手指’是你们的接头暗号吗
我:……
我快要被他掐死了!
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巨大的力气,我屈起膝盖,用尽全力朝他最脆弱的地方顶去。
唔!严正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手上的力T道一松。
我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下逃出来,缩到床角,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黑如锅底,额角青筋暴跳,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活剐了我。
完蛋了。
新婚之夜,我不仅在心里把他从头到脚评鉴了一番,还攻击了他的要害。按照书里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我明天还能见到太阳吗
【冷静,沈暖,你可是看过剧本的女人!他现在肯定把我当成特务了。我必须自救!对,哭!女人哭起来,男人就没辙了!】
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开始酝酿情绪。眼眶一红,两行清泪恰到好处地滑落。
严正同志,你……你这是干什么我哽咽着,声音里带着哭腔,身体瑟瑟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我们今天刚结婚,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说我‘动心思’,我动什么心思了难道……难道就因为我刚刚忍不住多看了你两眼
我一边哭诉,一边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严正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的杀意褪去了一些,但怀疑和审视却更重了。
【他好像动摇了继续加把劲!把他忽悠瘸了!】
我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我们家成分不好,我配不上你这个战斗英雄。可是……可是我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的!刚才我只是太紧张了,又觉得你长得……长得比画报上的人还好看,所以才……才胡思乱想了那么一下下。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呜……你别把我当坏人行不行
说到最后,我几乎泣不成声。
这番发自肺腑(的表演)似乎起到了作用。
严正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虽然依旧紧绷,但至少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他沉默地看着我,黑沉的眼眸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似乎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
我不敢再在心里瞎逼逼,只能用一双水汪汪的、饱含真诚与委屈的眼睛回望着他。
良久,他终于收回了那几乎要将我洞穿的目光,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睡觉。
说完,他便和衣躺在了床的另一侧,背对着我,留给我一个冷硬的背影。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我小心翼翼地躺下,尽量离他远远的。黑暗中,我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自己那颗擂鼓般狂跳的心。
妈呀,和能读心术的活阎王当夫妻,这日子要怎么过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身边的人突然翻了个身。
我吓得一个激灵,身体瞬间僵硬。
黑暗中,他灼热的呼吸似乎就喷在我的耳廓上。
【你个禽兽!不是说那方面不行吗!离我远点啊!】
闭嘴!男人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
救命,这日子没法过了!
02
第二天,我是被院子里的鸡叫声吵醒的。
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眸。严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侧躺着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探究,有审视,还有我看不懂的……困惑
【看什么看没见过素颜美女啊一大早跟查户口似的,吓死个人。】
我心里吐槽,面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早……早上好,严正同志。
严正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坐起身。
他动作利落地穿上军装,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整个人的气质又恢复了昨晚那种生人勿近的冷硬。
起床,吃饭,然后去见见院里的邻居。他丢下这句话,便径直走出了房间。
我撇了撇嘴,慢吞吞地爬起来。这八十年代的硬板床,睡得我腰酸背痛。
严正家是部队分配的独立小院,一间正房两间偏房,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很有军人的风格。
早饭是桌上放着的两个窝窝头和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粥。我看着这忆苦思甜的早餐,内心是崩溃的。
【想念我的豆浆油条小笼包……想念我的咖啡奶茶麻辣烫……】
正当我对着窝窝头长吁短叹时,严正端着一个搪瓷缸子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听见了我内心的哀嚎。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沉沉地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闭嘴,拿起窝窝头,装作吃得很香的样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又干又硬,剌嗓子。
吃完这顿艰苦朴asov的早餐,严正就带着我出门认门了。
军属大院里住着的都是部队的家属,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严正作为最年轻的营长,又是战斗英雄,在院里的人气很高。
一路上,不断有大婶大娘跟我们打招呼,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来回扫射,脸上挂着热络又八卦的笑容。
哎哟,这就是严营长的新媳妇吧长得真俊!
是啊是啊,跟严营长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我扯着嘴角,努力维持着一个新媳妇该有的羞涩和腼腆。
【笑得我脸都僵了。这些大妈的眼神也太露骨了吧跟X光似的,恨不得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透。】
走在我身边的严正,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他偏过头,警告性地瞪了我一眼。
我立刻收敛心神,目不斜视,努力做出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
严大哥,你们回来啦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年轻女人正朝我们走来。她叫张翠花,是住在我们隔壁的军嫂,也是这本书里的头号女反派,一直爱慕严正,没少给原主下绊子。
张翠花长得确实不错,柳叶眉,杏仁眼,皮肤白皙,说话轻声细语,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是翠花啊。严正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张翠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底飞快地闪过嫉妒,但脸上却笑得更甜了:这位就是嫂子吧我叫张翠花,你叫我翠花就行。嫂子长得真好看,难怪严大哥这么宝贝你,新婚第二天就带你出来认门了。
她这话听着是夸我,实则是在暗示我急着宣示主权,顺便点出严正是被迫的。
高手啊,段位不低。
【哟,正主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绿茶婊本婊吧瞧这说话的艺术,阴阳怪气的,不去参加《奇葩说》都屈才了。】
我内心的小雷达疯狂报警,严正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
他凌厉的目光从张翠花身上扫过,又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心里却乐开了花。
【看吧看吧,让你听我心声。现在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吧我这可是给你现场直播手撕绿茶的戏码。】
张翠花似乎没注意到严正的脸色,依旧热情地挽住我的胳膊:嫂子,你刚来,对这里肯定不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千万别客气。
那怎么好意思呢,太麻烦你了。我嘴上客气着,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离我远点,我怕你身上的茶味熏到我。】
不麻烦!邻里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张翠花笑得一脸无害。
就在这时,严正突然开口了,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张翠花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我妻子刚来,胆子小。
他的话一出口,我和张翠花都愣住了。
张翠花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地松开了我的手,笑容僵在脸上:严……严大哥,我……
严正却看都没看她一眼,拉起我的手腕,沉声道:回家。
说完,就拽着我往家走,留下张翠花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我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回头看了一眼张翠花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差点没笑出声。
【哈哈哈,爽!活阎王今天总算干了件人事!怼得好!绿茶就该这么治!】
我的内心在开香槟庆祝,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却突然加重。
严正的脚步停下,他回过头,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薄唇紧抿。
沈暖,他一字一顿,声音里透着危险的气息,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想那些话给我听的
03
我心头一跳,大脑飞速运转。
承认还是不承认这是一个问题。
承认了,就等于告诉他我知道他能读心。这无疑是把自己的底牌掀了,以后还怎么斗智斗勇
不承认看他这副我已经看穿了一切的表情,抵赖似乎也没什么用。
【妈呀,这男人也太敏锐了吧跟个雷达似的。这下玩脱了。怎么办怎么办要不……就装傻到底】
我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用力地眨了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努力挤出最无辜、最茫然的表情。
严正同志,你在说什么呀什么话我……我刚刚什么都没想啊。
严正的眼神沉了沉,捏着我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破绽。
可惜,我,沈暖,上辈子在职场上跟各路牛鬼蛇神斗法,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演技,岂是他一个常年在部队的直男能看穿的
我继续发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就是……就是觉得那个张翠花同志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我什么都没想,真的!
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眼眶又开始泛红。
严正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久到我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他才终于松开了我的手。
最好是这样。他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继续往家走,只是步子比刚才慢了一些。
我暗自松了口气,揉着被他捏红的手腕,赶紧跟上。
回到家,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
严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端着一个搪瓷缸子喝水,一声不吭。他身上那股低气压,几乎能把屋顶掀了。
我知道,他还在怀疑我。
这读心术的bug太大了,简直是给我开了个随时会自爆的天窗。我必须想个办法,把这个天窗给堵上,或者,至少让这个窃听器失灵。
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今天天气哈哈哈,明天天气哈哈哈,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我开始在脑子里循环播放各种不着调的歌曲和乱七八糟的念头。
噗——
严正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猛地喷了出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抓狂。
【有效果!继续!】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我把我会的儿歌、红歌、山歌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堪称一场精神污染级别的演唱会。
够了!
严正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搪瓷缸子被震得跳了一下,水洒了一桌。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被噪音折磨得即将崩溃的野兽。
沈暖!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冲我低吼道。
我被他吓得一哆嗦,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成了!这个方法果然有效!只要我用这些无意义的信息流占满我的大脑,他就算能听见,也分析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甚至还会被我逼疯。
我故作惊恐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想什么啊。我就是在想,今天晚上吃什么……还有,咱们的被子是不是该晒晒了……
你——严正气得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大概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脑回路如此清奇的特务。
他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他像是认命了一般,疲惫地摆了摆手。
算了,他声音沙哑地说,你去做饭吧。
说完,他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门的声音震天响。
我看着他紧闭的房门,得意地比了个V字手势。
第一回合,沈暖,胜!
哼着小曲,我走进厨房。然后,我傻眼了。
米缸里是糙米,菜篮子里是两个焉了吧唧的土豆和一颗大白菜。灶台上只有油盐酱醋,连点肉星子都看不到。
这……这让我怎么做饭我一个连外卖都要人喂到嘴边的十级生活残废,面对这种原始级别的厨房,简直束手无策。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半个小时后,当我端着一盘黑乎乎的炒土豆丝和一锅能当镜子照的白菜汤走出厨房时,严正也正好从房间里出来。
他换下了一身军装,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露出两条结实有力的小臂,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看到我手里的杰作,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我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不太会做饭。你……你将就吃点
严正没说话,他走过来,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黑得像碳的土豆丝,面无表情地放进嘴里。
然后,他的表情凝固了。
【我的妈呀!这是盐不要钱吗咸得我舌头都麻了!这女人是想齁死我,好继承我的抚恤金吗】
我手一抖,盘子差点掉在地上。
他听到了!
我刚刚一瞬间的走神,忘记在脑子里唱歌了!
严正缓缓地放下筷子,抬起头,一双黑眸死死地锁定我,眼神里风暴汇聚。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我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退无可退。
他伸出手,撑在我的耳侧,将我困在他的胸膛和墙壁之间。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将我笼罩。
继承我的……抚恤金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声音危险又沙哑,沈暖,你的心眼,可真不少啊。
04
我吓得魂都快飞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严正的脸离我极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燃烧的怒火,和他下颌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他身上那股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冷静!沈暖!现在认怂就死定了!必须反击!对,反客为主!】
电光石火之间,我脑中灵光一闪。
我猛地抬起头,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挺直了腰杆,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眶一红,声音里带上了十二分的委屈和控诉。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不行吗
严正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
我趁机继续输出,声音越说越大,气势越来越足: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就一直把我当贼一样防着!你怀疑我是特务,你嫌弃我做的饭难吃!严正,你摸着良心说,你有一点点把我当成你媳妇吗
我嫁给你,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你是个军人,是个英雄,能给我一个安稳的家吗可你呢你给我的只有冷眼和怀疑!
我承认,我就是想了!我想着你要是哪天真的……真的为国捐躯了,我好歹还有个烈属的名分,有笔抚恤金,能把我爹妈接过来,让他们后半辈子过得好一点!这有错吗难道我想让我爹妈过好日子,也是错吗
我声泪俱下,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虽然有点小心思,但本质上却是为了孝顺父母才出此下策的可怜人。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极具煽动性。
尤其是在这个孝字大过天的年代,我搬出父母当挡箭牌,无疑是最有力的武器。
严正的脸色变了又变,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他紧抿着唇,喉结上下滚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的反应,知道自己赌对了。
【哼,跟我斗小样儿。我这可是融合了PUA、道德绑架、情绪勒索等多种现代高端话术的组合拳,就问你怕不怕】
我心里正得意,严正却突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擦去了我脸颊上的一滴眼泪。
他的指腹粗糙,带着薄茧,划过我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我愣住了。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被我骂傻了还是……良心发现了】
严正的动作很僵硬,似乎很不习惯做这种亲密的举动。他看着我,眼神里的风暴已经平息,取而代
baixia
是深不见底的沉静。
对不起。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再次愣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个高傲、冷硬、多疑的严正,竟然在跟我道歉
刚才,是我不好。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我不该怀疑你。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反转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他这是……被我PUA成功了
严正收回手,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屋子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但依旧有些尴尬。
饭……我来做吧。他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向厨房。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靠着墙,缓缓地滑坐到地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心脏还在怦怦狂跳,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说不清的异样。
这个男人,好像并不像书里写的那么不近人情。他虽然多疑、冷硬,但似乎……也讲道理
很快,严正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从厨房出来了。
白色的面条上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撒了些许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吃吧。他把其中一碗推到我面前。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小撮面条,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送进嘴里。
好吃!
面条劲道,汤头鲜美,比我刚刚做的黑暗料理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我埋头吸溜吸溜地吃起来,严正则坐在我对面,安静地看着我,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
【看什么看,没见过干饭这么猛的女人吗再看我把你碗里的荷包蛋也抢过来!】
严正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他默默地低下头,也开始吃面。
一顿饭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了。
我主动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去洗。等我洗完碗出来,发现严正正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把军用匕首,在削木头。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他冷硬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削得很专注,一刀一刀,木屑纷飞,一个精巧的小玩意儿在他手中渐渐成型。
那是一只……小鸟
我正看得出神,隔壁的张翠花又端着一盘饺子,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严大哥,她娇滴滴地喊道,我家里今天包了饺子,给你送一盘尝尝。
严正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声音冷淡:不用了,我们吃过了。
张翠花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但她还是坚持着把饺子往石桌上一放:哎呀,吃过了也可以当夜宵嘛!这可是我亲手擀的皮,韭菜猪肉馅的,香着呢!
说着,她的眼睛还意有所指地瞟了我一眼,仿佛在炫耀她的贤惠。
【切,不就是包个饺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等老娘以后发了财,天天吃山珍海味,用饺子喂狗!】
我心里不屑地撇撇嘴。
严正削木头的手,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转向了那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他放下手里的木雕和匕首,站起身,端起那盘饺子,径直走到了张翠花的面前。
张翠花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吧这就要上演夫妻反目,小三上位的戏码了严正,你个大猪蹄子!刚刚还跟我道歉,转眼就要吃别的女人送的饺子】
就在我内心的小剧场已经上演到我俩离婚,他娶了张翠花,我流落街头的悲惨戏码时——
严正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端着那盘饺子,稳稳地走到了院墙边,然后手臂一扬——
一整盘饺子,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被他干脆利落地……倒进了隔壁的猪圈里。
05
嗷——
隔壁老王家养的大肥猪兴奋地嚎叫了一声,冲上来把地上的饺子拱了个精光。
整个院子,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翠花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到红,再到紫,最后变成了猪肝色,精彩得像个调色盘。
严……严大哥……你……她指着严正,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卧槽!牛逼!这操作也太骚了吧活阎王果然是活阎王,怼起绿茶来,简直是降维打击,连个缓冲都不给!】
我内心的弹幕已经刷满了666,看向严正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崇拜
严正看都没看张翠花一眼,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仿佛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
然后,他转过身,对上我震惊的目光,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我严正的妻子,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以后,也用不着吃别人家的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我的。
我心头一震,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了上来。
他这是……在为我出头
哇——张翠花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和羞辱,捂着脸,大哭着跑回了自己家。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以我方压倒性的胜利告终。
危机解除,我连忙跑到院墙边,看着猪圈里还在意犹未尽舔着地的大肥猪,痛心疾首。
【造孽啊!这么好的猪肉韭菜馅饺子,给猪吃也太浪费了!倒给我吃也行啊!】
身后的严正,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
我回头,正好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的眼神很复杂,好像……有点想笑
是我眼花了吗活阎王竟然会想笑
他没理会我的惊愕,走过来,将刚刚削好的那只木头小鸟递给我。
给你的。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似乎不太习惯送人东西。
我低头一看,那只小鸟雕得栩栩如生,翅膀的纹理都清晰可见。虽然只是块普通的木头,但看得出雕刻者的用心。
这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我接过小鸟,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嗯。他应了一声,气氛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为了打破尴尬,我没话找话地问:你……你很讨厌那个张翠花吗
严正的目光沉静下来,他看着远处的天空,淡淡地说:她父亲曾经是我的老连长,在战场上为了救我牺牲了。
我愣住了。
还有这层关系书里可没写这么详细。
所以……我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还对她……
一码归一码。严正打断了我的话,语气里带着军人特有的决绝,我对她父亲的牺牲感到愧疚和感激,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容忍她对我妻子的不尊重。
他的话,掷地有声。
我捏着手里的木头小鸟,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这个男人,虽然又冷又硬又多疑,但他的三观,比我想象的要正得多。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恩怨分明,赏罚清晰。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把他想得太坏了。不过,老连长的女儿,这不就是标准的白月光配置吗啧啧,为了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炮灰,得罪了白月光,这剧情有点意思了。】
她不是。严正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烦躁
啊我没反应过来。
她不是白月光。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像在解释什么。
我:……
大哥,你这读心术用得也太顺溜了吧连吐槽都不给留个活路吗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士兵跑了进来,神色慌张:严营长!不好了!军火库……军火库失窃了!
严正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他猛地站起身,身上那股安逸的气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杀气。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看守的战士被人打晕了,丢了一箱手榴弹和两支五四式手枪!小战士焦急地回答。
一箱手榴弹,两支手枪!
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在这个年代,这可是天大的案子!
严正的目光变得像刀子一样锋利,他立刻下令:封锁整个营区!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通知保卫科,对所有人员进行排查!
是!小战士领命,转身就要跑。
等等!我突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严正皱着眉看我:你有什么话要说
【军火失窃,看守被打晕……这剧情怎么这么熟悉这不就是书里原主被栽赃陷害的开始吗张翠花设计偷了军火,然后把证据引向沈暖,最后严正大义灭亲……】
我的脑子里警铃大作!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看着严正,深吸一口气,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知道,是谁偷了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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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小战士张大了嘴巴,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严正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他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我,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沈暖,你不要胡说!
【我胡说我这可是有剧本的人!再不阻止,你的白月光就要作大死了,顺便把我也给埋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警告,而是冷静地分析道:第一,军火库的位置非常偏僻,守卫也算森严,外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既打晕看守,又精准地找到存放手榴弹和手枪的箱子。所以,偷东西的人,一定是营区内部的人,而且是对军火库非常熟悉的人。
第二,这个人选择在今天这个时间点动手,营区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你这个新郎官身上,防备最是松懈,这说明此人不仅熟悉环境,而且心思缜密,早有预谋。
第三,我顿了顿,抬眼看向隔壁张翠花的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刚刚张翠花来我们家送饺子,你们不好奇吗她一个家属,哪来的猪肉票据我所知,这个月的肉票早就发完了。而且,她家男人也在部队,她一个女人家,为什么要冒着得罪你的风险,上赶着来送这份‘殷勤’
我的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严正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他大概想不通,我这个刚来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新媳妇,怎么会对营区的情况和人际关系分析得如此透彻。
【别这么看着我,姐姐我上辈子可是资深美剧爱好者,《犯罪心理》、《CSI》刷了不下十遍。这点小场面,洒洒水啦。】
严正:……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小战士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忍不住插嘴:可是……张翠翠花她一个女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和力气去偷军火啊
谁说她是自己一个人了我反问道,她父亲是老连长,她在部队大院长大,肯定认识不少人。找一两个信得过的帮手,许诺一些好处,并不是什么难事。至于胆子……一个能因为嫉妒就敢栽赃陷害营长妻子的女人,你觉得她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我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严正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张翠花对我的敌意,对他的执念,都可能是她铤而走险的动机!
你有什么证据严正沉声问。
证据我笑了,现在去找,不就有了吗我猜,那些东西现在就藏在她家。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严正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没有再犹豫。
小张!你立刻带人去张翠花家搜查!记住,要快!
是!
小战士领命,带着一股风跑了出去。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我反应快。不然等张翠花把东西转移出去,再制造点伪证指向我,那我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严正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能说我是穿书的吗我能说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结局吗说了你怕不是当场就把我当成妖怪给绑起来烧了。】
我当然不能说实话。
我低下头,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声音带着委屈:我猜的……
严正:……
真的,我抬起头,眼神真诚地看着他,女人和女人之间,是有第六感的。从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觉得她不是好人。她看你的眼神,充满了占有欲,看我的眼神,又全是嫉妒和怨毒。一个女人为了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再加上刚刚她送饺子那么反常,我就……我就大胆地猜了一下。
这个解释,充满了唯心主义色彩,但在这个年代,却意外地很有市场。
严正沉默了。
他大概无法理解女人的第六感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但我的分析又确实合情合理,让他无法反驳。
就在这时,小战士又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兴奋和震惊。
营长!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在她家床底下的一个破木箱里,手榴弹和枪,一样都不少!
严正的拳头,猛地攥紧。
果然是她。
人呢
已经被保卫科的人控制起来了!一开始她还抵赖,看到我们从她家搜出东西,当场就吓瘫了,什么都招了!小战士激动地说,她说她就是一时糊涂,因为嫉妒嫂子,想……想偷了东西栽赃给嫂子,让你和嫂子产生嫌隙……
真相大白。
院子里所有闻讯赶来的邻居都炸开了锅,对着张翠花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谁也想不到,那个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竟然能干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危机,总算是解除了。
严正走到我身边,他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他看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表扬或者感谢的话时,他却突然伸出手,一把将我拽进了怀里。
我啊了一声,整个人都撞进他坚实的胸膛。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和阳光的味道。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地抱着我,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喂喂喂!干嘛呢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你个人设崩了啊活阎王!】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内心在疯狂吐槽,身体却僵硬得不敢动弹。
别动。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后怕
沈暖,谢谢你。
07
我被严正圈在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一时间竟然忘了挣扎。
周围邻居们的抽气声和议论声此起彼伏,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们身上。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
【天啊,社死现场!严正你个腹黑的家伙,明明听得见我心里的吐槽,还故意抱这么紧!你是想让我明天上军区头条吗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铁血营长与新婚妻子当众相拥,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严正抱着我的手臂,似乎僵了一下。
然后,他像是没听见我内心的咆哮一样,不仅没松开,反而还收紧了几分。
他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别怕,有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电流一样,让我浑身都酥了半边。
我愣住了。
他是在……安慰我
因为我刚刚经历了被栽赃陷害的危机,所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以后他会保护我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松开了我,但依旧扶着我的肩膀,将我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转过身,面对着院子里所有看热闹的邻居,目光如炬,声音洪亮如钟:
各位,今天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看到了。我严正的妻子,沈暖同志,她聪慧、机敏、善良,是我的好妻子,也是我们军属的好榜样。从今天起,谁要是敢在背后说她一句不是,或者给她使绊子,那就是跟我严正过不去!
一番话,掷地有SHENG,铿锵有力。
整个大院,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霸气的护妻宣言给震住了。
我站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这个男人,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扫清所有的障碍,给我建立一个安全的屏障。
【这家伙……还挺帅的嘛……】
我的脑子里,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严正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悄地红了。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舒心。
张翠花因为盗窃军火和栽赃陷害,被送上了军事法庭,下场可想而知。院子里的军嫂们,经过了严正那番宣言,现在见了我,一个个都客气得不行,再也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嚼舌根。
而我和严正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把我当成重点怀疑对象。虽然他还是能听到我的心声,但我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我会在心里吐槽他叠的被子是豆腐块,他第二天就会默默地把我的被子也叠成豆腐块。
我会在心里抱怨伙食太差没油水,第二天他就会从炊事班带回来一个油汪汪的鸡腿。
他不会说任何多余的话,却会用行动,回应我每一个心声。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在和一个开了外挂的田螺姑娘谈恋爱。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晾衣服,邮递员送来了一封信。
是严正的。
我看到信封上部队加急的字样,心里咯噔一下。
晚上,严正回来了,脸色比平时更加严肃。
他坐在桌边,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了我走过去,轻声问。
他掐灭了烟,抬起头看我:上级命令,我要归队了。
我的心一沉。
这么快
嗯,他点点头,西南边境有任务,紧急召回。
西南边境……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我虽然历史不好,但也知道,八十年代的西南边境,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片充满了炮火和牺牲的土地。
什么时候走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后天一早。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注意安全太苍白了。说我等你回来又太矫情了。
【千万别死啊,你个笨蛋!你要是死了,我找谁要去我还没把你的抚恤金骗到手呢!不对,我还没让你真正爱上我呢!你要是敢缺胳膊断腿地回来,我就……我就改嫁!】
我的内心乱作一团,嘴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严正突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伸出大手,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比上一次更加用力,仿佛要将我嵌进他的骨血里。
等我回来。
他在我耳边,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回来我给你申请提干,给你办随军,把你带在身边。以后,你想吃什么,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沈暖,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不会死,也不会受伤。因为我知道,家里,有你在等我。
08
后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被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
严正正在穿衣服。
昏暗的晨光中,他高大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动作很轻,似乎怕吵醒我。
我没有睁眼,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他穿衣,洗漱,收拾行李的声音。每一声,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他要走了。
要去那个炮火连天的地方。
我翻了个身,假装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五点。他走到床边,声音很低,你再睡会儿,我走了。
我坐起身,看着他已经收拾好的行囊,和那身熟悉的军装,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我……我送你。
不用,他按住我的肩膀,摇了摇头,外面冷。
我没说话,只是固执地看着他。
他和我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
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陪他走出家门。
清晨的军区大院,寂静无声。天边泛着鱼肚白,空气清冷,吸进肺里,带着凉意。
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不远处,驾驶座上已经有人在等了。
我们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脚下踩着石子路发出的沙沙声。
快到车边时,我终于忍不住了。
严正,我停下脚步,拉住他的衣袖,你……
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
【一定要活着回来啊!你个王八蛋!你要是敢死在外面,我就……我就立刻卷了你的抚恤金改嫁,让你儿子管别人叫爹!】
我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发泄着最深切的担忧。
严正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转过身,一把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他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总是结着冰的黑眸里,此刻却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沈暖,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我明知故问。
你心里想的那些话。他固执地盯着我,眼底甚至有了红血丝,再说一遍。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我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我说,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狠狠地堵住了嘴唇。
他的吻,霸道、灼热、带着绝望和疯狂,像狂风暴雨一样,瞬间将我席卷。
我被他吻得几乎要窒息,大脑一片空白。
良久,他才放开我。
他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两个人都喘着粗气。
我答应你,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立下军令状,我一定会回来。完完整整地回来。
说完,他松开我,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吉普车。
没有再回头。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绿色的吉普车扬起一阵尘土,消失在晨雾中,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严正走后,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却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我依旧住在那个小院里,每天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院子里的军嫂们对我依旧客气,但那份客气里,多了真心的关切和同情。
她们的丈夫,很多也去了西南前线。
我们成了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没有了严正这个窃听器,我的内心世界终于恢复了自由。但我却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那种随时随地有人能听到我吐槽和抱怨的日子。
有时候,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会下意识地在心里说:【严正,今天菜市场的白菜又涨价了。】
【严正,隔壁王大妈家的收音机吵死了。】
【严正,我想你了。】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用行动来回应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去冬来。
前线的消息,断断续续地传来。有时是捷报,有时是……噩耗。
每当有噩耗传来,整个大院都会被一层悲伤的阴云笼罩。我看到过有军嫂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当场哭晕过去。也看到过白发苍苍的父母,一夜之间,满头青丝化白雪。
战争,原来离我这么近。
我开始害怕,怕下一个接到通知的,会是我。
我每天都去收发室,一遍又一遍地问有没有我的信。
终于,在一个下雪的午后,我等到了。
是严正的信。
信封已经有些褶皱,字迹却依旧刚劲有力。
我颤抖着手拆开信,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信里,他没有说战场的残酷,没有说任务的危险,只是说,他那里也下雪了,很冷,让我记得多穿衣服,按时吃饭。
他说,他给我寄了些东西,应该很快就到了。
最后,他说:
勿念,安好。
我捏着那张信纸,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几天后,我收到了他寄来的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用子弹壳串成的手链。
那些金色的弹壳,在阳光下闪着冰冷又温暖的光。每一个弹壳上,都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字。
连起来是:
等我回家,沈暖。
09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
我把那串子弹壳手链戴在手腕上,冰冷的金属触感,时刻提醒着我,有一个人,正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与死神搏斗。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院子里的大槐树抽出了新芽,光秃秃的枝丫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意。
万物复苏,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而前线的战事,也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战争结束了!
整个军区大院都沸腾了!人们欢呼着,拥抱着,喜极而泣。这意味着,他们的丈夫,他们的儿子,他们的父亲,很快就要回来了!
我也被这股喜悦的气氛感染,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严正,他要回来了。
回家的队伍,是分批回来的。每天,都有吉普车开进大院,送回那些凯旋的英雄。
每天,我都会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门口,从第一辆车开进来,一直等到最后一辆车离开。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
一个星期过去了。
院子里回来的军人越来越多,甚至连隔壁王大妈的儿子都回来了,可我,依然没有等到严正的身影。
我开始心慌。
我去问部队的领导,他们总是安慰我,说严正是营长,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处理,会晚一些回来,让我不要着急。
可是我怎么能不急
各种不好的猜测,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他是不是受伤了
还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这天,我又像往常一样,坐在院门口等待。
一辆吉普车缓缓地在我面前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肩章上多了一颗星。他瘦了,也黑了,脸上的线条比以前更加刚毅,眼神也更加深沉。
他的左边袖管,空荡荡的。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是严正。
他回来了。
可是,他的胳膊……
他看着我,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脆弱和不安。
他想对我笑一下,扯动的嘴角却比哭还难看。
我……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回来晚了。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疯了一样地朝他跑过去,狠狠地扑进他的怀里。
王八蛋!你个大骗子!我用拳头捶打着他坚实的胸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是说会完完整整地回来的吗你的胳...你的胳膊呢!
他任由我打着,骂着,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右手,紧紧地、紧紧地抱着我。
对不起……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哽咽和愧疚,对不起,暖暖……我食言了。
周围的邻居都围了上来,看到这一幕,纷纷叹息着,抹着眼泪。
我哭了好久好久,直到把所有的委屈、害怕和思念,都化作了眼泪。
最后,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严正,我哽咽着说,我们……我们离婚吧。
严正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底的光,瞬间熄灭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我擦干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你现在是战斗英雄,也是残疾军人。国家会照顾你一辈子。你……你没必要再被我拖累了。
我不是嫌弃他。
我是……怕了。
我怕自己会成为他的负担,怕他会因为身体的残缺而自卑,怕我们之间那点刚刚萌芽的感情,会被现实的沉重所消磨。
长痛不如短痛。
【严正,你这个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把立功提干的机会都让给了别人,自己却断了一条胳膊。你这么好,我怎么配得上你放你走,去找一个能更好地照顾你的人吧。】
我的内心在滴血,嘴上却说着最绝情的话。
严正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突然,他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无奈,还有……宠溺
沈暖,他用那只仅存的手,轻轻地捧起我的脸,拇指摩挲着我的眼角,擦去我不断涌出的泪水,你这个小傻瓜,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愣住了。
你……你不是听不见了吗
在我的认知里,他能读心,是因为他是这本书的男主。可现在,剧情已经被我改变了,他断了胳膊,不再是那个完美的战神,他的金手指,应该也消失了才对。
谁说我听不见了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的心声,我听得一清二楚。
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天起,你的每一句吐槽,每一句抱怨,每一句……想我,我都能听见。
我之所以能活下来,就是因为每次快撑不下去的时候,都能‘听’到你在骂我,在等我。
沈暖,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他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无比,这辈子,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不许去。
10
我彻底傻了。
他……他一直都能听见
那我之前那些自以为是的伪装,那些内心戏十足的表演,在他眼里,岂不是跟个跳梁小丑一样
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严正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这一笑,仿佛冰雪消融,春暖花开,让他那张刚毅的脸,瞬间生动了起来。
很可爱。他用那只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里满是宠溺。
【可爱个屁!丢死人了!】
我在心里哀嚎。
不丢人,他仿佛能猜到我的想法,在我耳边低语,我喜欢听。
我:……
行吧,都到这份上了,我也彻底摆烂了。
反正里子面子都被他看光了,再装也没什么意义。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红着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谁要跟你过了!你现在可是个残废,我才不要伺候你!
我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手却小心翼翼地牵住了他空荡荡的袖管。
严正的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
好,以后我伺候你。他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放在他的掌心里,我还有一只手,可以为你做饭,为你洗衣,为你……做任何事。
他的眼神那么真诚,那么炙热,看得我心跳都漏了半拍。
周围的邻居们,看着我们这副打情骂俏的模样,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哎哟,严营长这小两口,感情可真好!
就是就是,这才是患难见真情嘛!
在大家的祝福和哄笑声中,我被严正牵着手,带回了那个分别了近一年的家。
屋子里的一切,都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我把他叠的豆腐块被子,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严正看着熟悉的房间,眼眶有些湿润。
他转过身,从背后抱住我,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暖暖,谢谢你,把这个家守得这么好。
谁……谁为你守了,我嘴硬道,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发抚恤金。
嗯,我的抚恤金,我的工资,我的人,以后都是你的。他轻笑一声,在我耳边落下细碎的吻。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痒痒的,麻麻的,让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战争的阴影,和离别的伤痛,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个温暖的拥抱所治愈。
生活,还要继续。
严正因为身体的原因,从一线部队退了下来,转到了地方的武装部,工作清闲了不少。
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用一只手,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他学着做我喜欢吃的菜,哪怕一开始切土豆丝都能切到手。
他学着用一只手给我洗头,笨拙地把泡沫弄得我满脸都是。
他会陪着我去逛街,给我买最新款的连衣裙,然后看我穿上,眼底会闪着惊艳的光。
而我,也成了他最好的左手。
我会帮他系上最难系的衬衫扣子。
我会自然地给他递上毛巾,帮他拧干。
我会在他因为伤口在阴雨天疼痛难忍时,抱着他,给他讲笑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得越来越有默契。
有时候,我只需要一个眼神,甚至连眼神都不需要,只要在心里想一下,他就能知道我想要什么。
这种被人完全懂得的感觉,让我彻底沉沦。
有一天晚上,他抱着我,突然问:暖暖,你是不是……不属于这里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你怎么会这么想
从你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词,‘WiFi’、‘内卷’、‘YYDS’……还有你哼的那些我从未听过的调子,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我猜,你来自一个……很远,很美好的地方。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都猜到了。
我抱着他,把我的秘密,我的来历,和盘托出。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只是抱着我的手臂,越来越紧。
等我说完,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就在我以为他会被吓到,会觉得我是个怪物时,他却亲了亲我的额头。
不管你来自哪里,以后,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暖暖,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那一刻,我所有的不安和彷徨,都烟消云散。
穿到哪里,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身边这个人,他爱我,懂我,包容我的一切。
几年后,我利用我的先知,悄悄地提醒严正抓住改革开放的浪潮,我们用部队的补偿金和积蓄,做了点小生意。
日子越过越好,我们成了军区大院里第一批万元户。
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女儿的名字,是严正起的,叫严思暖。
他说,这是他对我一辈子的思念和温暖。
女儿完美地继承了他爹的读心术,从小就古灵精怪。
爸爸,妈妈在心里说你是大猪蹄子!
爸爸,妈妈又想买新裙子了!
爸爸,妈妈说……
每当这时,严正就会笑着把我搂进怀里,用他那只手,捂住女儿的嘴,然后低头亲我一口。
别听她瞎说。我知道,你心里在说,你爱我。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一家三口的身上,温暖而美好。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