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丈夫李牧重是利益联姻,成婚三十年,我和他彼此尊重。
他从晋州带回了一个寡妇,他视寡妇为心头肉,对她很是迷恋。
那寡妇不作妖、不搞事,我对她也很满意。
府中的生活很平静。
可大儿子学明的绝笔信却打破了这份平静。
1.
书房里,算盘在噼里啪啦的响着,我和管家在核对着账目。
夫人,夫人,不好了,董姨娘摔倒了。丫鬟紫玉在书房外呼唤着,我放下笔,走了出去。
府上的高大夫去了吗
已经把高大夫请过去了,但情况有点严重,高大夫想和您商量一下。
好,走吧。
我叫穆玉兰,是兵部侍郎李牧重的正妻。夫妻三十年,我们前后生养了三个儿子,但我和他是利益联姻,我们没有感情。
紫玉口中的董姨娘是李牧重一年前从晋州带回来的寡妇,全名叫董慧慧,模样温婉可人,性子清冷内敛,平日里本本分分、规规矩矩,不似别的姨娘时不时就作妖生事。
李牧重对她格外迷恋,新奇的玩意儿经常往她院子里头送。
高大夫,董姨娘情况如何孩子还能保住吗
夫人,董姨娘的情况不是很好,一则是孩子脉象不稳,二则是姨娘骨折严重。
我瞧了一眼床榻上的董姨娘,她眉头紧皱,面色苍白。
该怎么治你就怎么治吧,如果缺药材,你就和管家说。我吩咐道。
药材不缺,但若想治好姨娘的骨折就必须用到一味很猛烈的药,此药会使得姨娘流产。所以想请示一下夫人,这药是用还是不用
我思索了一会儿——孩子很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只要把身体养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况且孩子的脉象已经不稳了,之后也有可能流产。
用药吧,大人若是追究起来,你就说是我同意的。
我擦了擦董姨娘额头上的汗,却听见她小声呓语,阿泉,阿泉,你带我走吧。
阿泉,她前任丈夫的名字
阿泉,别丢下我,千万别丢下我。
董姨娘一直说着梦话,她看起来很痛苦,很难受,眼泪也顺着太阳穴滴落在枕头上,枕头出现了一小片阴影。
呵呵呵,李牧重的心头肉居然在梦里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这可真有意思。
夫人,大人回府了,正向着董姨娘的院子走来。我的丫鬟阿春轻声提醒。
哎呀,可不能让他听见董姨娘的话。
我吩咐阿春说：你去外面告诉他,就说董姨娘受伤很严重,孩子没保住,现在已经喝了药睡下了,这段时间需要安心静养,让他别进屋子。
好。
2.
一个月后。
夫人,董姨娘求见。
让她进来吧。
董姨娘拄着拐,慢慢走了进来。阿春将她扶到了美人榻上。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一个月,你怎么就下床了我看着她的腿,关心着。
董姨娘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我早就想下床走动了,但李牧重一直盯着我,不让我下床,说要把腿养好,要把身体养好。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说话间,我瞧了瞧她,她现在的脸色的确比一开始好了很多,看来她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你是李牧重的心头肉,他自然仔细着你。我打趣着。
此话一出,董姨娘便小声哭了起来。
夫人,你能不能救救我求你了,夫人,救救我吧,帮帮我吧。董姨娘泪如雨下。
这是怎么呢
董姨娘抹了抹眼泪,抽泣着说起了以前的事。
我本名叫董慧慧,是晋州尚水人。我丈夫叫高泉,是一个铁匠,他外出做工时发生意外去世了。从那时起,我就成了寡妇。我原本在为我丈夫守节,但一日外出买药时,我却被李牧重见色起意抢进了他在晋州的别院。
他囚禁我,甚至用我的孩子来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听话,他就会杀了我的孩子。
不得已,我只能跟着李牧重来到京城。
董姨娘哭得梨花带雨,话里话外充满了委屈,直让人心疼。
之前我摔下楼也是我故意的,我不想为李牧重生孩子。他用我的孩子威胁我,却想让我为他生孩子,他在做梦！
我想回晋州,回去之后,我会带着孩子、父母去别的地方生活。我不会告发李牧重,我会躲得远远的。
我已经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没有看到我的孩子了,夫人,你也是母亲,你应该可以明白我的心情。
夫人,救救我吧,放我走吧,求你了。
我震惊于董姨娘说的话,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董姨娘有孩子,原来她是故意摔倒流产的,原来她是被李牧重强取豪夺来到这里的。
李牧重可真是一个混账东西！！！
3.
很抱歉,我帮不了你。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董姨娘眼眶微红,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
你也别害怕,别担心,我不会将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告诉李牧重的。
我的话一说完,董姨娘就长舒了一口气。
我继续解释道：
我和他是利益联姻,成婚时我和他便约定好了——我不插手他的后宅,他不插手我的生意。
这些年,我和他一直都在尽力维持这个平衡,这个平衡维持得非常好,我们两个都很满意。
之前你怀孕摔倒,我帮了你,那是因为事出紧急,那也是我第一次且最后一次插手他的后宅。那天的情况他也理解我。
但如果我继续帮你第二次,那我和他之间的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到时候就有可能出现问题。
所以我真的帮不了你。
董姨娘神情哀伤,美人垂泪,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一个女人看了也会心生怜爱,也难怪李牧重会痴迷于她。
她用手指搅了搅手绢,最后轻声说：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是我唐突了。这是我给夫人的谢礼,还望夫人不要嫌弃。刚才打搅了夫人,妾身就先告辞了。
阿春收下谢礼后,董姨娘便回去了。
唉,董姨娘也是一个可怜人。阿春收拾着茶碗。
我看着董姨娘准备的礼物,忽然,她哭泣时梨花带雨的模样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空有美貌却不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致命的缺点。
色衰而爱弛,但愿她容貌不再后,李牧重会放她离开。
此时,阿春将酒楼的账本递给了我,夫人,老太太那边的娘家人赊的账越来越多了,店主催了又催,他们总是不给钱。
哼,真当我是大善人呢。我拿过账本,大步流星朝前走去,走,去老太太院子里,要钱！
4.
这是母亲新置办的衣裳吗好漂亮。我大声夸赞着。
这衣裳是牧重舅舅送的,他算是送到我的心坎里面了,我打算穿着这件衣裳去参加郡主的寿宴。
老太太笑得很开心,我打算送她一个更大的惊喜。
母亲,下次舅舅来看你的时候,你让他把酒楼的饭钱结一下吧。他赊账一共赊了一千两。我开酒楼是为了挣钱,他这样一直不还,到最后会把我的酒楼拖垮的。
老太太明显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玉兰,你是知道的,这话我没法说。牧重小时候溺水还是他舅舅亲自救的,为此他舅舅还生了一场大病。这,这救命之恩真的不能抵扣饭钱吗
呵呵,我就知道老太太会这样说,但他救的是你儿子的命,可不是我的命。本就是利益联姻,我为什么要在乎不属于我的救命之恩
母亲,救命之恩的确应该报答。这些年,他儿子、女儿成婚,我们这边给出去的东西也不少,他们家里人的差事,夫君也安排了。我们家做得够好了。
老太太眉头微蹙,样子很是难为情,咱们……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不能……
我打断了老太太说的话,立马说道：既然是一家人,那老太太你这边付钱也是可以的,我觉得可以用你的体己钱来付。
我的话一说完,老太太就瞪大双眼,表情难以置信。
这钱,我来出吧。我等一下就让书童把这笔钱送去你的酒楼。李牧重从门外走了进来,若忽视他对董姨娘做的事,他其实也算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
……
我和李牧重在花园里散步。虽然我们是夫妻,但这样的时刻却也不多。
以后舅舅欠的饭钱我来替他付,你直接和我说就可以了。李牧重打破了沉默,率先开口说了话。
那天的事,谢谢你。他语气诚恳,格外认真。
如果我没想错,他指的应该就是董姨娘摔倒流产那天。
你的感谢,我收下了。董姨娘年轻,你也正值壮年,你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他笑了笑,希望如此。
啧啧啧,李牧重,你也有今天,你心爱的女人根本不想给你生孩子。
5.
秋高气爽,宜爬山,宜祈福。
我带着小儿子学益、阿春去了万国寺。
母亲,这里的人太多了,又闷又热,我们去后山透透气吧。学益被闷得满脸通红,小手也在不停地扇风。
我环顾四周,人的确有些多。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也散不了,无奈,我只能带着他们去往后山。
学益拉了拉我的手,朝我使着眼色,母亲,你看亭子那边,是爹和董姨娘。
我一看,果真是他们二人,他们似乎在吵架。
阿春,你带着学益去抓兔子吧。我支走了阿春和学益,然后躲在了暗处。
他们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
董慧慧,你的心也太狠了。他不单是我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呀,你怎么就舍得把他故意流掉
董姨娘语气平静,一脸淡然,我的血脉,我做主。这个孩子我不想生,所以我会把他流掉。
而且你对我来说,你就是一个霸占人妻的畜生,我为什么要生下一个畜生的孩子
畜生的孩子是什么呵呵,也是畜生。
李牧重狠狠瞪了她一眼,但她丝毫不怕,无所畏惧。
之前的错误我已经认识到了,我道歉了无数次,我甚至给你在晋州的家人送钱,为你的孩子请教书先生,我做了那么多,你还不能原谅我吗
哈哈哈,你如果真的认识到了错误,那你应该把我送回晋州,而不是逼我留下来,逼我为你生孩子。董姨娘讽刺着,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冷漠、嘲笑。
哼,说到底你还是想回晋州,你还是念着你那死人丈夫。我李牧重仪表堂堂、学富五车,我就真的比不过你那死人丈夫吗
自然是比不过的。董姨娘回答得很干脆,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你却妻妾成群。我要的是夫妻举案齐眉,而你却将婚姻视作交易。我不在乎你的金银珠宝,我也不在乎你的人脉权势,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行,你够狠,够无情。你自己一个人回府吧,我不会带着你。
李牧重甩袖走人。
最后,我带着董姨娘回了府。
6.
晚上,我去找了李牧重。
你们在万国寺后山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后山时不时就有野兽出没,她要是遇见了野兽,你觉得她能活着吗
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好。李牧重愧疚地说。
你应该去找她道歉,而不是找我。你也没必要和一个死人比,水滴石穿,慢慢来呗。总有一天,她会看到你身上的优点的。
我的安慰是假的,我根本不在乎他的爱情,但利益夫妻嘛,有的时候我还是得捧着他一点儿。
这是大儿子学明寄回来的信,你带回去看吧。
好。我拿着信走了。
……
大儿子学明在北方的高山书院求学,学院管理严格,不允许学生经常和家里通信。我上次收到学明的信还是在半年前。
这一次,学明在信里说,他在书院过得很好,同学很关心他,老师也很看重他,这次小考他还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乍一看,这封信没有问题。
如果不是和我收到的消息有出入,我真的会觉得学明在那里过得很好。
夫人,咱们的人来信了。阿春在一旁读着信,大公子学明的确不在高山书院,代替大公子读书的是一个本名叫作石虎的人,年纪与大公子相仿。
夫人,看来大人真的骗了我们。阿春道,庆幸当初找了别人打听大公子的消息,不然我们就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为什么会这样
李牧重为什么要骗我学明究竟去了哪里他们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我的心里越来越慌,总觉得即将发生一些大事,隐隐约约甚至有一种祸到临头的感觉。
李牧重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阿春,你多找一些江湖人士打听消息,钱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学明的真实下落。
从现在开始,我们也要在李牧重的身边安插属于我们自己的眼线。我总觉得李牧重在背着我计划些什么,我感觉他这个人越来越危险了。
我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你赶紧去找人。一有消息就立马通知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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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午饭后,我开始做起女红。
夫人,大公子有消息了。阿春哽咽着声音道。
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怎么了你快说。
大公子……大公子去世了。阿春泪如雨下。
我抢走了阿春手里面的信,信上说道——
大公子李学明去世于千刀崖,身中六箭,左手缺失,身上多处骨折,颈动脉破裂,流血过多而亡。
望夫人节哀。
不,这不可能,我儿子李学明已经二十八岁了,他会武功,也有自保能力,他不可能受这么严重的伤,他也不可能去世。
这是假的,这通通都是假的。
我愤怒地撕碎了信,走了出去。
阿春拉住了我,夫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找我儿子,这绝对不是我儿子！绝对不是！
夫人,先去酒楼看看吧,大公子的尸体就在酒楼。我们的人把大公子的尸体带回来了。阿春在我身旁哭喊道。
……
酒楼。
我眼前的尸体残破不堪,且隐隐散发着尸臭味。
这真的就是我的儿子吗我的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这绝对不是我的儿子。这是一个假货！
我抓住旁边的人,怒骂道：这根本不是我的儿子！你别想用这假尸体来糊弄我,我的儿子学明还活得好好的。他就在某个地方,你去找他,你去把他给我带过来！带过来！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阿春抱住我的身子,大声呼喊,夫人,求求你,快点清醒过来吧。这就是大公子！你看,左边锁骨下的胎记还在。夫人,醒过来吧。
对,还有胎记,我要去确认一下。
我掀开衣裳,一个红色的胎记出现在我眼前。
形状、位置、颜色一模一样。
这具尸体真的就是我的大儿子李学明。
啊啊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呀！是谁凶手到底是谁我要血债血偿！
8.
我抚摸着学明的脸,抚摸着他的伤口。
送他去北方时,他还活得好好的,他还对我说等到我生辰那天他会回来看我,可现在他却变成一具尸体躺在我面前。
学明会武功,他不至于受这么严重的伤,除非是一群人在攻击他。
除了学明,千刀崖上还有没有别的尸体我询问着手下。
有,其余尸体在柴房。他们身上都有昱王府死士的纹身,大公子的后背也有。
我看了一眼学明的后背,他身上的确有死士纹身。
到底发生了什么学明为什么会和昱王府扯上关系为什么会成为昱王府的死士
夫人,属下猜想,应该是大公子和他们发生了冲突,然后他们对大公子群起而攻之。
学明向来与人为善,单纯的冲突不至于让他和别人互相残杀,除非是遇见了大事。
昱王府,死士,学明究竟经历了什么
夫人,我们安插在大人身边的眼线带来了新的消息。大人在郊外的庄子上和昱王见了面,像是在密谋什么。阿春说。
李牧重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学明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心中的疑惑太多了。
学明的死也让我无法思考,我觉得很累、很难受,难受得甚至喘不过来气。
先回府吧,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还有,把所有的尸体都保存好,先不要下葬。之后听我安排。
是。
在回府的路上,我看见了一对母子。
娘亲,我想吃糖葫芦。孩子看上去正是掉牙的年纪,面色红润,长得白白胖胖,很是可爱。
两颗门牙都没了,你还想着吃糖呢。
门牙没了还会再长出来,可这家的糖葫芦很少卖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娘亲,给我买一串吧。小宝最喜欢你了。
孩子不停撒娇,最后他得逞了。
学明换牙时也总向我撒娇要糖吃,为了让他多说一些撒娇好听的话,我一向是故意拖着不买给他。
现在,那个撒娇要糖吃的小孩消失了。
儿子,母亲一定会找出真相,然后为你讨回公道。
9.
回府之后,我就径直去了李牧重的书房。
我要去探探他的口风,看他知不知道学明去世这件事。
还没进门,我就听到了董姨娘的哭泣声。
求你了,你让我回一趟晋州吧,我想去看看孩子,孩子生病了。等孩子康复了,我肯定会回来的。
以往孩子生病,我都陪在他身边,这次我不在,孩子会很伤心的。你让我回去吧,我发誓,我会回来的。
最后,董姨娘哭着跑了出来,想来是李牧重拒绝了她。
你怎么过来了李牧重抬头瞧了我一眼。
我的生辰快到了,学明课业繁重,我估计他也回不来,所以我想去高山书院看看他。我故意试探道。
高山书院路途遥远,你身体不好,你就别去了。何况学明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我估计他会把你的生辰礼物托人带回来的。你就在家好好等着吧。
李牧重回绝了。
可是我想亲眼见见他,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是瘦了,还是胖了。
你思念儿子的心情我是知道的,我也思念儿子。可你的身体,还有儿子的学业也很重要呀。你就别去高山书院了,过年的时候儿子会回来的。
再次回绝。
但……
我话还没有说完,李牧重就冷冷瞪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以及警告。
呵呵,三番两次阻止我去高山书院见学明,最后甚至冷眼警告我。
他的态度,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也可以确定——李牧重知道学明已去世,且他和学明去世的真相脱不了干系。
……
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拿出了学明之前送我的画。
他画的是幼时的他和年轻的我。那个时候他被蛇吓到了,依偎在我怀里哭,我不停地安慰他,哄着他。
刚收到这幅画时,我很惊讶,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他还记得。
我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抚摸着画像中的小儿,一不小心,眼泪滴落在了画像上。
阿春赶紧用手帕沾了沾泪水,生怕眼泪毁掉了画像。
她小心翼翼地沾着,忽然,被泪水打湿的那个地方出现了字迹。
夫人,你看,有字。
一瞬间,我恍然大悟,我立马将茶水泼到了画像上,不一会儿,隐藏的字迹全部都显现了出来。
一字一句,都让我心如刀绞。
10.
母亲,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儿子学明或许还活着,或许已经死了。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母亲对我的关心,我都知道。儿子的衣裳、鞋子、手套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儿子平日里用的金疮药、化淤散也是母亲亲手制作的。
我原本想着从高山书院求学回来后就好好孝敬母亲,承欢膝下,但如今看来儿子怕是要食言了。
不瞒母亲,儿子并没有去高山书院。在去书院的路上,父亲便派人把我接走了。那人把我带到了昱王位于晋州的避暑山庄。
父亲说他在和昱王共谋大事,他需要向昱王表忠心——他要求我成为昱王的死士。
我隐隐约约察觉出了什么,但我也没有立马答应他,我一直在拖延时间。
那段时间,我和父亲一直住在昱王的避暑山庄。父亲和昱王走得很近,两个人经常探讨至深夜。
山庄里还经常出现一些奇人异士,兵器工匠,有一次,我甚至听到父亲说起事时间。
我怀疑父亲和昱王在计划谋反！
我当面质问了父亲,父亲也承认了。他想跟着昱王起兵谋反,然后挣一个从龙之功,当一个异姓王。
父亲说的话让我很害怕,本朝大部分的谋反都是以失败告终,并且失败之后,那些参与谋反的人迎接的都是被抄家灭族的结局。
我和父亲讲了很多道理,但父亲就是不听。他在赌一个前程,他以我们全族人的性命为赌注,去赌一个胜算很小的前程。
父亲威胁我必须成为昱王的死士,他说如果我不同意,他就让老二来做死士,老二不行就老三。他必须要用儿子表忠心。
不得已,我只能成为死士。
为了让我更加听话,昱王还用毒药控制我——好好执行任务就会得到解药,否则只有死。
在执行任务的过程当中,儿子也搜集了很多他们谋反的证据。
这些证据也在画像里面,望母亲可以好好保存,以便来日能救母亲和弟弟们的性命。
母亲,儿子杀了好多人,儿子愧对你的教导。
母亲,我不想再杀人了,我真的不想再杀人了,我手上的冤魂太多了,身上的血腥味也很重。
母亲,儿子打算和他们在千刀崖鱼死网破。
望母亲保重身体。
大儿子李学明绝笔。
11.
李牧重,你不仁,我不义！！！
你逼着儿子成为死士,甚至打算谋反,那我就只能解决你了！
夫人,我们现在真的不直接拿着信去告发大人吗阿春疑惑道。
我会去告发他的,但不是现在。在告发之前,我要把我经历的痛苦全部都施加在他的身上。
……
生辰日。
儿媳妇,生辰快乐！老太太送了我一只手镯。
母亲,生辰快乐！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二儿子送了我一支精致的珠钗。
母亲,生辰快乐！祝您身体康健,万事如意。小儿子送了我一幅他亲手画的画。
后院的几位姨娘也在一一祝贺,接连送礼。
劳烦各位主子让让,大人和大公子送的礼到了。管家呼喊道。
所有人都腾开了位置,把中间空了出来。
恭祝夫人,生辰快乐！大人外出办公,赶不回来,就命小人把这苏绣四联屏风送给夫人。
小厮掀开了红布,一扇精美的苏绣花鸟四联屏出现在大家面前。
众人眼睛冒光,一时间,赞美声四起。
哇,好美呀！
好精致呀,这得值不少钱吧！
大人对夫人可真好！
我看着屏风,心中暗自冷笑：哼,到底是他送的,还是昱王送的,这可不一定呢。
恭祝夫人,生辰快乐！大公子在高山书院求学,这些是他托人带回来的人参、灵芝。望夫人收下。
阿春接过了礼物。
大公子可真孝顺。
就是,就是。我也想生养孝顺懂事的孩子。
李牧重,你可真会演呀！儿子都死了,这礼物哪里来的！
……
众人散去后,我叫住了董姨娘。
那么多礼物,就属你送的礼物最合我心意。
董姨娘是李牧重的心头肉,而现在,我要帮他的心头肉离开他,我想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现在还想离开李牧重吗
想,一直都想。我讨厌他,讨厌这里。说着说着,董姨娘又哭了起来,我想孩子了,之前孩子生病了,他都不让我回去。他就是个冷血动物。
我握住了她的手,肯定地说：我会帮你回去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12.
时间在慢慢过去,我对李牧重的仇恨也在慢慢增加。
我会毁掉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哈哈哈,光是想想我都觉得超开心！
夫人,我们的人来信了。原来董姨娘的丈夫并没有死,他在晋州的一个铁矿里面打铁,那铁矿还是昱王的,并且有重兵看守。
铁矿,重兵看守,看来那个地方应该就是昱王的兵器场了。
阿春,你让我们的人想办法,争取让她丈夫假死脱身,然后把他悄悄送到京城酒楼。人到了,就通知我们。
明白,夫人。
我走下台阶,咔嚓,脚下的树枝裂成了两段,呵呵,看来我和李牧重之间的利益夫妻关系也该到头了。
……
董姨娘,今日去我的酒楼里面坐坐吧。酒楼里来了一位新厨子,他的鸡丝面做得可好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可以吗李牧重不在家,我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出去。
他不在家,那就是我当家做主。我说你能,你就能。
最后,我带着董姨娘上了马车。
……
酒楼。
小厮端来了两碗鸡丝面,夫人,董姨娘,请慢用。
董姨娘盯着面,一直不动筷子。
怎么不吃呀
我想起了我丈夫。他也特别擅长做鸡丝面,他做的面,面条劲道,面汤也不腻人。我好久没吃到他做的面了。
说话间,她又掉起了眼泪,轻声啜泣。
快吃吧,再不吃,面就凉了。
董姨娘喝了一口面汤,眉头微蹙,这味道有些熟悉。
我看着她笑了笑,你瞧瞧你身后。
董姨娘转过头,大喜,相公！你还活着
对,我还活着,多亏夫人救了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那天意外发生后我就晕倒了,醒来时就到了一个铁矿场。那些官兵要求我打造兵器,我一旦问问题或者想要逃跑,他们就会打我。还是夫人的手下让我假死脱身的,是夫人救了我。
你的事情我也听夫人说了。娘子,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让你受苦了。
董姨娘夫妻二人相拥而泣,情意绵绵。
好了好了,别再聊了,时间紧迫,你们赶紧坐上马车去益州吧。益州那边我全部都安排好了。你们的父母、孩子也在那边等着你们。快走吧,以后别回晋州了。
夫人,那你怎么办董姨娘关心地问。
别担心,我会没事的,我会让李牧重血债血偿！
13.
你把董姨娘带到哪里去了李牧重怒气冲冲地质问我。
我放她走了。我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我的后宅你不能插手,这是之前约定好的,你凭什么放她走他将一个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怒不可遏。
凭儿子死了！！凭你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我指着他的鼻子怒声呵斥。
当。阿春悄悄走到他背后,用木棒打晕了他,夫人,把他弄去哪儿
酒楼,冰库。
……
冰库里。
我将一桶冰水泼到了李牧重的身上,他缓缓睁开眼睛。
你到底想干嘛
阿春掀开黑布,将所有尸体展现了出来。
啪。我狠狠扇了李牧重一巴掌,并指着儿子的尸体问：你还看得出来他是谁吗
他冷冷扫了一眼,不认识,看不出来。
我估计你还没有彻底醒过来,我再帮你醒醒脑。
我又朝他泼了一桶冰水,他冷得呲牙,并打了一个冷颤。
你好好看看最右边的那个人,你看看他到底是谁
他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哀声说道：是我们的大儿子李学明。
那他是怎么死的
话音刚落,他就愧疚地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怎么,敢做不敢说吗
我参与了昱王的谋反。为了向昱王表忠心,我逼着他做了死士。他杀了很多人,很痛苦。于是,他打算鱼死网破。他一对多和那些人互相残杀,最后,他死了。
我崩溃大喊,声泪俱下,你是他亲爹,你逼着亲儿子做死士,你还是人吗！你还是人吗！
一开始他不愿意,你甚至还威胁他说你不行就老二去,老二不行就老三去。他们可是你的亲儿子呀,你怎么狠得下心！
我指着他的脸,语气狠厉,你,李牧重,就是罪魁祸首。你要为他受的伤付出代价,为他的死付出代价。
我拿着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了他几下。
李牧重看向我,解释着,我也是为了我们呀,我想要拼一个更好的前途,这也有错吗
我被他说的话气得全身发抖,怒火中烧。
我呸！你那是什么鬼前途,你那是谋反！你这是拉着全家老小、拉着全族人的命为你的愚蠢陪葬。
他继续辩解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们是有很大机会成功的。成功之后,我就拥有了从龙之功,昱王许诺我会封我为异姓王。到时候你就是王妃了。这难道不好吗
玉兰,你把我放了吧,我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好过日子。董姨娘的事,我也不追究你了。
我摸了摸儿子的尸体,在冰块的保护下,儿子的尸体保存得很好——那些伤口依旧清晰可见。
儿子身上有很多伤,他临死之前一定很疼、很难受。这都是拜你所赐,所以你也要尝尝他当初的痛。
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我拿着六支短箭走向李牧重,然后一支又一支地扎进他的身体,儿子当初身中六箭。
我砍掉了他的左手,鲜血喷在了我的脸上,儿子的左手也没了。
啊啊啊啊啊！毒妇！李牧重惨叫着,声音极其刺耳。
我敲断了他的肋骨、锁骨,儿子身上多处骨折。
啊啊啊啊！贱人！贱人！
我当初就不应该娶你,你这个毒妇！毒妇！
李牧重的尖叫声、骂声在冰库里此起彼伏。
学明,母亲终于为你报仇了！你可以安息了！
14.
我拿着昱王和李牧重谋反的证据去找了王丞相。
最后的最后,昱王和李牧重以谋反罪被处以凌迟之刑。
因为检举有功,我和孩子们相安无事。
我带着孩子们回了娘家,并把学明的骨灰随风撒向了大江南北。
一切终归于平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