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忆后,未婚夫萧彻为了摆脱我,找影卫十九假扮他陪我。
十九寡言温柔,体贴入微。
我们日渐假戏真做。
直到流寇来袭,十九为救我被做成人彘。
我跪在萧彻面前。
小侯爷,求你让民女未婚夫回来,我保证此生绝不再烦扰你。
萧彻目眦欲裂,双手几乎捏碎我肩膀。
沈容你清醒点,我才是你的未婚夫。
我哭着推开他。
不,你不是,早就不是了。
1
大病一场醒来后,我失去了所有记忆。
府中的贵公子说会养着我,只让我好生养病。
见我愣神,萧彻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侧开身子,指了指那个墙角的侍卫:他叫十九,沈容,你忘了他可是你心心念念,非要下嫁的未婚夫。
什么
我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被称为十九的侍卫。
十九闻言,猛地抬起头,似乎不敢反抗。
听到萧彻的话,我心底不安反而消散了些。
虽然不记得,但比起气场强大,令人窒息的萧彻。
沉默的十九,让我本能地想要靠近。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虚弱得不听使唤。
十九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又硬生生顿住,看向萧彻。
萧彻嗤笑一声,既是你的未婚妻,还不过来伺候着好好照顾她,若再有闪失,唯你是问。
十九沉默地走上前,动作略显僵硬,小心地扶我坐起。
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袖,仰头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带着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撒娇意味:我头好痛,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夫吗
十九身体一僵,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我的目光,小姐好好休息。
萧彻看着我们,眼底闪过一丝得逞。
好了,既然你醒了,人也认了,就好好养着。婚期已近,本侯去打点事宜。
他刻意顿了顿,语气轻慢,说完便转身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十九,我依旧抓着他的袖子。
砰的一声,房门被粗暴踹开。
容貌娇媚却满脸戾气的女子闯了进来。
她的目光扫过我抓着十九衣袖的手,满是鄙夷。
沈容,你还要不要脸
她尖声骂道,故意从山上滚下来卖惨,死皮赖脸地留在侯府,不就是想缠着彻哥哥吗现在又拉着个下贱侍卫的手,真是不知廉耻。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商户女,低贱!
她的话猛然刺入我耳中。
失忆的惶恐,身体的虚弱,被无故辱骂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虽然不记得过往,但骨子里那股劲儿似乎被激发了。
我抓紧了十九的衣袖,抬起头直视着她,霍小姐闯进我的房间,对着一个病人大呼小叫,便是高门贵女的修养吗更何况…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扭曲的脸,我拉着我的未婚夫,有何不可倒是你,口口声声我的未婚夫是下贱侍卫,那由他亲自安排此事的萧小侯爷,又算什么
霍明漪显然没料到我会反驳,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
她脸色涨得通红,指着我你了半天,最终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跺脚:沈容,你给我等着!
说完,便摔门而去。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我松开十九的衣袖,脱力般靠回软枕,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十九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我身上,复杂难辨。
2
三日后的庆功宴上,萧彻坐在主位,与宾客谈笑风生,霍明漪依偎在他身旁。
十九隐在暗处。
这些天,全靠十九无微不至的照料,我才勉强适应。
他话很少,但递来的汤药温度总是刚好。
在我做噩梦惊坐起时,总能第一时间安慰我。
这种体贴,与萧彻那种带着施舍和算计的关怀截然不同。
我正出神,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廊上扑下,直冲主位的萧彻而去。
保护侯爷!
有人厉声喝道。
十九毫不犹豫地拔剑迎上,瞬间便与几名刺客缠斗在一起,死死护在萧彻身前。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萧彻在侍卫的保护下且战且退。
霍明漪吓得花容失色,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尖叫着:彻哥哥,救我,我好怕。
刺客虚晃一招,一剑刺向吓得动弹不得的霍明漪。
萧彻眼神一凛,毫不犹豫拉过正与大批刺客拼杀的十九,将他推向霍明漪身前。
萧彻命令道:拦住他!
十九猝不及防,后背完全暴露给敌人。
为了格开刺向霍明漪的那一剑,硬生生用肩膀扛下了身后刺客狠厉的一刀。
鲜血瞬间迸溅而出。
不……
我几乎要尖叫出声,死死捂住嘴。
萧彻趁着十九被围攻,护着霍明漪迅速离开。
完全不顾十九深陷重围,身上不断添上新伤。
眼看刀剑再次朝着行动滞涩的十九落下,我什么也顾不上了。
我冲开慌乱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跑到即将退入内厅的萧彻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侯爷,求求你,救救十九,他会死的,求求你派人救救他。
我仰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萧彻猛地顿住脚步,低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阴郁取代。
胡闹!
他厉声呵斥,试图甩开我的手,起来,不过一个下人,死了便死了,值得你为他下跪成何体统。
他语气里的轻蔑让我如坠冰窟。
下人死了便死了
那这些天无微不至照顾我的,难道只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吗
一个荒谬的念头窜入我的脑海。
若十九真是我的未婚夫,萧彻岂会如此轻贱他
我的身份……
恐怕绝非他之前所说的那般简单。
此刻我无暇细想。
眼看十九又中一剑,血色染红了他的衣袍,我心脏痛得几乎痉挛。
不,我不走,求求你救他!
我死死攥着他的衣角,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萧彻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翻涌,对左右喝道:把她带下去,看好。
立刻有婆子上前来拉扯我。
绝望之下,我猛地挣脱开来,脑中闪过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
调虎离山。
我记得来时的路上经过萧彻的书房。
我趁乱爬起来,转身就朝着书房的方向拼命跑去。
拦住她。
萧彻的怒喝在身后响起。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奔跑,冲进书房。
一眼就看到架子上挂着的萧彻那件显眼的绛紫色外袍。
我抓起袍子,又从桌上抓起一个沉重的砚台,再次冲回临近宴厅的廊下。
深吸一口气,我用尽力气将砚台砸向远处宴厅另一头的窗户。
果然吸引了部分刺客的注意。
与此同时,我将那件绛紫色外袍奋力朝着与十九被困位置相反的方向扔去。
萧彻在此。
围攻十九的刺客动作一滞,有几人疑窦丛生,犹豫着是否要追过去查看。
就是现在。
趁着短暂的间隙,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冲进了战圈边缘。
一把拉住浑身是血,几乎站立不稳的十九。
走。
我嘶哑地喊道,拖着他踉跄逃走。
身后传来刺客的怒骂和萧彻几乎咆哮的沈容。
我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拖着十九。
黑暗中,十九沉重的喘息和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我。
他靠在我身上,体温低得吓人。
小姐……你……
他声音虚弱,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
别说话……
我颤抖着手,徒劳地想按住他还在流血的伤口,眼泪无声地滚落。
外面追捕的声音渐远。
3
意识混沌,我的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
迷糊中,我感觉一只微凉的手用湿布轻轻擦拭我的额头,动作小心又笨拙。
是十九……
只有他会这样……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到床边熟悉的玄色轮廓。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我怕这又是梦,怕他一离开就会像在宴会上那样被抛弃,被刀剑淹没。
别走……
我用尽力气伸出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十九……别走……求你……
那只手猛地一僵。
萧彻咬牙切齿的声音炸响在我耳边:沈容。
我艰难地聚焦视线。
看到萧彻站在床边,脸色铁青的盯着我抓着十九的手,眼神阴鸷得吓人。
你好大的胆子。
他猛地挥开我的手,力道之大让我重重跌回枕上,一阵头晕眼花。
一个低贱影卫,也敢碰本王的女人。
侯爷恕罪。
十九立刻跪倒在地,目光甚至没有看萧彻,仍担忧地落在我身上。
恕罪
萧彻冷笑,杀意毫不掩饰,本王看你是活腻了。
他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十九咽喉。
彻哥哥不要。
霍明漪的声音娇滴滴地响起,她适时地拉住萧彻的手臂,为了一个不清醒的贱人气坏身子多不值当再说,杀了这奴才,岂不是坐实了姐姐与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姐姐只是病糊涂了,失了记忆,才错把这奴才当成依靠罢了。
她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我努力想反驳,想骂她,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萧彻的剑尖微微偏移,但脸色依旧难看至极。
他盯着十九,语气刻毒:下三滥的废物,给本王听清楚,沈容是本王的女人,以前是,以后也是。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否则本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十九垂着眼,沉默地听着这一切辱骂,仿佛与他无关。
只是在我因难受而呻吟时,下意识地想要抬手。
却又硬生生忍住,拳头紧握。
霍明漪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声音更加体贴:彻哥哥,姐姐病得这样重,府里喧闹,怕是于养病无益。不如……
送姐姐去城外的静心庵休养一段时日那里清静,最适合姐姐调理身子了。
等姐姐病好了,记忆恢复了,自然就知道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了。
我心头一紧。
他们要分开我和十九。
我想喊不要,想挣扎,可意识却像沉入泥沼,越来越模糊。
我只看到萧彻似乎觉得这个主意甚好,点了点头。
就依你所言。
他冷漠地看了我一眼,省得留在府里,碍眼又惹事。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4
马车颠簸,押送的人眼神闪烁,路线也越来越偏僻。
我的心沉入谷底,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突然,一群面目狰狞的流寇呼啸而出。
押送的侍卫不堪一击,很快溃散。
我被粗暴地拖下马车,摔在泥地里。
老大,这妞儿真水灵。
一个满口黄牙的流寇淫笑着凑近。
等等,
另一个像是头目的人打量着我,眼神猥琐又带着一丝异样,雇主说了,要让她‘好好享受享受’再送走。
雇主享受
破碎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现。
萧彻冷漠的脸……
他看着我时算计的眼神…
霍明漪恶毒的笑容…
我想起来了。
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不是十九的未婚妻。
是萧彻!
是他为了摆脱我,设下这个恶毒的局。
是他把我推给十九,又要把我们分开。
这些流寇,根本就是霍明漪派来的。
滚开!
我嘶声尖叫,拼命挣扎,泪水混着泥土糊了满脸,是霍明漪让你们来的对不对!你们敢动我,萧彻不会放过你们。
头目愣了一下,随即狞笑:小娘们还挺聪明,可惜,晚了。
他一把撕开我的外衫。
我几乎绝望之时,十九从天而降斩杀数人。
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动作似乎也不如以往凌厉。
十九!
我哭喊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一把将我拉起护在身后,跟紧我。
他挥剑杀出一条血路,可他身上的伤显然未愈,对方人数又太多,不断有新的伤口在他身上。
一支淬毒的箭更是狠狠扎进了他的后背。
他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十九!
我扶住他,触手一片湿热黏腻,眼泪汹涌。
他强撑着将我推到一处灌木丛后,气息已经微弱不堪。
见我泪流满面,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令牌,塞进我手里。
上面刻着一个陌生的顾字。
走……远离京城……远离萧彻和霍明漪……
他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涌出,好好……活下去……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有担忧,有不舍,还有……
我愣神间,他猛地抬手,点向我的穴道。
我瞬间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用尽最后力气,踉跄着冲出去。
他故意发出巨大的声响,将所有的流寇都引向了相反的方向。
他在那,追!
声音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穴道解开的那一刻,我瘫软在地,心脏仿佛被生生剜去,痛得无法呼吸。
不!十九!不要!
我死死攥着那块染血的令牌,指甲掐进掌心。
我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我要救他。
只有一个人能调动兵力救他……
萧彻!
恨意和绝望驱使着我。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沿着山路拼命奔跑。
摔倒了就爬起来,荆棘划破了皮肤也感觉不到疼。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萧彻,求他救人。
我一路乞讨,躲藏,狼狈不堪地跑回了京城,跑回了富丽堂皇的侯府。
我不顾一切地冲进去,看到正厅中衣冠楚楚的萧彻。
侯爷。
我扑倒在地,拼命磕头,额头重重的装在地砖上。
求求你救救十九,他被流寇围了,中了毒,快要死了。
求求你救救他,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了。我离你远远的,求求你救他。
萧彻的脸色从错愕迅速转为震怒。
他一把将我拽起来,手几乎捏碎我的肩膀,双目赤红:沈容!你为了那个奴才给我下跪磕头你还要不要脸
忘了他,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你属于我。
不!他不是奴才,他才是……
我的话被他的疯狂打断。
激烈争执时,霍明漪带着人款款走来,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彻哥哥,何必动气呢你看,我给姐姐带什么‘礼物’来了
她身后两个仆役抬着一个破席子,随意扔在地上。
席子散开,露出一个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躯体。
那身破碎的玄色衣袍,赫然就是……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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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我呻吟出声。
十九……
我下意识地喃喃呼唤,挣扎着想坐起来,寻找那个沉默的身影。
醒了
冰冷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转头,看到萧彻坐在那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在你面前的是本王,不是什么低贱的影卫。
低贱影卫
一些模糊的碎片闪过……
还有一具血肉模糊的……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窒息般的恐惧蔓延开来。
不……不是……
我摇着头,眼神涣散,拼命想抓住那点模糊的温暖,十九呢我要见十九……他在哪里
萧彻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猛地将我拉近,几乎贴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低吼:沈容,你给本王听清楚。那个叫十九的奴才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他不过是个下等的废物,连条狗都不如,而你……
他语气刻毒,施舍道:你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本王肯让你做个侍妾,已是天大的恩典。你别给脸不要脸,再任性妄为。
侍妾恩典
我的注意力全在他前半句话。
死了……透透的了……
那具残缺的躯体再次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怎么死的……
我愣愣地问,执着道:他……是怎么死的
萧彻被我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恶狠狠将我摔回床上。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阴鸷,看来你还是没认清现实,从今天起,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什么时候忘了那个废物,什么时候学会该怎么伺候本王,什么时候再出来。
他拂袖而去,重重锁上了房门。
我被囚禁了。
日子变成了一片灰暗。
我不哭不闹,只是抱膝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四方的天空。
脑子里一会儿是十九沉默却温柔的眼睛,一会儿是那具可怕的尸体,一会儿又是萧彻冰冷厌恶的脸。
记忆混乱交织,头痛欲裂。
我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只知道,那个会给我递温水,会为我挡刀的人,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被打开了。
霍明漪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得意。
哟,姐姐还没想通呢
她用绣着金线的帕子掩着鼻,仿佛房里有秽气,彻哥哥让你忘了那个奴才,可是为你好。你可知,那日为了护着你,他落到了什么人手里
我缓缓抬起头,空洞地看着她。
她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凑近一些,声音压低,兴奋道:那些人啊,最喜欢折磨硬骨头了。
听说,他被做成了人彘……砍了手脚,挖了眼舌,丢在瓮里……啧啧,真是人不人鬼不鬼啊……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不过……
她欣赏着我惨白的脸色,继续道,倒是条忠心的好狗,都那样了,中了二十多刀呢,哼都没哼一声,硬是没说出你藏在哪里……可惜啊,这条狗,是因为你才死得这么惨的……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我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衣襟。
霍明漪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可我什么都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
耳边只有她那句人不人鬼不鬼,中了二十多刀,是因为你……
原来…原来那不是我噩梦的幻想……
那是真的。
他真的是为了我,承受了那样的酷刑……
无尽的绝望瞬间将我吞没。
6
我在无尽的黑暗里下沉,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十九最后看我那一眼。
和霍明漪那句恶毒的人彘、二十多刀。
就这样死去,也好。
去陪他,去向他忏悔。
却有一只冰冷的手强行撬开我的嘴,将苦涩的参汤灌了进来。
耳边是萧彻压抑着暴怒的命令:救活她,她若死了,你们统统陪葬。
意识昏沉间,更多的碎片涌来。
不再是关于十九的血腥,而是更早以前……
我竟曾那样炽热地爱慕过萧彻。
为了他,我不顾父亲阻拦,几乎与家族决裂。
为了他,我甘愿背负骂名,忍受京城贵女的嘲讽。
甚至在他遇刺时,我曾毫不犹豫地为他挡过一刀。
那一刀差点要了我的命,换来的却是他轻飘飘一句商户女倒也痴情。
转头便为了权势,默认了与霍家的联姻…
甚至将我像垃圾一样丢给他的影卫。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原来从始至终,我的一腔真心,在他眼里不过是可利用的筹码和麻烦的累赘。
而唯一真心待我的十九,却因我这份愚蠢的爱慕,被折磨至死。
恨意如同毒焰,瞬间焚毁了我求死的灰烬。
我不能死。
十九用命换我活,不是让我这样窝囊死去的。
他让我远离,让我好好活。
可这血海深仇,我怎能不报
萧彻再来看我时,我睁着眼望着帐顶,目光空洞。
他试图碰我,我猛地瑟缩了一下,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憎恶。
他动作一顿,脸色沉下来,忽然冷冷道:沈容,你若再寻死,本王便让你沈家满门,给你陪葬。
我浑身一颤,猛地看向他。
家人……我几乎忘了他们。
我眼底翻涌的恨意显然取悦了他,也让他确认了什么。
他猛地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想起来了很好。
他强行将我拥入怀中,不顾我的挣扎,在我耳边低语,恨本王无妨。
乖乖留在本王身边,以前的事,本王可以不计较。
待他日大事已成,本王许你侧妃之位,将来……便是贵妃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难道不比跟着那个短命的废物强千倍万倍
贵妃
扭曲的声音响起。
霍明漪站在门口,显然听到了这番话。
她的脸嫉妒得几乎变形,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彻哥哥,你答应过我……
闭嘴!
萧彻不耐烦地呵斥。
霍明漪死死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在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侧妃贵妃
这些曾经让我追逐的虚名,此刻听来只觉无比恶心。
但我却缓缓停止了挣扎。
我看着霍明漪那嫉恨到发狂的样子,十九惨死的模样再次清晰浮现。
是他,是他們联手害死了十九。
萧彻的冷酷算计,霍明漪的恶毒残忍。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力量一点点回到发凉的身体里。
我靠在萧彻的怀抱里,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滔天的恨意。
好……
我听到自己缓缓开口,……我听话。
萧彻满意地笑了,抱得更紧。
十九,你等着。
所有欠你的,害你的,我必让他们……百倍偿还。
7
我开始学着迎合萧彻。
他喜欢温顺,我便低眉顺眼。
他喜欢被依赖,我便偶尔示弱。
他提及过往,我便配合地露出羞涩又努力回想的模样。
我甚至慢慢记起了一些我们之间的美好瞬间。
当然,是按照他期望的方向去回忆。
我演得投入,重新回归他的掌控。
萧彻果然很受用。
他看我的眼神逐渐褪去了审视和怀疑。
赏赐给我的珠宝绫罗堆满了房间,甚至允许我在一定范围内自由走动。
美其名曰散心养性。
府中下人都道,沈姑娘因祸得福,失了忆反倒开了窍,愈发得侯爷宠爱了。
霍明漪气得咬牙切齿,几次想找茬,都被萧彻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
他如今正沉迷于我这份失而复得的温顺,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他们看不到我温顺外表下,那颗被仇恨蚀刻得千疮百孔的心。
每一次对萧彻微笑,我都觉得恶心反胃。
每一次被他触碰,我都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颤抖和推开他的冲动。
十九的名字成了我心底最深的禁忌,不敢想,不敢碰,一想便是剜心剔骨的痛。
我只能将他埋在最深处,用层层的伪装包裹起来。
成为支撑我活下去,复仇的唯一信念。
我必须利用这份宠爱做点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谨慎地挑选。
终于,我锁定了一个目标。
一个负责采买的老仆。
他看起来老实巴交,最重要的是,他有个儿子在城外军营当差,或许能成为传递消息的缝隙。
我利用赏赐的由头,私下给了他一些银钱,只叹息说想念家乡一种特有的甜糕,不知京城何处可寻。
那老仆感激涕零,连连答应去打听。
一次,两次,三次……
我用这种看似无关痛痒的方式,慢慢建立联系,降低他的戒心。
直到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在一次他回话时,我屏退左右,将小心包裹的那块刻着顾字的令牌,递到他面前。
老仆看到那令牌,脸色骤然一变,骇得几乎跪下。
我压低声音,快速道:老伯莫慌,我无意害你。
我只想问,您可认得这令牌可听说过……顾渊此人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猛地点头,又慌忙摇头,压着嗓子道:姑娘……您、您怎么会有这个顾……顾渊少爷……他,他早就……
他没死!
我打断他,但他现在需要帮助,老伯,你若知道什么,求你告诉我。我并非侯爷之人,我……我是站在顾渊这边的。
或许是我眼中的急切和悲愤不像作假。
老仆犹豫再三,终究是咬着牙,断断续续吐露了一个惊天秘密。
原来,十九根本不是什么低贱的影卫。
他本是安国公府嫡出的公子,原名顾渊。
只因安国公府站错了队,惹了先帝厌弃,又被当时还是皇子的今上及其党羽联手算计陷害,满门抄斩。
年仅七岁的顾渊被秘密投入黑市,辗转成为了见不得光的影卫十九。
若无那场阴谋,以安国公府与皇商沈家世交的关系。
我与顾渊,本该是青梅竹马,佳偶天成。
是萧彻,是他们父子他们毁了顾渊的一生。
夺走了他的一切,最后连他的性命都残忍剥夺。
送走老仆后,我独自坐在窗前,泪水无声滑落。
十九……顾渊……原来我们之间,本该有另一种可能。
萧彻,霍明漪,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通过老仆牵线,我联系上了安国公府旧部。
他们如今暗中效忠的,正是与当今皇帝和萧彻一党不甚和睦的太子。
我将我所知的关于萧彻结党营私,暗中囤积兵力的蛛丝马迹,通过这条线,一点点传递出去。
我知道这远远不够,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能一击毙命的东西。
而机会,就在萧彻那看似对我越来越不设防的书房里。
我抚摸着腕上萧彻新赐的玉镯,看着镜中那个温婉柔顺的自己,微微一笑。
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而且,要演得更好。
8
时机到了。
我算着日子,在萧彻来时故意发出了压抑的干呕声。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刚醒来的他听得清清楚楚。
我立刻捂住嘴,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苍白和慌乱,眼神闪烁地看向他。
萧彻的动作顿住了。
他猛地坐起身,目光锐利地盯向我: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低下头,许是…昨夜有些贪凉,胃里不大舒服。
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盯着我看了半晌,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从疑惑逐渐转为惊喜。
传太医。
他几乎是立刻朝外吼,甚至亲自下床扶住我。
动作小心翼翼,容儿,别怕,让太医看看。
太医来得很快,战战兢兢地请脉。
我暗中调整着呼吸,让自己显得更紧张些。
脉象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我的反应和萧彻极度期望的态度,足以误导一切。
果然,太医摸着我的脉搏,沉吟良久。
在萧彻迫人的目光下,终究不敢把话说死,只含糊道:侯爷,夫人脉象滑而略数,似有孕兆,只是时日尚浅,还需静养些时日,方能确诊……
好!好!
萧彻大喜过望,重重赏了太医,转身便将我紧紧拥入怀中,笑声畅快,容儿,你真是本王的福星。
他眼底的狂喜和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需要一个孩子,一个能彻底绑住我,证明他完全掌控了我的象征。
他根本不需要确凿的证据,他只需要这个可能就足够了。
全府上下立刻将我当成了易碎品,呵护备至。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霍明漪耳中。
她果然坐不住了。
几次想来我院里探望,都被萧彻的人拦了回去。
她的嫉恨可想而知。
我耐心等待着。
终于,在一次萧彻被急召入宫时。
我偶然在花园偶遇了被嬷嬷搀扶着、脸色阴郁的霍明漪。
姐姐真是好手段。
她屏退左右,声音淬着毒,就是不知道这野种生不生得下来。
我故作惊慌地后退,护住小腹:霍小姐,你……
她猛地上前一步,似乎想推我。
我顺势脚下一滑,惊叫一声跌倒在地,身下悄然滑出早已备好的小囊。
温热的血液迅速染红了我浅色的裙摆,触目惊心。
啊……我的孩子。
我发出凄厉的哭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混乱,尖叫,太医匆忙赶来……
等我虚弱地醒来时,正躺在萧彻怀里,他脸色铁青,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心疼……
萧彻…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我抓着他的衣襟,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
将失去孩子的母亲该有的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
萧彻抱紧我,不断安抚,声音压抑着暴怒:容儿别怕,孩子还会有的。害你的人,本王绝不轻饶。
所有证据都隐隐指向了嫉恨成狂的霍明漪。
萧彻根本不需要细查,他需要一个发泄怒火的出口。
他当即下令,将哭喊辩解的霍明漪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板子声和惨叫声远远传来。
行刑完毕,霍明漪双腿尽断,像破布一样被拖走时,她嘶吼着:彻哥哥,她是装的,她是故意的。
萧彻充耳不闻。
他只是抱着虚弱哭泣的我,低声安慰,纵容道:好了,容儿,不哭了,没了便没了,只要你开心就好。
计划,成功了一半。
因为小产伤了根本,萧彻对我愈发愧疚疼惜。
他夜夜亲自守着我,喂我吃药,甚至……
允许我进入了他的书房。
容儿身子弱,在房里闷,以后便在书房陪本王吧。
他抱着我,坐在他那张宽大的书案后,语气宠溺。
我终于踏入了这个禁区。
他开始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处理公务。
甚至有时会拿着一些文书,略带炫耀地对我讲解他的布局,他的野心。
他享受着我的依赖和崇拜。
享受着在他构建的虚假世界里,我完全属于他的错觉。
他太过自负,以为我的温顺逢迎是真心。
以为我用失去孩子换来的宠爱是值得他骄傲的战利品。
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温顺垂下的眼睛,目光正飞快地扫过那些摊开的密函、地图、兵力部署图……
将他致命的秘密,一点一点,刻进心底。
9
最后一封密信送出去了。
上面是萧彻囤积兵器的具体地点和他与北方将领约定好最终逼宫的时间。
太子那边,应该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侯府隐隐传来不寻常的骚动。
房门被猛地撞开。
霍明漪坐在轮椅上,被仆役推着,满眼恨意。
她手里高高举着的,正是我刚刚用来传信还来不及处理的证物。
沈容,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她激动叫喊: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彻哥哥,快来看啊!这就是你宠上天的好女人。
我被粗暴地拖到院子里,重重按跪在石板上。
萧彻的心腹将领们围了一圈,刀剑出鞘,杀气腾腾地看着我,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杀了她!
扔进军营,让她受尽屈辱而死。
群情激愤。
萧彻拨开人群走来,他看着我,又看看霍明漪手中的竹管,脸色一寸寸变得铁青,眼神里是难以置信的震怒和…
是你
他声音嘶哑,带着风雨欲来的恐怖,一直都是你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默认了一切。
为什么
他掐住我的脖子,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双目赤红,本王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本王宠你爱你!你竟敢背叛我
爱我几乎要笑出声。
那充满算计和控制的爱吗
在他几乎失控掐死我时,侯府大门方向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满身是血的侍卫连滚爬爬地冲进来:侯爷,不好了,太子带兵围府。我们……我们的事发了,证据确凿。
场面瞬间大乱。
方才还喊打喊杀的将领们面色惨白,惊慌失措。
侯爷,留得青山在!快走!
有人拉着萧彻想逃。
萧彻却像是疯魔了。
他一把挥开旁人,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我,猛地将我打横抱起:走本王要带她一起走。
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偏执地不肯放开我。
我没有挣扎,温顺地靠在他怀里。
他抱着我,在忠心下属的拼死掩护下,一路杀出重围,躲开追兵。
竟真的被他逃到了城墙下。
只要翻过这堵墙,外面就有接应的马车。
他稍稍松了口气,低头看我,语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容儿,你看,本王还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我藏于发间的银簪,精准狠绝地捅进了他的心口。
他浑身剧震,猛地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簪子…
为什么
他喃喃问,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我看着他,讥讽道:因为,你该死。
我对你……
他呼吸急促,仍不甘心地低吼,还不够好吗

我嗤笑一声,字字如刀,你的好,就是算计我的家世,欺骗我的感情,将我像垃圾一样丢给旁人,最后还纵容你的女人,虐杀了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的人。
十九,不…是顾渊…
听到十九真正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他瞳孔骤缩。
萧彻,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我凑近他,声音冰冷,若无你父子算计,我与他本该青梅竹马,他是安国公嫡子,我是沈家千金,门当户对,佳偶天成。我本该是他的妻,是你,毁了一切。
他眼中的光彻底灭了,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绝望。
他张了张嘴,大量鲜血涌出,最后却执拗地问:沈容,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看着他濒死的眼,坚定地摇头。
从未。
我在说谎。
曾经那个天真愚蠢的沈容,是真心爱过他的。
只可惜,他不配知道。
就让他带着这份从未的答案,下地狱去吧。
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远处传来了太子人马搜寻的声音。
我轻轻推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裙。
十九,等我。
我拔出他心口的簪子,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剧痛袭来,我倒了下去。
意识涣散前,我看到怀里滑落的那块染血的顾字令牌。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解脱的笑。
终于……
可以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