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宿舍阳台砸下来一个实习神明,通知我成了他的KPI工具人。
我不答应,没想到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找上了我。
01
我,江小米,人生前十八年的终极目标,就是当一个快乐的透明人。
顺利考上大学,远离过往,我雄心勃勃地制定了新计划：平稳毕业,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平凡,就是我伟大的梦想。
开学第一天,我拖着行李,站在了传说中绝不对学生开放的顶楼宿舍门口,据说这间房有个神秘阳台,但从未对学生开放,我运气爆棚,抽中了它。
钥匙插进锁孔,我心底涌起一股崭新的期待。很好,江小米,平凡人生的新篇章就从这间独一无二的宿舍开始！
我推开门的瞬间,甚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感受这自由的、属于普通人的空气。
然后,我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惊呼,以及某种重物急速下坠的呼啸声。
砰！
一个东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那个号称绝不开放的阳台正中央,灰尘弥漫。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东西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拍打着身上那件像是某宝爆款古风摄影服的灰袍,头发上还滑稽地沾着一片翠绿的树叶。
但那确实是一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足以让偶像剧男主集体失业。
帅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造成了多大冲击,他先是紧张地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点头哈腰,语气谄媚：收到了收到了,领导您放心,‘帮助江小米获得幸福’KPI已刷新,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他转过身,对着石化的我,露出一个自以为神性慈悲,实则傻气透顶的灿烂微笑。
凡人江小米,你好,吾乃实习神明星麟,奉神谕特来助你获得幸福人生。
我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眼前的信息,最终挤出一句话：你说人话。
他眨巴眨巴眼睛,从善如流：哦,就是我这学期的实习学分挂你身上了。
我的伟大计划,在开学第一天,宣告破产。
并且,我好像被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神明,缠上了。
02
我花了十分钟才勉强接受,这个叫星麟的家伙可能、大概、也许真的是个神明。
虽然他的自我介绍听起来像传销,出场方式像高空抛物。
所以,‘助我获得幸福’我抱着胳膊,审视着这位正好奇戳我台灯开关的神明。
正是！他挺起胸膛,一脸快夸我的表情,说出你的愿望,吾都能实现！
我决定测试一下,学生的幸福就是考试不挂科。
简单！星麟双眼放光,立刻并指如剑,口中念念有词,一道微弱的,像是接触不良的白光在他指尖闪烁了一下,嗖地钻进我脑袋。
吾已为你施加‘智慧光环’,今夜你将梦游知识的海洋！
当晚,我睡得正熟,却被一阵阵整齐划一的念叨声吵醒。
我迷迷糊糊打开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睡意全无。
整个楼层的女生,包括那位以严厉著称的宿管阿姨,都穿着睡衣,眼神空洞地在走廊上游荡,嘴里不停地、机械地背诵着：Abandon,A-B-A-N-D-O-N,abandon,放弃……
《牛津词典》,她们在背《牛津词典》！
星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还小声点评：嗯,发音尚可,就是感情不够充沛。
我一把将他拽回房间,压低声音怒吼：这就是你的智慧光环
他一脸无辜：是啊,知识共享嘛。看,她们学得多投入！
投入个鬼！明天全校都会知道我们宿舍楼集体中邪了！
我看着他清澈又愚蠢的眼神,第一次对神界的教育质量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而星麟看着窗外浩荡的学习队伍,挠了挠头,发出真诚的疑问：法术范围……好像没控制好
03
集体梦游背单词事件的后续,是我顶着巨大的黑眼圈,挨个敲门把梦游的同学们哄回房间,并解释说可能是集体压力太大导致的梦游症。
星麟试图帮忙,差点用一句此乃神迹让事情变得更糟。
经过这番折腾,他看起来蔫了不少,原本闪着微光的头发都暗淡了。
他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蹲在阳台角落,眼神湿漉漉得像被雨淋湿的小狗。
江小米,他有气无力地喊我,尔等凡人……平日需进餐否
我挑眉：神明也要吃饭
神力耗尽,自然需补充能量！他理直气壮,但肚子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咕噜。
紧接着,我惊愕地看到,他的眼前真的冒出了几颗细小的、闪烁的金色星星！
不是比喻！是物理意义上的眼冒金星！
我强忍笑意,从泡面箱里拿出一桶红烧牛肉面,熟练地泡好,最后奢侈地加了个卤蛋和一根火腿肠。
浓郁的食物香气弥漫开来。
星麟的鼻子猛地抽动,眼睛唰地亮了,那些金色小星星瞬间消失,他几乎是瞬移到了桌前,眼睛死死盯着那桶面。
此……此乃何物竟如此异香！
泡面,加蛋加肠,至尊享受。我把面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想吃
他疯狂点头,眼神充满渴望。
那好,立规矩！我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不准在凡人面前随意施法；第二,不准偷吃我的零食；第三,闯了祸要自己去道歉！
他的目光牢牢锁死在泡面上,咽着口水：依你！都依你！
我把面推过去。
他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发出幸福的喟叹,仿佛吃的不是五块钱一桶的泡面,而是蟠桃盛宴。
我看着这位被一碗泡面收买的神明,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拿捏神明的正确姿势,竟然是饿肚子。
那么,我的反制计划,正式开始了。
04
有了泡面条约的约束,星麟安分了不少。
虽然他还是会时不时对我的凡人生活发表一些惊奇言论,比如对着水龙头流出的自来水惊叹此乃无根之神水,或者认为我的笔记本电脑是封印了无数知识的光滑铁盒。
这天,我对着钱包唉声叹气,生活费又快见底了。
星麟立刻凑过来,眼神亮晶晶：江小米,你是否为阿堵物所困
我愣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钱：是啊,没钱怎么幸福
此事易尔！他再次自信满满,看吾点石成金之术！
他避开我的视线,偷偷摸摸从阳台花盆里捡了块小石子,捏在手里念念有词,一道微弱的金光闪过。
瞧！他得意洋洋地把那块金子递给我。
手感不对！我仔细一看,那块黄澄澄的金子上,竟然清晰地印着某个知名游戏平台的Logo浮雕,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纪念版,非流通货币。
我沉默了。
星麟还在邀功：如何此等纯度,在凡间应价值不菲吧！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告诉他这玩意儿还不如原石头值钱,宿舍门被敲响了。
宿管阿姨的大嗓门传来：小米啊,刚才好像看到你阳台有金光闪了一下,没事吧
我心里一咯噔,赶紧把游戏币塞进口袋,打开门：没事阿姨,可能……可能是阳光反射！
阿姨狐疑地往屋里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试图把自己缩进窗帘后面的星麟。
这位同学是
星麟猛地站直,紧张得脱口而出：吾……吾乃……
我抢先一步：他是我表哥！远房表哥！来看我的！刚在帮我修……修台灯！我暗地里狠狠掐了星麟一把。
他吃痛,赶紧点头：对,修台灯。
阿姨将信将疑,目光扫过桌上一看就是单人份的泡面桶,最终没再多问,叮嘱了几句安全用电就走了。
关上门,我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星麟却松了口气,然后好奇地问我：江小米,方才为何不直言吾点石成金那位妇人似乎甚为疑惑。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求表扬和不解的帅脸,再看看手里这块带着游戏logo的金疙瘩,无力感再次袭来。
这位神明,不仅业务能力堪忧,似乎对现代社会的常识也匮乏得令人发指。
而就在这时,我瞥见他腰间那个类似平板电脑的神谕器屏幕,极其快速地闪过一串红色的乱码,瞬间又恢复正常。
是错觉吗
05
经过点石成金事件,我深刻意识到,让星麟自由发挥等同于在我的平凡生活里埋设不定时炸弹。
我必须接管这个荒唐项目的管理权。
我拿出笔记本,打开一个空白的PPT页面,神情严肃地对正在试图用我的电脑看动画片的星麟招招手。
星麟,过来。我们需要制定一个战略规划。
他好奇地凑过来,看着屏幕上奇怪的方框和线条：此乃何物新的阵法图吗
这是SWOT分析法,我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老师,用来高效并低调地完成你的KPI,也就是让我‘获得幸福’。
我在S（优势）后面写下：星麟（理论上）拥有神力。
在W（劣势）后面重重写下：神力不稳定,理解力堪忧,缺乏常识,容易闯祸。
在O（机会）后面写下：大学生活中存在大量获得微小幸福的可能性（比如不迟到,食堂出新菜,抢到喜欢的选修课）。
在T（威胁）后面写下：星麟本人是目前最大的威胁；可能存在的神明监察；以及再被宿管阿姨盯上我就完了。
星麟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看到劣势一栏时,他的耳朵尖微微泛红。
吾……吾之神通,岂是此等图表所能衡量……他小声嘟囔,有点受伤。
这是科学管理,我点着威胁这一栏,看到没你的帮助方式,目前成功率是零,破坏率是百分之百,再这样下去,别说幸福,我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是问题。
我无视他委屈的表情,开始制定行动计划：所以新策略是：微小、日常、不引人注目。比如,帮我找到图书馆一个安静的座位,或者在我快迟到时让电梯正好停在我这层——要看起来像运气好那种！
星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神里却透出一种新奇,仿佛第一次有人把他的工作如此系统地进行分析。
他指着SWOT四个字母,虚心求教：此等符文,蕴含何等深奥法则
我：额,这是英文缩写。
他恍然大悟：原来凡间也有自己的道法传承！
看来,文化课补习也得提上日程了。但至少,他似乎愿意接受管理了。
只是,看着他认真研究PPT的侧脸,我心底闪过一丝疑惑：神界的KPI考核,都这么随便派个新手来吗
06
新策略试行第一天,就遭遇了滑铁卢。
起因是室友花花开玩笑说：小米,你那个远房表哥真帅啊,打算啥时候脱单啊
我当时正被星麟的管理学笔记吵得头疼,因为他坚持要把我的每句话都用毛笔繁体字记下来。
然后我随口敷衍了句：幸福就是脱单,行了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星麟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起来：此事易尔！包在吾身上！
我顿感不妙：等等,你想干什……
话没说完,他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半小时后,宿舍楼下传来一阵骚动,花花趴在窗边看了一眼,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小米快来看！是校草顾屿！他他他他抱着好大一束玫瑰！
我头皮发麻,冲到窗边。
只见法律系的冰山校草顾屿,正捧着一大束鲜红的玫瑰,站在楼下草坪上,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地用标准的新闻联播播音腔朗声诵读：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日你却更加可爱,更加温婉……
OMG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整栋楼的窗户都打开了,女生们的惊呼和手机拍照的咔嚓声响成一片。
而我,江小米,站在万众瞩目的焦点中心,只想原地蒸发。
星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边,邀功般地小声说：如何此子乃此地公认最佳配偶,吾已暂时引导其神志,其倾心于你之宣言,将持续一个时辰。
我杀他的心都有了：你管这叫‘不引人注目’,这叫社会性死亡！
楼下,顾屿还在毫无感情地继续：狂风摧折五月娇蕊,夏季租期短暂易逝……
宿管阿姨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又是哪个家伙搞事情！江小米！怎么又是你！
我眼前一黑。
星麟看着我快要崩溃的表情,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似乎和他的预想,有那么一点点偏差。
他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额,莫非,凡间女子不喜此等直白宣告
07
校草事件以我声称顾屿同学是在为话剧社排练,并且入戏太深而勉强收场。
星麟被我用三天不给泡面作为惩罚,蔫得像霜打的茄子。
就在我以为日子终于能稍微平静一点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出现了。
那是一个午后,我和星麟正一个看书,一个研究怎么用手机扫码支付,宿舍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站着一位少女。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裙,却莫名给人一种古朴清冷的感觉,容貌极美,气质高雅,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值得她过多关注。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星麟,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星麟实习员。她的声音也清清冷冷,像玉石相击。
星麟猛地站起来,像个被班主任抓到作弊的小学生,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月……月璃前辈！
被称为月璃的少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她拿出一个比星麟那个更薄、质感更高级的神谕器,手指轻点。
根据监察系统记录,实习员星麟,编号9527,近期在执行‘目标江小米幸福观测’任务期间,违规次数十七次,造成凡人界小型骚乱三起,间接导致目标社会评价降低,当前KPI积分为负三百五。
她每报一项,星麟的脑袋就耷拉下去一分。
鉴于你的糟糕表现,系统已发出初级警告,若积分持续为负,将考虑终止你的实习任务,召回神界重新学习。月璃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巨大的压力。
星麟脸色发白。
我心里莫名地有点不舒服,虽然他确实闯祸无数,但被这样当面冰冷地列举罪状,让我觉得,很不公平。
月璃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却没有任何好奇,就像在看一个任务物品。目标体目前情绪稳定,无异常,继续保持。
说完,她转身欲走,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浪费。
就在这时,阳台外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嬉笑声,一道扭曲的黑影快如闪电般地朝着我的脸扑过来。
那东西散发着恶作剧般的恶意。
我吓得僵在原地。
星麟准备去拿桌上的零食,却突然脚一崴朝着旁边的垃圾桶摔去,哐当一声垃圾桶倒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而那个黑影,在即将触碰到我的前一刻,被星麟摔倒时无意间扬起的某个东西碰到,发出一声细微的尖啸,瞬间消散了,在我看来那似乎是张符纸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月璃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散落的杂物和惊魂未定的我之间扫过,最终什么都没说,身影悄然消失。
星麟狼狈地从一地狼藉里爬出来,紧张地问我：江小米,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心还在狂跳：刚才那是什么
他一脸茫然：啊吾方才不慎摔倒,莫非又有何异常
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到那个黑影。
我看着月璃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还在拍打灰尘的星麟。
她是谁
诡异的黑影又是怎么回事
08
月璃的到来和那个诡异的插曲,像一片乌云,短暂地笼罩了我和星麟之间鸡飞狗跳的日常。
他变得有些沉默,不再像以前那样精力充沛地琢磨着怎么帮助我,而是常常对着他那块显示着负分数的神谕器发呆。
那种蔫头耷脑的样子,让我莫名想起淋雨的小狗。
晚上,我泡了两碗面,还是加了双份蛋肠的至尊版。
我把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
他惊讶地抬起头,灰暗的眼睛里亮起一点微光：今日,吾亦有份
吃吧,我在他对面坐下,吃饱了才有力气,才能想办法提高KPI。虽然我觉得他那负三百五的分数有点悬。
他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多谢。
我们俩就隔着泡面蒸腾起的白汽,安静地吃着。
过了好久,他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在神界,吾资质平庸,神力低微,同期之中,常居末位。
我吸溜面条的动作顿了顿。
此次实习任务,是吾费尽心力方才求得,吾只是……只是很想做出些成绩,证明吾并非一无是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见。
我想起月璃那冷漠的眼神和精准的指控,忽然有点明白他那份笨拙的急切从何而来了。
哦,我喝了一口汤,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那你觉得,月璃前辈那种,才算优秀吗
星麟立刻摇头：月璃前辈乃神界翘楚,天之骄子,吾岂敢相比……
我觉得你挺好的。我打断他。
他愣住,呆呆地看着我。
虽然你总帮倒忙,弄得一团糟,还害我差点被宿管阿姨拉黑。我列举着他的罪状,看着他眼神又黯淡下去,话锋一转,但是,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会因为KPI不及格而难过的神明。
而且,我补充道,你眼冒金星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星麟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他猛地低下头,几乎把脸埋进面桶里,含糊不清地说：凡人,真是难以理解。
但我知道,他听懂了。
那天晚上,我们分享了我拼单点的外卖烧烤,他第一次尝试烤鸡翅,被辣得眼泪汪汪又忍不住继续吃,还好奇地研究竹签的构造。
阳台外是城市的灯火,宿舍里是烧烤的油烟味和星麟被辣到的吸气声。
我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小神明在身边吵吵闹闹,似乎,也不算太坏。
只是,月璃的警告言犹在耳。
那个负三百五的分数,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我们真的能顺利毕业吗
09
月璃的警告像道紧箍咒,让星麟安分了好几天。
他甚至开始主动学习凡人常识,捧着我借来的《大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看得眉头紧锁,偶尔发出凡间条规竟如此繁复的感叹。
这天下午,我赶着去上选修课,星麟像个尽职的跟班一样飘在我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因为他坚持认为这样比较有神秘感。
穿过人来人往的校园广场时,一辆显然是送外卖的电动车失控地朝着我冲过来,速度很快,骑手惊慌地大喊着刹车坏了。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僵在原地。
电光火石之间,我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极细微的、仿佛静电般的触感掠过皮肤,时间好像被偷走了一秒,又好像只是我的错觉。
那辆失控的电动车在即将撞上我的前一刻,轮胎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垫了一下,整个车头突兀地一偏,擦着我的衣角冲了过去,最后撞在旁边的绿化带上,外卖箱子摔在地上,汤水洒了一地。
骑手惊魂未定地爬起来,连连向我道歉。
我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回头去找星麟。
他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有些急促,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了不少,仿佛刚才那一下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广场另一边,月璃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她的目光冰冷如刀,精准地落在星麟身上,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亮了一下她的神谕器屏幕。
上面是一个鲜红的警告标识,下面跟着一行小字：检测到超规能量波动,违规等级：高。
星麟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月璃的身影随即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
我快步走到星麟身边,抓住他的胳膊：你刚才做了什么你没事吧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都有些发飘：无……无妨,只是稍微干涉了一下轨迹,吾无事,歇息片刻便好。
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无事。
看着他苍白的脸,想到月璃那个冰冷的警告标识,一股巨大的恐慌突然攫住了我。
我抓着他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脱口而出：你不准突然消失,听到没有,不准被召回！
星麟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我紧紧攥住他胳膊的手,苍白的脸上慢慢恢复了一点血色,灰暗的眼睛里重新亮起微光。
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稳定了些：嗯,不消失。
我的心跳却依然很快,那股力量,那个警告,还有月璃的眼神,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10
星麟强行干预物理规则的后果是,他虚弱了整整一天,连眼冒金星的能量都没了,只能可怜巴巴地喝我给他冲的葡萄糖水。
月璃的警告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帮我而被召回,我得做点什么。
趁他休息,我拿过他那块古朴的神谕器,手指在上面小心地滑动,屏幕亮起,界面出乎意料地简洁,甚至有些过时,一个大大的负分数（-350）挂在左上角。
我点开任务日志,一条条翻看。
大多是辅助行动失败,扣10分、引起凡人界关注,扣50分之类的记录。
但夹杂在这些记录中间,偶尔会出现几条一闪而过的错误代码片段,像是系统运行时偶然泄露的乱码,与周围规整的记录格格不入。
【Error-undefined:权限校验失败…】
【目标特征匹配度99.8%…波动抑制…】
【协议‘缄默守护’激活…】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看得我云里雾里,但那个权限校验失败和波动抑制让我心生警惕。
我又点开他接收到的原始任务说明。
文字很简短：【实习任务：观测并保护特殊目标江小米的大学日常生活,确保其‘平凡’体验不受干扰。地点：人间界,东区大学,宿舍8栋801阳台锚点。执行者：实习员星麟（编号9527）。】
确保其‘平凡’体验不受干扰
我皱起眉,星麟之前所有的行动,可都是在疯狂地干扰我的‘平凡’体验,这任务描述本身就充满了矛盾。
星麟醒过来,看到我对着神谕器凝神思索,有些紧张：江小米,此乃神界法器,不可……
你的任务,可能有问题。我打断他,把我的发现指给他看,你看这些错误代码,还有这个任务说明,它只说了要保护我的‘平凡’体验,但根本没定义什么是‘平凡’,也没说可能会有什么‘干扰’。
星麟凑过来,看得一脸茫然：错误代码任务说明乃上级下达,岂会有误
万一呢我看着他,如果我们理解错了任务的重点呢也许‘帮助我获得幸福’根本不是关键,关键点在于‘确保平凡不受干扰’
星麟愣住了,显然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们需要调查。我下了结论,从今天起,我们就是调查小组,你负责回忆神界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感知周围有没有不正常的能量波动,我负责分析信息,制定计划。
星麟看着我认真的样子,眼神慢慢亮了起来,一种被委以重任的使命感取代了之前的沮丧。
好！他用力点头,随即又虚心求教,调查小组,是否需要歃血为盟
我：倒也不必。
11
我们调查小组的第一次行动,目的地是校图书馆古籍文献区。
我怀疑星麟的神界和人类世界一些古老的传说或许存在某种联系,而那里是最佳的查证地点。
星麟对图书馆表现出极大的敬畏,称其为汇聚此界文明精魄的秘境,并坚决拒绝使用任何神力作弊,坚持要一本本感应。
于是,午后的古籍区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个穿着古怪长袍的帅哥,闭着眼,用手指一本本划过布满灰尘的书脊,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我在另一边快速翻阅着地方志和神话传说汇编。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无所获,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星麟忽然在一排最不起眼的书架尽头停住了。
他睁开眼,手指点着一本深蓝色封皮还没有书名的小册子：此物气息有些异常。
我费劲地把那本薄薄的册子抽出来,封面没有任何标识,里面是毛笔手抄的繁体字,纸张脆黄,似乎年代久远。
里面的内容像是杂记,记载了一些本地的奇闻异事,大多荒诞不经。
但在最后一页的角落里,用极细的笔触写着一小段话：
……有客自远方来,不言不语,见之则心宁。坊间传其为‘安宁之使者’,所过之处,纷争止息,人心恬淡。后悄然远去,不知所踪。疑为神人降世,护佑一方太平。
安宁之使者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描述,莫名地契合我对平凡和安宁的极致渴望。
星麟凑过来看,小声念着：安宁……使者
他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感觉到胸口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转瞬即逝。
这上面说的‘客’,会不会和你的任务有关我指着那段话,会不会所谓的‘干扰’,是指会破坏这种‘安宁’的东西
星麟皱紧眉头,努力思考：吾未曾听闻,但‘安宁’确与江小米你给吾之感,略有相似。
他的话没说完,图书馆的管理员阿姨已经拿着手电筒过来清场了：闭馆时间到了,两位同学明天再来吧。
我们只好离开。
那本薄薄的小册子上的记载,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那个安宁之使者,到底是谁他的离去,又意味着什么
而我那份对平凡近乎执念的渴望,难道真的只是性格使然吗
12
调查刚刚有点眉目,月璃又来了。
这次,她直接出现在我们宿舍里,仿佛无视了空间规则,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直接对星麟亮出了神谕器。
屏幕上是刺眼的红色,分数已经变成了负五百,下面是一行冰冷的最终指令：
【实习员星麟,编号9527,鉴于你多次严重违规,能量波动已对观测目标造成潜在风险,系统判定你不再适合此任务,立即终止实习,返回神界接受审查,强制召回程序将于十二个时辰后启动。】
强制召回！
星麟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璃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星麟实习员,执行命令,你的失败已在预料之中,返回神界是你唯一的选择。
她顿了顿,终于吝啬地分给我一瞥：目标体无需担忧,系统会派遣更合适的观察员接替。
我更担忧了好吗！
等等！我忍不住开口,他有名字,他叫星麟！他不是失败品,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帮我！而且我们已经发现……
月璃冷冷地打断我：凡人之见,无关紧要,神界规章,不容置疑。
她再次看向星麟：十二个时辰,好自为之。
说完,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如同水墨消散。
等等！月璃前辈！星麟突然喊道,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我不能……
月璃的身影暂停消散,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服从。
我也紧张地看着他。
星麟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月璃冰冷的目光,大声说道：她的幸福还没搞定,我的实习学分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能现在回去！
他用最怂的语气,说出了最勇敢的话。
月璃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名为错愕的情绪,虽然只有一瞬。
她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星麟一眼,又扫过我,身影彻底消失在空中。
宿舍里只剩下我和星麟,以及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强制召回程序已经启动,只剩下最后十二个时辰。
星麟选择违抗命令,留了下来。
那然后呢
13
最后十二个时辰。
我和星麟相对无言,一种绝望的安静在宿舍里蔓延,违抗命令的后果是什么,我们都不敢细想。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了,声音急促而不耐烦。
是宿管阿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学生会的干部,表情严肃。
江小米,开门！有人反映你多次带校外人员滞留宿舍,严重违反管理规定！现在立刻开门接受检查！阿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心头一紧,星麟这个远房表哥的借口,用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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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麟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躲。
躲不掉了。我拉住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阿姨严厉的目光和学生会干部审视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打进来。
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月璃。
她仿佛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她的神情依旧冰冷,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下定决心的决绝。
此间无事,尔等退下。月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而令人信服的力量。
阿姨和学生会干部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茫然和空洞,他们愣愣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仿佛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目的。
我惊呆了。
星麟也愣住了：月璃前辈,您……
月璃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我,她的眼神不再像看一个物品,而是带着一种深深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看来,缄默协议不得不提前终止了。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里竟然带着一种卸下重担的疲惫。
她抬起手,她的神谕器投射出一片柔和的光幕,上面不再是冰冷的数字和警告,而是一段段加密的档案和图像。
图像上,是一位周身散发着柔和白光,面容模糊却让人心生宁静的神影。
星麟接收的任务,是经过降级和模糊处理的。月璃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抛出了惊天巨雷,他的核心任务并非‘帮助获得幸福’,而是最高级别的‘缄默守护’。
守护谁星麟茫然地问。
守护她。月璃指向我,或者说,守护她体内沉睡的最后一丝‘本源’。
光幕上的图像变化,显示出复杂的能量图谱,核心与我的生命特征完全重合。
江小米,并非普通凡人,你是上古‘安宁之神’耗尽神力弥平世间大乱后,最后一缕神念的转世,你追求极致平凡,是因你的本质渴望回归宁静,厌恶一切非凡的波澜。
神界派星麟来,并非因他能力出众,月璃看向星麟,眼神复杂,恰恰是因为他神力低微,性格跳脱却本性纯良,他的能量波动最不易惊醒你沉睡的神性,是最完美的‘绝缘体’和‘伪装’。而他之前所有看似搞砸的行动,阴差阳错地恰好化解了那些可能引动你神性苏醒的微小危机。
星麟张大了嘴,彻底石化。
我也愣住了,啊我是……神念转世我渴望平凡是因为这个
那些错误代码、【波动抑制】、【协议‘缄默守护’激活】……一切都有了解释。
这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善意的谎言。
月璃看着星麟：你的实习学分从未挂在她身上,你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守护,只是无人料到,你会以这种方式‘完成’得如此出乎意料。
14
真相带来的冲击过于巨大,我和星麟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消化。
星麟的表情从震惊、茫然,逐渐转向一种难以言喻的明亮。
他看向我,眼神不再是看一个需要完成KPI的任务目标,而是充满了郑重的意味。
所以,吾并非一无是处他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吾之‘搞砸’,竟是歪打正着
月璃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你的特质,在此项任务中,确实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正面效果,神界重新评估后,已暂停强制召回程序。
她话锋一转：然而,隐患仍在,江小米的本源虽沉寂,但既已知晓身份,细微波动恐难避免,仍需守护,但方式必须调整。
如何调整我急忙问,我不想失去现在的平静,哪怕这平静源于一个谎言。
星麟实习员,月璃看向他,你将继续留守人间界,但不得再使用任何可能引人注目的神力,你的新职责是‘锚点’,用你的存在本身,吸引并缓冲可能流向她的微小异常波动,换言之,继续做你擅长的事——自然地制造一些小麻烦,然后自然地解决它们,将大的波澜消弭于无形。
星麟听得似懂非懂,但继续留守四个字让他瞬间振奋：意思是,吾可以留下了无需召回
是的,但若再造成大规模骚乱……月璃眼神微冷。
不会不会！星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吾如今深谙凡人规矩！他说着,差点又把旁边的笔筒碰倒,手忙脚乱地扶住。
月璃：……
我扶额：……
看来,擅长制造小麻烦这点,确实无需担心。
月璃离开后,宿舍里只剩下我们俩。
星麟看着我,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原来,吾之使命如此重大。江小米,此前多有得罪……
少来这套,我打断他,心里却松快了许多,以后记得交伙食费就行,还有,下次宿管阿姨再来,你得自己去解释你的存在。
他立刻挺起胸膛：包在吾身上,吾已精通扫码支付之术！至于凡间户籍管理之道,吾定会刻苦钻研！
新的守护开始了。
没有炫目的神迹,没有夸张的告白。
星麟依然会笨手笨脚,偶尔会让热水壶鸣叫时间变长,或者走路莫名绊到东西撞散一股弱小的能量流。
而我,则开始慢慢学习感知和引导那份属于安宁的力量,在他吸引来微小麻烦时,悄无声息地让其平息。
我们一起研究如何用最普通的方式应对生活。
这似乎,才是真正的平凡。
15
日子重新恢复了平凡。
我上课,吃饭,去图书馆。
星麟则以月璃帮忙搞定的交流生的身份混迹校园,主要任务是熟悉人间界并负责我的三餐——当然,是用他刚刚学会的扫码支付。
他依然会闹出很多笑话,比如试图用神力给洗衣机加速结果导致整层楼跳闸,或者对着自动售货机研究半天认为它是吞噬硬币的妖兽。
但他学会了如何笨拙地道歉,如何修理简单的电路,以及如何在我的指导下,写出一份勉强及格的事件报告发给月璃。
月璃偶尔会现身,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检查一下星麟的锚点工作记录,对我的状态进行简短评估,然后消失,但她的评分标准似乎宽容了许多,星麟的负分数甚至在缓慢回升。
直到有一天,她带来了一份新的任命书。
鉴于实习员星麟在‘缄默守护’任务中表现出的独特适配性,及后续维稳工作中的努力,月璃念着公文,语气毫无波澜,神界特此批准设立‘人间界平凡事务联络员’一职,由星麟长期担任,负责监测、引导及低调处理涉及本区域的微小异常能量波动,维持该地域的‘平凡’常态。
她将一份电子证件传给星麟的神谕器。
星麟看着屏幕上那个带着他照片和神界徽章的证件,愣了足足一分钟,然后猛地跳起来,差点撞到天花板。
吾……吾有正式神职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拿着神谕器的手都在抖,月璃前辈！江小米！你们看到了吗！是正式编制！
月璃微微挑眉：望你恪尽职守,勿再鲁莽行事。
是！保证完成任务！星麟立正站好,声音响亮,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比阳光还耀眼。
月璃离开后,星麟还在反复看着他的电子证件,傻笑了半天。
傍晚,我们坐在阳台上,分享着一盒炸鸡,楼下是下课后喧闹的人流,远处是城市的霓虹。
星麟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江小米,如今想来,此番凡间历练,甚是奇妙。
我吸着奶茶,嗯了一声。
虽无呼风唤雨之神通,亦无万众敬仰之辉煌,他转过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人间灯火,但此间日子,有泡面,有炸鸡,还有你,吾觉得甚好。
我笑了：是啊,挺好。
他不再需要虚假的KPI,找到了真正的归属和价值。
而我,也拥有了我真正渴望的充满烟火气的平凡幸福。
身边多了一个吵吵闹闹、会帮我吃掉我不爱的香菜、会在考试前比我还紧张地复习的联络员室友。
真正的守护,原来是润物细无声的陪伴。
而最大的非凡,就是能安心享受,每一个最平凡的日常。
星麟吃完最后一块炸鸡,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然后指着天上刚刚亮起的一颗星星,兴奋地说：快看！那是天权星！吾认得！在神界时……
他的话音未落,那颗星星似乎调皮地闪烁了一下。
嗯,也许,这份平凡日常里,偶尔也会掺杂一点点来自神界无伤大雅的小惊喜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