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三年后,那个为豪门联姻抛弃我的前夫,浑身湿透站在我月租1200的破出租屋门口。
他红着眼说:跟我回去,我把我的一切给你。
我笑着一巴掌甩他脸上:林总,你的破钱,买不起我的三年。
他却突然单膝跪地,吻着我腿上的旧伤疤颤抖开口。
我不要钱,我只求你……再爱我一次。
1.
窗外暴雨如注,砸得铁皮雨棚噼啪作响。
我刚洗完澡,正拿着旧毛巾绞着湿漉漉的头发,门就被敲响了。
不是房东那种试探又急促的拍打,而是沉稳、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敲在我心口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
心里莫名一突。这个时间点,这种天气,会是谁
我趿拉着快穿烂的拖鞋走到门后,透过那个模糊不清的猫眼往外看。
楼道昏暗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整个视野。
黑色西装被雨水打湿了些许,肩头深洇出一片水痕,头发也湿漉漉地搭在额前,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添了几分危险的野性。
眉骨深刻,下颌线紧绷,那双我曾沉溺过无数次的眼,此刻正透过小小的猫眼,似乎精准地锁定了我。
林瀚泽。
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像被重锤狠狠砸下,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
三年。
整整三年。
他看起来更成熟了,周身那股上位者的压迫感也更重,与这栋破旧的老楼格格不入。
就像是奢侈品广告牌误入了菜市场,荒谬又刺眼。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想干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沸水里的气泡翻涌上来,几乎要冲垮我的理智。
但我死死咬住了泛红的下唇,疼痛让我迅速冷静下来。
不能慌。秦韵,你不能慌。
三年前那个在他和他家族面前手足无措、心痛到碎裂的秦韵,早已经死了。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潮湿的冷风裹挟着雨汽和他身上熟悉的、昂贵的雪松尾调,一同灌了进来。
激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道低矮的门槛。
但咫尺之间,却隔着银河般的沟壑。
永远无法跨越。
他比我高太多,看我的时候需要微微垂眼。
那目光沉得像墨,里面翻涌着太多我无法分辨也不想分辨的情绪。
审视怀念愧疚还是怜悯
呸。去他妈的怜悯。
2.
怎么我先开了口,声音是刻意淬炼过的平静,甚至带上了几分连我自己都惊讶的讥诮。
林总这是豪门联姻之路不顺,迷路走到贫民窟来体验生活了
我的视线落在他身后,楼道尽头,那辆几乎闪瞎人眼的黑色迈巴赫毫不客气地堵死了狭窄的通道。
还是说,您的豪车也被这破地方的积水泡熄火了
林瀚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副反应。
也是,在他印象里,我大概还是那个会因为他一句重话就红着眼眶、小心翼翼揣摩他心情的秦韵。
他薄唇微动,声音比三年前更低沉沙哑,却带着他一贯的、令人恼火的掌控欲。
秦韵,你就住这种地方
我差点笑出声。
看,这就是林瀚泽。
永远看不到别人的尖刺,或者说,看到了,也不认为那能伤到他分毫。
哪种地方
我倚在门框上,学着他从前打量人的样子,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遮风挡雨,合法合规,挺好......不劳林总费心。
我晃了晃手里还半湿的毛巾,几颗水珠不客气地甩到他价格不菲的西装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麻烦让让,您挡着我散湿气了。
我作势就要关门。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百达翡丽的手猛地撑住了门板。
男人的力气太大,我根本抗衡不了。
那股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再次逼近。
我们谈谈。他盯着我,语气不容拒绝。
谈什么我抬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心口的酸涩和愤怒几乎要破膛而出,但我把它们压得死死的。
谈三年前你是怎么用一句‘韵韵,等我’,就把我像个傻子一样晾在原地,一等就是一千多个日夜
还是谈你怎么在各大报纸财经版和娱乐版头条,跟你的新未婚妻出双入对、佳偶天成
我的声音很稳,甚至带着笑,只有我自己知道,指甲掐进掌心有多疼。
林瀚泽,你失忆了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早就完了。
在三年前你选择屈服于你的家族,为了你那岌岌可危的商业帝国去联姻的那一刻。
在你连一个像样的分手都不敢当面跟我说的时候,我们就完了!
他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变得极其难看,眼底翻涌起骇人的浪潮,撑在门上的手背青筋凸起。
我没有联姻。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哦我挑眉,故作惊讶。
那真是可惜了,听说苏家小姐对你一往情深,林家也能更上一层楼。
怎么,是价钱没谈拢吗
我知道我的话像刀子,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三年的委屈、愤怒、自我重建的艰难,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对象就是这个罪魁祸首。
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彻底笼罩下来,强烈的压迫感让我呼吸一窒。
雨水和雪松的气息更浓了。
秦韵,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警告,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那该用什么语气我嗤笑。
毕恭毕敬感恩戴德感谢林总百忙之中屈尊降贵来视察贫民前女友的生活吗
我看着他眼底渐渐升腾起的怒意,心里竟生出一丝扭曲的快感。
原来刺痛他,是这样的感觉。
我很爽。
看见了吗我还没饿死,活得挺好。
我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再次关门,参观结束,林总请回吧。我这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但他再次挡住了门,并且凭借绝对的力量优势,强硬地挤了进来!
随后将门轻轻关上。
狭窄的客厅因为他的闯入显得更加拥挤不堪。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掉皮的墙壁、吱呀作响的旧沙发、桌上吃了一半的速食面,最终落回我身上。
那眼神复杂得让我想吐。
这就是你说的挺好
他语气里的那点怜悯和质疑彻底点燃了我最后的导火索。
跟林瀚泽在一起的几年,我为他倾尽所有,甚至连最优渥的工作都辞掉了。
当时天真的我还自我感动,做到那一步也仅仅是为了能离他更近一些。
对!这就是挺好!
我彻底豁出去了,指着他的鼻子。
林瀚泽,你给我听好了!我秦韵是没钱没势,普通家庭出身,离了你这棵大树是过得辛苦!
但这三年,我没靠任何人,一份工作一份工作地找,一分钱一分钱地赚,我养活我自己,我活得干干净净、堂堂正正!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事隔三年后来这里彰显你的优越感!
看到我过得不好,你是不是就满意了是不是就能证明你当初选择放弃我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我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眶涨得发酸,但我死死忍着。
绝不让一滴眼泪在他面前掉下来。
老娘就算是再委屈都不可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他沉默地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风暴似乎在慢慢平息,转而成为一种更深沉、更滚烫的东西。
他忽然向前一步。
我警惕地后退,小腿却撞到沙发边缘,一下子跌坐进去。
男人俯身,双臂撑在我身体两侧,将我困在他的阴影里。
雪松的气息混着雨水的微腥,霸道地裹挟了我所有的呼吸。
你说对了。他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声音哑得可怕。
看到你这样,我一点都不满意。
秦韵,他抬起手,似乎想碰我的脸,却在半空停住,指尖微微蜷缩,我回来,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窗外雨声渐歇,只剩下滴滴答答的余韵。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是来把你弄丢的东西,一件一件,找回来的。
包括我。
3.
他的气息,带着屋外的冷冽和不容置疑的强势,几乎要将我吞没。
找回来我听见自己冷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像是生生咽下几块干面包。
林瀚泽,你三年前丢垃圾的时候,会不会也想过三年后要把它从垃圾桶里捡回来
我的话刻薄得像冰锥,直直刺向他。
他撑在我身体两侧的手臂肌肉明显绷紧了,眼底那滚烫的东西像是被风吹动的火苗,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但他没有后退,反而靠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
你不是垃圾。他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我也从没把你当成垃圾。
有区别吗
我逼视着他,毫不退缩,尽管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结果都是一样的。林总,放手的东西,就别再惦记了。这不是你们豪门最基本的规则吗及时止损。
我试图推开他,手掌抵在他冰冷的、被雨水打湿的西装上,但那胸膛坚硬得像铁,纹丝不动。
这无力感让我更加愤怒。
让开!
不让。他答得飞快,眼神执拗得近乎偏执。
秦韵,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能轻易止损的买卖。
那是你的事。我别开脸,拒绝呼吸他身上那扰人心智的气息。
跟我无关。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不需要你横插一脚。你的出现,只会让我觉得困扰和......恶心。
最后两个字,我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了出去。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瞬间僵硬。
空气凝滞了几秒。
窗外只剩下水滴从屋檐落下的单调声响,嗒,嗒,嗒,敲打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忽然,他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带着浓浓自嘲和苦涩的、低低的气音。
恶心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要在嘴里尝尽它的滋味,对,我也觉得我三年前做的事,挺恶心的。
我猛地转回头看他。
他却松开了对我的禁锢,直起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抽离,那令人压迫的气息也随之散去,只剩下满室的空旷和冰冷。
他环视着这间小小的、破旧的客厅,目光最后落在那碗已经坨了的速食面上。
所以,我活该。他说,语气平静得可怕。
活该这三年没睡过一个好觉,活该每次闭上眼就看到你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活该现在站在这里,被你骂得狗血淋头。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但我立刻告诫自己,秦韵,别心软。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先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或者说,先捅你一刀,再问你疼不疼。
鳄鱼的眼泪而已。
你在学我吗这么会自我感动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他弄皱的衣领,努力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
林总,演给谁看这里没有你的观众。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看向那扇因为潮湿而有些变形了的窗户。
窗外是对面楼灰扑扑的墙壁。
我不是来演戏的。
他的声音从背影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我只是......来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现在看到了我双手环胸,做出防御的姿态。
如你所见,好得很。能跑能跳,能骂人能怼人。看完了,可以走了吗
他没有回答走不走,却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为什么躲在这里
我愣了一下。
城南开发区的项目,你是核心团队的成员之一,上个月的季度表彰大会,我看到了你的名字和照片。
他慢慢转过身,目光锐利地重新锁定了我,以你的项目奖金和薪资,你不必住在这种地方。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连这个都知道
一股被窥视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林总真是手眼通天。我讽刺道。
连前女友的工资条都查得一清二楚。怎么是怀疑我贪污了项目款,还是觉得我赚的钱来路不明
我只是不明白,他无视我的讽刺,步步逼近,眼神里是真正的困惑。
为什么宁愿在这里......吃苦
吃苦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林瀚泽,在你眼里,是不是不住豪宅、不开跑车、不穿高定就叫吃苦是不是不像你一样,动动手指就能决定几千万的生意,就叫失败
4.
我走到桌边,端起那碗冷掉的泡面,直接当着他的面,大口吃了起来。
你看,这就是我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我的语气冰冷。
你看到的是窘迫和不堪,我看到的,是我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一顿能填饱肚子的饭。它可能不体面,但干干净净!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
我住在这里,是因为我把大部分钱都寄回了家。我妈身体不好,弟弟还在上学,这些你都知道吗你不会知道,因为你从来只活在你自己那个高高在上的世界里!
你凭什么用你的标准来评判我的生活你凭什么!
我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但我几乎是在脱口而出后的那一秒钟就后悔了。
我不想让林瀚泽知道我的真实情况,我不想让他可怜我。
但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冲了上来,只能死死仰着头,不让它们掉下来。
不能哭。秦韵,绝对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哭。
他再一次沉默了。
只是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有震惊,有了然,有痛楚,还有......一丝我无法形容的懊悔。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三年前,我最需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说。
三年后,在我已经不需要的时候,他却说了。
多么讽刺。
没必要。我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冷硬,你的道歉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现在,请你立刻离开我家。
身后没有动静。
我听到打火机滑开的声音,然后是一丝极淡的烟草味飘来。他居然在我家点起了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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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无可忍地回头:林瀚泽!你......
话没说完,却看到他只是将烟夹在指间,并没有吸,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室内明明灭灭。他靠在掉皮的墙边,侧脸线条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那个项目,他忽然说,声音平静无波,后续会很辛苦,经常要跑工地,对接的施工方背景有点复杂。
我蹙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你一个女孩子,住得离项目太远不安全,回市区又太折腾。
他顿了顿,终于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白色的烟圈朦胧了他的表情,这里环境太差,人员混杂。
我的心慢慢沉下去,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掐灭了烟,走到我面前,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上面只有一个银光闪闪的钥匙扣,造型简洁却价值不菲。
我在项目附近有套公寓,空着也是空着。他把钥匙递到我面前,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你先搬过去住。
我看着那串钥匙,又抬头看看他理所当然的表情,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直冲头顶。
他以为他是谁救世主吗
还是在施舍
用一套公寓,来弥补他三年前的抛弃来买他此刻的心安理得
我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笑了。笑得眼眶发酸,笑得心口发疼。
我没有去接那串钥匙,而是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
啪!
一巴掌,清脆响亮地,扇在了他那张价值千金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偏着头,脸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印。
他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动手,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错愕。
我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林瀚泽,带着你的钥匙,和你那套廉价的同情心------
给我滚!
5.
那一巴掌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震得我虎口发麻,心口却像破开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林瀚泽的脸偏在一旁,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那清晰的五指印在他冷白的皮肤上迅速红肿起来,触目惊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渐起的风声,像是呜咽。
我以为他会暴怒。
以他林瀚泽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脾气,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但他没有。
他只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回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看向我,里面没有愤怒,没有羞辱,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沉沉的痛楚。那痛楚那么深,那么重,竟让我心头猛地一刺。
......他动了动唇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伸出舌尖,舔了舔可能被牙齿磕破的嘴角内侧,尝到了那点铁锈味。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莫名带着一种惊心的野性和......脆弱
我攥紧了发麻的手,强迫自己站稳,不露怯意。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
秦韵......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这一巴掌,我该受。
我冷笑,别开眼,不想再看他那副样子。受完了就滚。
他却向前一步。
我警惕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不止这一巴掌。他凝视着我,目光灼灼,像是要将我烧穿,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我欠你的,何止这一下
他的视线忽然下移,落在了我的右腿膝盖上。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怎么会......注意到
那是连我自己都几乎要忘记的、只有在阴雨天才会隐隐作痛、提醒着我曾经愚蠢的印记。
你的腿......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确定的、却又无比精准的探询,那年夏天,我急着赶去国际机场飞纽约参加那个至关重要的谈判......
我的呼吸骤然收紧。那段被时光尘封的记忆,带着剧烈的疼痛感,猛地撞回脑海。
......出发前一夜,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吵了架。
他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我负气先走了,把你一个人留在学校。第二天早上,你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在来送我机场的路上......
那天的一切,瞬间清晰如昨。
6.
暴雨。
疯狂的雨刷器也刮不干净的倾盆大雨。
因为吵架和赶时间的焦躁,他把重要文件落在了公寓。
我开车冒雨给他送去,只想在他离开前见一面,缓和关系。
然而高速公路上......刺耳的刹车声......剧烈的撞击和安全气囊爆开的窒息感裹挟着我。
右腿被卡在变形的驾驶舱里,钻心的疼。
你电话里声音很急,说一定要见到我,有东西给我。
林瀚泽的眼圈慢慢红了,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到我灵魂深处去。
可我在机场等了你很久,直到最后广播登机,你都没出现。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一开始是无法接通,后来是关机......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故意耍我......
我闭上眼,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我被困在车里,雨水混着冷汗浸透衣服,右腿疼得几乎失去知觉,却还死死攥着那份沾了点血迹的文件袋,用最后的力气对救援人员喊:别管我!先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文件我送不过去了,让他别误机!
我被救出来,送去医院。
检查,右腿膝盖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医生建议立刻住院。
但我拒绝了。
我忍着剧痛,让护士简单固定了膝盖,打了止痛针,甚至没等家人赶来,就拄着临时买的拐杖。
拦了车,固执地、一瘸一拐地奔向机场。
我只想看他一眼,只想亲眼看到他顺利登机。
只想告诉他,文件我没弄丢。
我赶到时,巨大的航班信息屏显示,他乘坐的那架飞机刚刚起飞。
候机大厅空旷而冰冷。
我站在那里,右腿疼得站不稳,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像个被全世界丢弃的笑话。
而我远远地,透过落地窗,真的看到了那架腾空而起的飞机,载着他,飞向他的锦绣前程。
那一刻,腿上的疼,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我后来才知道......林瀚泽的声音哽咽了,带着巨大的、迟来的震颤,你那天出了车祸......就在来机场的路上。你的车几乎报废了......而你......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我的右腿上,像是要透过衣物看到那道伤痕。
你带着伤......拖着一条几乎不能动的腿......还是去了机场......
他猛地向前,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力度大得让我生疼,眼底是翻江倒海的悔恨和痛惜。
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说!秦韵!你当时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为什么宁可自己一个人扛着!如果我早知道......
早知道了又怎么样我猛地睁开眼,打断他,泪水终于决堤,混着压抑了三年的委屈和愤怒,汹涌而出。
告诉你,然后呢让你放弃那个能让你在林家站稳脚跟、能让你爷爷对你刮目相看的关键谈判留下来照顾我这个麻烦
我用力想挣脱他的钳制,声音嘶哑:林瀚泽,你看清楚!这就是我!普通家庭出身的我,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大程度的付出了!
可我这点付出,在你家族给你规划的商业版图和门当户对的联姻面前,算得了什么!连绊脚石都算不上!
不是的!不是这样!他低吼着,一把将我死死地、紧紧地搂进怀里,无论我怎么挣扎捶打都不放手。
对不起......对不起......
他把脸深深埋进我的颈窝,温热的液体灼烫着我的皮肤,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体竟然在发抖。
我那天不该和你吵架......不该先走......不该在机场只顾着生气没有多想......
我这三年每次想起你那天没来,都以为是你在耍性子......我甚至......我甚至还在心里怪过你......
他的忏悔,带着滚烫的泪和颤抖的呼吸,砸在我的心上。
你带着伤......是怎么一个人去的医院......怎么一个人处理的......那时候疼不疼......后来养了多久......
他语无伦次,每一个问句都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恐慌和心疼,抱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一松开我就会碎掉。
我所有的挣扎,在他这汹涌的、真实的痛苦和眼泪面前,慢慢地失去了力气。
僵硬的身体在他怀里一点点软下来,只剩下无法抑制的哭泣。
原来他知道了。
他终于知道,那天我不是任性爽约,而是拼尽了全力,甚至赌上了身体,只想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林瀚泽微微松开我,通红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然后,毫无预兆地,他单膝跪了下去。
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他颤抖着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卷起了我右腿的裤脚。
直到露出那个已经淡化成浅白色的、却依旧清晰的疤痕,就在膝盖上方。
他的指尖悬在空中,甚至不敢触碰。
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然后,他低下头,一个无比轻柔、充满无尽悔恨和赎罪意味的吻,珍重地、颤抖地,落在了那道伤痕上。
那一吻,滚烫如烙铁,瞬间熨帖了我三年来的所有委屈和不甘。
我僵在原地,眼泪扑簌而下。
他抬起头,仰视着我,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无比虔诚和坚定。
韵韵,这道伤,刻在你身上,也刻在我心里了。这辈子,我都欠着你。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一辈子来养好它,行不行
7.
他滚烫的吻还烙在我的伤疤上,那炽热的温度仿佛透过皮肤,一路灼烧到我冰冷的心底。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他浓密的黑发上。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又刺耳的手机铃声,像一把尖刀划破了这浓稠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是他的手机在响。
具压迫感的专属铃声,一遍又一遍,不依不饶。
林瀚泽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保持着那个卑微又虔诚的姿势,额头轻轻抵着我的膝盖,仿佛在汲取力量。
铃声还在响,固执地彰显着来电者的不容拒绝。
我吸了吸鼻子,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接吧。
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这种时候,会用这种方式找他的,除了林家,不会有别人。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抬起头。
眼底的红血丝尚未褪去,但那种脆弱和失控已经被他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冷酷的决绝。
他站起身,并没有避开我,而是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并且打开了免提。
喂。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感,听不出情绪。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威严又带着怒意的中年男声,是他父亲林国栋:瀚泽!你现在在哪里立刻给我回来!
林瀚泽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仿佛在对我做出无声的承诺。
他语气平淡:有事
什么事!林国栋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还好意思问你是不是去找那个姓秦的女人了!瀚泽,你太让我失望了!
三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为了那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你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苏家那边已经很不满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精准地扎向我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
我攥紧了手,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林瀚泽的眼神瞬间结冰。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寒意。
爸,请注意你的措辞。她叫秦韵,是我林瀚泽唯一爱过、并且正在全力追回的女人。
不是‘那个姓秦的’,更不是‘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电话那头显然没料到他会直接顶撞,噎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盛。
你疯了!为了她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没有林家,你能有今天!
苏家公主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她等了你这么久,你好意思么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回来,否则......
否则怎样林瀚泽打断他,唇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否则就冻结我的卡收回我的职位还是像三年前一样,把我软禁起来,逼我就范
苏家那位就算等我十年一百年我都不会心动,我他妈不稀罕!
他向前一步,更靠近我,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电话线。
爸,你听好了。也麻烦你转告爷爷和苏家。
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三年前,我妥协过一次,那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这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林氏集团执行总裁的位置,你们谁想要,随时可以拿走。
那些所谓的股份、资产,你们觉得能控制我的,也大可以全部收回。
但是,秦韵,他看向我,目光骤然变得深沉而滚烫,我要定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心脏狂跳。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林国栋显然也气疯了,口不择言。
好好好!林瀚泽,你有种!为了个女人连家族都不要了!你以为离了林家你算什么你以为那个秦韵能帮你什么她就是个扫把星!只会拖累你......
她帮我什么林瀚泽猛地提高声音,压过了对方的咆哮,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掌心滚烫而坚定。
她在我一文不名、只是个穷学生的时候就跟了我!她甚至为了给我送一份能决定我前途的文件,差点把命都丢在路上!
林瀚泽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砸在我的心上,也通过免提,清晰地传到了电话那头。
而你们呢我尊贵的家族他的讽刺几乎要溢出来。
在我需要支持的时候,你们在哪里除了逼我联姻、用利益捆绑我,你们还给过我什么这样的林家,我不要也罢!
你......你这个逆子!林国栋气得声音发抖。
还有,林瀚泽的声音冷到极致。
通知你们一声,不是商量。我早已经把我名下所有林氏集团的股份,以及我这三年自己创立的‘泽韵资本’的全部资产,做了公证。
他顿了顿,在我和电话那头同样震惊的沉默中,抛下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
如果我再次因为家族压力放弃秦韵,或者她因为任何原因离开我,我名下所有财产,将自动无偿捐赠给慈善基金会。一分,都不会留给你们。
现在,他冷冷地问,还觉得她能图我什么吗还是觉得,你们还能用那些东西来威胁我
死一般的寂静。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显然被这破釜沉舟的一击彻底打懵了。
我也彻底呆住了,看着他坚毅的侧脸,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男人。
他不再是三年前那个会被家族牵制的青年,他早已羽翼丰满,并且为了我,亲手斩断了所有退路。
这不是冲动,这是他用全部身家下的赌注,赌一个我。
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疲惫又无力的咒骂,然后,通话被猛地掐断了。
嘟...嘟...嘟...
忙音响起。
狭小的出租屋里,再次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扔掉手机,转过身,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指腹温柔地擦去我不断涌出的泪水。
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低声说,语气恢复了极致的温柔,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彻底摆脱他们,也是唯一能向你证明我真心的方式。
韵韵,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目光深邃如海,里面盛满了不容置疑的认真和恳求。
林家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要,但我不能没有你。
三年前我蠢,弄丢了你。现在,我拿我所有的一切,换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行吗
别急着拒绝我。你可以考验我,一年,两年,十年......多久都行。让我照顾你,陪着你,把过去欠你的,一点点补回来。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抛下了他的王国,他的权杖,他所有世人羡慕的一切,像个最虔诚的信徒,只为换一枚可能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硬币。
我的心防,在那惊天动地的捐赠宣言和他此刻卑微的恳求中,彻底碎裂,化为齑粉。
我闭上眼,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然后,轻轻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一瞬间,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的光芒,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他猛地将我紧紧拥入怀中,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碎。
窗外,不知何时雨停了。一缕阳光顽强地穿透云层,透过小小的窗户,暖洋洋地洒在我们身上。
照亮了这一室的破败,也照亮了......失而复得的微光。
8.
时间,是最好的粘合剂,能缓慢而坚定地弥合最深的裂痕。
半年后。
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媒体的长枪短炮。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午后,我们在我曾经那间破旧出租屋不远处的社区公园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只邀请了几位至交好友的仪式。
林瀚泽坚持要在这里。
他说,这里是我们重新开始的地方,意义非凡。
此刻,他正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敞开着。
少了些商场的杀伐果断,多了几分温和松弛。
他握着我的手,无名指上那枚样式简洁的钻戒,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而我,穿着一件不算昂贵但设计别致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
我没有选择穿华丽的婚纱。
只是因为许多年前,在校园的某个角落。
我就是穿的这身裙子,遇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让我心动不已的少年。
我的右手,同样被他紧紧握在掌心,那枚与他同款的戒指,大小刚好。
我们面前,是共同好友也是证婚人,他正笑着念着温馨而个性化的誓词。
周围是葱郁的树木和清脆的鸟鸣,偶尔有散步的老人和孩子好奇地望过来,报以善意的微笑。
没有林家的任何人。
林瀚泽说到做到。
那场电话风暴后,林家确实试图反扑,冻结账户、施压合作方。
但当他们发现林瀚泽创立的泽韵资本早已悄然成长为一棵无法轻易撼动的大树。
并且他真的毫不动摇时,那些喧嚣的反对声,终于渐渐沉寂了下去。
他用自己的实力和决绝,为我们劈开了一道安静的、受保护的屏障。
......林瀚泽先生,你是否愿意,无论顺境逆境,富贵贫穷,健康疾病,永远爱她,尊重她,保护她,直至生命尽头
好友笑着问。
林瀚泽转过身,面对着我,他的目光深邃而专注,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历经千帆后的笃定。
我愿意。
他声音沉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并且,我补充一点,无论她是否需要,我都会永远支持她追逐自己的梦想,做她最坚实的后盾,而非束缚她的牢笼。她首先是秦韵,然后才是我的妻子。
我的心像是被温暖的泉水包裹。这句话,比他放弃所有财产更让我动容。
他真正懂得了我,也真正尊重了我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价值。
好友又将同样的问题抛给了我。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半年,他用行动一点点填补了那三年的空白和伤痕。
他学会了煲汤,因为我胃不好;
他把我出租屋里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换成了更舒适的,却依旧陪我挤在那里。
直到我同意搬去他那个离我公司更近、但也绝不算奢华的公寓;
他不再自作主张地帮我解决问题,而是在我熬夜画设计图时默默递上一杯热牛奶。
在我项目遇到瓶颈时,以合作伙伴而非拯救者的身份,提供冷静客观的建议。
他甚至动用了一些人脉,却不是为了给我开后门。
而是为我所在的那个小小的设计工作室,引荐了一个极其难得、完全凭我们自身实力接下来的国际项目。
那一刻,我站在台上讲解方案,看到他坐在台下,眼神里的骄傲和欣赏,比任何钻石都闪耀。
他让我相信,他的爱,不是愧疚的补偿,而是真正的欣赏、尊重和珍视。
过去的伤痕依然存在,但不再疼痛,它们变成了我们感情地图上独特的经纬。
提醒着我们失去过的痛,也彰显着重逢后的珍贵。
我愿意。
我微笑着,清晰而坚定地回答。
我愿意与你携手,彼此独立,又相互依存。一起去看看,平等尊重的爱情,最终能走到多远多美的地方。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紧紧握住我的手,像是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惊天动地的宣言,只有最朴素的承诺和最真诚的期许。
在好友和寥寥几位朋友的祝福声中,他低头,吻上我的唇。
温柔,缱绻,带着阳光的味道和无限的未来。
一吻终了,他抵着我的额头,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笑意和无比的满足。
林太太,余生请多指教。
林先生,我笑着回应,眼角有幸福的泪光闪烁。
彼此彼此。
仪式结束后,我们并肩在公园里散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我手心。
是我那间出租屋的钥匙。锈迹被细心擦去,闪着微光。
这个,还给你。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
那是你的堡垒,是你最艰难时也没放弃的尊严。我买下了它,但产权是你的。
它是你的退路,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你都可以回去。而我......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
我会努力,让你永远不需要动用这条退路。
我握紧那把冰冷的钥匙,心里却暖得一塌糊涂。
他不仅给了我婚姻,给了我爱,更给了我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剥夺的底气和自由。
他让我觉得,我所有的坚持和等待,我所有曾受过的苦,都是值得的。
而他,也值得我放下心防,再去轰轰烈烈地爱一场。
破镜或许难重圆,但爱能让人拾起碎片,用理解和尊重做粘合剂,拼出一幅更美、更坚韧的图案。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我知道,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我们已经学会了如何为彼此撑伞,如何互相取暖。
这就是我们的破镜重圆。
不是回到过去,而是走向一个更好的未来。
温暖,释然,且充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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