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捏着折子,额头冒汗,不敢上奏,悄悄去问温体仁。温体仁看了一眼,放在烛上点着。几缕青烟升起,他的声音淡极了,“有军权的是陛下,不是卢象升。各司其位,天就不塌。”
暗潮来过,又退下去。
秋风起时,天雄军第一批整编五万成建制完成考核。校场上挂起一面新旗,旗面三字,清军营。不是清人之军,是清肃之军。军士们看着旗,眼睛里那点光好像又亮了一分。
朱由检再下旨,明言此番任命与新制,标志着大明军政自今日起别开生面。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带太子太保衔,非虚衔,是压阵之衔。
军中识得这点,也就知道谁说话算数。内有赏罚,外有粮械,法立在前,道走在后。朝中的文武看着,许多人心里小算盘也重新拨了一拨。守住规矩,便各有所得。违了规矩,谁也没得好。
不久,京师又开了一次小型阅兵。不同的是,这一次专给各镇总兵看。宣府、延绥、宁夏、湖广、山东、江南的代表都到了。
列阵不过半个时辰,各镇总兵互相看看,心里都明白了。没有花巧,都是能打的。回去以后,奏疏便一封接一封,“请赐兵法教范,照此练兵。”
“请拨火器匠师,照此改造。”
“请设军纪碑,照此立法。”
五军都督府把准备好的教范、操典、军纪碑文、军功册样稿整束成套,赋名为天雄三法一册,连同火器八式详解、铠甲制式图、马政十二条,刻版印成千本。内库拨银,送到各镇军门。
收文的人翻开第一行,便见一行大字:“天下新军,皆以天雄为模本。”
这句话,朱由检曾在殿上说过。如今落在纸上,落在各镇的营门上,落在军士的心里。话说出口易,把它变成一块一块磨过的石头,难。可这一次,石头落了地,砸得响。
夜深时分,乾清宫灯还亮着。朱由检把最后一封奏报放下,脑子里浮起的是地图。东有建奴,南有海寇,西北有流寇余孽。
兵,是改了半步。还得改一步。粮台要跟上,商路要打通,屯田要铺开。天雄军要出京畿,去镇边、去守路、去剿寇。再往后,要练水师,要造船,要在海上打一仗给人看。想到这里,他不由微笑。穿越而来这一年多,他已经摸清了这个朝廷的骨架。骨头要硬,血也要活。
他把衣襟拢了拢,转身吩咐王承恩,“明日早朝,宣诸镇总兵书院议一日。兵部带后勤册,都察院带稽核册,五军都督府带操典册。朕要听他们怎么说,也要让他们听朕怎么说。”
王承恩应声,退下。烛光晃一晃,像是风过,但窗户没有开。朱由检看着那一堆册子,忽然想起南郊阅兵时那些年轻的脸。
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眼睛却一眨不眨。那一瞬间,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一件比任何夺权都大的事。他把军人的尊严还给了军人,把战场的选择权还给了会打仗的人,把生死的秤放在了功过面前。
第二天,殿上果然热闹。各镇总兵各陈其见,有人主张步兵优先,有人主张火器为王,有人说边地风沙重,甲重不可行,宜轻便速战。
第三天,朱由检听了,不在意谁说得漂亮,他只要两件事。第一,谁敢担责。第二,谁能拿出表格日期和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