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号一摆,我看出他就是天义王。他不走中路,他抄着边角找缺口。眼角一挑,他盯上车阵左端一处刚熄的火头,烟气还在往上冒,便当成虚处,低身催马直刺。
他没料到,那就是车步镇预留的火门换位。空出来的工夫顶多两息,旁边第二门已经挪到位,火嘴还烫手。号一落,火霰倾下。黑马前腿当场中霰,长嘶一声翻倒。
那人翻身很快,他用刀一撑地,踉跄起身,想再跃。右翼骑镇的队正策马赶到,马刀自上劈下。半空里一晃寒光,刀锋被他硬挡住。
那人力气大,可脚下都是湿泥,他一退半步就撞在拒马上。拒马的尖刺沉、稳、硬,直往他小腿里扎。他咬牙怒吼,左手一把扯住拒马,竟生生拔动半寸。
队正不跟他死扛。队正把刀锋一转,顺势直挑他的手腕。咔的一声,他腕断、刀落。旁边一个少年兵冲上去,一头把人抱倒。再上两名军士,三人合力把他死死按住。那人胸口长呼一声,气一散,就老实了。
“捉活的。”队正只吐出这两个字。
贼首被缚只在转瞬之间。阵心随即一塌。红旗倒,黑马覆,风把消息刮成一条条。贼营里有人丢刀,有人丢旗,有人转身往后跑,也有人双膝一软跪地不起。
天雄军不忙着追。骑兵分两翼切开人堆。火器镇收枪,改发号,口口声声喝止误杀。中军镇的前锋营稳步压上来,刀尖向下,脚步如一,没有乱喊,只有整齐的呼吸声和低低的鼓点,这一刻,队伍把乱局撕成碎布。
到了未时,马鞍岭以南清了。谷底溪水从上游小坝放下来,水面明亮,漂着几根折断的枪杆和旗杆。
卢象升站在高台上,望远处村烟,他把手里马鞭一垂,沉声道:“收兵。别扰民。”
后队这时才入场。军纪司立刻沿场巡视:把倒地的解开,把还喘着气的救起来,收械,点俘。被掳的妇孺分在一处,先给水,再给粥,搭火生锅。
小吏把半路自愿来投的另分登记,写榜贴出。随军赈台也开了口子:先老弱,后幼孩,再壮丁。白榜又添一条:抚流民,禁追杀。
有人跪地磕头,磕得额角都破了。卢象升不去看,他只抬手叫军医过去裹伤。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追着更远那条往西北的小道。
那里有一队贼兵散成三股,想沿山嘴跑。右翼骑镇早埋伏好,三十骑绕过去,左右一夹,像牧人把三只羊赶回圈里。
夜幕下来,营火连成一线。营里不击大鼓,只吹短号,示意换哨。俘虏按十队分开看押,头目与骨干挂牌另押。
贼首押到中军台前,军士解了他的皮盔,露出半缕白发,脸黑,眼光还辣。卢象升不让他多话,抬手示意军法司照律记录。
军法司当场宣三条:谋乱、劫粮、杀官。贼首张口,嗓门粗,刚要辩。卢象升抬手,字字落地:“留供。斩旗。”
先斩旗,先斩心。那面红旗就地斩成两截,挂在木桩上。众人一看,心里那股散乱又压下去半寸。
次日辰时,整场结清:斩首若干,生擒匪首一人,副首两人,擒得骨干五百余。
收刀枪二万七千余,鸟铳五百余,火药三十坛,驮马千余,辎重若干。天雄军阵亡者另列名册,卷起封蜡,归入军籍,计入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