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巷背两侧的门板齐开,两道低矮却极快的黑影掠出,刀光细密,像雨织在风里。
这是赵率教的人,披短甲,手执蜈蚣叉与倭刀,专打近身。他们不喊,也不吼,出刀就是击喉、断腕。
敢死营前排扑上,第一排就被撕开两口,血热得烫手。袁崇焕眼角一缩,还没来得及下令,巷顶突然落下一条粗索,带着铁叶子,哗啦一撒,正罩在他队列的腰腹间。索从墙头两边一拉,十几名军士同时用力,敢死营被生生勒成两段。
巷外,锣声嗵嗵,重得像掉在地上的石鼓。那边是满桂的骑。满桂素来不爱漂亮阵型,最擅破门碎阵,一马当先,铁甲压街,马蹄踏得冰砖碎裂,他的人背后都插着短矛,近身就掷,掷中人便一矛带倒一排。
甲骑与他硬磕,刚一错身,满桂一柄狼牙槊直捣辕门,甲片飞溅,硬生生把挡在最前的那名甲士砸落马下。
“合围!”满桂一声断喝,后队立刻散成扇面,卡住四条胡同。街沿上堆着早就准备好的铺龙木,上面浇了冷油,火铳兵从屋檐后伸出铳口,砰砰两轮齐放,火光连成一线,把敢死营的白巾照得惨白。
袁崇焕心里一沉:这是等他来。陷阱不是一条,是几条叠在一起。他压住胸口的火,让声音尽量冷,“车营退,佛郎机退至街角,鸟铳分散,短刃入巷。”
他话未落,远处又起一片拍掌似的脆响,不是手,是弩机。屋脊上,一行矮墙后,锦衣卫和神机营的小校趴着,挨着冬青树射,箭雨深,专找露在盔缝与肩甲之间的空。敢死营向巷里扎,一头就扎进了箭雨里。
“后路!”祖大寿回头,发现后巷不知何时被一堵新砌的土墙封死,墙泥尚新,草根还湿。这一堵墙,把他与何可纲带着的三百侧卫隔成两段。
三息间,四面刀光如织。赵率教的人退两步,满桂的人前两步,两股黑潮在狭巷里对撞,火星四溅。
袁崇焕背后的门忽然咔的一声开了一指,里面一道绳套猛地抛出,直套他的膝弯。他脚下蓦地一滞,侧身一踢,把绳踢开,短刀从袖中弹出,反手刺进门缝,门内人一声闷哼,手松,绳坠。
他并不惊慌,这种街战他在辽西见过。他低声斥令,“敢死向右,鸟铳折叠,换短刃。祖大寿,走墙根!”
祖大寿应声,把身边十来个老卒往墙根一贴,借着屋檐水口的木桩攀墙而过,翻进隔壁小院,再从另一扇门杀出。墙那头的屋里忽然一阵女人哭声,紧接着是门闩砰的一声扣上。祖大寿咬牙,“借门!”
院墙上忽有绳索抛下,绳端系着铁钩,钩向甲骑的马缰,一扯,马嘶人倒。赵率教一记翻腕,倭刀顺着甲片缝就灌进去,带出一股热气。
满桂从槊尾抽出一枚锥,手腕一抖,锥钉进敢死营一人的肩井,后者扑地,血从口鼻涌出。
三处胡同里,暗门同时开合,短兵连环。袁崇焕很快发现,自己的亲信被分割得很碎——何可纲在左翼,祖大寿在右翼,李九成在后街,彼此之间再难相望一眼。他懂了,这是预先画好的杀人棋盘:一刀切碎,再块块剁烂。
“东华门弃!”他断然,“转通惠!”
“转!”祖大寿用刀背敲了一下身旁老卒的盔沿,盔一歪,人脑袋清明了一瞬。几人护着袁崇焕,从最窄的一条水巷里挤出去。水巷内泥湿滑,膝盖没过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