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喝,“祖大寿,走左堤!”
无人应。半刻前,祖大寿被满桂截断,正拖着血一路杀向广渠门。他想起祖大寿刚才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眼,眼里有火也有水。他心里一闷,却不敢松劲。
王承恩的眼里没有火,只有定。绣春刀奇短,用起来却像一根针,针针扎在人身上最软最疼的地方。
他忽然迈前一步,刀向下挑,挑的不是袁崇焕,是他马肚。袁崇焕早就防着,刀一翻,架住来锋,脚尖重重一点马镫,整个人腾空,斜飞过来,当的一声,刀背砸在王承恩刀脊上,两柄刀像两条鱼在水里纠缠了一瞬,随即分开。
“你不是武人。”袁崇焕短短吐字,带着喘。
“我不是武人。”王承恩点头,“我替皇上守门。”
“你也配守。”袁崇焕冷笑。
“我配不配,不在你口里。”王承恩侧目,“在门里的人。”
堤上再起铳声。这一回,铳火不是对着人,是对着冰。火油早泼好了,铳火一吐,油面呲啦一声燃起,橙红的火舌沿着冰缝往两边跑,像蛇。
袁崇焕回头一看,心里一凉:通往通惠河外的那段冰,被火点得软,脚一踩下去就粘鞋。再退,脚会拔不起来。
他一摆手,“冲!”
二十余人如疯,硬生生从火边蹚过去,鞋底都带了火。对面禁军堵,他的人也堵。他心里很清,能过去的,不会超过五个。可他还是喊了。喊,是给跟着他的人一个交代:我在前。
对阵之际,堤下忽有马嘶声起,一队陌生骑士从堤侧灌木里冲出来,披羽林旧甲,手持长枪,枪尖上缚着铁蒺藜,直封袁崇焕的右侧。领头那人高声咆哮,“都督有令,截袁!”
满桂。
他追着血痕沿堤横插,枪头一句话不说,枪下叫人。袁崇焕反手一刀,磕开枪尖,手腕一麻,虎口隐隐开裂。满桂一脚蹬镫,整个人从鞍上拔起来,枪如电蛇,直刺面门。
袁崇焕不退,刀背一架,刀刃反弹,火星四溅,男儿的酒气与血腥气扑面。他左肩猛烈一痛,衣襟湿了一块。他知道这是轻伤,能扛。他把刀往下一沉,避开枪尖,斜劈马头。满桂一勒缰,马嘶,半步侧,枪头一绞,绕开他刀锋,顺势点向他膝。
这一点若中,膝碎人倒。袁崇焕半步虚,膝前一松。就在这时,左侧忽有一物嗤的一声贯空而至,像蛇吐信,直往他咽喉。是袖箭。王承恩出手,精准到令人生寒。
袖箭要命,袁崇焕没办法格,惟有夺。人往下一矮,刀扬,肩顶,左手五指开合,一把抓住箭尾,箭尖擦着喉结飞过,他手背血一道,箭被他生生抓偏,刺进身后自家士卒胸膛,那人只是唔了一声,眼里像点碎了的星,倒下去,嘴角是笑。他笑得很轻,像终于睡了。
“让开!”袁崇焕低吼,声音像从胸腔里拽出来。他脚下一点,整个人如猿钻空,冲王承恩近身。
王承恩退两步,左手骤然抬起,掌心一张,是一柄极短的小匕,匕首在手心一转,刀背贴腕,刀锋贴脉,直奔来人胸下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