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靖王府的马车一路疾行,将酒楼后的混乱与绝望彻底抛离。
车内,苏沉鱼裹紧墨云归那件带着清冷松香的大氅,沉默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方才的惊险仿佛一场幻梦,唯有颈间残留的一丝冰冷触感,证明着那不是幻觉。
萧绝呕血倒下的身影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强行压下。
她闭上眼,不再去想。
有些人,有些事,早已不值得她再付出一丝一毫的心绪。
墨云归坐在她身侧,同样沉默。
他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出言安慰。
只是在她因马车颠簸而微微晃动时,不动声色地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肩臂。
无声的守护,比任何言语都令人安心。
回到靖王府,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几日后,朝中传来旨意。
萧绝因“行为失检,有辱官箴,且久旷职守”,被革去所有军职。
只留了一个虚衔,责令其在府中闭门思过。
这道旨意下来得又快又狠,其中有多少是墨云归的手笔,无人得知。
只知道曾经炙手可热、少年得意的萧大将军,一夜之间,便彻底失势,成了京中笑谈。
苏沉鱼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整理行装。
她只是动作微顿,随即恢复了常态,将一件厚实的狐裘叠好放入箱中。
北境苦寒,她需得准备周全。
启程的日子很快到来。
没有盛大的送行,只有几辆看似普通却极为坚固的马车和一小队精锐侍卫。
墨云归一贯不喜排场。
马车驶出京城城门的那一刻,苏沉鱼忍不住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城墙。
这座承载了她所有爱与痛、荣与辱的城池,终于被抛在了身后。
前路是未知的北境,是凛冽的风雪,却也是新的开始。
她转回头,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墨云归。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睁开眼,目光沉静地回望她。
“累了可以歇息,路途还长。”他道。
“嗯。”
苏沉鱼轻轻应了一声,心底那最后一丝彷徨,似乎也悄然落定。
车队一路向北,景色逐渐荒凉。
繁华城镇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广袤的原野、起伏的山峦,以及越来越凛冽的寒风。
越是靠近北境,气氛便越是凝重。
时常能看到调动的军队,以及拖家带口向南迁移的百姓。
战争的阴云,已然笼罩在这片土地之上。
约莫半月后,车队终于抵达北境重镇——朔州城。
城墙高耸,以巨大的青黑色岩石垒砌而成。
墙体上遍布刀劈斧凿和烟熏火燎的痕迹,透着苍凉与肃杀。
城头旌旗招展,士兵盔明甲亮,戒备森严。
墨云归的到来,让整座城池仿佛瞬间有了主心骨。
守城将领早已率众在城外迎接。
“恭迎王爷回城!”
墨云归微一颔首,并未多言,径直入城。
苏沉鱼跟在他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好奇又克制的目光。
她垂着眼,保持着从容的姿态。
王府坐落于朔州城中心,不如京城王府那般精巧奢华。
却更加恢宏大气,棱角分明,一如它的主人。
墨云归军务繁忙,入府后便即刻前往帅府处理积压事务。
苏沉鱼被管家引至一处僻静院落安置。
院子不大,陈设简单却干净暖和,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北境的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墨云归几乎终日忙于军务,甚少回府。
即便回来,也多是深夜,带着一身风霜和疲惫。
苏沉鱼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从不打扰他。
她学着适应北地干燥寒冷的气候,学着打理自己的生活。
偶尔,墨云归得空,会过来与她一同用膳。
两人话都不多,多是沉默地用餐,偶尔交谈几句,也多是关于北境风物或是京城旧事,默契地避开某些人和某些话题。
这种相处模式,平淡却莫名令人心安。
如同冰雪覆盖下的土地,看似冰冷,内里却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暖意。
这日,苏沉鱼正在窗下看书,忽然听到府外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似乎有军队紧急调动的号令声。
她心中微动,放下书卷。
傍晚时分,墨云归回来了,眉宇间带着凝重。
“蛮夷部落大规模异动,前锋已逼近百里外的黑风隘口。”
他用膳时,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三日后,我需亲率大军前往迎敌。”
苏沉鱼执筷的手微微一僵。
尽管早有预料,心还是沉了一下。
北境的战争,远比想象中来得更快,更急。
“王爷......万事小心。”
她轻声道,发现自己能说的,似乎只有这一句。
墨云归抬眸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嗯。府里很安全,不必忧心。我会留下足够人手护卫。”
接下来两日,整个朔州城都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
一队队士兵开拔出城,粮草辎重源源不断运往前方。
出发前夜,墨云归来到苏沉鱼院中。
他并未进屋,只站在廊下。
月光洒落,在他肩头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
“此去时日难料,”他看着院中积着薄雪的石灯,声音平稳,“府中诸事,管家会打理。若有急事,可凭此令牌调动府卫,亦可直接去帅府寻副将周霆。”
他将一枚玄铁令牌递给她。
令牌触手冰冷,上面刻着一个遒劲的“靖”字。
苏沉鱼接过令牌,握在掌心,那冰冷的触感渐渐被捂暖。
这不仅是令牌,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我等你......凯旋。”
她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
墨云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深邃的眼底似有微澜掠过,最终归于平静。
他只应了一个字:“好。”
翌日黎明,大军开拔。
苏沉鱼站在府中最高的阁楼上。
望着墨云归一身玄甲,披着晨光,率领着黑压压的军队,如同钢铁洪流般驶出城门,逐渐消失在茫茫雪原尽头。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她的心,也仿佛随着那支军队,去往了遥远而危险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