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鸿墨抬起脸，声音像电流一样穿刺过鼓膜，以至于他一时间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他软着膝头，绷直的脊背忽然崩塌下来，却还没有倒。
“我可以放了他，只要你不跟他结婚……”他咬牙坚持着，“还有，我要和你约会。”
兰漫音随性坐下，拧开了包里的水：“可以啊。”
楚鸿墨愣了愣，不敢相信她这么轻松就同意了。
于此同时，心头先弥漫上来的是爆裂的愤恨。
凭什么一提放了解闻京，兰漫音就什么都不管不顾。
他没有注意到女人的眼中始终没有正经盛放过他的身影。
“但我不喜欢约会的时候有不干净的东西。”
兰漫音笑着侧头：“这样吧，你去烧点开水，把你自己全身消一遍毒，我就同意你的要求怎么样？”
楚鸿墨的身体僵硬住了。
他的眼圈发红，是那种小孩要不到糖所以哭嚎的泪水，但最终还是沉默。
“好，”他的嗓音哑得彻底，吞炭一般断续，“我会把自己弄干净，姐姐，别嫌弃我。”
别不要我。
……
糜烂的、皮开肉绽的躯体上，依稀可见墨色纹路偏执地被缝在一起。
他仍在为一个不在意他是死是活的人祈求喜乐安宁，哪怕他存在的本身就让她不安宁。
沸热的水珠掉在地面，空气中弥散一股恶心的熟肉香。
兰漫音皱了皱鼻子，有些费解：“你真的……”
她不明白。
即使是精神病患者，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即使是懵懂无知的动物，也知道避开沸热的水。
怎么会有人蠢到这种程度。
楚鸿墨却用那张尚且完好的脸笑着，泪落不止。
周遭是手忙脚乱的救护团队，他躺在正中，动也不能动，却很开心似的。
“这样你就没有理由拒绝我了。”
兰漫音叹了口气，好像心软了，手掌轻柔地抚过他的发丝：“好，我跟你约会。”
……
“怎么不吃，不喜欢这家菜色吗？”
兰漫音选的淮扬菜，餐厅里放着吴侬软语的小调，她手中端着汤碗，有一搭没一搭地伸勺喂着身边的男人。
楚鸿墨身上的伤尚未痊愈，兰漫音为了不耽误婚礼，选在他没出院的日子兑现了承诺。
饶是清楚她用意，楚鸿墨也咬着牙应下了。
他特意换上紧绷着的西装，其下绷带尚且渗血，希望能博得更多同情，叫她心软。
最好再像那天一样，再碰碰他。
可是。
楚鸿墨注视着对面与兰漫音坐在一处的解闻京，指尖几乎嵌进肉里，却浑然不觉。
解闻京回来时只受了点皮肉伤，在楚鸿墨让那个秦姓的东南亚黑帮放人之前，他就自己想办法联络上了边境的警察。
兰漫音待他却极金贵，生怕再叫他多受一点罪般，连汤匙也不许他碰。
她不吝于在楚鸿墨面前表现恩爱与浓情。
楚鸿墨压下阴翳的眼，此刻终于明白，那天短暂的温情只是为了迷惑他的幻觉。
兰漫音怎么会是心软的人。
她要的就是这样，让他迎着希望自我折磨，再一手粉碎他的所有幻想。
明明是答应了他的约会，第三人的出现，却让他无处容身。
楚鸿墨终于迟钝地理解，当他带着兰漫音在礼堂见到苏雪诺时，她是什么心情。
他做错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