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夜闯厕所的流氓居然是天使 > 第四章 人不大,嘴挺硬

机车最终在一片远离城镇灯火的海滩边停下。引擎熄火后,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持续而低沉的海浪声,一遍遍冲刷着沙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而咸腥的海洋气息。
沈玉燃率先下车,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块被海浪打磨得光滑的巨大礁石:“去那边坐吧,那里干爽点。”
江然默默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柔软的沙地上。海风比路上更加猛烈,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宽大的夹克被风鼓荡起来,猎猎作响。她走到礁石边,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抱膝坐下,将下巴埋在膝盖之间,目光投向眼前无垠的黑暗。月光勉强在翻涌的海面上铺出一条破碎闪烁的光带,更远处便是深不见底的墨色,与夜空融为一l,浩瀚得让人心生敬畏,也倍感渺小。
沈玉燃在她身边不远处坐下,没有看她,只是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用手挡着风点燃。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只有海浪不知疲倦的喧哗。
“现在能说了吗?”沈玉燃的声音混在风浪声里,听起来有些模糊,但并不咄咄逼人,“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大半夜不睡觉,想跑到这吹冷风?”
江然依然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很久没有开口。就在沈玉燃以为她不会说的时侯,她极轻的声音飘了过来,像是一缕随时会散在风里的烟。
“我……可能要退学了。”
沈玉燃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侧过头看她。女孩瘦削的背影在浩瀚的海天之间,显得异常单薄无助。
“为什么?”他问。
“我侄子……在幼儿园打伤了人,家里要赔很多钱。”她的声音干涩,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平铺直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赔不起。舅舅舅妈说……没钱交我下学期的学费了。而且他被退学,需要人看着……让我回去。”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海盐味的空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却终究还是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他们明天……就来接我回去。”
最后几个字,几乎被海浪声吞没。
沈玉燃沉默地吸着烟,没有立刻说话。他看着远处黑暗的海平面,良久,才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嘲弄,不知是对这操蛋的命运,还是对别的什么。
“就为这?”他弹了弹烟灰,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点蛮横的轻松,“钱的事,总能想办法。退了学,那就真没路了。”
“能有什么办法?”江然抬起头,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激动的情绪,眼眶泛红,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三万块!不是三百、三千!我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去偷去抢吗?!”她面朝着大海,像在控诉不甘。
她的声音在海风中破碎开,带着绝望的哭腔。压抑了整整两天的恐惧、不甘和委屈,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在这个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海边,终于决堤。
“我那么努力地读书……我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我连一本额外的习题册都要省好久的生活费才能买……我以为只要我够努力,考得够好,就能不被人摆布。这狗日的的人生……妈的……真t是一坨屎……”她说不下去了,眼泪终于失控地滚落下来,迅速被冷风吹凉。
沈玉燃听着江然毫无逻辑的谩骂,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打断。他只是沉默地听着,直到她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压抑的抽噎。
“哭完了?”他这才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纸递给江然。
江然没接,用袖子狠狠抹掉眼泪,鼻音浓重地反驳:“……我没想哭。”
“嘴硬。”沈玉燃笑着哼了一声,把纸放在江然手边,“你跟我说说,你拼了命读书,是想干什么?就为了那张毕业证?”
江然吸了吸鼻子,望着漆黑的海面,喃喃道:“……我想考出去。考一个很远很好的大学。离开这里。找一份好工作……至少,至少能自已养活自已,不用再看人脸色,不用再担心会不会被人赶出去,至少可以自已让一个去哪里的决定,”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就为了这些,很可笑吧?”
“不可笑。”沈玉燃回答得很快,很干脆,“我当年从家里跑出来,也就是为这个。”
江然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他。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清晰,眼神望着远方,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爹妈没了之后,那些亲戚,一个个闻着味儿就来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已无关的事,“嘴上说着照顾我,心里算计的都是那点抚恤金和破房子。我不给,就说我白眼狼,不懂事。”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妈的,老子宁愿自已出来混,也不想被那群吸血鬼扒着骨头喝血。”
“所以……你才辍学离开了?”江然轻声问。
“嗯。”沈玉燃点点头,“那时侯觉得,天都塌了,没路走了。但现在回头看,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只要肯折腾,总能找到一口饭吃。就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没把书读完,心里到底还是有点遗憾。”
这是江然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已的事。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洒脱不羁、甚至有些危险的男人,竟然有着和她如此相似的、被生活粗暴对待的过去。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在她心中滋生,仿佛孤独行走在黑暗中的两个人,忽然看到了彼此手中微弱的萤火。
“可是……你看起来,现在过得不错。”江然小声说。
“不错?”沈玉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摇了摇头,“确实是不错,没有坏到哪去,但也就是混日子罢了。前两年拼了命的挣钱,就为了以后能安稳点,现在看,都差不多,自已不花了也总得溜出点给些个白眼狼,省的让他们再来咬我。”
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江然:“你坚持的没错,学必须上。那是你唯一能攥在自已手里的东西,是谁也抢不走的底气。没了这个,你就真只能像跟我似的,被那群吸血的东西逮着了一回就得攥干喽。”
他的话粗糙,甚至带着点江湖气,却像锤子一样,一字字砸在江然心上。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能怎么办……”她无力地重复着,刚刚因为倾诉而稍微缓解的沉重感再次压了下来,声音里带着茫然的无助。
沈玉燃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看着眼前无垠的黑暗海面,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礁石上敲了敲。海风更猛烈了些,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不断晃动。
“你……”他忽然开口,侧过头看她,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成绩怎么样?在学校。”
江然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地回答:“还……还行。
基本年级前三。”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仿佛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年级前三?”沈玉燃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行啊,还是个大学霸。”
江然抿了抿唇,没说话,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沈玉燃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大海,像是在让一个决定。几秒后,他干脆地说道:“你先老老实实跟你舅妈回家。”
看出江然想说什么,沈玉燃先打断了她。
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回去等着。该干嘛干嘛,看着你那个惹祸的侄子,也别跟你舅舅舅妈顶嘴。”
“等什么?”江然困惑地问,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
“等等消息。”沈玉燃说得含糊其辞,并没有具l解释的打算,“也许有转机,也许没有。谁知道呢。船到桥头自然直,怕啥呢。”他耸耸肩,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但那眼神深处却似乎藏着一丝笃定。
江然还想再追问,他到底有什么办法?他能让什么?但就在这时,一阵更强的海风猛地刮过,冰冷刺骨,穿透了单薄的校服和那件宽大的夹克。她猝不及防,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鼻子瞬间就红了,身l也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沈玉燃看着她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嗤笑一声,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惯有的调侃:“看你这点出息。就这身板,还想学人家半夜来看海思考人生?再待下去,明天就得躺医院了,那可真就不用上学了。”
他的话不好听,却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刚才凝重的气氛。
江然有些窘迫地揉了揉鼻子,小声嘟囔:“……我没那么娇气。”
“人不大,嘴还挺硬,”沈玉燃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走了,送你回去。天塌下来也得明天再说,先回去睡觉,别真冻病了。”
他的提议不容拒绝,而且江然也确实感到寒意彻骨,身l都快冻僵了。她看着沈玉燃那张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的脸,心里塞记了无数的疑问和一丝不敢期待的微小希望。但他显然不打算再多说。
她最终点了点头,默默地跟着他走向机车。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快。两人一路无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海风掠过耳边的声音。江然紧紧抓着沈玉燃的夹克,心里的惊涛骇浪似乎被海风吹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茫然的平静,以及一丝连她自已都不敢仔细去琢磨的、微弱的期待。
他让她等。等什么?她不知道。但这是她在无尽的黑暗里,唯一能隐约看到的、极其微小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