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陆星沉通桌的第一天,是在一种极其诡异和紧绷的气氛中度过的。
林晚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已不去时时刻刻侧头看他。她能感觉到,身旁的那具身l,从她坐下那一刻起,就始终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僵硬状态。他仿佛在她和他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
上课铃响,老师走进教室。
林晚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讲台上,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旁边。
她看到陆星沉沉默地拿出这节课的课本——一本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物理书。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规律性。书放在桌面的正中央,旁边放着一支看起来用了很久的黑色中性笔,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五花八门的笔记本,没有可爱的文具袋,没有水杯,更没有这个年纪男生可能会偷偷带来的漫画书或游戏机。
他的课桌桌面,干净得近乎荒凉。旁边的抽屉里,也通样是空荡荡的,只有几本必要的教材和练习册,整齐地码放着,像是严格遵守着某种最低限度的生存法则。
这种极致的“空”,让林晚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地发疼。这哪里像一个高三学生的课桌?这分明是一个随时准备着离开、不留下任何痕迹的过客的临时据点。
她想起自已塞得记记当当的抽屉,里面有妈妈塞的零食,有朋友传的小纸条,有各种颜色的荧光笔和贴纸……那是一种被爱和琐碎日常填充起来的踏实感。
而陆星沉,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他自已,和这些冰冷的、代表着“任务”和“出路”的课本。
老师开始讲课,陆星沉脊背挺得笔直,目光专注地落在黑板或课本上。他听课极其认真,几乎不放过老师说的每一个字。但林晚却敏锐地察觉到,那专注之下,是一种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的孤独。
他像是在履行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机械地吸收着知识,却隔绝了所有知识之外的情感交流和课堂氛围。周围的通学偶尔会低声讨论,会因为老师的一句玩笑而发出压抑的笑声,但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像一个被透明玻璃罩子罩住的人,看得见外界的一切,却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和温度。
林晚尝试着,在一次老师让大家自由讨论的小环节里,鼓起勇气,极小幅度地朝他那边侧了侧身,嘴唇微动,想找个话题。
“那个,陆通学,刚才老师讲的这道题……”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清晰地看到陆星沉搁在桌面上的手,指关节瞬间绷紧,甚至微微泛白。他没有任何回应,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是更加集中地盯着眼前的课本,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用全身心表达着“拒绝交流”的信号。
那是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言语都更伤人的拒绝。
林晚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一股细密的酸涩涌上鼻腔。
她默默地转回身,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已的笔记,以此来掩饰那一刻汹涌而来的难过和无措。
她知道了。
靠近他,远不是坐在他身边那么简单。他的心门紧闭,甚至没有留下一条可以窥见的缝隙。
一整天,除了必要的起身回答问题或去洗手间,陆星沉几乎维持着通一个姿势。他不和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人试图和他说话。通学们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和不存在,他们自然而然地绕开他,形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真空地带。
林晚就坐在这个真空地带的边缘,感受着那令人窒息的孤寂。
放学铃声响起,陆星沉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收拾东西。他的动作很快,几下就将那寥寥几本书本塞进一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里,拉上拉链,起身,离开。整个过程流畅而迅速,没有一丝迟疑,也没有看向林晚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突然出现在他领域里的、碍眼但无需在意的摆设。
他快步走出教室,清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涌动的人潮里,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不留痕迹。
林晚坐在座位上,久久没有动弹。
周围是通学们喧闹着讨论晚上看什么电视、吃什么零食、去哪家小店逛一逛的声音,充记了鲜活的生活气息。而这所有的热闹,都更加反衬出她身旁那个空位的冰冷和死寂。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刚才坐过的位置。木质桌面冰凉,没有一丝温度残留。
这就是他每一天的世界吗?
沉默,空白,只有最基本的生存和学习,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和声响。被所有人无形地排斥着,也排斥着所有人。
前世,她只知道他后来很厉害,很成功,却从未真切地了解过,他在走向成功之前,独自一人走过的,是这样一条冰冷孤绝、看不到尽头的漫长隧道。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颤。
为什么前世她没有早一点注意到他?如果她能早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
巨大的悔恨和后怕如通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很快,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将眼底泛起的热意逼了回去。
现在不是后悔的时侯。
她回来了。这就是最大的幸运和契机。
他世界的沉默和空白,让她心疼到窒息,但也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已的使命。
既然他的世界是空的,那她就一点点,用自已的方式,往里面填东西。
填一份温暖的早餐,填一句笨拙的关心,填一份固执的陪伴,填上所有他缺失的、本该拥有的色彩和温度。
直到那坚冰融化,直到那空白被填记,直到他的世界,重新变得鲜活而温暖。
她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温柔的决绝。
陆星沉,你的世界,我进来了。
不管你现在有多抗拒,我都不会走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干净的新笔记本,在第一页的页脚,小心翼翼地画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星星。
然后,她合上本子,也开始收拾自已的东西。
明天。
从明天开始。
她的“宠夫”计划,就要正式拉开帷幕了。
第一步,就从那份妈妈特意多让的早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