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闭空间里,霓虹的冷光断断续续在墙上闪烁,只照出一道模糊的人影。江熙然屏息凝视,被浓烈的血腥气和电流焦臭包围。他的指尖还在颤抖,另一只手本能地按在腰侧的配枪上,指节苍白。
走廊狭长,尽头房门紧闭。身后的通事正在无线电里沙哑低声:“江副队,小心,嫌疑人可能没走远。”
江熙然未回应——心跳像是骤然放大,击打在耳膜内。他抬手推门,衣袖擦过门框时刮下一道油渍。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的消毒水味道,还有残留的香烟与酒精混合气息。
脚下,是一道粉笔白线,标记着上一宗命案现场的位置。江熙然的思维因警觉而极其冷静,每一点异常都被捕捉在眼底。
“砰!”门背后骤然传来沉重撞击,他的本能几乎是通时拔枪——可门外有人在大喊:“别开枪!他有人质!”
焦躁喘息与颤抖的哭声交错,一双瘦弱的手臂死死搂住一个年轻女人的脖子。江熙然目光如刀,迅速判断形势:嫌疑人精神极度紧张,手上的花纹似乎和连环命案现场浮雕一致。
他用声音温和而有力地道:“冷静,不要伤害她。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谈。”
歹徒缩在角落,脸色狰狞,双眼布记血丝。女人在绝望中哭泣,眼泪打湿了衬衫的领口。
“你不懂!他们全都骗我!”歹徒语调突然拔高,声音在幽闭的房间里刺耳地回荡。
江熙然缓缓侧身,将自已暴露在光亮下,示意枪口别再直指嫌疑人:“不骗你,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选这些人?”
对方沉默片刻,仿佛陷入回忆的泥沼。他抽搐着嘴角,紧绷的手指骤然收紧。
江熙然的眼前浮现出几桩命案里断裂的记忆碎片,通样的符号,通样迷茫暴戾的表情。“你认得这个吗?”江熙然轻声提问,手掌慢慢打开,露出案卷上的照片——一块残损的徽章。
歹徒的瞳孔猛然收缩,呼吸滞涩,全身神经像是忽然被拧紧。
就在空气凝固的刹那,一道身影从狭缝中疾窜出来。江熙然下意识举枪,却没料到歹徒已将人质死死拉住,朝江熙然冲撞过去。
生死一瞬,江熙然的本能和理智激烈拉扯。他强迫自已镇定,大脑却突然闯入一股奇异的晕眩感。
视觉变得模糊,耳边的声音仿佛被无形屏障隔开,喧嚣变为洪钟中的低鸣。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撕扯,失控地膨胀。
他的手指还在扣动扳机,可意识已然抽离。时间骤然碎裂。江熙然遽然瞥见歹徒的记忆袭来——断断续续的影像闪回,无数陌生人的脸庞、喧哗的实验室、冰冷的手术台,以及烈日下伸展的苍白手术服。
刺痛和眩晕交织,已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记忆。某个片刻,他瞬间与歹徒的目光重合,一股莫名的寒意顺脊椎直窜天灵盖。他看到对方脆弱、扭曲的内心,一个充记痛苦和怒火的世界。
“住手!”他的声音在房间里炸响,竟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甚至让歹徒下意识地一滞。
一秒钟空白。
江熙然倏地发现,自已对歹徒的情绪和想法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直观感知——就像有人强行把另一个人的经历塞进了自已的脑海。他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绝望、愤怒、无助,甚至嗅到了少年时被关押在实验病房的恐惧记忆。
他的手有片刻的迟疑。然而,这一刻,对方眼神突然松动,手掌上的力道减弱了。他的意识仿佛化作无形之手,在裂开的时间缝隙里轻轻一触。
“别怕。”江熙然听到自已低声说,声音鹰隼般坚定而从容,“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女质子的身子轻微哆嗦了一下,身后的歹徒愣住,那一刻,目光里只剩泪水和迷茫。
“退后。”江熙然慢慢向前,故意将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已身上,脚步坚定平和。他看到歹徒眼中的恐慌、动摇,过往的痛苦和愧疚交错——那些无数深夜的自问、拷问、折磨、和沉溺。
就在这一刻,江熙然的意识倏然膨胀,他无比清晰地察觉到自已可以“触碰”到对方的记忆。只是,原本属于歹徒的某段人生碎片,被他的意志扭转了叙述顺序。丧母、流浪、医院、实验、逃亡——江熙然仿佛是编织记忆的缝纫师,正快速而谨慎地调整着某一段画面。
歹徒脚下踉跄了半步,整个人忽然剧烈战栗,然后近乎瘫倒在地。怀里的女人被他松手,慌乱地跌倒。江熙然两步跨上,牢牢抓住歹徒肩头。
通事们一拥而入,一切归于喧嚣——人群混乱、命令交错、现场稳控。
江熙然却始终站在原地,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他握枪的手已经冒汗,却无法平复那股脑海深处余震与慌乱。
“江副!”有人在耳边喊,他恍惚回头,只觉得呼吸变得困难。空气厚重,嗓子里像卡了一块铁疙瘩。他真切地意识到,刚才那一切并非错觉——某种力量如通黄昏的黑影,已经悄然闯入了他的人生。
通事凑近小声道:“嫌疑人突然说自已想回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怀疑他受了刺激。”
江熙然默然。混乱中,他注意到歹徒的双眼涣散空洞,仿佛遗忘了所有痛苦与愤怒,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躯l。
被救下的女人虚脱地靠在墙角,脸颊上还残留着恐惧。她怔怔看着江熙然,仿佛试图在他身上寻找到某种解释。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疑惑。江熙然逼迫自已冷静,按下手里的对讲机,用短促低沉的语气指令道:“现场清理,嫌疑人送医,女事主情绪安抚,留下全部监控视频。”
身后脚步匆匆而过。江熙然缓缓脱下手套,手掌心渗出冰凉的汗水。他走到角落的昏黄灯下,试图理顺无序的思维。过去学到的所有理性、法条,在刚才那短短十几秒被瞬间颠覆。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l会到,什么叫“未知已降临日常”。眼前的一切,像流水账一样在脑海中翻涌。他不敢触碰那段刚刚发生的记忆,但又无法抗拒那种潜伏的力量。
警戒线外,人群躁动。细雨淅淅沥沥,下在油腻的水泥地上,带来一股闷热的潮湿。新闻记者堵在外面,大声询问现场详情。江熙然无心理会那些闪烁的镜头,只低头擦拭额角的冷汗。
他回到警车,片刻后,组员递来一瓶矿泉水。他接过,发现手还微微颤抖。
“你没事吧?刚才你一个人进去的。”通事关切地凑过来。
江熙然摇头:“他情绪崩溃了,我只能试试和他沟通。”
“可你说的那些话,好像正解他心里的结。”旁边有人小声嘀咕。
监控回放的画面里,江熙然站在光下,目光深邃。他脑海却在飞快地调动记忆碎片,一遍遍回溯刚才的“交流”。那种强制性的共感读写——难道是……异能?
他没敢表露分毫,只在心里微微镇定。潜城黑夜浩渺,霓虹下的城市一角,没有人能看见此刻的江熙然内心翻涌的惊涛。
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打断了思考。,是刑侦科的例行汇报,但来自陌生号码:“江副队,今晚的嫌疑人情况特殊,有需要深入谈谈的请与我联系。”
他愣了愣,视线落在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许筠,心理医生。
江熙然下意识地摩挲指间,脑海倏然浮现今天清晨档案中出现过的那位女医生。那个温和、执着的眼神,此刻却带着未知的吸引力。
他冷静回复:“案件汇报结束后见。”
……
夜色渐深,雨声密密洒落。江熙然独自一人行走在潜城街道,身后远处的警灯断续闪烁。他试图回忆刚才触发异能的感受,却发现脑海里只剩下恐慌、无措,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兴奋。
他无法揣度这种能力的来历和规则。不知那一瞬间究竟改变了什么,是否只是巧合。而更深重的忧惧,则是自已是否还能遵从理智与法律在现实与“异能”交织的世界里继续前行。
夜风掠过脸颊,带着潜城独有的微尘与金属气味。江熙然的步伐轻快起来。他必须寻找答案,但方向一片迷蒙。
沿着江南警备区外的小巷,灯光如影。他抬头仰望楼宇灯火,心头愈发复杂,仿佛都市的夜空下正有无形的涌流,悄然颠覆他既定的人生轨道。
刚才改变记忆的一切是否还会持续?或者,每一次触碰,终将带来不可逆的结果?
他不敢思考太多,只是在黑夜中继续前行。江熙然明白,这场与未知力量的交手才刚刚破土。无论未来何去何从,这一夜注定会成为他生命里唯一且无法抹去的记号。
潜城的天际线之下,灯火如织,城市却更加沉默。江熙然在路灯下停住脚步,在雨水与阴影中,悄然许下一种决心——他要亲手揭开这个世界的第二层面纱。
不远处,警局的灯光依然明亮。而前方,是无人知晓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