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里的火很快生了起来,映着他通红的眼眶。
姜知夏躺在床上,阵痛的间隙里,她能清晰地听到外屋传来的各种声响。
乒乒乓乓,叮叮当当。
那个男人,彻底乱了阵脚。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阵混乱的声响,反而让她那颗因为恐惧而悬着的心,找到了一点点落地的实感。
很快,陆砚舟又一阵风地冲了回来。
他从柜子里抱出姜知夏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一沓洗得发白的干净棉布,几件小得可爱的新生儿衣服,还有一把用布包着的大剪刀。
他把东西一股脑地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又转身冲到自己的床铺前。
在姜知夏诧异的注视下,他从自己的被褥底下,抽出了一床叠得整整齐齐、棱角分明的军用毛毯。
那床毛毯很新,看得出他平时极为爱惜。
他快步走回来,将那床干净的毛毯铺在了姜知夏的身下。
“这个干净。”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姜知夏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房间里笨拙地忙碌,看着他被灯火照亮的侧脸,那上面满是汗水。
她看见了他手背上一片迅速红肿起来的烫伤。
他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和即将到来的孩子身上。
这份在危机时刻的依靠,这份笨拙却真切的关怀,让姜知夏翻涌的疼痛和恐惧里,忽然有了一块可以停靠的礁石。
虽然是包办婚姻,但他关键时刻还是可靠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就被新一轮更猛烈的剧痛所淹没。
“啊——”
她再也控制不住,痛呼出声。
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冷汗将她的头发都打湿了,一缕缕地贴在惨白的脸颊上。
“知夏!”
陆砚舟端着一盆热水冲了进来,盆里的水因为他的跑动而晃荡出来,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把水盆重重地放在地上,单膝跪在床边。
“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他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慌乱。
“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平安。”
他在心里反复念着,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我我还是去找人!”
他站起身,又要往外跑。
“别走”
姜知夏抓住了他的胳膊,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
“来不及了就你你帮我。”
陆砚舟的身体彻底僵硬了。
他一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男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我我不会啊!”
“我教你”
姜知夏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但眼神却透着一股惊人的坚韧。
“听我说把剪刀用火烤一下。”
陆砚舟看着她痛苦的脸,再看看自己那双只会握枪的手,心脏揪成一团。
他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拿起剪刀,在煤油灯的火苗上反复烧烤,直到金属变得通红。
“毛巾热水”
姜知夏断断续续地指挥着。
陆砚舟就成了一个被抽着动着线的木偶,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用热水浸湿毛巾,拧干,笨拙地去擦拭她额头的汗水。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前所未有的珍视。
窗外,风声呼啸,吹得窗户纸猎猎作响。
屋内的灯火,在穿堂风里摇曳着,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陆砚舟蹲下身,用那只没有被烫伤的手,紧紧地回握住她冰凉的手。
“别怕。”
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在这儿。”
“我一直都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