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废纸变核弹
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黏在鼻腔深处,即使已经走出医院大门,沈璃依然觉得那股子味道如影随形。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遮了一下,眯着眼看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医院外的报亭窗口,一块硬纸板歪歪扭扭写着：鸡蛋促销,一毛一打,限购三打。
沈璃的脚步顿住了。一毛钱一打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这是她车祸前塞进病号服里的,此刻,纸币边缘被她捏得发紧。
报亭老板是个满脸倦容的中年男人,瞥见她手里的纸币,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几乎带着一种敬畏。姑娘,买鸡蛋他声音有些急促,一毛一打,您这一块钱……能买十打,可我、我没那么多现货……
沈璃没说话,目光扫过街面。对面的便利店橱窗上,贴着更夸张的标语：大米一厘一斤！别墅跳楼价,三分一套,首付零点五厘！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大多带着一种麻木的焦虑,偶尔有人交易,递过去的都是面额小得可怜、几乎要被时代淘汰的分币、厘币。
货币体系显然已经崩溃了,面值失去了意义,购买力以一种荒诞的方式重构了世界。只有她,因为一场车祸,昏迷了整整三个月,完美错过了这场席卷全球的疯狂贬值。她账户里那笔当初筹来交手术费的三十万块钱,在眼下这个世界……
沈璃猛地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冲向了最近的银行自助网点。
插入银行卡,输入密码,查询余额。
屏幕亮起,那一长串零像一条冰冷的黑色巨蟒,撞得她视网膜生疼。个、十、百、千、万……她数了三遍,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
三十万元。它的面值没变,但在这个一毛钱能买一打鸡蛋的时代,它的实际购买力膨胀到了一个足以撼动星球的程度。
她不是幸存者。
她是怪物,是这个世界金融体系唯一的漏洞,是手握核弹却站在原始人部落里的神。
巨大的荒谬感和狂喜席卷了她,让她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冰冷的取款机才站稳。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地砸进脑海：小娅。林娅。她那个嗓子被上帝吻过、却因为家境和胆怯只敢在洗澡时放声歌唱的妹妹。
沈璃抽出银行卡,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卡身里。她走到路边,伸手拦车。
一辆有些陈旧的出租车停下,司机听到她报出的地址——那个位于城市另一端、曾经她们姐妹俩攒一年钱也不敢进去喝杯咖啡的顶级商务区——疑惑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大概在判断她是否精神正常。最终,他还是说了句：那边很远,打表的话……大概得五分钱。
走。沈璃吐出一个字,靠在后座,闭上眼。手心里的银行卡,烫得吓人。
星璨娱乐。玻璃幕墙在依旧耀眼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依旧气派,却莫名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疲态。前台小姐的笑容标准,却难掩眼底的憔悴。
您好,我找王总,王明达。沈璃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有预约吗前台习惯性地问,目光扫过沈璃身上那件普通的、甚至有些旧的连衣裙。
没有。告诉他,我叫沈璃,来谈一笔他无法拒绝的投资。
前台迟疑了一下,或许是被沈璃眼底某种东西慑住了,最终还是拨通了内线电话。低声交谈几句后,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惊疑不定,再抬头时,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惶恐：王、王总请您直接上去。顶层办公室。
总裁办公室的门开着。王明达,那个一年前曾轻蔑地拒绝林娅、说她没有星相,市场不认可的男人,此刻正焦躁地踱步。见到沈璃,他立刻挤出一个过分热切的笑容,几乎是小跑着迎上来,伸出双手。
沈小姐！哎呀,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坐,请坐！他忙着招呼,亲自去倒水,手指有些微颤抖。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恐慌气息。
沈璃没碰那杯水,直接在他对面坐下,单刀直入：王总,一年前,你拒绝了我妹妹林娅。
王明达的笑容僵在脸上,额角渗出细汗：这个……沈小姐,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市场环境……哎,是我的错,眼光拙劣！令妹的资料我还留着,天赋极好！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沈璃打断他,从随身的旧帆布包里,掏出一本支票簿。那本子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纸张甚至有些发黄。她拿起桌上那支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金笔,唰唰地开始填写。数字栏那里,她写下了一个让王明达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的金额。
啪。她把支票推过光滑的红木桌面。
王明达盯着那串零,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他脸涨得通红,呼吸粗重,眼珠子几乎要掉在支票上。那笔钱,足够买下十个现在的星璨娱乐。
沈、沈小姐……您、您这是……想投资多少他语无伦次,双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捧那张支票,又不敢。
沈璃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却冷硬如冰的微笑。
不投资。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砸得王明达浑身肥肉一颤。
我要收购。现在,立刻,签合同。你,可以留下当个名义上的副总,或者拿上这笔钱,立刻滚出我的公司。
王明达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又迅速涌回。他死死盯着支票,又看看沈璃毫无表情的脸,挣扎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巨大的贪婪和现实的压迫轻而易举地碾碎了他最后一丝尊严。
他瘫软在真皮老板椅里,像一团湿透的抹布,声音嘶哑：……我签。
2
奇迹女神诞生
收购流程快得超乎想象。在物价体系彻底崩坏的背景下,一切商业规则都变得弹性十足。沈璃账户里那笔远古巨款,拥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当晚,沈璃回到那个狭小却整洁的出租屋。林娅正系着围裙在厨房煮面条,看见姐姐回来,脸上立刻绽开干净的笑容：姐,你回来啦！医生怎么说你脸色好像好多了饿不饿面马上好。
沈璃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妹妹瘦削的肩膀,下巴搁在她颈窝里。妹妹身上有淡淡的、好闻的皂角香味。
小娅,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面条以后不用煮了。姐带你去吃最好的。
林娅失笑,关掉火,转过身来,刮了一下沈璃的鼻子：姐,你车祸撞糊涂啦说什么梦话呢。咱们这个月房租还是……
星璨娱乐,沈璃看着妹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是我们的了。我买下来了。王明达,现在给我打工。
林娅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慢慢变成一种极致的困惑和茫然,她伸手去探沈璃的额头：姐……你没发烧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还是回医院……
沈璃抓住妹妹的手,紧紧握住,语气斩钉截铁：我没病,也没疯。听着,小娅,这个世界变了。物价疯了,钱不值钱了,但你姐姐我,恰好在变成废纸前,存了一大笔‘废纸’。现在,这笔‘废纸’能让我们买下任何东西。
她拉着懵懵懂懂的林娅走到电脑前,打开银行账户界面,指着那串天文数字。看,这是真的。星璨的股权转让协议,明天律师就会送过来。
林娅看着屏幕,又看看姐姐异常明亮、毫无疯癫反而冷静得吓人的眼睛,
slowly,
她捂住嘴,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身体开始发抖。巨大的冲击让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
沈璃心尖一疼,再次用力抱住她：别怕。小娅,别怕。姐姐在。你的梦想,没人能再拦着了。从明天开始,所有最好的声乐老师、舞蹈老师、造型师、公关团队,都是你的。你要做的,就是站到聚光灯下,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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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捧起妹妹泪湿的脸,眼神灼热：告诉姐姐,你想不想
林娅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姐姐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强大,某种被压抑了太久的东西,终于破土而出。她用力地、重重地点头,声音哽咽却清晰：想！
资本的超能力在末世般的贬值浪潮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被沈璃巨额资金（以旧币面值计算）武装到牙齿的星璨娱乐,像一艘无视风浪的航空母舰,强行劈开沉寂已久的娱乐圈。
最好的资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林娅倾斜。金牌制作人量身打造单曲,国际团队拍摄MV,顶级宣发渠道全天候轰炸,每一个环节都流淌着旧时代金钱那令人窒息的味道。
林娅身上的怯懦,在被无数次鼓励、打磨、和保护后,渐渐褪去。她站在录音棚里,站在舞台上,站在镜头前,眼底的光芒越来越亮。她本身就是一块璞玉,之前只是被灰尘掩盖,如今被沈璃用巨资和毫无保留的支持强行擦亮,终于绽放出惊世光华。
首支单曲一经发布,空降所有残存的音乐榜单榜首,数据断层式领先。那空灵又富有穿透力的嗓音,结合末世中人们极度渴求美好与希望的心理,瞬间击中了无数人的心脏。
林娅红了。以火箭般的速度,成为这個灰暗时代最耀眼、最不合常理的那颗新星。媒体称她为贬值时代的奇迹女神、绝望中的唯一光亮。她怯生生的过去,被包装成了纯净、未经世事；她姐姐沈璃,则被描绘成神秘低调、手握重金的顶级推手。
沈璃站在台下,看着万人欢呼中,妹妹身穿流光溢彩的礼服,自信地微笑着,向台下挥手,那双曾经只盛满不安的眼睛,如今亮如星辰。
那一刻,所有的付出和算计,都有了意义。沈璃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3
暗流汹涌
然而,顶峰之下,暗流汹涌。林娅的爆红,动了太多人的奶酪,打破了旧有格局。她崛起的速度太快,资源太好,好到令人眼红,好到让人怀疑。那个被夺走了公司、只能屈居副总虚职、眼睁睁看着曾经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女孩站上神坛的王明达,更是恨意蚀骨。
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开始悄然收紧。
最先是在一些网络阴暗角落流传的窃窃私语,暗示林娅的成名背后有不可告人的金主,她的姐姐不过是摆在台前的白手套。紧接着,所谓的知情人士开始爆料,绘声绘色地描述姐妹共侍、巨额黑金交易。
然后,一颗真正的炸弹被投下——一家苟延残喘、急需爆点博眼球的八卦媒体,突然发布了一组模糊却极具误导性的照片。照片里,是沈璃车祸前,为了筹措天价手术费,无奈之下参加一场富商饭局的场景。拍摄角度刁钻,刻意截取了沈璃脸色苍白、富商笑容暧昧的画面。另一张,则是现在沈璃账户里那笔巨额的、来源不明的旧币存款截图（被内部人员泄露）,与林娅的资源投入时间线放在一起。
配文极尽恶毒阴险,直接暗示林娅的姐姐是靠出卖身体换取旧币资本,林娅的成名之路是用皮肉和肮脏交易堆砌而成,是道德沦丧时代的典型代表,不配成为希望偶像。
信息时代,谣言的速度比光还快。尤其在这个人人充满焦虑和戾气的贬值时代,人们太需要一个宣泄口,太乐于看见神像的倒塌。
假女神！姐妹花玩得真花！原来奇迹是睡出来的吐了,取关！抵制劣迹艺人,滚出娱乐圈！
恶评像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所有关于林娅的新闻、她的社交媒体、公司的官方账号。曾经的爱称变成了诅咒,鲜花变成了毒刃。
刚刚结束通告回到公司的林娅,还没来得及卸妆,就被助理慌张地塞过来一个平板。她划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和恶意揣测,看着姐姐被P成各种不堪入目的图片,看着那些她拼尽全力才得到的荣誉被贬低得一文不值……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平板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屏幕碎裂。
她蜷缩进沙发里,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像一只受伤后选择自我封闭的小兽。门外,已经能听到聚集而来的抗议者和记者疯狂的喧嚣。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姐姐……她发出破碎的呜咽,整个世界在她刚刚建成时就轰然倒塌。
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王明达带着几个原先的公司高管走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得意和虚伪的痛心疾首。
沈总,林小姐,事情闹得太大了！王明达摊手,语气沉重,舆论彻底失控了！品牌方纷纷要求解约索赔,所有项目都被无限期叫停！公司的声誉也毁于一旦！为了保全公司,我们现在必须立刻切割！
他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声明稿,拍在桌上：立刻召开新闻发布会,林娅,你必须承认部分事实,向你年轻的粉丝们道歉,并宣布无限期退出娱乐圈！这是唯一能平息众怒的办法！
他身后的高管们也纷纷附和,施压：是啊沈总,壮士断腕啊！不能再犹豫了,不然整个公司都要陪葬！
他们逼视着瑟瑟发抖的林娅,和站在一旁、脸色冰冷一言不发的沈璃,试图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和人多势众的压力,迫使她们就范,彻底将林娅踩死,或许,还能趁机重新夺回公司的控制权。
林娅抬起头,泪眼婆娑,绝望地看向姐姐,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王明达以为胜券在握,几乎要忍不住露出胜利笑容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沈璃,忽然动了。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妹妹剧烈颤抖的脊背,动作温柔,再抬起头时,目光却像两把淬了冰的刀,缓缓扫过王明达和那群高管,每一个接触到她视线的人,都忍不住心底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说完了沈璃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门外的喧哗和室内的嘈杂,冷澈骨髓。
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甚至悠闲地交叠起双腿。那姿态,不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失败者,反而像一个即将审判众人的女王。
王明达,以及各位,她拿起桌上那份所谓的声明稿,看都没看,慢条斯理地将其撕成两半,再撕,直到变成一把碎片,随手扔进垃圾桶。
你们是不是忘了,她微微歪头,露出一抹冰冷到极致的、残酷的微笑,收购公司时,我顺手查过些旧账。关于各位在贬值初期,如何挪用公司资产、做假账、低价变卖核心资源中饱私囊的精彩记录,以及王总您和这家造谣媒体主编的资金往来、策划这次爆料的全套证据……
她顿了顿,欣赏着对面几人瞬间变得惨无人色的脸,看着王明达的冷汗像瀑布一样淌下,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发抖。
我很好奇,沈璃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如果把这些东西,还有各位账户里那些来路不明的‘旧币’——哦,按照现在的物价,那金额足够判几百次死刑了——全都交给外面那些愤怒的媒体和‘有关方面’……
你……你不敢！王明达色厉内荏地尖叫,声音劈叉,那样星璨也完了！你也别想好过！
完了沈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终于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面如死灰的王明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似乎还是没搞清楚。
她的声音骤然拔高,斩钉截铁,带着能劈开一切阴霾的决绝力量：
我买下这家公司,从头到尾,只为了我妹妹林娅一个人！
它本身是死是活,是荣是辱,我根本不在乎！
用它给你们陪葬呵,正好。
她猛地抬手,指向门口。
现在,给我滚出去。等着收律师函和法院传票。
王明达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其他高管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办公室。
4
旧币风暴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门外隐约的喧嚣和林娅压抑的啜泣。
沈璃脸上的冰冷和杀气瞬间褪去,她快步走到沙发边,蹲下身,将浑身冰冷的妹妹紧紧搂进怀里。
别怕,小娅,她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声音恢复了全部的温柔和坚定,姐姐在。没事了。
林娅抬起泪眼,惊魂未定,充满了困惑和后怕：姐……那些证据……
沈璃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淡然：大部分是诈他们的。不过,足够让他们闭嘴滚蛋了。
她拉起妹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楼下,黑压压的抗议人群和媒体依旧围得水泄不通,喧嚣震天。
你看,他们想让我们死,想看你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沈璃的声音平静无波,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如他们的愿。
她转过身,双手按住林娅瘦削的肩膀,目光如炬,直视着她眼底残存的恐惧：
记住,小娅。在这个荒谬的时代,你姐姐拥有的,是能买下整个世界的‘废纸’。
所以,他们想用谣言毁了你我就用钱砸碎所有谣言！
他们想封杀你的声音我就买下所有能发声的平台,只让你一个人歌唱！
他们想让你低头认罪我就让全世界给你道歉！
她的话语一句比一句铿锵,带着无可匹敌的霸气和决心,仿佛不是在诉说,而是在宣告一个必将实现的未来。
林娅看着姐姐眼中那燃烧的、足以焚尽一切黑暗的光芒,感受到那股毫无保留、强大到令人心安的支撑力量,内心的恐惧和冰冷一点点被驱散,某种更加坚韧、更加炽热的东西,从废墟中重新生长起来。
沈璃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号码,语气冷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行动开始。第一,起诉所有造谣媒体和营销号,索赔金额按旧币面值算,我要他们破产一百次。第二,启动全球巡回演唱会计划,场馆选最好的,宣传预算上不封顶,用旧币结算。第三,联系所有一线品牌,以旧币支付,签终身代言。第四,以林娅名义成立基金会,注资旧币,救助因贬值破产的音乐人。第五……
她有条不紊地发布着一条条指令,每一个指令都伴随着一个足以让现今世界金融体系再次震颤的旧币数字。
电话挂断。
沈璃看向窗外,夕阳正撕裂云层,投下壮丽而残酷的金红色光芒,将楼下那片混乱的喧嚣染上一种虚幻的色彩。
舆论的反转比当初的毁灭更加迅猛和魔幻。
在沈璃不计成本、近乎疯狂的旧币攻势下,曾经一边倒的恶评被更庞大的水军和正面通稿淹没,造谣媒体在天价索赔面前迅速滑跪道歉,公布真相,那些所谓的黑料被一条条铁证如山地驳斥、清洗。
王明达等人因经济犯罪被捕入狱的消息登上头条,更是为这场闹剧画上了休止符。
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惊天逆转,再次深刻地意识到,在贬值时代,手握旧币的沈璃,拥有着怎样如同神明般的力量。
林娅的声誉不仅迅速恢复,更被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她的悲惨遭遇被重新解读为被恶意中伤仍坚强不息,她的成功被赋予了用音乐战胜黑暗的传奇色彩。
全球巡演场场爆满,一票难求。新专辑打破一切记录。她代言的商品被抢购一空。她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无可争议的巨星,光芒万丈。
最后一场巡演,回到最初的城市,最大的体育场。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林娅站在舞台中央,身穿圣洁的白色长裙,美得不可方物。她唱完最后一首歌,目光投向VIP席最前排。
光束紧随而至,精准地打在那个始终安静坐在那里的身影上——沈璃。
林娅眼中含着泪光,却带着最灿烂的笑容,她对着话筒,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清晰而坚定：
以前,我以为梦想是世界上最遥远的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不是的。
对我来说,世界上最珍贵的……
她深吸一口气,泪水滑落,声音哽咽却无比幸福：
是我姐姐。
全场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
沈璃坐在光柱里,微微仰头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妹妹,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爱与依赖。
她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真正轻松而温暖的笑容。
她做到了。
5
无价之宝
无论世界如何疯狂贬值,她终究是护着自家的小妹,一路飞到了这世界之巅。
聚光灯炙热,台下是沸腾的、模糊的声浪海洋。林娅站在光芒中央,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舞台地板的轻微震动,那是成千上万人欢呼的共鸣。她微微眯起眼,看向VIP区那束唯一为她而亮的光圈,看着光圈里姐姐沈璃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
心脏被某种滚烫的、饱胀的情绪填满,几乎要溢出来。她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幸福和确信。世界曾经在她面前坍塌成废墟,又被姐姐用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重建得更加坚固辉煌。那些恶意的揣测、污浊的泥水,似乎从未真正沾染到她身上,就被一层无形的、强大的屏障彻底隔绝。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泪意,对着话筒再次开口,声音通过顶级音响传遍场馆每一个角落,清晰而柔软,却拥有力量：这首歌,最后一句,我想改一下。
音乐声悄然降低,只剩下舒缓的钢琴伴奏。全场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林娅望着沈璃的方向,一字一句,唱出即兴修改的歌词：
……风暴曾呼啸而至,试图将我吞没。
但我从未低头,因你始终在我身后。
你不是盾牌,你是我的翅膀——
她尾音轻轻扬起,带着一种释然和骄傲,融入了最后一个音符。
掌声和欢呼如同海啸般再度爆发,几乎要掀翻体育场的顶棚。林娅深深鞠躬,再抬头时,脸上已是酣畅淋漓的笑容,她朝着沈璃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手。
沈璃坐在台下,清晰地接受到妹妹目光里传递过来的全部依赖和喜悦。她脸上的笑容加深,抬手,轻轻鼓着掌,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台上那个身影。
演出圆满结束。后台忙而不乱,工作人员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林娅被簇拥着回到专属休息室,卸妆、换衣服,动作间都透着轻快。
姐！看到沈璃推门进来,林娅立刻像只归巢的小鸟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我改的那句歌词,你听到了吗喜欢吗
听到了。沈璃抬手,替她捋了捋鬓边汗湿的头发,语气宠溺,很好听。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林娅笑得见牙不见眼,随即又微微蹙眉,撒娇道,就是最后那个高音,好像还差一点点力道,下次我得……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跟沈璃分析刚才表演的细节,哪里做得好,哪里可以改进,眼神专注,充满了对下一次完美的追求。
沈璃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提出一两句建议。她看着妹妹如今自信地谈论着专业,规划着未来,再不是那个在狭小出租屋里,连大声唱歌都不敢的怯懦女孩。
一种深切的满足感和平静感包裹着她。
助理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手里捧着几个需要紧急签字的文件,以及下一站巡演城市的一些安排请示。林娅自然地接过去,熟练地浏览,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助理低声交谈着,神态认真而从容。
沈璃退开半步,靠在化妆台边,看着这一幕。
她的小妹,真的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不再是需要她时时刻刻护在羽翼下,一惊一乍的小女孩了。巨星的光环没有让她迷失,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和想要走的路。
真好。
窗外的喧嚣渐渐散去,体育场慢慢沉寂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林娅挥挥手让助理先出去,休息室里只剩下姐妹两人。她走到沈璃身边,和她一起靠在化妆台上,肩膀轻轻挨着姐姐的肩膀。
姐,她声音低了一些,带着些许疲惫,却更显柔软,下次演唱会,我想尝试一点不一样的编曲,可能有点冒险……
想试就试。沈璃回答得没有任何犹豫,失败了也没关系。
林娅侧过头,看着姐姐平静温和的侧脸,忽然问：姐,你累不累
沈璃微微一怔,随即失笑：累什么
所有事情啊,林娅掰着手指头,对付那些坏人,打理公司,还有……养着我这么个‘吞金兽’。她吐了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无比认真,我知道,我能任性,能只想看音乐,都是因为你在后面……
沈璃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打断她的话：傻话。
她转过身,正对着林娅,看着妹妹已经褪去全部青涩、明媚动人的脸庞,眼神温和而深邃：
小娅,记住,钱之所以是钱,是因为能买到想要的东西。
我拥有的那些数字,之所以还有意义,她顿了顿,声音轻却重若千钧,是因为能让你站在这里,无忧无虑地思考下一个高音该怎么唱得更完美。
所以,别想那么多。沈璃揽住妹妹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你只管往前飞,飞得越高越好。姐姐别的不多,就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侧过头,对林娅眨了下眼,唇角勾起一丝久违的、带着点戏谑和狷狂的弧度：
……就是‘旧币’多。
林娅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弯下了腰,眼泪都笑了出来。她用力回抱住沈璃的胳膊,把脸贴在上面。
嗯！她重重点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是全然的安心和幸福,我知道！
姐妹俩相携着走出休息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窗外的城市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路灯绵延向远方,像一条沉默的星河。
贬值后的世界依旧光怪陆离,一毛钱能买一打鸡蛋的荒谬日常仍在继续。
但在这条寂静的走廊里,在彼此依偎的体温中,她们仿佛拥有了对抗全世界疯狂的、永恒的锚点。
沈璃握紧了妹妹的手。
她的奇迹,她的星光,她的——无价之宝。
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