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金血焚夜 > 第一章

荒山破庙暴雨夜,梁上悬尸齐转头。
我握紧符咒以为艳鬼索命,却见红衣女鬼破门扑倒在我脚下。
她腕间金血淋漓,抓住我衣角哀泣:公子救我!
阴司追兵撞碎门扉时,她突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烙印。
这是逃奴印,带我走会被阴司永世追杀。
乌溟骨戟抵住我咽喉,素练银链缠紧她脖颈。
她突然吻住我,金色魂血在唇齿间燃烧:别管我...快走...
我反手割开自己手腕,将血抹在她烙印上。
古籍残页记载:活人精血可破阴司咒。
却未说施术者会魂飞魄散。
……
山风撞在朽烂的窗棂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像有无数冤魂在门外哭号。
豆大的雨点砸在残破瓦片上,噼啪作响,汇成一片白茫茫的喧嚣,将整座荒山古庙裹挟其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甜腻……那是陈年积灰混合着雨水浸泡烂木头的气味,更深一层,则是一种若有若无、却直透骨髓的腐朽。
沈砚缩在神龛后唯一尚算干燥的角落,背靠着冰冷刺骨的泥塑神像基座。
他身上的青布长衫早已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寒意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
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团稀薄的白气,转瞬又被庙堂里更深的阴冷吞噬。
他摸索着,从怀中贴身的内袋里掏出一张黄纸朱砂绘制的符箓。
符纸边缘已被汗水和雨水洇得有些模糊,朱砂的痕迹却依旧鲜红刺目,像一道凝固的血咒。
他紧紧攥着这张仅存的护身符,冰凉的纸面硌着掌心,成了这无边恐惧中唯一一点微不足道的依凭。
破庙空旷得令人心悸。
残存的神像只剩下半截模糊的身躯,断裂处露出黑黄的泥胎,空洞的眼窝漠然俯视着下方。
支撑庙宇的梁柱粗大,却遍布着虫蛀的孔洞和深深的裂纹,如同垂死巨兽暴露的筋骨。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裂浓墨般的夜幕,瞬间将庙内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沈砚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他的视线,被闪电强行钉在了头顶那几根巨大的横梁之上。
梁上,悬着人。
不止一个。
粗麻绳勒进脖颈,深深嵌入皮肉,将他们挂在那里,如同风干的腊肉。
有的衣衫褴褛,像是饥寒交迫的旅人;有的却穿着体面的绸缎,像遭遇不测的富商。
尸身大多干瘪发黑,呈现出一种皮革般的质地,五官模糊扭曲,在电光下投下狰狞怪诞的阴影。
最恐怖的并非这些悬挂的尸骸本身。
而是当那惨白的光照亮庙宇的刹那,所有吊在梁上的尸体……无论朝向何方……它们的头颅,竟在同一个瞬间,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转动了。
空洞的眼窝,无一例外,全都精准地、无声地……望向了神龛之后,望向了蜷缩在那里的沈砚!
时间仿佛被闪电劈得凝固了。
沈砚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巨大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爆
他死死攥住那张符箓,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尖锐的纸角几乎要刺破掌心。
来了!一定是山野精怪,或是吸人阳气的艳鬼!符箓……对,符箓!
他艰难地抬起手,将符咒横在胸前,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驱邪的咒语。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压过了外面的风雨雷电。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布满蛛网的破旧庙门,如同被一头狂暴的巨兽撞上,瞬间四分五裂!
碎裂的木片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狂风,炮弹般激射进来。
一道刺目的红影,随着这破碎的门板,狠狠摔入庙堂!
那是一个女子。
一身残破不堪、颜色却依旧浓烈得如同凝固鲜血的红衣。
她重重砸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距离蜷缩在神龛后的沈砚不过几步之遥。
泥水混合着某种奇异的、闪烁着微弱金芒的液体,在她身下迅速洇开。
她挣扎着抬起头,湿透的乌黑长发黏在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
闪电的光映亮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传说中艳鬼的魅惑,只有濒死的惊惶和一种燃烧到极致的绝望。
她伸出沾满泥污和金液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探去,死死抓住了沈砚湿透的、冰冷的衣角。
那触感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灼烫。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灵魂撕裂般的哀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
公子……救我!
冰冷的指尖触感透过湿透的衣料直刺骨髓,那哀泣如同淬毒的冰针扎进沈砚的耳膜。
救她一个破门而入、浑身淌着诡异金血的红衣女鬼
沈砚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梁上那些无声注视着他的悬尸带来的恐惧在疯狂尖叫。
他猛地向后缩去,脊背狠狠撞在神像冰冷的基座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手中的符箓几乎被他下意识地举起来,对准了地上那抹刺目的红影。
黄纸在狂灌而入的风雨中猎猎抖动,朱砂的痕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妖……妖怪……沈砚的牙齿磕碰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地上的女子似乎被他的抗拒和恐惧刺痛,那双盛满绝望的眸子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挣扎着,用一条手臂支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沾满泥泞与金血的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他的衣袍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青白。
求……求你……
她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嘶嘶声,仿佛肺腑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撕裂,
他们……来了……阴司……追兵……要抓我回去……
阴司追兵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更甚于鬼魅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那是传说中勾魂索命、代表幽冥铁律的存在!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门外那片被暴雨搅动的浓稠黑暗,风声雨声似乎在这一刻都扭曲成了某种不祥的、越来越近的呼啸。
就在这时,地上的红衣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她猛地松开抓住沈砚衣角的手,竟反手抓住自己胸前那片早已被泥水和金血浸透、撕裂开一道口子的衣襟!
嘶啦……
一声裂帛的脆响,在风雨呼啸的庙堂里竟显得异常清晰。
她用力一扯,将本就残破的衣襟彻底撕开,露出了锁骨下方一片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
就在那片肌肤正中,赫然烙着一个印记!
那印记约莫铜钱大小,形状扭曲繁复,如同某种古老恶毒的咒文。
它并非寻常烙印的焦黑,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死寂的暗青色,仿佛是用九幽深处的寒冰直接蚀刻在魂魄之上。
印记的边缘丝丝缕缕地渗着微弱的金芒,与地上流淌的金血同源,却透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束缚与诅咒的气息。
看……看见了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逃……逃奴印!带着它……我逃到哪里……都会被找到……被锁回去……永世……不得解脱!
她死死盯着沈砚,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污和金血滚落,带我走……你也会……被阴司……永世追杀!天涯海角……无处可逃!
逃奴印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砚心上。
那暗青色的烙印,像一只恶毒的眼睛,冷冷地凝视着他,诉说着幽冥深处不可违逆的残酷法则。
永世追杀……天涯海角……无处可逃……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钩子,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和犹豫撕得粉碎。
他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脊背紧贴着冰冷的神像基座,退无可退。
攥着符箓的手心全是冷汗,符纸的边缘被揉捏得更加模糊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越收越紧。
轰!!!
又一声远超之前的恐怖巨响,整座破庙都为之剧烈震颤!
仿佛天穹崩塌,整座山岳都砸在了这小小的庙宇之上。
支撑庙宇的腐朽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朽木碎屑。
原本只是破裂的门框连同两侧一大片墙壁,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碾过,瞬间化为齑粉!
狂暴的风雨裹挟着刺骨的阴寒,如同决堤的洪流,毫无阻碍地冲灌而入!
庙内残存的烛火瞬间全部熄灭,只剩下惨淡的月光和不时划破黑暗的闪电,勾勒出两个突兀降临、堵在巨大破口处的身影。
左边一人,身形极高,瘦削得如同竹竿,却披挂着一副沉重狰狞、仿佛由无数扭曲兽骨拼合而成的漆黑甲胄。
巨大的兜帽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在阴影深处,亮着两点幽绿、冰冷、毫无生气的火焰,如同坟冢中的鬼火。
他手中倒提一柄奇长的骨戟,戟身惨白,尖端却萦绕着一缕缕凝而不散的黑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死亡腥甜。
右边一人,则是一身素白如雪的宽大袍服,纤尘不染,在狂乱的风雨中竟不沾半点湿痕。
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如同冰雕般的惨白面具,只露出两片薄而锋利的嘴唇,抿成一道冷酷的直线。
一条细长的银链缠绕在她苍白的手指间,链环精巧,末端垂着一个尖锐的银色小钩,钩尖闪烁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
没有言语,没有质问。
只有两股沉重如铅、冰寒刺骨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充斥了整个残破的庙堂。
空气仿佛被冻结,连肆虐的风雨声都被这恐怖的死寂所吞噬。梁上悬挂的那些干尸,在这股威压之下,竟都微微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枯叶。
沈砚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巨石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血液几乎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都被这股来自九幽的寒意冻僵。
他手中的符箓,在如此恐怖的威压面前,脆弱得如同一片枯叶,连上面的朱砂都仿佛失去了颜色。
那持骨戟的黑甲身影……乌溟……向前无声地踏了一步。
沉重的骨靴踩在满是泥水和碎木的地上,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手中那柄缠绕着黑气的骨戟,如同毒蛇昂首,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腥风,精准无比地指向了沈砚的咽喉!
戟尖距离他的皮肤不过一寸之遥,那缕缕黑气仿佛活物般扭动着,散发出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尖,刺得沈砚颈间皮肤瞬间起了一层栗粒。
他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点幽绿的鬼火在眼前无限放大,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吸进去,拖入无底深渊。
与此同时,那白衣的素练,面具后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射线,瞬间锁定了地上的绛雪。
缠绕在她指间的银链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唰地一声轻响,骤然绷直
!末端那闪烁着寒芒的银钩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精准无比地缠绕上绛雪纤细脆弱的脖颈!
冰冷的银链瞬间收紧,深深勒入她苍白的皮肉。
绛雪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
那双曾充满绝望哀求的眼睛骤然瞪大,瞳孔深处映照出那近在咫尺的死亡骨戟,也映照出沈砚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完了。一切都完了。
沈砚的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阴司的铁律,追魂索命的使者,绝非一张凡人的符箓可以抵挡。他连自身都难保,又凭什么去救一个被烙上逃奴印的女鬼
那骨戟只需轻轻一递,他的魂魄便会如烟消散;那银链只需再紧一分,女鬼便会被彻底拘锁,永堕无间。
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魂魄即将离体的冰冷,能听到自己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
乌溟兜帽下的两点幽绿鬼火微微跳动了一下,似乎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恐惧。
骨戟尖端那缕缕黑气,兴奋地扭曲升腾,准备享用这唾手可得的生魂。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死亡气息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瞬间!
被银链死死勒住脖颈、痛苦挣扎的绛雪,眼中那绝望的光芒骤然一变!
那是一种超越了痛苦、超越了恐惧、近乎燃烧灵魂的疯狂决绝!
她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被勒得弓起的身体猛地向沈砚的方向一挣!
缠绕脖颈的银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勒得更深,几乎要切断她的喉骨。剧痛让她面容扭曲,但她全然不顾!
借着这一挣之力,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沈砚!
沈砚只觉眼前一花,那片浓烈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红影瞬间充斥了他的全部视野。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两片冰冷、柔软、却又带着一种玉石般坚硬触感的唇瓣,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和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灼热,狠狠地、决绝地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唔!
沈砚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脑一片空白,连近在咫尺的骨戟都仿佛消失了。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那不是吻,更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封印,一种绝望的传递。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液体,带着一种微弱却纯粹的金色光芒,从绛雪的唇齿间渡了过来,瞬间涌入沈砚的口中!
那液体滚烫得如同熔化的黄金,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
它一进入体内,便轰然炸开!
轰……!
沈砚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炼狱!
无法形容的剧痛席卷了每一寸意识,眼前爆开一片刺目欲盲的金色光焰!这光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体内,源自那涌入的滚烫金血!
它剧烈地燃烧着,驱散了冻结四肢的阴寒,却也带来一种灵魂被寸寸焚毁的恐怖感。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听到,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焚尽一切意志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每一个字都烙印着灼痛:
别管我……快走……快走啊!!!
这声音带着泣血的绝望,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焚身以火的决绝!
它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沈砚被恐惧冻结的混沌意识。
走往哪里走
骨戟抵喉,银链锁魂,这破庙如同铁桶,早已是绝地!
剧痛和那灵魂深处的呐喊,像两只无形的手,狠狠撕开了沈砚被恐惧冻结的思维。
绛雪唇齿间渡来的滚烫金血在他体内疯狂燃烧,带来灵魂焚毁般的剧痛,却也像熔岩般冲垮了那冻结四肢的幽冥寒意,一股灼热的力量瞬间充斥了麻木的躯体。
走!必须走!
这个念头如同岩浆喷发,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
他看到了乌溟兜帽下那两点骤然变得暴怒的幽绿鬼火,看到了素练面具后那双因绛雪疯狂的举动而微微睁大的冰冷眼睛,看到了缠绕在绛雪脖颈上的银链因她扑向自己而骤然绷紧、几乎要嵌入骨头的惨状!
没有时间了!那骨戟的尖端,黑气已然暴涨,下一秒就要洞穿他的咽喉!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沈砚的左手猛地探入怀中……那本是他存放符箓、干粮和几枚铜钱的地方。
指尖瞬间触碰到了一枚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东西。
不是铜钱,是临行前老道塞给他的那枚残破古钱,说是压胜避煞之用,边缘早已磨得如同刀锋!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却仿佛用尽了沈砚全身的力气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猛地抽出左手,那枚边缘锋利的残破古钱,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划过自己右手的手腕内侧!
皮开肉绽!一股温热的、属于活人的、带着浓郁生命气息的鲜血,瞬间从撕裂的血管中喷涌而出!
剧痛让沈砚眼前一黑,但他咬紧牙关,借着体内那股燃烧的金血带来的、近乎狂暴的力量,左手闪电般探出,无视了几乎要刺入皮肤的骨戟黑气,无视了素练骤然扬起的、闪烁着致命寒芒的银钩,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狠狠地将自己喷涌着鲜血的手腕,按在了绛雪胸前那个暴露在外的、暗青色的逃奴印之上!
滚烫的、带着蓬勃生机的活人精血,如同滚油泼在了寒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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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的剧烈声响,猛地从绛雪胸前炸开!
那暗青色的、如同九幽寒冰蚀刻而成的逃奴印,在接触到沈砚滚烫鲜血的瞬间,竟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青黑色光芒!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混杂着怨恨、诅咒与阴寒的恶臭气息猛地扩散开来,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阀门。
那束缚着绛雪魂魄、指引着阴司追兵的烙印,在这活人精血的冲击下,仿佛拥有了生命般剧烈地扭曲、挣扎!
暗青色的印记边缘,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疯狂地闪烁、明灭,与喷涌而下的赤红鲜血剧烈地互相侵蚀、吞噬!
呃啊……!!!
绛雪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那声音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被撕裂的剧痛。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又剧烈地抽搐。
脖颈上缠绕的素练银链被这股爆发的力量震得嗡嗡作响,几乎要脱手飞出!
与此同时,乌溟那两点幽绿的鬼火骤然爆发出惊怒交加的厉芒!
抵在沈砚咽喉前的骨戟黑气暴涨,发出凄厉的尖啸,就要将他彻底洞穿!
素练面具后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冰冷彻骨,缠绕着绛雪的银链骤然收紧,另一只手的银钩已化作一道夺命的寒光,直刺沈砚按在烙印上的手臂!
一切都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
沈砚死死按住自己流血的手腕,滚烫的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流,源源不断地浇注在那剧烈挣扎、发出滋滋哀鸣的烙印上。
那本早已被翻烂、深深刻在脑海深处的古籍残页内容,在意识燃烧的尽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活人精血,至阳至刚,沛然莫御……可污神兵,可破邪祟,尤克阴司鬼篆束缚……
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烙印感。
然而,就在这行字的末尾,那被虫蛀和污迹模糊的角落里,似乎还有几个更加细小、几乎被忽略的蝇头小楷,此刻却如同淬毒的冰针,带着不祥的预兆,在他疯狂燃烧的意识中猛地刺出:
……然施术者,以命引血,破印之时,魂魄……当为薪柴……焚尽……
……
滚烫的精血如同沸腾的岩浆,狠狠浇在绛雪心口那暗青色的烙印之上!
滋啦……!!!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青黑色烟雾猛地腾起,混杂着焦糊的皮肉味和一种源自九幽的、腐朽绝望的诅咒气息。
那暗青色的逃奴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蛇,剧烈地扭曲、痉挛!构成印记的繁复咒文线条在赤红血液的冲刷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崩解、溃散!
丝丝缕缕的金芒在溃散的咒文中疯狂挣扎、明灭,仿佛无数细小的灵魂在痛苦尖啸。
呃啊啊啊……!!!
绛雪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脊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
这痛苦超越了皮肉,直达魂魄!缠绕在她脖颈上的素练银链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魂魄深处的剧烈震颤狠狠弹开,发出刺耳的金铁摩擦声,银钩上的寒芒都黯淡了一瞬。
巨大的力量甚至让她暂时挣脱了银链致命的束缚,身体向后重重摔落,砸起一片泥泞的水花。
然而,这并非解脱的开始。
沈砚死死按住自己喷涌着鲜血的手腕,灼热的生命之泉疯狂地涌向那正在溃散的烙印。
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体内那因绛雪金血而短暂燃烧的力量。
那本古籍残页上被虫蛀和污迹模糊的蝇头小字,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死亡宣判,在他疯狂燃烧又急速冷却的意识中,无比清晰地灼烧出来:
……然施术者,以命引血,破印之时,魂魄……当为薪柴……焚尽……
薪柴……焚尽……
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拖拽着向无底的深渊沉沦。
眼前爆开的金色光焰迅速暗淡、熄灭,被一片急速蔓延的、浓稠如墨的黑暗取代。
身体的感觉在飞速抽离,手腕上割裂的剧痛、雨水打在脸上的冰冷、破庙里腐朽的气息……一切都在远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那片冰冷死寂的黑暗之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转动眼球。
他看到了。
看到绛雪摔倒在地,沾满泥污和金血的脸因剧痛而扭曲,那双曾盛满绝望与哀求的眼睛,此刻却死死盯着他,瞳孔深处映照着他因失血而迅速灰败下去的脸,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他看到那溃散的烙印碎片,并未彻底消失,反而化作一缕缕粘稠如沥青、闪烁着不祥暗芒的青黑烟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丝丝缕缕地钻入她身下冰冷潮湿的泥土,消失不见。
他看到挣脱了银链束缚的绛雪,周身猛地爆开一圈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焰!
那光焰在她残破的红衣上跳跃、燃烧,瞬间蒸发了她身上沾染的泥水和冰冷的雨水,形成一圈短暂却炽热的屏障。
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而扭曲了一下,狂暴的风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开了一瞬。
他看到乌溟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因为烙印的崩解和绛雪的反抗而爆发出狂怒的厉芒!
那柄缠绕着死亡黑气的骨戟不再有任何犹豫,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如同黑色的闪电,朝着他已然失去力气、垂落的手臂狠狠劈下!
而素练面具后的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被弹开的银链如同被激怒的毒蟒,在空中划出更加凌厉的轨迹,末端银钩寒芒暴涨,直取绛雪的心脏!
骨戟撕裂空气的尖啸,银链破空的锐响,还有绛雪那无声的、因极度惊骇而张大的嘴……
一切声音,都在沈砚坠入黑暗的瞬间,被彻底隔绝。
死寂。
无边无际、冰冷粘稠的死寂包裹着他。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觉。只有一种绝对的、永恒的虚无。
这就是魂飞魄散
这就是薪柴燃尽后的灰烬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点微弱的光感,如同溺水之人看到的遥远水面,刺破了这片凝固的黑暗。
沈砚猛地睁开了眼。
不,他没有眼睛。他只有一种模糊的视的感觉。
他看到自己,或者说,一个轮廓与他极其相似的、半透明的虚影,正漂浮在破庙那根粗大、布满虫蛀裂纹的梁柱旁边。
梁柱粗糙的木纹和虫蛀的孔洞,在他眼前无比清晰,甚至能看到里面细微的木屑和灰尘。
他看到下方,绛雪正跪在冰冷污秽的地上。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人。
那是他。
他自己的身体。
青布长衫浸透了泥水和暗红的血,尤其是右手腕那道深深的割口,还在缓缓渗出粘稠的液体,染红了身下的泥泞。
那张脸苍白如纸,嘴唇泛着死灰,双眼紧闭,胸膛没有丝毫起伏,冰冷僵硬得如同庙里那半截泥塑的神像。
绛雪死死抱着这具正在迅速失去温度的躯体。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声音沙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污和未干的金血,如同血泪般滚落。
她徒劳地用冰冷的手去捂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流逝的生命。
她用力摇晃着他,动作粗暴而绝望,像是要将他从一场深沉的噩梦中摇醒。
不……不!醒醒!你醒醒啊!沈砚!沈砚……!
她的哭嚎在空旷破败的庙宇里回荡,盖过了外面依旧狂暴的风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肉,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这个傻子!疯子!谁要你救我!谁准你用命来换的!!
沈砚的目光从自己冰冷的身体移开,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那半透明的、边缘模糊的光影轮廓。
他尝试着去触摸旁边那根支撑庙宇的梁柱。
没有触感。
他的手,如同穿过雾气一般,毫无阻碍地、轻飘飘地穿过了那根粗大、坚实的木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荒诞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死了。
他的身体正在被那个红衣女鬼抱在怀里哀哭,而他的魂魄……正以这种诡异的方式飘荡着,看着这一切。
古籍的预言应验了。
破印的代价,就是他的魂魄作为薪柴,被彻底焚尽。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看得见
这残存的意识又是什么
是消散前的回光返照吗
就在这时,绛雪怀中那具冰冷躯体的胸口处,异变陡生!
那原本烙印着逃奴印的位置,皮肤上还残留着一片被精血灼烧后的焦黑痕迹。
此刻,那焦黑的痕迹深处,竟无声无息地渗出几缕极其细微、近乎不可察觉的青黑色雾气!
那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细小、粘稠,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阴寒和不祥。
它们并非向上飘散,而是如同活物般,贴着冰冷的皮肤,扭动着,悄无声息地钻入了沈砚身下那片被鲜血和泥水浸透的、冰冷潮湿的地面!
它们钻入泥土的速度极快,一闪而没。
紧接着,沈砚那半透明的魂魄猛地一震!
一种奇异的、被牵引的感觉传来。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投向庙宇深处,那唯一尚算完好的角落……供奉着半截泥塑神像的神龛!
神像只剩下腰腹以上的半截,断裂处露出黑黄的泥胎,空洞的眼窝原本漠然地俯视着下方,如同死物。
但就在那几缕青黑色雾气钻入地下的瞬间!
那神像左边那只空洞的、积满灰尘的眼窝深处,极其突兀地、极其微弱地……闪过了一点暗芒!
那暗芒幽深、冰冷,如同沉睡了万载的毒蛇,在深渊之底,缓缓睁开了眼睛。
……
绛雪的哭嚎在破庙的凄风苦雨中回荡,绝望得如同孤雁哀鸣。
她紧紧抱着沈砚冰冷僵硬的躯体,仿佛那是她在这无间地狱里唯一残存的、正在飞速冷却的浮木。
泪水混着金血和泥污,在她惨白的脸上冲刷出狼藉的沟壑。
她徒劳地用手去捂他腕间那道深可见骨、已然不再流血的伤口,指尖因用力而痉挛发白。
醒醒……求你醒醒……沈砚……
她的声音破碎嘶哑,每一次呼唤都像是用砂纸在刮擦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我不值得……不值得你用命来填啊……
就在她悲痛欲绝、心神几乎崩溃之际,一股比庙外风雨更刺骨、更纯粹的杀意,如同冰封万载的寒潮,瞬间将她淹没!
左侧,乌溟那柄缠绕着死亡黑气的骨戟,已无声无息地撕裂了狂暴的风雨。
戟身惨白,尖端凝聚的黑气浓郁得如同实质,化作一道无声咆哮的恶兽虚影,带着冻结灵魂的腥风,直刺她因为悲恸而毫无防备的后心!
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在兜帽深处剧烈跳动,充斥着被蝼蚁亵渎了铁律的狂怒。
右侧,素练的银钩如同月下毒蛇的獠牙。
那细长的银链绷得笔直,末端的钩尖寒芒暴涨,凝聚着足以洞穿魂魄的森冷锐意,划出一道凄厉到超越声音的轨迹,直取绛雪因低头哀泣而暴露的雪白脖颈!
面具后的薄唇抿成一道更加冷酷的直线,那是执行抹杀程序的冰冷决断。
两道来自阴司的绝杀,一前一后,封死了她所有的闪避空间,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扼紧了绛雪的咽喉,甚至让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嚎都戛然而止!
瞳孔因极致的死亡威胁而骤然收缩,映照出那近在咫尺的骨戟恶影和索命银钩。
飘荡在半空、意识浑噩的沈砚魂魄,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乌溟骨戟尖端那狰狞咆哮的黑气恶兽,看到素练银钩上那一点凝聚到极致的、足以冻结思维的寒星!它们的目标,正是那个抱着他尸身、悲痛欲绝的红衣女子!
一种源自魂魄本能的、无法言喻的惊骇和焦灼,如同野火般在他这半透明的虚影中轰然炸开!
他想嘶吼,想扑过去阻挡,但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攻击落下!
不……!!!这无声的呐喊在他残存的意识里疯狂震荡,激不起半点涟漪。
就在骨戟的黑气即将洞穿绛雪后心、银钩的寒芒就要刺入她颈侧肌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绛雪那双因悲痛和绝望而失神的眼眸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亮起!
那不是之前渡给沈砚时燃烧灵魂的决绝金焰,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深沉、仿佛源自血脉骨髓深处的光芒!
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源自洪荒的威严!
滚开……!!!
一声尖啸,不再是哀泣,而是充满了暴戾与某种源自远古的威压,猛地从绛雪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这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震荡得破庙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而落,连狂暴的风雨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音波推开了一瞬!
随着这声尖啸,她周身猛地爆发出一圈凝实无比的金色光晕!
这光晕并非之前燃烧灵魂时爆发的烈焰,更像是一层瞬间凝成的、流淌着液态金芒的屏障!
屏障表面,无数细密繁复、古老玄奥的暗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急速流转、明灭!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岳、炽热如熔炉、却又带着神圣不可侵犯气息的威压,轰然扩散!
铛……!!!
铮……!!!
两声震耳欲聋、足以撕裂魂魄的巨响几乎同时炸开!
乌溟那缠绕着死亡黑气的狰狞骨戟,狠狠刺在了那层流淌着金芒符文的屏障之上!预想中摧枯拉朽的穿透并未发生,那层看似薄薄的金色光晕,竟坚逾金刚!
骨戟尖端凝聚的恶兽虚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瞬间崩散!
缠绕戟身的浓郁黑气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发出滋滋的消融声,疯狂逸散!巨大的反震之力顺着骨戟传来,乌溟那披着沉重骨甲的高瘦身躯竟被震得猛地一晃,兜帽下两点幽绿的鬼火剧烈摇曳,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素练那凝聚着极寒之力的夺命银钩,同样狠狠刺在了金色屏障的另一侧!
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与炽热流淌的金光猛烈碰撞!
刺耳的摩擦声如同无数根钢针在刮擦琉璃!银钩尖端那一点寒星疯狂闪烁,试图冻结、穿透那层屏障,但流转的古老符文如同磨盘般碾过,瞬间将那极寒之力消磨、驱散!巨大的力量反噬,让素练指间缠绕的银链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连带着她纤尘不染的白袍都向后激荡!
破庙内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金色的符文屏障在两道阴司绝杀的轰击下剧烈波动,光芒明灭不定,却顽强地屹立不倒,死死护住了屏障内抱着冰冷尸身的绛雪。
她长发在爆发的能量余波中狂舞,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眼眸中的金芒却如同点燃的熔金,冰冷、暴戾,死死盯住屏障外两个来自九幽的追兵,再无半分之前的柔弱与哀求,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凶悍!
阴司的狗!绛雪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滔天的怒火,你们敢碰他!
这个他,指的是她怀中那具冰冷的躯体。
乌溟兜帽下的幽绿鬼火疯狂跳动,骨戟上传来的反震之力让他手臂的漆黑骨甲都在嗡鸣。
他无法理解,一个身负逃奴印、本该被彻底锁拿的魂魄,如何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这绝非寻常鬼魅所能拥有!那屏障上流转的符文,带着一种让他这幽冥战将都感到本能忌惮的古老气息!
素练面具后的眼神也彻底变了。那不再是执行任务的冰冷,而是多了一丝凝重和探究。她的银钩被弹开,指间的银链仍在微微颤抖。
对方的力量属性,完全克制了她的极寒锁魂之力!这红衣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短暂的僵持被一声非人的咆哮打破!
吼……!
乌溟彻底暴怒!被一个逃奴挡下攻击,这是对他幽冥战将尊严的莫大侮辱!
他双臂猛地一震,那柄惨白骨戟上的黑气如同火山爆发般汹涌喷薄!
比之前浓郁十倍、粘稠如墨的死气瞬间弥漫开来,将骨戟包裹,形成一柄巨大狰狞的黑色魔戟虚影!
戟身之上,无数扭曲痛苦的怨魂面孔在黑气中浮现、哀嚎!整座破庙的温度骤降,地面上甚至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黑霜!
他不再试探,动用了真正的杀招!魔戟虚影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搅动着粘稠的死气阴风,再次狠狠劈向那金色符文屏障!这一次,威力远超之前!
素练亦不再留手。
她纤指如轮,快速在虚空中划过玄奥的轨迹。缠绕指间的素练银链骤然崩散,化作无数道细若牛毛、闪烁着极致寒芒的银丝!这些银丝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散发着绝对零度气息的寒狱之网!
银网所过之处,连狂暴的雨滴都被瞬间冻结成细碎的冰晶!
她要将那碍事的金色屏障连同里面的目标,一并冻结、切割、粉碎!
两大阴司追兵,动了真怒,杀招齐出!
恐怖的威压让整座破庙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梁柱上的裂纹疯狂蔓延!
梁上悬挂的那些干尸,在这股混合着死气与极寒的威压下,如同风化的沙雕,簌簌地化为黑灰飘落!
飘荡在梁柱旁的沈砚魂魄,被这骤然升级的恐怖威压冲击得几乎要溃散!
他看着那遮天蔽日的魔戟虚影和冻结一切的寒狱银网,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他。
那层金色的屏障,还能挡住吗
然而,就在这毁天灭地的攻击即将落在金色符文屏障上的前一瞬!
一直死死盯着神龛方向的沈砚魂魄,猛地看到……
神龛上,那半截泥塑神像原本空洞的左眼窝深处,之前闪过的那点幽深冰冷的暗芒,骤然变得清晰、凝实!
紧接着,那覆盖着厚厚灰尘、由粗糙泥土塑造而成的巨大左手,其中一根粗壮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仅仅是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一次弯曲。
……
乌溟的魔戟与素练的银网,带着毁灭气息轰然砸落!
千钧一发,神龛上泥塑神像那根微动的食指,倏地完全抬起……并非指向攻击,而是遥遥点向沈砚飘荡的魂魄!
一股庞大、蛮荒、不容抗拒的吸力瞬间攫住沈砚!
他这缕即将溃散的残魂,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猛地拖向神像空洞的左眼!
不……!
绛雪的尖啸与神像眼中爆起的暗芒同时炸开!
下一瞬,沈砚的视线被无尽的黑暗与冰冷泥土的气息彻底吞噬。
他感觉自己被强行塞进了一个狭窄、僵硬、冰冷彻骨的容器之中。
与此同时,外界。
那轰然砸向金色屏障的魔戟虚影与寒狱银网,在距离屏障仅剩寸许之地,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更坚不可摧的墙壁,骤然停滞!
时间仿佛凝固。乌溟幽绿的鬼火猛地一滞。
素练面具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们感受到了。
一股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冰冷、死寂、却浩瀚如星穹的意志,如同缓缓苏醒的太古巨兽,自那尊残破的泥塑神像之中,弥漫开来。
神像空洞的左眼窝里,那点幽深的暗芒,此刻已化作一团缓慢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漩涡中心,一点微弱的、与沈砚魂魄同源的气息,如同风中之烛,顽强闪烁。
泥塑的嘴角,那原本模糊悲悯的线条,在积尘簌簌落下间,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挑起了一个冰冷的、诡异的弧度。
……
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压得破庙内每一寸空气都在哀鸣。
乌溟那柄由无尽死气怨魂凝聚的狰狞魔戟,撕裂虚空;
素练那张由极致冰寒银丝编织的狱网,冻结万物。
两道来自阴司的绝杀,一左一右,携着碾碎魂魄、崩灭一切的威势,轰然砸向那护着绛雪的金色符文屏障!
屏障剧烈波动,其上流转的古老符文发出不堪重负的刺目光芒,明灭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绛雪死死抱着怀中冰冷的躯体,眼眸中的熔金之色燃烧到顶点,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准备硬抗这毁天灭地的一击。
飘荡在空中的沈砚魂魄,被这恐怖的威压冲击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边缘开始模糊、逸散。
死亡的冰冷再次攫紧了他残存的意识,他看着那即将吞噬一切的攻击,看着屏障下那道决绝的红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淹没了他。
就在这万物皆寂、唯有毁灭在喧嚣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最深处的嗡鸣,突兀地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神龛。
是那尊半截泥塑、眼窝空洞、积满灰尘的神像!
神像那刚刚微动了一下的食指,此刻并非如沈砚预想般去阻挡攻击,而是倏地完全抬起……那根由粗糙泥土塑成、指甲部位甚至有些崩裂的巨指,跨越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狂爆的能量乱流,遥遥地、精准地……点向了飘荡在梁柱旁、即将溃散的沈砚魂魄!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声势浩大。
只有一股庞大、蛮荒、冰冷、不容置疑也无法抗拒的吸力,骤然降临!
沈砚甚至来不及生出任何念头,他这缕微弱残存的意识,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一只无形的、充斥整个庙宇的巨手狠狠攥住!
那股力量霸道至极,瞬间撕裂了乌溟与素练联手布下的死亡力场,蛮横地将他从原地扯离!
不……!!!
下方,正全力维持屏障、准备硬抗攻击的绛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她看到了那根抬起的泥指,感受到了那股突然降临的、令她血脉都为之颤栗的古老吸力,也看到了沈砚那缕即将被拽走的残魂!
一声混合着惊骇、绝望与某种更深恐惧的尖啸,猛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
几乎与她的尖啸同时……
神像那空洞的左眼窝深处,那一点幽深的暗芒如同被投入火油的星火,轰然爆开!
瞬间化作一团缓慢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漩涡中心,散发出冰冷、死寂、却又浩瀚无边的气息!
沈砚的视线在那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下天旋地转,最后映入眼底的,是神像爆起暗芒的左眼,是绛雪惊骇欲绝的面容,是乌溟与素练骤然僵滞的攻击!
下一瞬,无尽的黑暗与冰冷彻底吞噬了他。
他感觉自己被蛮横地、粗暴地塞进了一个狭窄、僵硬、冰冷彻骨的容器之中。
四周是沉重粘稠的压迫感,带着万年积尘的腐朽气息和泥土特有的腥气。
没有光,没有声音,动弹不得,仿佛被活埋在了地底的最深处,与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只有一点微弱的、属于他自身的意识,如同狂风中残存的火星,在这绝对的禁锢与冰冷中,顽强地闪烁。
砰!!!
轰隆……!!!
外界,那本该将金色屏障连同内部一切彻底湮灭的魔戟虚影与寒狱银网,在距离屏障仅剩寸许之地,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绝对壁垒,骤然停滞!
时间仿佛被冻结。
狂暴的能量乱流、飞溅的泥水、甚至那凄厉的风雨声,都在这一刹那陷入了诡异的凝滞。
乌溟兜帽下那两点幽绿的鬼火猛地凝固,剧烈跳动的光芒显示出其主人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握着魔戟的手臂,那漆黑的骨甲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劈中的不是空气,而是亘永存在的星核!
一股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冰冷死寂却浩瀚如星穹的意志,如同缓缓苏醒的太古巨兽,无声地弥漫开来,压得他这幽冥战将的魂魄都在颤栗!
素练面具后那双始终冰冷的眼眸,此刻也骤然收缩!
指间操控的、足以冻结魂魄的寒狱银网,如同陷入了无限粘稠的泥潭,前进不得半分,其上闪烁的极致寒芒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散!
那无形的意志并未直接攻击,却带着一种更高层次的存在威压,让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面对苍穹的蝼蚁!
两人的攻击,他们的杀意,甚至他们来自阴司的权能,在这突兀苏醒的古老意志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无法言喻的惊骇,投向了那威压的源头……神龛上,那尊残破的泥塑神像。
神像依旧残破,半截身躯,积满灰尘。
但那双眼睛……
左边的眼窝,不再是空洞的死物。那里化作了一团缓慢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漩涡中心,一点微弱的、与他们要拘拿的那个生魂残息同源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异常顽强地闪烁着。
而另一边,那原本同样空洞的右眼窝,不知何时,也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芒。那光……却是一种极其诡异、令人心悸的暗沉血色,如同干涸凝固了万年的血痂!
更让乌溟和素练心神剧震的是……
那泥塑神像原本模糊悲悯的嘴角,在积尘簌簌落下的细微声响中,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挑起了一个冰冷的、诡异的、充满嘲讽与漠然的弧度。
它在……笑
一尊不知被遗弃了多少岁月、早已失去香火供奉、泥胎都快崩坏的山野小庙神像……竟然……笑了
对着两位来自九幽阴司、执掌勾魂索命的使者,露出了一个冰冷诡异的笑容
破庙之内,死寂无声。
唯有那尊泥塑的神像,左眼漩涡深不见底,右眼血芒微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诡异笑意,漠然俯视着下方一切。
……
泥塑嘴角那抹冰冷的诡异弧度,凝固在漫天杀机之中。
乌溟的魔戟与素练的银网,被无形壁障死死挡住,寸进不得。
两大阴司使者,幽冥鬼火与冰面具后的瞳孔,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名为惊骇的情绪。
那尊泥胎散发出的,并非神力或鬼气,而是一种更古老、更蛮荒、近乎规则本身的漠然威压。
何方……神圣
乌溟的声音干涩嘶哑,骨戟上的黑气如遇骄阳的冰雪,滋滋消散。
神像无言。
唯有左眼漩涡中,那点属于沈砚的残魂微光,如同心脏般,微弱而顽强地搏动了一下。
下一瞬,神像那抬起的、粗糙的泥塑食指,极其缓慢地……调转方向。
指尖不再指向任何一人,而是虚虚点向庙堂中央,那片被沈砚鲜血、绛雪金血、以及溃散烙印黑气浸透的泥泞地面。
嗡……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响起。
那摊混杂着各种力量的泥泞,猛地沸腾起来!
暗红的生血、璀璨的金血、污浊的黑气,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拌,疯狂旋转、融合、坍缩!
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能量波动的暗红血珠,自漩涡中心浮起,表面流淌着细密的金线与不祥的黑纹。
泥塑食指轻轻一勾。
那枚诡异血珠如同受到召唤,倏地化作一道流光,无视空间距离,直接没入神像右眼那点暗沉血芒之中!
血芒骤亮!如同沉睡的血瞳豁然睁开!一股混合了生之眷恋、魂之哀恸、咒之怨毒的矛盾气息,轰然扩散!
神像庞大的泥塑身躯,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无数裂纹自心口蔓延开来,积尘簌簌落下,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崩解。
但它没有。那抬起的泥塑食指,再一次动了。
这一次,它点向的,是浑身金芒黯淡、死死抱着沈砚躯壳、眼中充满惊疑与绝望的……绛雪。
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灰褐色光晕,自指尖流淌而出,瞬间将绛雪与她怀中那具冰冷的身体一同笼罩。
不!放开他!
绛雪尖叫挣扎,金芒爆闪,却无法撼动那光晕分毫。
那光晕并不伤人,反而带着一种大地般的沉厚与安抚,缓缓渗透进她残破的魂体与那具失去生机的肉身。
归去。
一个模糊、厚重、仿佛万千泥土摩擦交织而成的音节,直接在庙内所有存在的意识深处响起。
不等任何人反应,灰褐色光晕猛地收缩!
绛雪和沈砚的躯体,连同那枚悬浮的暗红血珠最后一丝气息,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画迹,瞬间变得透明、虚幻,而后彻底消失在原地。
只有一滴混合着金线的血泪,自绛雪消失前眼角甩出,啪地一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凝而不散。
庙内死寂。
风雨声似乎都被隔绝在外。
乌溟与素练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目标消失。
那尊泥塑神像右眼的血芒渐渐黯淡,左眼漩涡中的残魂微光也沉寂下去。
抬起的食指缓缓垂落,重新变回死寂的泥胎。
嘴角那抹诡异的弧度消失,恢复成模糊悲悯的模样,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遍布神像躯体的狰狞裂纹,证明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以及……地上那滴凝而不散的金红色血泪。
乌溟骨甲下的幽绿鬼火剧烈闪烁,死死盯着那尊恢复死寂的神像,又缓缓移向地上那滴血泪。
他手中的魔戟虚影早已消散,变回那柄惨白的骨戟,戟尖低垂,再无半分杀气。
素练沉默着,纤手一招,那散开的寒狱银网重新化为细链,缠绕回她腕间。
她冰冷的面具朝向神像,许久,微微颔首。
那是一个极其轻微,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的动作……有敬畏,有疑惑,更有深深的忌惮。
她没有去看乌溟,身影率先化作一道缟素青烟,融入庙外未停的风雨,无声离去。
乌溟站在原地,兜帽下的目光在那滴血泪和神像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他发出一声低沉沙哑、意义不明的嘶鸣,高大的身影也缓缓沉入脚下的阴影,如同从未出现过。破庙彻底恢复了寂静。
只有残破的门窗灌入风雨的呜咽,以及梁上偶尔落下的灰尘。
那滴金红色的血泪,在冰冷的地面上,闪烁着微弱而固执的光芒。
神龛上,泥塑的神像依旧沉默。左眼空洞。
右眼……亦空洞。
只是在那最深沉的黑暗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生魂的温热,与一滴血珠的怨毒。以及,一声唯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泥土深处的叹息。
楔子,已入。
棋局……终启。
庙外,暴雨不知何时已歇,只余檐角滴水敲打石阶的单调声响,衬得庙内愈发死寂。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腥气、朽木腐败味,以及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金血异香。
月光挣扎着从破裂的屋顶投下几缕惨淡的光柱,尘埃在光中飞舞。
照亮了地上那滴凝而不散、金红交织的血泪。
也照亮了神龛上,那尊裂纹遍布、恢复死寂的泥塑。
乌溟与素练的气息已彻底消失,仿佛被这座荒山古庙彻底吞噬、遗忘。
时间在此地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泥塑神像那空洞的左眼窝深处,那一点早已沉寂下去的、属于沈砚残魂的微光,极其突然地,轻轻摇曳了一下。
如同风中残烛,却并未熄灭。
紧接着,那本该彻底消散的微弱意识,竟在一片冰冷、黑暗、窒息的禁锢中,重新开始凝聚。
沈砚醒了过来。
没有眼睛,他却能看到。看到的并非庙宇景象,而是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与感知碎片……
是绛雪扑来时那双绝望哀求的眼……是乌溟骨戟撕裂空气的尖啸……是自己手腕喷涌的温热血液……是古籍残页上燃烧的蝇头小字……是泥塑食指抬起时那蛮荒的吸力……是冰冷泥土灌满口鼻的窒息感……是那枚融合了生血、金血、咒力的诡异血珠没入右眼时的剧烈震颤……
最后,是所有画面轰然破碎,定格在绛雪被灰褐色光晕卷走前,甩出的那滴金红色血泪,和她眼中最后刻骨的惊骇与……一丝极细微的、莫名的悸动。
这些碎片如同暴风雨般冲击着他刚刚重聚的意识。
我是谁
沈砚那个割腕救鬼、魂飞魄散的书生
是……也不是。
冰冷的泥土构成了他的躯壳,沉重、僵硬、无法动弹。荒芜死寂的信仰之力如同干涸的河床,在他体内留下深刻的印痕。
那枚融入右眼的诡异血珠,散发着矛盾的力量,既带来一丝虚弱的生的暖意,更多的是咒毒的阴冷与魂哀的刺痛。
而在他意识的核心……那被当作薪柴本该焚尽的残魂深处,一点微弱的、却截然不同的杂质,如同星火般闪烁。
那不是他的魂力。
是……泥塑残留的、最后一抹极淡的……神性
不,并非纯粹的神性。
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观察了万古的、漠然的……规则印记。
这缕规则印记,与他即将消散的残魂、那滴蕴含复杂力量的血珠、以及这具遍布裂纹的泥胎,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作用下,强行糅合、嵌顿在了一起。
形成了一个诡异而脆弱的……全新整体。
一个拥有破碎生魂意识、泥胎神躯、咒怨血珠的……怪物。
我……
一个干涩、沙哑、如同砾石摩擦的意念,在这片冰冷的黑暗中艰难地生成。
不是通过喉咙,而是震荡着构成身体的每一寸泥土。
……是沈砚
意念带着迟疑和巨大的茫然。
旋即,另一个冰冷、漠然、毫无情绪的意念自主浮现,如同读取早已设定的铭文:
……是山魈。是此庙……守护泥胎。
不!属于沈砚的意识剧烈挣扎,带来泥胎躯体的细微震颤,裂纹处簌簌落下灰尘,我是人!我不是……
冰冷的意念再次浮现,不容置疑:
……泥胎为躯。血咒为引。残魂为核。规则为缚。此为……新生。
纷乱的记忆碎片与这冰冷的定义疯狂冲突,几乎要将这刚刚凝聚的微弱意识再次撕裂。
剧烈的痛苦(并非肉体,而是存在层面的认知混乱)席卷了他。
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那缕冰冷的规则印记忽然波动了一下,一段被这尊泥塑观测、记录、却从未理解的画面,伴随着一个模糊的感应,流入了沈砚的意识……
画面中:绛雪的身影出现在一片雾气缭绕的山涧。
她怀中抱着那具冰冷的躯体,脸上血泪未干。
她将他轻轻放入一个流淌着乳白色灵泉的浅潭中,泉水微弱地滋养着那具失去魂魄的肉身,使其不腐。
她跪在潭边,乌黑的长发垂落,指尖颤抖地抚过沈砚冰冷的脸颊。
许久,她抬起头,望向古庙的方向,眼中不再是惊骇绝望,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执拗的决绝。
她嘴唇开合,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通过泥塑对那滴血泪的微妙感应,沈砚听懂了那两个字……
……等我。
画面破碎。
感应也随之消失。
庙宇重归死寂。
沈砚的意识却如同被惊雷劈中,彻底呆住。
她没走远她在养护他的肉身她让他……等
为什么
巨大的疑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涌上心头。
但下一刻,那冰冷的规则印记再次浮现,如同冰冷的锁链,将他拉回残酷的现实:
泥胎已裂,信仰枯竭。血珠之力,残魂之烬,皆难持久。
依存:‘香火’。或……‘血食’。
香火血食
沈砚的意识感受到一股源自泥胎本能的、对这两种东西的渴望。
一种是纯净的信仰愿力,可修补泥胎,温养残魂。
另一种……则是更直接、更暴戾的能量补充,指向生灵的精魄气血。
书生的人格让他对血食二字感到本能的恐惧与排斥。
但泥胎的本能,以及那缕规则印记的冰冷提醒,都在告诉他:若无补充,这诡异的重生,将很快随着泥胎崩解、残魂耗尽而再次走向终结。
而且是彻底的、无可挽回的湮灭。
生存的渴望,与身为人(曾经是人)的底线,在这具冰冷的泥塑内激烈冲突。
他该怎么办
在这荒山野岭,哪里还有香火
难道真要……
不。
沈砚的意识死死抵抗着那源自本能的诱惑。
他看向庙外。月光勉强照亮崎岖的山路和黑黢黢的树林。
风雨已停,万籁俱寂。
但他知道,这寂静之下,绝非安宁。
阴司的追兵或许并未真正离去,只是暂时被那泥塑神像苏醒的威压惊退。
绛雪的去向成谜,她的等我二字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风险与代价
而这尊困住他的泥塑神像,又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那所谓的棋局终启又是什么意思
太多的未知,太多的危险。
他现在,只是一尊裂开的、需要香火或血食维系存在的泥塑怪物。
沈砚(或者说,这尊新生的山魈)的意识,在冰冷、黑暗的禁锢中,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最终,那一点属于书生的微弱意识,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他努力忽略那对血食的本能渴望,将全部意念集中,试图去感知、去呼唤……这荒山野岭之中,或许还残存的、最后一缕……微弱的、指向此地的……祈愿
哪怕只是一个迷路樵夫绝望中的念叨一个猎户随口胡诌的祈求
月光下,残破的古庙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骸骨。
那尊裂纹遍布的泥塑,空洞的眼窝望着门外漆黑的夜。
它在等待。
等待着未知的、渺茫的、或许永远也不会来的……
第一炷香。
或是……第一个踏入此地的……生灵。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