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红绳尽头是二维码 > 第一章

奶奶下葬那天,我捡到了她的老年手机。
屏幕突然亮起:乖孙,躲到床底下,他们来抓你了。
我嗤笑一声,鬼才信这种恶作剧。
一抬头,七个纸扎人正贴着窗玻璃对我笑。
被迫躲进床底后,我在黑暗中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
那只手缓缓在我掌心写下:别信外面那些东西。
可床底下,只有奶奶昨天刚下葬的尸体。
奶奶下葬那天,我捡到了她的老年手机。
山间的雨总是来得突然,细密的雨丝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我站在送葬队伍的末尾,看着那口厚重的楠木棺材缓缓沉入土坑,心里空落落的。
奶奶活了九十岁,是村里有名的老寿星。大家都说这是喜丧,可我心里还是堵得慌。父母早逝,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如今在这世上,我再也没有至亲之人了。
小明,走了,下山吃解秽酒了。表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手掌温热有力。
我摇摇头,你们先去吧,我想再陪奶奶一会儿。
表哥叹了口气,别太难过了,奶奶九十高寿,是喜丧。
我点点头,目送着亲戚们的背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纸钱燃烧后的混合气味,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在心头蔓延。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我独自站在奶奶的坟前,雨水已经浸透了我的黑色西装。奶奶生前最疼我,如今她走了,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浮萍,无依无靠。
就在这时,我的脚尖踢到了一个硬物。
低头看去,草丛中躺着一只红色的老年手机。我认得它,这是奶奶生前最珍视的东西,我给她买的,她总是挂在脖子上,生怕丢了。
我弯腰捡起手机,冰凉的机身沾着泥水。心里一阵酸楚,拇指无意识地擦过键盘区,就在这时,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乖孙,躲到床底下,他们来抓你了。
没有来电显示,只有这一行字突兀地跳动着。我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谁的恶作剧...我喃喃自语,试图压下心头的不安。肯定是哪个亲戚捡到了奶奶的手机,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
我嗤笑一声,正要将手机收起,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山脚下奶奶的老屋。
这一望,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奶奶的老屋二楼,我住过的那间卧室的窗户后,贴着七个纸扎人。它们惨白的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墨线勾出的嘴角咧到耳根,十四只空洞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我。
我的双腿开始发抖,大脑一片空白。逃!必须逃!
我连滚带爬地向山下冲去,泥水溅满了裤腿也浑然不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看见那些纸扎人追了上来。
老屋的门虚掩着,我撞开门冲进去,反手插上门闩,背靠着木门大口喘气。灵堂还没有撤,奶奶的遗像摆在正中,笑容慈祥。香炉里的三炷香已经燃了一半,青烟袅袅。
我缓过气来,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户,向外张望。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雨丝无声落下。
难道是我眼花了还是连日的守灵让我太过疲惫,产生了幻觉
正当我稍稍放松警惕时,眼角余光瞥见窗玻璃上突然贴上来一张惨白的脸——是那个纸扎人!它的脸紧紧贴着玻璃,墨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七张纸脸齐齐贴在窗玻璃上,咧着诡异的笑容。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想起手机上的那条信息:躲到床底下!
不再犹豫,我冲进奶奶生前的卧室。老式的雕花木床很高,我手脚并用地爬进床底,冰凉的灰尘瞬间涌入鼻腔。
床底下的空间狭小而黑暗,我只能蜷缩着身体,心脏狂跳不止。屋外似乎有细微的声响,像是纸张摩擦的声音,又像是极轻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我的手背忽然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那触感柔软而富有弹性,像是...人的皮肤
我吓得几乎要尖叫出声,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那只冰凉的手缓缓移动,覆上了我的左手手掌。手指僵硬而冰冷,缓缓扣入我的指缝。
我想要挣脱,但那手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紧接着,一根冰冷的手指开始在我的掌心写字。
别信外面那些东西。
写完这行字,那手指并没有离开,依然压在我的掌心。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床底下怎么会有别人明明只有我一个人躲了进来...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这只手的触感,这种冰冷和僵硬...昨天我亲手触摸奶奶的遗体时,就是这种感觉!
我猛地抽回手,后脑勺重重撞在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几乎在同一时刻,卧室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不,那不是脚步声,更像是...纸张轻轻落地的声音。
嗒...嗒...嗒...
那声音停在卧室门口,接着门被推开了。透过床单垂下的缝隙,我看见几双纸脚轻巧地落在地板上。它们涂着黑漆,像是真的鞋子,但我知道那只是纸扎的一部分。
纸扎人进来了。它们就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耳欲聋。我屏住呼吸,生怕被它们发现。
然后,我看见其中一双纸脚缓缓弯折下来——那纸扎人正在弯腰!它的头越来越低,最终,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床沿缝隙外,墨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紧闭双眼,等待着未知的恐怖降临。但几秒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发现那张纸脸还堵在缝隙外,一动不动地笑着。
更可怕的是,其他纸扎人也纷纷弯腰,七张脸挤在床沿缝隙处,无声地凝视着我。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恐怖的凝视逼疯时,那只冰冷的手又动了。它再次覆上我的手背,轻轻掰开我紧握的拳头,开始在我的掌心画着什么。
这一次,它画的不是一个字,而是一个图案。横、折、竖、提...渐渐地,一个方方正正的轮廓在我掌心成形——那是一个二维码!
画完最后一笔,那手指在我的掌心轻轻点了两下,像是告别,然后缓缓抽离。
不!我在心中呐喊,几乎是本能地,我反手抓住了那只正在离去的手。那手感真实无比,冰冷、僵硬,皮肤干燥...我摸到了指骨,还有无名指上那个因长期劳作而形成的老茧。
是奶奶的手!绝对不会错!
奶奶!我压抑着声音,带着哭腔,别走!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那些是什么
没有回应。那只手任由我抓着,冰冷而沉默。
突然,我想起了那个画在我掌心的二维码。扫码!对了,扫码!
我松开奶奶的手,颤抖着摸出手机,点开扫码功能。屏幕亮起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我将左手掌心对准扫描框,心跳如擂鼓。
嘀的一声,扫码成功了!
屏幕上弹出一段手写体的文字:
乖孙,别怕。它们是『债』,奶奶年轻时欠下的,现在来讨了。它们怕两样东西:一是鸡血,二是门槛。厨房冰箱最下层有冻着的鸡血,门槛下压着铜钱,去碰它!红绳在床头柜第三个抽屉,系着铜钱甩它们,能挡一阵!快!从后门走,去镇东头的老陈扎纸铺!找到那个缺了左手的纸人!把它烧了!只有它能断根!别回头!别信路上任何叫你名字的东西!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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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这段文字,我还来不及消化其中的信息,就听见床外传来一阵刺耳的撕裂声——堵在床沿缝隙处的七张纸脸,同时从中间撕裂开来!
无数只惨白的纸手从裂缝中伸出,闪电般地向床底抓来!
我尖叫着从床底另一侧滚了出来,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冲向厨房。冰箱最下层果然有一盆冻着的鸡血,我抱起它转身,正好看见纸扎人已经飘到厨房门口。
我想也没想,将整盆鸡血冰块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盆子砸中最前面的纸扎人,鸡血冰块四溅。被击中的纸扎人冒起青烟,动作明显迟滞了。但其他纸扎人毫无惧意,继续向我飘来。
门槛!铜钱!
我扑向厨房通向后院的后门,手指疯狂地抠挖着门槛下的缝隙。指甲劈裂了,渗出血丝,但我浑然不觉。终于,我摸到了一枚冰凉坚硬的铜钱!
就在我触碰到铜钱的瞬间,一道无形的屏障似乎竖了起来,纸扎人们齐齐一顿,脸上僵硬的笑容似乎出现了一丝畏惧。
但这阻挡并没有持续太久。纸扎人们开始试探着向前伸手,触碰那无形的界限,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红绳!我想起指示,冲回奶奶卧室,从床头柜第三个抽屉里翻出一团鲜红的细绳。又返回门槛下,摸出更多的铜钱——整整七枚,用一根早已腐朽的红线串着。
我扯断腐线,将一枚铜钱系在红绳末端。这时,一个纸扎人的手已经颤巍巍地越过了门槛的无形界限。
我抡起红绳,将系着铜钱的那端狠狠甩向那只越界的纸手!
嗤啦——纸手瞬间焦黑蜷缩,冒起青烟。那纸扎人猛地缩回残破的手,向后退去。
就是现在!我拉开门帘,撞开后门,冲入绵密的雨幕中。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向镇东头跑去。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泥泞不断试图将我绊倒。跑过田埂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奶奶的呼唤:小明,回来!危险!
那声音和她生前一模一样,带着特有的咳嗽声。但我没有回头——奶奶从不叫我小明,她总是叫我的小名豆豆。
镇东头的老陈扎纸铺已经废弃多年,铁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我捡起一块石头砸开锁,推门而入。
铺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扎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我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纸人丛中,寻找着那个缺了左手的纸人。
最角落的阴影里,我找到了它。这个纸人与众不同,做工格外精致,脸上没有那种夸张的笑容,反而带着一丝悲戚。它的左手确实缺失了,断口处整齐得不自然。
更奇怪的是,它的胸口别着一根银针——奶奶常用的那种针灸针。
我掏出打火机,手指颤抖着试图点燃它。但打火机像是失灵了一般,怎么也打不着火。
孩子,不要这么做。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佝偻的老人站在门口。是老陈他不是已经去世多年了吗
陈爷爷我迟疑地叫道。
老人缓缓走近,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那个纸人不能烧,烧了会有大祸的。
我握紧打火机,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奶奶说必须烧了它。
老人叹了口气,你奶奶她...有些事情没告诉你。这个纸人关系着七条人命,烧了它,那七个人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我愣住了,什么七条人命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老人的声音飘忽不定,你奶奶年轻的时候,为了救你病重的爷爷,和一个邪师做了交易。她用七个横死之人的魂魄,换你爷爷多活十年。这些魂魄就被封在这个纸人里。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不,不可能!奶奶不是那样的人!
人心难测啊,孩子。老人又向前走了一步,这时我才看清,他的脸上竟然也涂着两团诡异的腮红!
我惊恐地向后退去,手中的打火机终于打着了火。我想也没想,将火焰凑向纸人。
不!老人——或者说,那个伪装成老陈的东西——发出一声尖啸,扑了过来。
但已经太迟了。火焰舔舐着纸人的衣角,迅速蔓延开来。纸人在火中扭曲,发出凄厉的惨叫,那声音不像是一个人,像是许多人在同时哀嚎。
火光照亮了整个扎纸铺,我看见周围的其他纸人开始剧烈地抖动,仿佛也在痛苦地挣扎。
那个老陈在火光中消散了,化作一缕青烟。
随着纸人彻底化为灰烬,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雨声还在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
我瘫坐在地上,精疲力尽。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奶奶的那只老年机。
屏幕上缓缓出现一行字:现在你明白了吗债已经还清了。但有些债,是永远还不清的...回家吧,孩子。红绳系腕,铜钱铺路,别睁眼。
我依言将红绳系在手腕上,剩下的铜钱撒在地上,形成一条小路。闭上眼睛,沿着铜钱指引的方向走去。
黑暗中,我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低语,有的哭泣,有的怒骂,有的哀求。但我没有睁眼,只是坚定地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当我感觉踏上熟悉的地面时,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天已经蒙蒙亮了,雨也停了。我站在奶奶的老屋前,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手腕上的红绳和口袋里剩余的铜钱提醒着我,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推开屋门,屋内静悄悄的。灵堂依旧,奶奶的遗像依旧微笑着。
我走进奶奶的卧室,想要整理一下床底下的混乱。然而当我弯腰看向床底时,却发现那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灰尘,更没有想象中的混乱。
仿佛从来没有人躲进去过,从来没有一只冰冷的手在我的掌心写字。
只有一部智能手机静静地躺在床底正中央——那是奶奶生前用的最新款手机,她总是说老年机就够用了,为什么会有智能手机
我颤抖着捡起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开始自动播放一段录像。
画面中,奶奶虚弱地躺在床上,背景就是这间卧室。她的声音很轻:当你看到这个,说明它们已经找到新看守了...
录像突然卡顿,画面中的奶奶露出一个我从没见过的诡异笑容:其实根本没有四十年期限。
视频最后定格在一个二维码界面。我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扫描,跳转到一个陌生的网站——那是一个杂纸铺的招聘页面,薪资栏写着:寿命兑换。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衣柜突然传来消息提示音。我猛地打开柜门,发现奶奶常穿的那件藏青色外套口袋里,另一部手机屏幕正亮着:欢迎成为第八位看守者。
我冲出卧室,来到堂屋,发现奶奶的遗像不知何时倒扣在了桌上。我小心翼翼地扶起相框,照片上的奶奶依然笑着,但那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我想起床底下的暗格,那是奶奶藏重要东西的地方。跪在床边,我摸索着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暗格开关。
咔哒一声,暗格弹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七个牌位,上面写的名字我都不认识。牌位前放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我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看守者守则:一、不得离开老屋超过七日;二、每月须完成一单交易;三、债清之前,永不超生。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七个年轻人,笑得灿烂阳光。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1983年4月5日。清明节。
我翻过照片,惊恐地发现照片正面的七个年轻人的脸开始变化,逐渐变成了那些纸扎人的惨白笑脸!
我吓得扔掉了照片,连连后退。
暗格最深处,还有一个空着的牌位。我颤抖着拿起它,发现上面正在慢慢浮现出我的名字!
不!我尖叫着将牌位摔在地上。
但牌位并没有碎裂,而是滚了一圈,停在了我的脚边。上面的我的名字已经清晰可见。
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那个号码:期限从今日开始。第一个交易对象:你的表哥。他将于三日后车祸身亡,须将其魂魄引入纸人。具体方法见《扎纸秘术》第三章。
又一条消息弹出:别忘了,你现在是奶奶的继承人了。这是家族的宿命。
我疯狂地拨打奶奶的旧手机号,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七个人的混合笑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老屋的门窗砰砰作响。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风中轻声呼唤:
豆豆...我的乖孙...来帮奶奶最后一个忙...
那是奶奶的声音,温柔而慈祥,就像她生前一样。
但我已经分不清,这声音是来自坟墓,还是来自某个更近的地方...
手腕上的红绳突然收紧,勒得我生疼。我低头看去,发现红绳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是被血浸透了一般。
桌上的铜钱开始自己振动,发出嗡嗡的鸣响。奶奶的遗像中,她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直勾勾地看向我。
我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而我已经无处可逃。
暗格里的七个牌位突然同时倒下,最末尾的那个空牌位上,我的名字正在发出幽幽的红光。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显示出一条新消息:第一个任务现在开始。请到扎纸铺领取你的工具。
我怔怔地看着手机,又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山间的雾气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浓重。
在老屋通往镇子的小路上,隐约可见七个模糊的身影正缓缓向这里走来。他们的脚步轻盈得不似人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空之中。
手腕上的红绳越收越紧,几乎要嵌进肉里。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向门口走去。
我知道,一旦踏出这扇门,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但我也明白,从我在奶奶坟前捡起那只红色老年机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已经注定。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的七个身影同时抬起头,露出纸扎人那般惨白的笑脸。
我迈出了脚步。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来,照亮了前方的小路。那七个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诡异,它们的身体似乎是由纸片拼接而成,随着移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我跟着它们向镇东头走去,手腕上的红绳像是活物般不时收紧,提醒着我它的存在。
老陈扎纸铺的门不知何时已经修复如初,那把被我砸坏的锁也完好无损地挂在门上。走在前面的一个纸扎人轻轻一推,门就无声地开了。
铺子里点着昏黄的油灯,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在工作台前忙碌着。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来——是已经去世多年的老陈!
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眼睛空洞无神,动作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
你来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纸张摩擦发出的声响。
我僵硬地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老陈——或者说,这个像老陈的东西——从工作台下取出一个木箱,推到我面前。这是你的工具。记住,必须在子时前完成第一个任务。
我打开木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扎纸工具:剪刀、糨糊、彩纸、竹篾,还有一本破旧的《扎纸秘术》。箱底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表哥家的地址。
我不...我想拒绝,但手腕上的红绳猛地收紧,痛得我几乎跪倒在地。
老陈空洞的眼睛盯着我,契约已成,无法反悔。要么完成交易,要么...加入他们。他指了指站在门口的七个纸扎人。
我颤抖着合上木箱,为什么是我
血脉之债,世代相偿。老陈的声音渐渐飘远,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只剩下我和那七个纸扎人站在空荡荡的铺子里。
我抱着木箱走出扎纸铺,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那七个纸扎人跟在我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回到老屋,我发现灵堂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奶奶的遗像前摆着新鲜的水果和香烛,像是有人刚刚来过。
但我知道,这山里除了我,已经没有别人了。
我打开《扎纸秘术》,翻到第三章引魂入纸。上面的文字古老而晦涩,配着诡异的插图:一个人形的纸扎,胸口插着银针,周围画着奇怪的符咒。
按照书上的指示,我必须先扎一个纸人,然后在特定时辰,用银针将魂魄引入其中。
我看着那七个静立在不远处的纸扎人,突然明白它们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像我现在一样,被迫成为了这可怕交易的牺牲品。
手机突然响起,是表哥的号码。
豆豆,你还好吗昨天看你在奶奶坟前状态不对,要不要来我家住几天表哥的声音充满关切。
我的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没...没事,我很好。
真的吗你声音有点怪怪的。要不我明天过来看看你
不!我猛地提高声音,别来!我...我可能要出门几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好吧,那你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打电话。
挂断电话,我的双手还在发抖。我怎么能对表哥下手他是除了奶奶外对我最好的人。
但手腕上的红绳再次收紧,提醒我违约的代价。
接下来的两天,我把自己关在老屋里,学习扎纸手艺。那七个纸扎人静立在角落,像是监工般时刻注视着我。
奇怪的是,我似乎天生就会这门手艺,手指灵活地操纵着竹篾和彩纸,很快就扎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纸人。只是无论我怎么努力,纸人的左手总是做不好,最后只能草草收场。
第三天傍晚,我抱着扎好的纸人,向着表哥家的方向走去。那七个纸扎人跟在我身后,它们的纸脚踩在泥土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表哥家就在山下的镇子里,步行需要一个小时。我走得很慢,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快到表哥家时,我看见他正站在门口和人说话。他看见我,惊讶地迎了上来。
豆豆你怎么来了还抱着个...他的目光落在我怀中的纸人上,表情变得古怪。
这是...奶奶留下的。我撒了个谎,我能进去坐坐吗
表哥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我进门。你来得正好,我明天要出趟远门,正在交代邻居帮忙看家。
我的心一沉。书上说,将死之人往往会无意中透露死讯。
在表哥家坐了一会,我趁他不注意,将那个缺了左手的纸人放在了他家的阁楼上。按照书上的说法,这样能提前锚定魂魄。
回家的路上,我的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那七个纸扎人依然跟在我身后,但这次,它们似乎靠得更近了,几乎贴在我的后背。
第二天一早,我被手机铃声惊醒。是表哥的邻居打来的。
小明!不好了!你表哥他...他出车祸了!
我猛地坐起,心脏狂跳。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他开车去机场的路上,和一辆货车相撞...当场就...邻居的声音哽咽了。
我挂断电话,双手不住地颤抖。书上说,死亡时间会在子时,为什么提前了
手机适时地亮起:交易完成。魂魄已捕获。子时进行引魂仪式。
我冲上阁楼,那个纸人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但它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丝类似表哥的神情。
夜晚来临,我按照书上的指示,在纸人胸口插上银针,周围画上符咒。子时整,我开始念诵咒语。
随着咒语的进行,阁楼里的温度骤然下降。那个纸人开始抖动,发出微弱的光芒。突然,一阵强风吹开窗户,纸人猛地坐起,那双画出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然后,它缓缓抬起右手,指向我的身后。
我僵硬地转身,看见那七个纸扎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阁楼门口。它们缓缓向我走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拥抱我。
就在这时,奶奶的老年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快!用红绳绑住它们!现在!
我下意识地扯下手腕上的红绳,向那七个纸扎人甩去。红绳像是有生命般,自动缠绕在它们身上。
纸扎人们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扭动,最后化作七道青烟,被吸入了红绳之中。
红绳落回我手中,颜色变得更加暗红,几乎像是浸透了鲜血。
手机再次响起:很好。你通过了第一次考验。但现在,你真正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红绳,突然明白,奶奶可能并不是被迫的。她选择了我作为继承人,而这根红绳,就是束缚也是力量。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那个代表表哥的纸人静静地躺着,胸口插着银针。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也将和奶奶一样,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偿还那永无止境的债。
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暗格里的牌位发出幽幽红光,我的名字在上面清晰可见。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新消息:下一个目标:三天后,镇小学教师李雯。死因:意外溺水。准备一个新的纸人。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红绳在手中微微发烫。
这条路,我只能继续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