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武祯把兔子玩偶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始终攥着武棠的襁褓带。车厢里暖炉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怯意，只敢偷偷掀着车帘一角，看街景从熟悉的国公府巷陌，变成陌生的朱红宫墙——那宫墙看着气派，却像圈住飞鸟的笼子，连风都透着冷意。
“清和郡主，长乐郡主，到了。”内侍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清华嬷嬷亲自掀了车帘，脸上没了来时的程式化笑容，眼神里多了几分敷衍：“随老奴来吧，太后在长乐宫等着呢，别让太后久等。”
武祯连忙把武棠的襁褓拢得更紧，跟着嬷嬷踏上白玉石阶。长乐宫偏殿看着暖，熏香却浓得呛人，太后坐在铺着明黄软垫的榻上，鬓边赤金镶珠的簪子晃得人眼晕，目光扫过武棠时，没半分暖意，倒像在看件碍眼的物件：“把孩子抱过来我瞧瞧。”
奶嬷嬷小心翼翼地把武棠递过去，太后指尖刚碰到武棠泛紫的嘴唇，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眉头皱得紧紧的：“果然是个病秧子，也难怪国公夫人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说罢，她瞥向武祯，语气淡得没起伏：“你就是祯儿？往后跟三公主读书，下了课就来看着你妹妹，别让她总哭闹扰了哀家清净。”
武祯攥着兔子玩偶的手紧了紧，小步挪过去，把武棠的襁褓带往自已这边拉了拉：“太后娘娘，棠儿不常哭，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太后没再理她，挥了挥手让清华嬷嬷带人下去，转头就对身边的贴身宫女冷笑道：“你瞧她那小模样，倒跟她娘一样会装乖。当年若不是国公夫人耍手段勾着国公，我儿怎会被指去匈奴和亲？如今我儿在那边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被单于冷待，她们母女倒在国公府享清福，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宫女连忙垂首：“太后息怒，如今两位小郡主在您手里，还怕报不了这口气？”
太后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摩挲着，眼底记是阴翳：“钦天监说这病秧子跟我有‘缘分’，皇帝才肯松口让我把人接来。我就是要让国公夫人尝尝，见不到女儿的滋味；更要让这病秧子活在宫里，她不是要借皇家气运吗？我偏不给她好好养着，看她能撑到几时。”
往后的日子，武祯总算明白了“不被上心”是什么意思。宫里的暖炉看着烧得旺，偏殿的却总缺炭火，武棠夜里常冻得缩成一团；奶嬷嬷按国公夫人交代的法子给武棠熬药，宫里的药材却总缺斤少两，有时甚至是陈了几年的旧货；武祯求宫女姐姐折支海棠花给妹妹，宫女嘴上应着，转身就忘了，后来她才知道，是清华嬷嬷特意吩咐过，“别给小郡主那些没用的东西，扰了太后的规矩”。
每日辰时，武祯要跟着三公主去书馆读书，临走前她总把兔子玩偶塞到武棠怀里，小声说：“棠儿乖，姐姐下学就回来给你讲故事。”可有时三公主留堂，她回去得晚了，总能看到武棠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嘴唇泛着更重的紫，小手紧紧抓着兔子玩偶，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奶嬷嬷被太后调去了别处，临时来的宫女根本不管武棠饿不饿、冷不冷。
这日武祯刚下学，就听见偏殿里传来宫女的呵斥声：“哭什么哭？不过是晚喂了会儿药，再哭我就把你这破玩偶扔了！”
武祯心里一慌，拔腿就往殿里跑，进门就看见武棠躺在床上，小脸憋得发白，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而宫女正伸手要去抢她怀里的兔子玩偶。
“你别碰它！”武祯扑过去挡在床边，把武棠护在身后，小小的身子却透着股倔强，“太后娘娘让我照顾妹妹，你不能欺负她！”
宫女被她吼得一愣，随即冷笑：“不过是个没娘疼的小郡主，还敢跟我顶嘴？”说着就要伸手推武祯。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武瑶光提着食盒快步走进来，看到殿里的情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托太傅求了许久，才换来这次入宫探望的机会，没想到刚进门就撞见这一幕。
“大胆宫女，竟敢对郡主无礼？”武瑶光声音不高，却带着压人的气势，她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武棠的额头，冰凉一片，再看武棠嘴唇的紫意，比在家时还要重，眼圈瞬间红了。
宫女见是武瑶光，吓得连忙跪下：“大小姐饶命，是奴婢……是奴婢一时糊涂。”
武瑶光没理她，从食盒里拿出温着的汤药和糕点，先给武棠喂了药，又把一块软乎乎的桂花糕掰成小块，喂到武祯嘴里：“姐姐来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了。”
武祯含着桂花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姐姐，宫里没有海棠花，她们也不给棠儿好好吃药……我们什么时侯能回家啊？”
武瑶光抱着两个妹妹，心里又酸又恨——她总算明白了，太后哪里是要“温养”棠儿，分明是把两个妹妹当成了报复的工具。她轻轻拍着武棠的背，眼神变得坚定：“等着姐姐，姐姐一定会想办法带你们回家。这宫里的苦，咱们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