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甜度研究所”工作室，林晓甜的心情和南城的天气一样，湿漉漉、沉甸甸。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失望的客户打电话道歉、解释，承诺尽快补让一份并给予折扣，一边心疼着材料的损失和口碑可能受到的影响。
桌上那杯用来提神的咖啡已经冷透，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区号显示来自本市最繁华的cbd区域。
她的心猛地一跳，预感是那个冷面男人打来的。
深吸一口气，她接起电话，尽量让声音保持专业：“您好，这里是甜度研究所。”
“您好，林晓甜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干练的女声，语气礼貌但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我是陈岩先生的助理，赵琳。关于今天上午在中心广场地下通道，您不慎损毁陈先生图纸一事，现与您沟通相关赔偿事宜。”
果然来了。林晓甜握紧了手机，指尖微微发白。
“赵助理您好，是的，非常抱歉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诚恳地说，“关于赔偿，请问……”
“根据初步评估，”赵助理打断她，语速平稳地报出数字，“被损毁的是一套即将送审的关键施工图复印件，包含大量大幅面彩打图纸。考虑到紧急重制所需的人工、设备、耗材以及可能产生的项目延误成本，初步核算费用为两千八百元。陈先生的意思是，您只需承担直接的重制费用即可，延误成本不再追究。”
两千八！
林晓甜感觉自已的呼吸窒了一下。这个数字对于刚刚起步、还在为租金和材料费精打细算的她来说，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几乎相当于她好几天的营业额，或者好几款高级定制蛋糕的利润。
她知道那些大型图纸打印起来不便宜，但没想到会这么贵。那个男人……陈岩……他是不是故意刁难？
“这个价格……”她试图挣扎一下，“是否能有商量的余地？或者，我认识一家打印店，或许可以便宜些……”
“林女士，”赵助理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们核算的依据是市场公允价格以及我们合作的专业图文社的报价单。陈先生吩咐，如果您对金额有异议，可以随时查阅相关价目表。赔偿款请转入以下账户……”
赵助理报出了一串银行账号和信息。
林晓甜听着，心里一阵发凉。那种公事公办、毫无转圜余地的态度，简直和那个男人如出一辙。她甚至能想象出陈岩面无表情下达指令的样子。
“我……我知道了。”她垂下眼睫，声音有些无力，“我会尽快处理。”
“好的。汇款后请将凭证发送至这个号码，以便我们核销。打扰了，再见。”赵助理利落地说完，便结束了通话。
电话里只剩下忙音。
林晓甜放下手机，看着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感觉更冷了。她颓然地坐回椅子，拿起那杯冷咖啡，猛地喝了一大口。
苦涩冰冷的液l滑过喉咙，让她打了个寒颤。
真“咸”啊。不仅是咖啡的苦涩，更是生活突如其来的、让她难以承受的重量。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手机，开始操作转账。每按下一个数字，心就抽一下。这笔钱，原本是打算用来升级烤箱配件的。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仿佛是她钱包的哀鸣。
她依言将截图发给了那个号码，附带了一句简短的话：“赔偿款已转，请查收。再次致歉。”
几乎就在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回复来自那个陌生的号码，但内容言简意赅，只有两个字：
【陈岩】：收到
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吝啬。
林晓甜盯着那两个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对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她憋着一股气，手指飞快地打字：“陈先生，虽然赔偿了，但我还是想再次为我的不小心道歉。另外，您的西装如果被蛋糕弄脏了，干洗费用请务必告诉我，我来承担。”
这次，那边停顿了几秒钟。
【陈岩】：不必
依旧惜字如金。
林晓甜抿紧了唇，那股委屈和无名的火气又冒了上来。这个人，好像永远在用一堵冰冷的墙把人隔绝在外。她恨恨地关掉了聊天界面，把手机扔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几分钟后，手机又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
还是那个号码，发来了一条新信息。内容让她完全愣住了。
【陈岩】：蛋糕。什么口味？
林晓甜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已看错了。
那个冷冰冰的、只关心图纸和赔偿的男人，居然会问……蛋糕的口味？
这突兀的问题，像一颗突然投入冰湖的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极其微妙的涟漪。愤怒和委屈似乎被这不合时宜的好奇心戳了一个小洞，漏进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久。
他是在嘲讽吗？不像。那是……真的想知道？
她犹豫着，最终还是慢慢地打字回复：
【林晓甜】：深蓝莓果慕斯，夹心是自制野莓酱和法式酸奶冻，名字叫‘星空’。
这次，那边再也没有回复。
仿佛那句关于蛋糕的询问，只是她忙碌焦虑一天后的幻觉。
林晓甜放下手机，走到操作台前，看着剩下的一些蓝色慕斯坯，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场甜蜜的灾难，那个冰冷的男人，巨额赔偿，以及最后那个关于“星空”滋味的、戛然而止的问句……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她和那个叫陈岩的男人之间，似乎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
雨，好像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