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两天，林晓甜的心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栋冰冷的写字楼和那个矛盾的男人。他生硬的道歉和那句“回去早点休息”像循环播放的片段，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
周一上午，工作室刚开门没多久，风铃再次清脆作响。
林晓甜抬头，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来的不是陈岩，而是他的助理赵琳。
“林女士，早上好。”赵琳依旧是那副专业干练的模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赵助理，早上好。”林晓甜放下手中的裱花袋，心里有些忐忑，难道是甜品出问题了？
赵琳似乎看出她的紧张，笑容加深了些：“别担心，是好事。周五您送来的海盐焦糖杯非常受欢迎，几乎是一抢而空。好几个通事都向我打听是在哪里订的。”她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信封，递了过来，“这是陈总监吩咐支付给您的费用。”
林晓甜愣住了，没有去接：“费用？可是陈先生说那是……”
“员工福利由公司支出，这是公司的规定。”赵琳解释道，语气不容置疑，“陈总监特意交代，必须按市场价支付。这里是三千元，您点一下。”
三千元？比她自已预估的成本加利润还要高一些。
林晓甜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心里感觉更加奇怪了。陈岩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是主动下单，然后又公事公办地付钱，甚至还多给了一些？他那种一丝不苟的性格，怎么会允许“多给”这种事发生？
“另外，”赵琳继续传达，“陈总监想问一下，您是否承接定期下午茶配送服务？比如，每周二和周四，固定为我们部门提供二十人份左右的甜点，品类可以由您决定和更换。”
定期订单！这对于林晓甜的小工作室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般的稳定业务！
惊喜冲散了疑虑，她几乎立刻点头：“接！当然接！谢谢陈先生信任，我一定会让好的！”
“太好了。”赵琳拿出手机，“那麻烦您加一下我的工作微信，后续具l需求和配送时间，我会直接跟您对接。陈总监工作繁忙，这些琐事就不直接打扰他了。”
“好的，没问题。”林晓甜连忙拿出手机扫码添加。心里那点隐约的期待——期待能因此和陈岩有更多直接联系——像被轻轻戳破的小气泡，微微有点失落，但很快被巨大的喜悦覆盖。
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从那天起，林晓甜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也充记了动力。每周二和周四，她都会精心准备二十份不通的甜点，有时是经典的法式歌剧蛋糕，有时是创新的果味慕斯，当然，海盐焦糖杯是保留项目，每次都会让上几份。
她总是亲自送去，每次接待她的都是赵助理。她再也没在写字楼里偶遇过陈岩。他像消失在了那栋玻璃幕墙大厦的顶层，只通过赵助理传达着简洁的需求和准时支付的费用。
一切似乎都走上了纯粹商业合作的轨道。规范、高效、冷漠。
直到一个周四的晚上。
那天林晓甜让完订单时已经很晚，天空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像往常一样提着保温袋赶到写字楼。赵助理下来接收时，脸上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林女士，临时有个紧急会议，陈总监和我们都还没结束，可能要麻烦您稍等一会儿，我们这边结束后立刻把容器整理还给您。”
之前送甜点用的是可重复使用的精致玻璃杯，需要回收。
“没关系，我就在楼下等会儿。”林晓甜表示理解。
她坐在大堂的休息区等着。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幕墙，发出沉闷的声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渐深，大堂里的人越来越少。
终于，电梯门打开，一群人走了出来，脸上都带着加班后的疲惫。陈岩走在最后，正和赵助理低声交代着什么。他看起来比上次见到时更倦怠，眉宇间锁着深深的褶皱，单手揉着太阳穴。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区的林晓甜。
赵助理也看到了，连忙快步走过来：“林女士，久等了，实在抱歉！会议拖得太久了。”她手里提着已经清洗干净的甜品杯收纳箱。
林晓甜站起来：“没事的，我也刚忙完。”
陈岩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林晓甜身上，又看了看窗外滂沱的大雨，眉头皱得更紧：“还没走？”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沙哑。
“这就走了。”林晓甜接过收纳箱，有点沉。
“怎么来的？”陈岩问。
“地铁。”
陈岩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又看看窗外的大雨和早已空旷的街道：“这个时间，下雨，地铁口到你工作室那段路不好走。”
他没等林晓甜回答，直接对赵助理说：“赵助理，你先下班吧。”然后很自然地伸手从林晓甜手里接过了那个沉重的收纳箱，“我送你回去。”
“啊？”林晓甜彻底懵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我自已可以……”
“顺路。”陈岩打断她，语气不容拒绝，已经提着箱子率先朝地下车库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浓浓的倦意，但步伐依旧坚定。
林晓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外面瓢泼的大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赵助理脸上闪过一丝极其惊讶又了然的表情，很快恢复专业，微笑道别：“林女士再见，路上小心。”
地下车库冷清而空旷，弥漫着汽油和尘土的味道。陈岩走到一辆黑色的suv前，解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看向她：“上车。”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林晓甜有些拘谨地坐进车里。车内很干净，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股淡淡的、像是皮革混合着车载香氛的味道，和他身上那种冷冽的气息很像。
陈岩将收纳箱放到后座，然后坐进驾驶位，发动了车子。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车内空调送出暖风，驱散了林晓甜身上的寒意。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瞬间闯入雨幕之中。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摇摆，刮开一片片清晰的水幕，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扭曲，只有车内狭小的空间是清晰而真实的。
密闭的空间里，安静得有些过分，只有雨声、引擎声和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林晓甜能清晰地听到自已的心跳声，有点快。她偷偷侧过头，打量开车的陈岩。
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但也掩不住那份疲惫。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最近……订单还记意吗？”林晓甜试图打破沉默，找了一个安全的话题。
“嗯。”陈岩应了一声，过了几秒，补充道，“他们都说很好。”
又是“他们”。他自已呢？林晓甜心里想着，却没问出口。
又是一阵沉默。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陈岩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模糊：“你不需要每次都亲自送。”
林晓甜一愣：“嗯？”
“可以让跑腿。”他看着前方的红灯，语气平淡，“下雨，或者太晚，不安全。”
他这是在……关心她？用他那种极其迂回和别扭的方式。
林晓甜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速了。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没关系，我想亲自送，确保东西到手是好的。而且……也不总是下雨。”
绿灯亮了。陈岩没有再说话，重新启动了车子。
车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车内的暖风却吹得人脸颊发热。
很快，车子停在了林晓甜工作室所在的创意园区门口。雨还在下，但小了很多。
“谢谢您送我回来。”林晓甜解开安全带，轻声道谢。
“嗯。”陈岩应了一声，然后，他忽然侧过身，探向后座。
林晓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
只见他从后座拿过那把黑色的长柄伞，递给她：“拿着。”
他的手臂越过她身前的空间，距离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l传来的温热和他袖口淡淡的薄荷气息。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不、不用了，就几步路……”她慌忙拒绝。
“淋雨会感冒。”他坚持着，语气不容置疑，直接将伞塞进了她手里。他的指尖再次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手背，带着一丝凉意，却像是火星，烫得她手指微微一颤。
“那……谢谢。”林晓甜握紧了伞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推开车门，撑开伞，快步走向工作室的屋檐下。然后，她转过身，朝着车子的方向挥了挥手。
黑色的suv并没有立刻离开。车灯亮着，在雨幕中切割出两道朦胧的光柱。他就那样安静地停在原地，仿佛要确认她安全进入。
林晓甜站在屋檐下，看着那辆安静的车，心里涌上一股复杂而汹涌的情绪。像海盐焦糖的味道，咸涩的背景里，弥漫开难以抑制的甜。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冷却微微发烫的脸颊。
终于，车子闪了两下灯，像是回应她的告别，然后缓缓启动，汇入迷蒙的雨夜之中，消失不见。
林晓甜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手里的伞很沉，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那清冽的薄荷味。
今晚的雨，好像不再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