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前一天,女友突然邀请我去她家里做客,说是给她爸爸提前过生日。
电话里,女友再三强调,她爸什么都不缺,就喜欢清静,不用带礼物。
话虽如此,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见家长,我又怎么可能空着手去。
为此,我特意把我养了多年的那盆兰花搬了过去。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抵达她家花园,刚出现,老丈人直接一脚踹翻了我的花盆。
小子,我这满园子的奇珍异草,你就拿这破玩意来恶心我
连个花苞都没有,一看就是田里挖的野草!
见状,女友连忙将我拉到一旁,小声安慰:
没事,你不用听我爸的,你人能来了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顿时心里一暖,随后朝她微微一笑。
傻瓜,我这可不是普通的兰花。
这是鬼兰,花期只有一晚,花开之时,能映出人心中最思念的亡魂。
1.
泥土和碎裂的陶片溅了一地,我那盆兰花的根茎狼狈地暴露在空气中。
女友苏晚的脸瞬间白了,她冲过去对着她父亲喊:爸!你干什么!
她父亲,也就是我的准岳父冯国栋,冷哼一声,用擦得锃亮的皮鞋尖碾了碾地上的土。
我干什么苏晚,你看看你找的这是什么人我过生日,他提着一盆野草就来了,这不是存心给我添堵吗
他环视着自己精心打理的花园,里面确实名品荟萃,月季、绣球、各色珍稀兰草争奇斗艳。
相比之下,我那盆光秃秃只有几片叶子的兰花,确实显得寒酸。
林深他不是故意的,这盆花他养了好多年了!苏晚急得眼圈都红了,转身想扶我。
我拉住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兰花从碎陶片中捧起来,轻轻拂去根部的泥土。
冯国栋身旁一个油头粉面的亲戚阴阳怪气地开口:哎哟,国栋兄,你也别生气。现在的小年轻,懂什么好赖。估计这还是他能拿出的最贵重的东西了。
另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掩嘴笑道:可不是嘛,看这小伙子穿的,一身加起来怕是还没国栋兄你一盆花贵呢。晚晚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
苏晚气得浑身发抖,却被她母亲柳青拉住了。
柳青走过来,脸上带着得体但疏离的微笑:小林是吧,别站着了,快进屋吧。国栋他就是这个臭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她的目光在我手里的兰花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我没动,只是看着冯国栋。
叔叔,这盆花,您真的不认识
冯国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需要认识一盆野草小子,我劝你赶紧把这垃圾扔了,别在这碍眼。
我没再理他,而是转向柳青:阿姨,能借个花盆和一些新土吗这花今晚就要开了,离了土可不行。
还今晚就开你糊弄谁呢冯国栋的音量又提了上来,这连个花芽都没有,开什么开玩笑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它开花,不需要花芽。
我的话让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
苏晚焦急地拽着我的衣角:林深,我们别管了,我们走吧。
我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傻瓜,来都来了,怎么能错过一场好戏。
我捧着那株受伤的兰花,径直走向花园角落的工具房。
身后,是冯国栋不屑的嗤笑和亲戚们看好戏的眼神。
2.
我在工具房里找到了一个朴素的黑陶花盆,又在墙角装了些腐殖土。
当我捧着重新栽好的兰花走出来时,冯国栋正被一群亲戚簇拥着,吹嘘他新得的一盆素冠荷鼎。
看到没,这才是兰花!瓣型、颜色、神韵,缺一不可!这盆,市价至少七位数。他得意地炫耀着,眼角余光瞥向我,鄙夷之色更浓。
那个油头粉面的亲戚,好像是苏晚的表叔,凑了过来,装模作样地打量着我手里的花盆。
我说侄女婿啊,你这到底是什么品种我玩了半辈子花草,还真没见过长这样的。叶子倒是油亮,就是形态太普通了,跟路边的野草确实没两样。
我淡淡开口:它叫鬼兰。
鬼兰表叔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可真会取名字。怎么,难道还是从坟地里挖出来的怪不得阴气沉沉的。
冯国栋也跟着冷笑:名字倒挺配,看着就晦气。小子,我警告你,今天是我生日,你要是敢拿这不吉利的东西搅了我的兴致,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柳青端着茶走过来,打着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小林也是一片心意。来,把花先放那边吧,别挡着路。
她指了指花园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那里通常是用来堆放杂物的。
我依言将花盆放在一张废弃的石桌上。
苏晚跟过来,满脸歉意:林深,对不起,我爸他……
我没怪他。我看着那盆兰花,轻声说,他很快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的笃定让苏晚有些疑惑,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我。
生日宴开始了,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冯国栋被奉承得满面红光,仿佛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
而我,则成了被无视的边缘人。
时不时有目光投向我,带着同情或嘲弄。
我毫不在意,只是偶尔看向角落里的那盆鬼兰,安静地等待着。
夜幕降临,花园里的灯光亮起。
酒过三巡,冯国栋大概是喝高了,又想起了我。
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大着舌头说:小子,你那盆……什么鬼兰,不是说今晚开吗怎么还没动静啊该不会是……怕了吧
亲戚们又跟着起哄。
就是啊,让我们也开开眼啊!
别是吹牛的吧现在都几点了。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别急,时间快到了。
3.
我的话音刚落,冯国栋就爆发出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还装!我看你今天怎么收场!
他一把抢过旁边人手里的酒瓶,直接朝那盆鬼兰走去。
我这园子,容不下这种骗人的玩意儿!我今天就用这瓶好酒,给它送上路!
不要!苏晚惊叫着要去拦,却被她母亲死死拽住。
柳青的脸色也很难看,但她更在乎的是冯家的面子,不想让苏晚在此刻和她父亲彻底撕破脸。
就在冯国栋扬起酒瓶,准备砸下去的瞬间。
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花园的那个角落弥漫开来。
原本喧闹的宴会,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花园里的景观灯,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烁起来,光线明灭不定。
怎么回事停电了
不对啊,屋里的灯还好好的。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望向那个角落。
只见那盆一直静默无声的鬼兰,正从叶片中心,透出一股幽幽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白色微光。
光芒越来越亮,将那张破旧的石桌照得如同祭台。
冯国栋举着酒瓶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惊恐。
这……这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一朵晶莹剔透、状如幽灵的白色花朵,从兰花的中心缓缓升起,舒展开圣洁又诡异的花瓣。
它没有香味,却带着一种能穿透骨髓的冷。
花开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天哪……真的……真的开花了……一个女眷发出了压抑的抽气声。
表叔揉了揉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没……没见过……这到底是什么花……
我站起身,缓缓走到花盆前。
我说了,它叫鬼兰。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花园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花期只有一晚,花开之时,能映出人心中最思-念的亡魂。
亡……亡魂冯国栋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手里的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没有看他,只是注视着那朵盛开的鬼兰。
花瓣上流转的光芒,开始在花的上方汇聚,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一团被月光浸透的薄雾。
冯国栋死死地盯着那团光雾,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心中最思念的人是谁
是已经过世的、给了他万贯家财的老丈人还是他那位据说早逝的严厉父亲
苏晚也紧张地握住了我的手,手心冰凉。
光雾中,一个穿着陈旧碎花连衣裙的女人身影,慢慢变得凝实。
她的身形纤细,扎着两条麻花辫,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冯国栋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指着那个身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不……不是她……不可能是她……
光影中的女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清秀而苍白的脸。
那张脸,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柳青和苏晚,都无比陌生。
可冯国栋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陈……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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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陈雪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又看看那个光影中的女人,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不祥的预感。
国栋,她是谁柳青的声音都在发颤。
冯国栋没有回答,他只是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不是死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光影中的陈雪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冯国朵,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恨,只有化不开的悲伤。
接着,鬼兰的光芒再次流转。
花朵上方的空间,像一块电影幕布,开始浮现出一幅幅流动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个年轻得多的冯国栋。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后座上,坐着笑靥如花的陈雪。
他们在乡间的小路上穿行,在金色的麦田边许下诺言。
阿雪,等我进城赚到钱,我一定回来娶你,让你过上好日子!年轻的冯国栋信誓旦旦。
画面一转,冯国栋进了城,在柳青父亲的公司里当学徒。
他聪明、肯干,很快就得到了老板的赏识。
以及,老板的独生女柳青的青睐。
一边是城里白富美的热烈追求,和一步登天的机会。
一边是乡下那个苦苦等待他的、一无所有的陈雪。
画面中的冯国栋,在犹豫和挣扎过后,最终选择了前者。
他给陈雪写了一封绝情的分手信,信里夹着几张钞票。
我们不合适,你忘了我吧。
接下来的画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陈雪收到了信,整个人都垮了。
更让人心碎的是,那时的她,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她没有要那笔钱,一个人挺着肚子,在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下艰难生活。
最终,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因为难产和贫病交加,她死在了那间四面漏风的土坯房里。
而她死的那一天,正是冯国栋和柳青举办盛大婚礼的日子。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光影中的陈雪,脸上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那泪珠滴落,整个身影便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鬼兰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花瓣开始蜷缩,枯萎。
整个花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残酷的真相震得说不出话来。
柳青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她看着瘫在地上的丈夫,这个她爱了半辈子、敬了半辈子、为他生儿育女的男人,眼神从震惊,到心碎,再到彻底的冰冷。
冯国栋……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原来,我们的开始,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尸骨上。
冯国栋猛地回过神,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柳青脚边,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
阿青,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我当年也是被逼无奈!我爱的是你啊!
爱我柳青凄然一笑,一脚踹开他,你是爱我,还是爱我爸能给你的一切
她指着他,字字泣血:你跟我结婚那天,就是她的死期!冯国栋,你这些年,每到生日就心烦意乱,脾气暴躁,我还以为你是工作压力大。原来,你不是在过生日,你是在过她的忌日!
这个猜测像一道惊雷,劈得冯国栋魂飞魄散。
他所有的伪装和体面,在这一刻被剥得干干净净。
我……我……他张着嘴,却什么都辩解不出来。
亲戚们看他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敬畏和奉承,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和不齿。
那个油头粉面的表叔,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想把自己从这滩浑水里摘出去。
苏晚也呆住了,她看着痛哭的母亲和狼狈的父亲,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
她喃喃地问我:林深……这……这都是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
她又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和最后的希望:那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这盆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是啊,我一个外人,为什么会带着这样一株能揭开陈年秘辛的鬼兰,恰好出现在冯国朵的生日宴上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走到冯国栋面前。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疑问。
我蹲下身,看着这个刚刚还不可一世,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的男人,平静地开口。
冯国叔叔,你大概不记得了。
当年陈雪难产,拼死生下了一个女儿。她临死前,把孩子托付给了她最好的姐妹。
那个姐妹,就是我的外婆。
而那个被遗弃的孩子……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我的母亲。
5.
我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寂静的花园里轰然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晚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可思议。
柳青也停止了哭泣,愕然地看着我。
冯国栋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似乎想从我的眉眼中,找出与陈雪相似的痕迹。
你……你说什么你是……你是阿雪的……外孙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错。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论辈分,我或许该叫你一声外公。但你,不配。
冯国栋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巧合,更不是什么天降神罚。
这是时隔二十多年,一场迟来的清算。
所以……所以你今天来……他嘴唇哆嗦着,说不下去。
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你当年舍弃的,究竟是什么。我指了指已经枯萎的鬼兰,这盆花,是陈雪外婆去世前留给我母亲的。她说,这是阿雪的执念所化,总有一天,它会开花,会替它的主人,问一句为什么。
我母亲心善,不愿再揭开伤疤,所以这盆花一直被我养着。直到我遇见了苏晚。
我转向苏晚,她的眼中噙满泪水,却依旧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我从没想过,世界会这么小。我爱上的女孩,竟然是我亲生外公的女儿。
苏晚摇着头,泪水滚落:不……我们……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立刻澄清,你是柳阿姨的女儿,而我,是陈雪外婆的血脉。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上一辈的恩怨,而不是血缘的禁忌。
听到这里,苏晚和柳青都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更深的悲哀涌了上来。
柳青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愧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
是啊,我揭开了她婚姻中最丑陋的脓疮,让她痛苦不堪。
但同时,也让她从一个长达二十多年的骗局中,解脱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柳青喃喃自语,她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冯国栋,你真是好样的!你瞒得我们好苦!你不仅欠了陈雪一条命,你还欠了他们母子两代人!
她猛地站起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离婚!冯国栋,我们马上离婚!
不!阿青!不要!冯国栋彻底慌了,他失去了陈雪,不能再失去柳青,更不能失去柳家带给他的一切。
他想去抱柳青,却被柳青狠狠甩开。
别碰我!我嫌脏!
6.
家庭的丑闻在亲戚面前被无情揭开,冯国栋的生日宴彻底变成了一场闹剧。
亲戚们早就没了看戏的心情,一个个尴尬地找着借口,灰溜溜地散了。
那个油头粉面的表叔,临走前还想过来跟我套近乎,被我一个冰冷的眼神给逼退了。
偌大的花园,只剩下我们几个当事人。
柳青已经冷静下来,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却让整个花园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她没有再看冯国栋一眼,而是走到我面前,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
孩子,对不起。虽然我不知情,但这一切因我而起。是我们冯家,对不起你们。
我连忙扶住她:阿姨,这不关您的事,您也是受害者。
柳青摇了摇头,眼中的悲伤化为一种坚韧。
从今天起,这个家,我说了算。
她转向瘫在地上的冯国栋,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尽快准备好。你净身出户。
不!冯国栋发出绝望的嘶吼,阿青,你不能这么对我!公司是我一手做大的!你不能把所有东西都拿走!
你的柳青冷笑,冯国栋,你别忘了,当年没有我爸的启动资金和人脉,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柳家的。现在,我只不过是把属于柳家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冯国栋彻底瘫软了,他知道,柳青说的是事实。
他斗不过她。
苏晚走到母亲身边,扶住她,轻声说:妈,我支持你。
然后,她又看向我,眼神坚定:林深,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跟你在一起。
我心里一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
柳青看了看我们,叹了口气:晚晚,你先带小林回去吧。家里的事,我来处理。
我点了点头,带着苏晚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到门口时,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冯国栋还坐在地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曾经那个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男人,此刻只剩下满身狼狈。
而那盆枯萎的鬼兰,静静地立在石桌上,仿佛完成了一生的使命。
我没有带走它。
它本就属于这里,属于这段尘封的往事。
它的使命已经完成,剩下的,该由活着的人来面对了。
7.
接下来的几天,冯家掀起了滔天巨浪。
柳青的手段雷厉风行,她迅速冻结了冯国栋名下的所有资产,并通过董事会,解除了他在公司的一切职务。
冯国栋从一个身价不菲的董事长,一夜之间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他试图反抗,试图挽回,甚至跑到柳青的公司大吵大闹,但一切都是徒劳。
柳青心意已决,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早已在真相揭开的那一刻,消磨殆尽。
很快,离婚手续就办妥了。
冯国栋被赶出了那栋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别墅。
据说他搬走那天,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了花园角落里那盆已经彻底枯死的鬼兰。
而我,则带着苏晚回了我的老家,去见我的母亲和外婆的坟。
当我把苏晚带到母亲面前,告诉她这就是陈雪的外孙媳妇时,母亲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拉着苏晚的手,看了又看,嘴里不停地说:像,真像……眉眼像你妈妈柳青,但那股善良的气质,像极了阿雪……
我们在陈雪外婆的墓前,郑重地磕了头。
我告诉她,鬼兰开了,她老人家的心愿,也算了了。
山风吹过,松涛阵阵,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安然回应。
这件事之后,我和苏晚的感情,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坚固。
我们都从彼此的身上,看到了上一辈所不曾拥有的,那种不计较出身、不畏惧流言的纯粹爱情。
柳青也彻底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接管了公司,展现出了惊人的商业才能。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陈雪的坟墓——那座在乡下孤零零的土坟,将其迁出,重新选了一块风水上佳的墓地,厚葬了她。
她还以陈雪的名义,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专门用于资助那些和陈雪一样,因贫困而无法顺利生产的单亲母亲。
她用自己的方式,为丈夫犯下的罪孽,进行着赎罪。
8.
半年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冯国栋打来的。
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林深,我们能……见一面吗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
见面的地点,约在陈雪的新墓园。
我到的时候,冯国栋正跪在墓碑前,用一块白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陈雪,依旧是二十岁的模样,笑得天真烂漫。
他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两鬓斑白,背脊也佝偻了下去。
看到我来,他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局促的苦笑。
你来了。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指了指墓碑旁,那里放着一个花盆,里面是那株鬼兰枯萎的根茎。
它……还会再开吗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
我摇了摇头:不会了。执念已了,它就不会再开了。
冯国栋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化为释然。
也好……也好……他喃喃道,她大概,也不想再见我了。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他忽然开口:林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更对不起……阿雪。
他转过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迟了二十多年。
我没有扶他,平静地受了这一礼。
这是他该还的。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求你原谅。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递给我,这是……阿雪当年写的日记,我从她的遗物里找到的。我想,应该交给你母亲。
我接过笔记本,入手沉甸甸的。
还有,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好好对苏晚。她妈妈……是个好女人。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们两个。
说完,他再次向陈雪的墓碑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蹒跚着离开了。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萧瑟而孤寂。
我知道,他后半生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他将永远活在无尽的悔恨与孤独之中,日日夜夜,被自己的良心所谴责。
9.
我把日记本交给了母亲。
母亲抱着那本承载了她生母所有青春与爱恨的日记,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她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心结,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
她告诉我,日记里没有怨恨,只有一个少女对爱情最美好的憧憬,和一个母亲对未出世孩子最深沉的爱。
陈雪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写道:
如果是个女儿,我希望她能像城里的姑娘一样,读很多书,去很远的地方,嫁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一辈子平安喜乐,不要像我。
母亲说,她做到了。
她读了书,虽然没去太远的地方,但她嫁给了爱她的父亲,生下了我,一生平安顺遂。
而我,也找到了那个真心爱我的苏晚。
陈雪的愿望,跨越了时空,在我们两代人身上,都实现了。
一年后,我和苏晚举行了婚礼。
婚礼简单而温馨,只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柳青作为苏晚的母亲,亲手将苏晚的手交到了我的手上。
她看着我们,眼含热泪:林深,晚晚以后就交给你了。你们要好好的,把我们上一辈没能拥有的幸福,都补回来。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婚礼上,我没有再见到冯国栋。
听苏晚说,他现在在一个偏远的山区小学当义务教师,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他把柳青分给他最后的一点生活费,都用在了给孩子们买书和文具上。
或许,这是他选择的赎罪方式。
我不知道他是否得到了内心的平静,但那些被他帮助过的孩子,人生或许会因此而有所不同。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有些债,需要用一生去偿还。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我和苏晚一起,经营着我们的小家。
柳青的公司越做越大,她的慈善基金会也帮助了越来越多的人。
那盆鬼兰,被我带回了家,虽然它再也没有开过花,但我依旧悉心照料着。
它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了一段恩怨的了结,也见证了一段新生的开始。
有时,苏晚会靠在我肩上,问我:林深,你后悔吗如果那天你没有带那盆花去,我们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
我抚摸着她的长发,看着窗外的月光,微笑着回答:
不会。因为就算没有鬼兰,我也一样会让你父亲知道,他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而我爱你,这件事,无论有没有那些过往,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