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陈默分手三个月了。
他提的。理由是工作太忙,没空谈恋爱。
我删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但我没告诉他,我们公司搬到了他常去那家咖啡馆的隔壁楼。
2
第一次偶遇,就在今天下午。
我推开咖啡馆的门,一眼就看到了他。
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那本来是我的专座。
他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
装得挺忙。
我径直走向离他最远的角落。
点了一杯美式。
他的目光扫过来三次。
我低头刷手机,假装没看见。
咖啡端上来,我起身去拿糖包。
经过他身边时,他猛地咳嗽起来。
演技真差。
我脚步没停。
回到座位,我用余光打量他。
他坐得笔直,耳朵尖有点红。
我的咖啡杯旁边,多了一小盒奶球。
是我以前每次都必加的那种。
他放的。
我捏起那盒奶球,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响声不大。
但他听见了。他的背僵了一下。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黑咖啡。
真苦。
但没分手那天苦。
我放下杯子,突然抬头。
直接撞进他的视线里。
他像是被烫到,猛地转回头,手指胡乱地在键盘上敲打。
屏幕上,是屏保的星空图。
2
第二天,我故意晚了一小时去咖啡馆。
推开门。
陈默居然还在。
还是在那个靠窗位。
桌上还是那台笔记本,那杯咖啡。
他甚至换了一件衬衫。
我走过去。
他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
好巧。他说。
声音有点干。
我点点头,没说话。
在他隔壁桌坐下。
你也常来我随口问,眼睛看着手机。
他顿了一下。
啊……对。附近,见客户。方便。他语速很快。
哦。我划着屏幕,这家店离你公司挺远的。
他沉默了。
我抬眼看他。
他手指摩挲着杯壁,喉结滚动了一下。
嗯……这边环境好。
我笑了下,没接话。
眼神在他脸上多停了两秒。
他立刻避开,低头猛喝咖啡。
差点呛到。
我收回目光。
心知肚明。
哪来的客户。他公司在新城区,离这二十公里。
他撒谎的时候,手指总会无意识地敲东西。
现在,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得飞快。
他在紧张。
为什么紧张
我拿起包,准备离开。
他忽然叫住我。
你……
我回头。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挤出一句：咖啡……还好喝吗
还行。我说。
他眼里闪过一点光。
就是奶球变了。我补充道,以前的牌子更好。
那光,瞬间灭了。
我推门出去。
玻璃反射里,他靠在椅背上,抬手揉着眉心。
看起来很累。
不像装的。
3
第三次。
他还在。
这次,我不是一个人。
闺蜜小林挽着我的胳膊,一进门就啧了一声。
哟,那不是陈默吗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过去。
陈默的背脊,肉眼可见地绷直了。
我拽了小林一下。走吧,点单。
走什么呀,小林拉着我过去,声音带笑,陈默,真巧啊。又碰上了。
陈默站起来,有点无措。是,挺巧。
缘分不浅呐,小林挑眉,这家店都快成你俩据点了
他尴尬地扯嘴角。……碰巧。
忙什么呢小林瞄向他屏幕,又是工作您可真是大忙人。
这话带刺。分手时,他用忙当借口,小林记到现在。
陈默脸色白了白,没吭声。
我打断：小林,好了。
小林哼了一声,去柜台点单。
就剩我和他。
空气凝固。
他看着我,眼神很深。
最近……他声音发涩,过得好吗
我几乎想笑。
挺好。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那就好。
你呢我问。
他猛地抬眼,像是没想到我会反问。
嘴唇张开,又合上。
喉结剧烈地滚动。
那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我知道。我能感觉到。
他想说不好。
他想说后悔。
但最后,他只是哑声说：……老样子。
小林端着咖啡回来了。聊什么呢
没什么。我接过咖啡,拉著小林离开。
走到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站在原地,望着我们离开的方向。
眼神空洞。
小林凑近我耳边。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儿。早干嘛去了
我吸了口咖啡。
没说话。
4
第四次,我主动坐到了他对面。
他显然没料到。
手指一抖,咖啡洒了出来。深色的液体漫过桌面,滴到他裤子上。
他慌忙站起来,抽出纸巾擦拭,动作狼狈。
我递过去一张纸巾。
谢……谢谢。他接过。
指尖碰到一起。
很短的一瞬。
他像是被电到,猛地缩回手。
纸巾飘落到桌上。
他耳朵又红了。呼吸有点急。
我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想起以前。
有一次我切水果不小心划到手,他也是这样,慌得团团转,差点打翻药箱。
那时候的他,不像后来那么忙,不像后来那么……冷漠。
你还是老样子。我轻声说。
他动作顿住,抬起头看我。
眼神复杂。有惊讶,有痛色,还有一点……希望
哪样他问,声音很紧。
笨手笨脚。我说。
那点希望的光,迅速暗了下去。
他低下头,用力擦着桌子。嗯。
擦了很久。久到那摊污渍都快被他擦没了。
他在平复情绪。
我知道。
我搅动着咖啡,不再看他。
我……他忽然开口。
我停下动作。
我最近……不常加班了。他说。
我没应声。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项目……结束了。他补充道,像是在解释什么。
哦。我喝了一口咖啡。
苦的。没加奶也没加糖。
他看着我手里的杯子,眉头微微皱起。你以前不爱喝黑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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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会变。我说。
他沉默了。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他擦拭桌面的窸窣声。
徒劳又固执。
像他现在的行为。
我站起身。
走了。
他跟着站起来。我……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
他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立刻按掉。
不接我问。
推销的。他答得飞快。
太快了。
那个铃声,是他专门给老板设的。
我以前听过无数次。
他在撒谎。
5
第五次。
我去的时候,他面前已经放了两杯咖啡。
一杯是他的美式。
另一杯,是拿铁。上面拉了个简单的爱心。
那是我以前最爱喝的。他总是笑我怕苦。
我脚步停了一下。
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坐下。
他推过来那杯拿铁。不小心点多了。
手指收紧,暴露了他的紧张。
我看着那杯咖啡。
奶泡细腻,香气浓郁。
是我熟悉的那个牌子,这家店最贵的那款。他以前总嫌浪费。
现在却不小心点多了。
我不喝这个了。我说。
他愣住。为什么
腻了。
他眼神黯下去,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是吗。
嗯。
我拿出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他坐在对面,一动不动。
那杯拿铁渐渐冷却,奶泡塌陷,那个爱心变得模糊不堪。
像某种预示。
他始终没碰他那杯美式。
凉了。我提醒他。
他像是才回过神。没关系。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以前从不喝冷掉的咖啡。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我们之间,只剩下沉默和敲键盘的声音。
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合上电脑,准备结束这场酷刑。
他忽然伸手,轻轻按住我的电脑边缘。
指尖发白。
真的……一口都不尝吗他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恳求,你以前……
以前是以前。我打断他,抽回电脑。
他的手指僵在半空,然后慢慢收回。
是啊。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是以前。
我拿起包,起身离开。
没再看那杯拿铁一眼。
也没看他。
走到门口,风铃响动。
我鬼使神差地回头。
他低着头,看着那杯冷掉的拿铁。
然后,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把它端起来。
一口喝光了。
喉结滚动,咽下的仿佛是所有的苦涩和难堪。
他放下空杯,抬手捂住了眼睛。
我的心,猛地一揪。
他……哭了吗
6
第六次,下雨了。
很大的雨。
我站在咖啡馆屋檐下,看着雨幕发愁。
没带伞。
他走出来,站在我旁边。
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我知道那把伞。是我们一起买的。
他也没带车钥匙。看来是步行过来的。
没带伞他问。
嗯。
我……我送你他说得犹豫,带着试探。
雨声哗啦,敲打着地面,也敲打着某种紧绷的气氛。
我偏头看他。
他紧紧攥着伞柄,指节凸出。眼神里有期待,更有害怕。
怕我拒绝。
不用。我说,雨小了再说。
他眼里的光暗下去。……好。
我们并肩站着,看着雨。
距离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咖啡味,还有一点熟悉的洗衣液清香。
他没换牌子。
雨一直没有变小的趋势。
一辆出租车驶来,被人抢先拦下。
他动了一下,似乎想冲出去帮我拦车,又停住了。
时间流逝。
你……他再次开口。
手机响起。是我的。
闺蜜小林。在哪呢需要送伞吗
不用,等雨停就行。
陈默还在你旁边小林语气警觉。
嗯。
离他远点！我看他八成是在跟踪你！变态吧！天天那么巧
小林声音很大,在雨声里也清晰。
他肯定听到了。
身体僵住。脸色瞬间苍白。
他退开半步,拉开了和我的距离。
……我没有。他低声说,像是对自己说。
我知道。我对着电话说,先挂了。
收起手机,气氛更尴尬了。
他盯着地面的水洼,侧脸线条紧绷。
我不是……他想解释,又咽了回去。
雨小了一点。
我走了。我说。
没等他反应,我冲进雨里。
雨水很快打湿头发和衣服。
冰凉。
我没回头。
走到拐角,我还是没忍住。
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站在原地,撑着那把黑伞,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目光定定地望着我的方向。
隔着雨幕,看不清表情。
但他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无力感。
他为什么不过来
他到底在怕什么
雨水糊住了眼睛。
我抹了一把脸,快步转弯。
再待下去,我怕我会心软。
我怕我会忍不住,朝他跑过去。
7
回到家,我洗了个热水澡。
脑子里还是他站在雨里的样子。
心烦意乱。
打开手机,刷到一条动态。
是他一个好哥们发的。
【有些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何必呢兄弟,掉价啊。】
配图是一堆啤酒罐。
下面有共同朋友回复：默哥还没放下
对方回了个叹息的表情。
我心里一刺。
关掉页面。
又点开小林的聊天框。
她发了好几条。
宝,你没事吧
他到底想干嘛
说真的,他会不会因爱生恨你小心点！
我叹了口气,回复：没事,别担心。
刚发出去,朋友圈出现小红点。
是陈默。
他发了一张照片。咖啡馆的桌面。
配文：第七次。
只有三个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七次
他数着
这是什么意思
公开的忏悔还是只对我可见的暗示
下面很快有共同评论：啥第七次打卡
他没回复。
我盯着那三个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最终,没有点赞,没有评论。
退了出去。
睡不着。
我反复看着那条动态。
第七次。
明天,就是第七次了
他还会来吗
如果来了,我该怎么办
揭穿他
还是继续陪他演这场心照不宣的戏
这场他主导的偶遇,该落幕了。
8
第二天。晴天。
我准时推开咖啡馆的门。
心跳有点快。
视线扫向老位置。
空的。
我心里一沉。
他没来
是看到昨天的评论,觉得掉价,放弃了
还是终于演不下去了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解脱。
我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点咖啡时,有点心不在焉。
咖啡端上来,我喝了一口。
今天忘了加糖。特别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那个位置一直空着。
他果然不来了。
也好。
这样也好。
我拿起包,准备离开。
刚起身,风铃响动。
门被推开。
陈默走了进来。
穿着正式的衬衫西裤,头发梳得整齐。
像是刚从什么重要场合赶来。
他看到了我,脚步顿住。
呼吸有些急促。额上有细汗。
我们对视着。
三秒。或者更久。
他先移开视线,走向那个靠窗位。
服务生过来,他习惯性地要点什么,却顿住了。
一杯水就行。他说。声音沙哑。
服务生离开。
他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没有拿出电脑。
只是安静地坐着。背影挺直,却透着僵硬。
他在紧张。
比任何一次都紧张。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走过去。
站在他对面。
他察觉到,转回头。眼神里有惊讶,更深的无措。
聊聊。我说。
他喉结滚动,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坐下。
直视他的眼睛。
这家店,离你家二十公里。我开门见山。
他瞳孔微缩。手指蜷缩起来。
离你公司更远。
他嘴唇抿紧,脸色发白。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默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喝咖啡。
呵。我笑了,冷冰冰的,撒谎。
他低下头,不敢看我。
明天别来了。我说,没意思。
说完,我起身就走。
毫不留恋。
再待下去,我怕我会失控。
怕我会先哭出来。
刚走到门口,手腕突然被抓住。
滚烫。用力。
带着轻微的颤抖。
我猛地回头。
他看着我,眼眶是红的。
嘴唇在抖。
我只是……他声音破碎,带着哭腔,……还没学会怎么忘记你。
终于说出来了。
我的心,像被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
可真的听到了,却没有想象中的解脱。
只有更深的疲惫。
我甩开他的手。
所以呢我问,你是想复合,还是只想自我感动
他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像是被我问住了。
9
他看着我,眼神痛苦又茫然。
像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他语塞。
你看,我笑了,有点惨淡,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急切地反驳,声音变大,我知道我还爱你！
旁边有人看过来。
他毫不在意,眼睛死死盯着我。
爱我重复这个字,觉得无比讽刺,用一次又一次的偶遇用偷偷看我喝咖啡用跟着我换时间换地点
他像是被刺伤,后退一步。我不是跟踪……
那是什么我逼问,陈默,分手是你提的。因为你忙,没空谈恋爱。现在呢你项目结束了不忙了有空玩这种深情的戏码了
我的话像刀子,一刀刀割过去。
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
对不起……他喃喃道,我知道错了……
错在哪我不依不饶,错在不该来还是错在当初不该分手
他答不上来,只是重复：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看着他的眼睛,陈默,我要的是你想明白。你不是高中生了一时冲动提分手,一时后悔又跑来求复合。你把我当什么
他痛苦地闭上眼。我没有……我没把你当什么……我只是,不能没有你。
不能没有我我深吸一口气,那你告诉我,下次项目来了呢下次再忙起来呢是不是又要说分手
他猛地睁开眼。不会！再也不会！
拿什么保证我问,用嘴保证吗
他僵住。
是啊,拿什么保证
过去的伤害已经造成,信任已经破裂。
不是一句我还爱你就能弥补的。
空气凝固。
我们站在咖啡馆门口,像两个笑话。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最终,只剩下绝望的灰烬。
他低下头,肩膀垮下去。
我……我知道了。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我不会……再来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背影仓惶,像要逃离现场。
落荒而逃。
我的心,猛地一空。
就这样
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所谓的爱,连我几句质问都扛不住
站住。我说。
他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转过来。我说。
他慢慢地,僵硬地转过身。
脸上是未干泪痕。眼里是死寂。
我走到他面前。
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
摊在手心。
是一个旧钥匙扣。边缘磨损,颜色褪去。
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动漫角色。
分手后,我在沙发缝里找到的。
一直忘了还。
后来,就一直放在包里。
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他看到那个钥匙扣,瞳孔骤然放大。
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我。
第七次了,陈默。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一直在等你说真话。
不是‘我好想你’,不是‘我错了’,不是‘我还爱你’。
而是你到底想怎么样。
以及,你打算怎么做。
他死死盯着那个钥匙扣,又看向我。
巨大的震惊和希望在他眼里炸开。
他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我意外的动作。
他猛地伸手,不是拿钥匙扣。
而是紧紧抱住了我。
用力之大,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全身都在抖。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颈间。
烫得吓人。
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我不是想自我感动……我是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会改。真的会改。
项目再忙,我也会回你消息。加班再晚,也会给你打电话。
不会再忽略你。不会再觉得理所当然。
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他抱得很紧,勒得我有点疼。
但我没推开。
颈间的湿润不断扩大。
他哭得像个孩子。
毫无形象。
咖啡馆里有人探头看。
我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别哭了。我说,难看死了。
他抱得更紧了。
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
钥匙扣,我闷声说,还要不要了
要……他哽咽着,要……你也要……
看你表现。我说。
他顿了一下,稍微松开一点,低头看我。
眼睛红得厉害,鼻尖也是红的。
可怜兮兮。
怎么表现他问,小心翼翼。
下次,我看着他的眼睛,别演了。
直接来见我。
他愣住。
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他的脸。
他猛地点头,说不出话。
然后,他低下头,吻住我。
毫无章法,带着泪水的咸涩,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闭上眼睛,回应了这个吻。
雨过天晴。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我们身上。
暖洋洋的。
分开时,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交织。
我爱你。他低声说,郑重无比。
嗯。我应了一声,我知道。
我也爱你。我在心里说。
爱情最怕的不是争吵,而是连真心都要伪装成巧合。
幸好,我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