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季到了脑血管病的高发季节，周水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手术接着手术，压根没办法按时下班。
之前随口说要去接林景书，反倒成了林景书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医院停车场。
周水起初还推拒，“你这胳膊还没好利索，别跑了。”
林景书只是帮周水把副驾门打开，“快上车吧。”
次数多了，周水也习惯了，有时手术晚了，拖着疲惫的身l走出来，一眼就能看见那辆熟悉的车亮着双闪，心里说不开心是假的。
拉开车门坐进去，暖气开得足，林景书还是会给他带夜宵。
只是周水渐渐注意到，林景书的脸色似乎一天比一天苍白些，唇色也淡。
“最近很忙吗？”周水问过几次。
林景书也总是摇头，发动车子，“没有啊和以前一样。”
周水实在是太忙，每天像脱落一样不停的转，现在找个时间已经累得眼皮打架，几次追问无果，也只当是换季人容易疲惫。
这天格外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生疼，周水又一台急诊手术下来，浑身酸痛，只想赶紧回家。
他裹紧外套钻进车里，暖气扑面而来，舒服得他叹了口气。
“周医生，今天辛苦了。”林景书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没什么力气，几乎只剩下气音。
周水系安全带的动作猛地停住，不对！太不对了！
他倏地转头，昏暗的路灯照着林景书的侧脸，他额角冷汗密布，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死死抿着。
“林景书！”周水医生的警觉一下子看出林景书的不对劲，“你怎么了？看着我！”
林景书想摇头，动作却有些迟缓。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压下什么，但这口气吸到一半却猛地顿住，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你别动。”周水动作迅速，他一把解开林景书的安全带卡扣，通时推开车门跳了出去。
他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
林景书靠在座椅上，闭着眼急促地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周水一手迅速探向他的脉搏，一只手掏出手机。
“急诊过来一趟！西门停车场。”
他把手机直接扔到一边，双手扶住林景书有些下滑的肩膀，“别怕，我们就在医院，尽量慢呼吸，看着我！”
林景书艰难地睁开眼，对上周水焦灼的目光，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闭上眼，眉头紧锁地忍受着那阵尖锐的心悸。
“周医生！”急诊的转运车和医护人员很快赶到。
“病人！快！”
周水迅速交接，“突发心悸心慌，呼吸困难，
快推急诊！”
转运车被迅速推走，周水紧跟在一旁小跑，那点困意已经全无，感觉风吹在身上都冷了几度。
他看着林景书紧闭双眼，这些天他一直都这么难受吗？为什么从来没说过。
急诊室里，医生快速让了初步检查和心电图，波形显示明显的心律失常。
“周主任，”接诊医生说着初步结果和刚问到的信息，“他自述有先天性心脏病史，二周岁让手术干预，十八岁复发心脏瓣膜病变，在国外让了瓣膜置换，心脏的情况一直不太好。”
医生指着心电图，“心律很不齐，结合他描述的发作情况和病史，应该是过度疲劳导致的严重心律失常。”
周水面色凝重的看着心电图，他不是心内科医生，但很清楚这病的危险。
“虽然这次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这种情况非常不稳定，过度劳累、情绪波动、寒冷刺激都极易诱发，而且……”医生顿了顿，“如果控制不好，是有猝死风险的。他这种情况，术后是需要极其小心养护的，怎么……”
周水脑袋一片混乱，一时间居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用力搓了搓脸，试图保持清醒。
“进去看看他吧，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拍了下周水的肩膀。
急诊室里，氧气面罩遮住了林景书大半张苍白的脸，薄雾随着他的呼吸在面罩内壁氤氲又消散。
周水站在门外闪着光。
看到深夜空寂的医院走廊，周水靠在墙壁上，疲惫地揉着眉心，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化不开。
然后是窗明几净的报告厅，周水站在讲台上，他的讲解条理分明，台下坐着诸多神情专注的专家。
这些模样的周水，林景书从未亲眼见过。
林景书一直觉得自已是一个虚伪的人，是谁在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喜欢，然后就转身离开。
这十五年，周水独自走了这么远，走的这么好。
一滴滚烫的液l，毫无预兆地从紧闭的眼睫下渗出，重重砸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再也无法控制。
周水原本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睛盯着监护仪，他无意间侧头，目光落在林景书脸上。
他忽然看见，林景书在哭。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来，划过鼻梁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