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京初雪,稚心相逢
麗朝章和十七年的冬,比往年来得更早。第一场雪落时,上京的朱墙琉璃瓦还凝着秋末的残霜,铅灰色云层低悬,将整座帝都裹进一片冷寂的素白里。西戎使团的马蹄踏碎长街积雪,铁掌碾过冰粒的脆响,像是要把西疆凛冽的风,都带进这繁华却疏离的皇城。
阿诺裹在绣满银狐毛的西戎锦袍里,小手紧紧攥着父王西戎王的衣角。她才七岁,眉眼间还沾着孩童的软糯,却已懂觐见二字背后的重量——父王说,此番来上京是为止戈,可她不懂什么是止戈,只觉得这上京的雪比西疆的软,落在手心里转瞬化去,像极了母妃临终前,滴在她脸颊的那滴温泪。
阿诺,见了天子不可失仪。西戎王粗糙的手掌覆在女儿冻红的手背上,带着西疆汉子特有的温热。阿诺点点头,抬眼望承天门,鎏金匾额在雪光里泛着冷光,让她莫名心慌。
觐见的殿宇空旷威严,天子的声音隔着层层仪仗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诺规规矩矩跟着行礼,眼角余光却扫过殿下——几个锦衣孩童里,有个男孩格外惹眼。他穿月白锦袍,领口绣暗纹流云,墨发用羊脂玉冠束起,明明也是稚童,却坐得笔直,眼神沉静得不像七岁的孩子。
阿诺看得出神,没听见天子唤她。这便是西戎小公主温和的问句响起,她猛地回神,慌慌张张磕头,额头磕在金砖上,微疼。臣女阿诺,参见陛下。西戎口音软糯生涩,惹得殿上低笑。阿诺脸颊发烫,抬头时正撞进那男孩的目光——他没笑,只静静看着她,眼里竟有几分好奇。
觐见后,西戎王被留着议事,宫人领阿诺去偏殿等候。偏殿外红梅开得正好,白雪映着艳红,像母妃画册里的景致。阿诺忍不住跑过去,指尖刚触到花瓣,身后就传来清冷的声音:御花园的梅,擅动者罚。
她吓了一跳,转身见那月白锦袍的男孩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把描金折扇,寒冬里竟故作老成地扇着。我只是看看。阿诺小声辩解,心里委屈——西疆的花想摘就摘,哪有这么多规矩。
男孩走近,比她高半个头,却蹲下身与她平视:你是西戎来的阿诺点头,他又问:叫阿诺见她愣住,他淡淡补充:方才殿上陛下问过。
我叫霍祈朝。他声音软了些,眼里的沉静散了几分,多了孩童的真诚,麗朝三皇子。
霍祈朝。阿诺跟着念,觉得这名字像上京的雪,听着就冷。可霍祈朝却笑了,唇角勾起浅弧,像冰雪初融:你的名字好听,像西疆的风。
那个下午,他们在梅树下待了很久。阿诺讲西疆的草原,讲骑着小马追落日的日子;霍祈朝说上京的集市,说跟着太傅读《诗经》的趣事。雪落在发梢肩头,两人浑然不觉,只觉得眼前人比红梅更让人心喜。
可欢乐总短暂。黄昏时,宫人慌慌张张跑来:三皇子!东宫出事了!霍祈朝脸色骤沉,拉着阿诺就跑:跟我走,有危险!
阿诺被拉得跌跌撞撞,冷风灌进衣领,却没觉得冷,只听见心跳飞快。东宫方向乱作一团,人影攒动,兵器碰撞声刺耳。霍祈朝拉她躲进假山,捂住她的嘴:别出声。
透过石缝,阿诺看见黑衣人举刀追着东宫太监跑。太监慌不择路冲过来,刀眼看要落下,霍祈朝突然冲出去,捡起木棍打向黑衣人的腿:不许伤人!
阿诺吓得尖叫,她从没想过,沉静的霍祈朝会这么勇敢。黑衣人被打乱动作,转头瞪他,眼神凶狠。就在这时,禁军赶来,制服了黑衣人。
霍祈朝拉着她的手,手心全是汗。被救的太监跪地磕头,他却没看,只低头问阿诺:你没事吧吓到了吗
阿诺摇头,眼眶却红了。她伸手擦去他脸上的灰:霍祈朝,你好勇敢。霍祈朝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雪光,也映着他的影子。他忽然掏出块玉佩塞进她手里——白玉雕的雄鹰,触手温凉。这是母妃给我的,他声音低低的,遇到危险就找禁军,他们会帮你。
阿诺攥紧玉佩,冰凉的玉贴着掌心,竟格外安心。
那晚,阿诺跟着父王回驿馆,把玉佩藏在枕头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霍祈朝的笑,他冲出去的模样。她想,上京的雪虽冷,可因为有他,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可她没想到,这初遇竟是半生纠葛的开端。章和十七年的雪落了一冬,等雪化时,西戎使团要回西疆了。阿诺去宫里找霍祈朝,却被告知他染了风寒,不能见客。她站在宫门外,手里攥着准备送他的狼牙——那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狼的牙,她磨了好久才变光滑,最终却没送出去。
马车驶离上京时,阿诺掀开帘子,望着越来越远的承天门,眼泪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这一别就是十年;更不知道,十年后再见,他们会在爱恨里挣扎,会在遗忘里重逢,会用一生写就心碎的绝唱。
第二章
十年重逢,情生暗涌
麗朝景和七年,西戎与麗朝的边境再起摩擦。西疆的风卷着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阿诺站在草原上,望着远处的狼烟,眼神里早已没了当年的软糯,多了西疆女子的坚韧果敢。这十年,她跟着父王学骑射、学兵法,从懵懂公主长成能为西戎分忧的阿诺公主——西疆人都知道,他们的公主箭术精准,胆识过人,连最勇猛的汉子都敬她三分。
公主,麗朝派使者来了,说要商议联姻。侍从的声音打断思绪。阿诺转身,风吹起她的裙摆,露出腰间母妃留下的短剑。联姻她皱眉,麗朝想让谁来
听说,是三皇子霍祈朝。
霍祈朝三个字像惊雷,炸在阿诺耳边。她猛地攥紧马鞭,指节泛白。十年了,她以为早忘了这个名字,忘了上京的雪,忘了那块雄鹰玉佩——可实际上,玉佩一直藏在贴身锦袋里,十年未离身。她甚至还能清晰记得,雪天里他沉静的眼神,递过玉佩时的温度。
知道了。阿诺声音沙哑,转身走向帐篷,让使者在议事帐等,我去见父王。
议事帐里,西戎王正和麗朝使者交谈。阿诺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使者身后的男人。他穿玄色锦袍,领口绣金线龙纹,身姿挺拔,眉眼间褪去稚气,多了帝王家的威严疏离。他眼神沉静如深湖,可看到阿诺时,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是他,霍祈朝。
阿诺心跳飞快,却强迫自己冷静,行礼后坐在父王身边。使者说着联姻的好处,说霍祈朝文武双全,是麗朝栋梁。阿诺听不进去,目光总不由自主落在霍祈朝身上——他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他还是沉静,只是那份沉静里多了看不懂的东西。他看她的眼神陌生疏离,仿佛十年前的梅树下,只是她的一场梦。
阿诺的心一点点冷下去。也是,他是麗朝皇子,见过的女子不计其数,怎会记得十年前只见过一面的西戎小公主她自嘲地笑,压下不该有的期待。
商议结束后,西戎王留使者和霍祈朝在驿馆休息。阿诺回帐篷,从锦袋里摸出玉佩,指尖摩挲雄鹰纹路。冰凉的玉贴着掌心,再没了当年的安心。她想起他说遇到危险就找禁军,可现在他就在这里,却不记得她了。
公主,三皇子派人送了信。侍从递来信笺。毛笔字工整有力,和当年的孩童字迹截然不同。内容很简单:想请她明日去草原走走,聊聊西疆风土。
阿诺盯着信看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就算他不记得,就算只是为了联姻,她也想再看看这个记了十年的人。
第二天,草原风轻日暖。霍祈朝骑白马等在约定的地方,见阿诺来,翻身下马行礼:阿诺公主。声音低沉,带着礼貌的疏离。
三皇子。阿诺回礼,两人并肩走在草原上,一时无话。沉默许久,霍祈朝才开口:公主骑术想必很好阿诺点头:西疆长大,骑射是必备技能。他笑了:我倒想看看公主的箭术。
侍从拿来弓箭,阿诺拉满弓弦,一箭正中靶心。霍祈朝眼中闪过赞赏:好箭术。阿诺放下弓箭:三皇子也试试
霍祈朝拿起弓箭,动作利落,同样正中靶心。阿诺惊讶——她竟不知他箭术也这么好。在宫里,除了读书也要学骑射。他解释,语气自然。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聊西疆的草原,聊上京的繁华,聊各自的生活。阿诺发现,纵使十年未见,身份悬殊,他们竟总能找到共同话题。霍祈朝懂她对西疆的热爱,懂她对和平的渴望;她也懂他在帝王家的身不由己,懂他对天下的责任。
夕阳西下时,草原染成金色。霍祈朝送她回帐篷,在门口忽然说:阿诺,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
阿诺心跳漏了一拍,抬头看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夕阳,也映着她的影子,和十年前雪天里的眼神渐渐重合。或许吧。她声音很轻,不敢多问,怕戳破那点微弱的期待。
从那天起,霍祈朝常找阿诺。他们一起在草原骑马,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听牧民唱歌。阿诺的心一点点沦陷——她知道不该这样,他们的相遇本就带着政治目的,可她控制不住。霍祈朝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温柔,越来越炽热,那情意傻子都能看出。
阿诺生日那天,霍祈朝送她一把匕首。象牙刀柄雕着西疆花纹,刀刃锋利泛着冷光。特意让工匠做的,他声音很轻,你喜欢吗
阿诺点头,眼眶红了——他竟记得她喜欢西疆的花纹,竟这么用心。她鼓起勇气,从锦袋里摸出那块玉佩,递到他面前:你还记得这个吗
霍祈朝看到玉佩,瞳孔骤缩。他接过玉佩,指尖摩挲雄鹰纹路,眼神里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这……这是我的玉佩。他声音颤抖,当年我送给一个西戎小女孩,她叫……她叫阿诺。
阿诺的眼泪瞬间落下,她看着他,声音哽咽:我就是阿诺,霍祈朝,我就是当年那个小公主。
霍祈朝猛地抱住她,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阿诺,真的是你。他声音里有后怕,也有狂喜,我找了你十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诺靠在他怀里哭,像个孩子。原来他没忘,原来他也记得,原来这十年,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想念。
那天晚上,草原的星星格外亮。霍祈朝抱着她坐在草地上,讲这十年的事——她走后,他病了一场,醒了就去驿馆找她,却被告知西戎使团已离开;他一直把她没送出去的狼牙带在身边,那是宫人捡到后交给她的;得知要和西戎公主联姻时,他心里就隐隐觉得是她,没想到真的是。
阿诺听着,心里又甜又酸。原来他们的缘分从未断过。她以为这是幸福的开始,却不知道,命运早已为他们织好了一张爱恨交织的网,只等着他们一步步走进来。
第三章
血海深仇,忘川诀别
联姻的日子定在景和七年深秋。西疆草原开始变冷,风里带了寒意,可阿诺的心是热的——她要嫁给霍祈朝了,嫁给那个记了十年、爱了十年的人。她甚至幻想,婚后能为西戎与麗朝带来真正的和平,能在草原上过上安稳日子。
可这幻想,在婚礼前三天,被彻底打碎。
那天,阿诺正在帐篷里试婚纱——西疆最好的锦缎,绣着百鸟朝凤,漂亮得让她心动。忽然,浑身是血的侍从冲进来,扑通跪地,声音嘶哑:公主!不好了!夫人……夫人的部落被灭了!
你说什么阿诺手里的婚纱掉在地上,她冲过去抓住侍从的衣领,眼神里满是惊恐,我母妃的部落怎么了
是麗朝的军队!侍从的眼泪混着血落下,他们突然袭击,烧杀抢掠……部落里的人,全死了!
阿诺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母妃的部落,那是她除了父王外最亲的人啊!那些叔伯、堂兄,还有小时候抱过她的阿嬷,怎么会全死了
不可能!她嘶吼着推开侍从,疯了似的往外跑,霍祈朝呢我要找霍祈朝!
她跑到驿馆时,霍祈朝正在看书。见她冲进来,脸色惨白,头发凌乱,他急忙起身:阿诺,怎么了
是你的人!是不是你的人杀了我母妃的部落阿诺抓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眼泪疯狂落下,你告诉我!是不是!
霍祈朝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阿诺看着他的表情,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为什么……阿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霍祈朝,我们明明要结婚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就在这时,霍祈朝的侍卫长进来,跪在地上:殿下,西戎部落已肃清,按您的吩咐……
住口!霍祈朝厉声打断他,可已经晚了。阿诺听得清清楚楚,按您的吩咐——原来真的是他,是他下令灭了她的族人!
阿诺猛地后退,眼神里满是绝望和恨意。她看着霍祈朝,这个她爱了十年的人,这个说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竟然亲手毁了她的一切。
霍祈朝,她声音冰冷,像西疆的寒冬,我恨你。
说完,她转身就跑。霍祈朝想追,却被她甩开:别碰我!我嫌你脏!
阿诺漫无目的地跑在草原上,风刮得她脸疼,可她感觉不到。脑海里全是族人的笑脸,全是部落被烧毁的画面,全是霍祈朝沉默的表情。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家没了,爱人成了仇人,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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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想起了西疆的传说——在草原最北边,有一条忘川河,跳下忘川的人,会忘记所有想忘的事,重新开始。
阿诺的心猛地一动。忘记……如果能忘记霍祈朝,忘记这场血海深仇,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了
她朝着草原北边跑去,跑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看到了那条传说中的忘川河。河水漆黑,泛着诡异的光,河边的石头上刻着忘川二字,阴森可怖。
阿诺站在河边,看着漆黑的河水,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想起霍祈朝的笑,想起他送她的玉佩,想起他说找了你十年。可这些美好,都被他亲手碾碎了。
霍祈朝,再见了。她轻声说,像是在告别,也像是在解脱。
然后,她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忘川河。
就在阿诺跳下的瞬间,霍祈朝赶到了。他看到河面上泛起的涟漪,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阿诺!他嘶吼着,声音嘶哑。
侍卫长跟在后面,急忙劝:殿下!忘川危险,不能跳啊!
危险霍祈朝回头看他,眼神里满是血丝,我亲手杀了她的族人,毁了她的一切,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痛苦她能跳,我为什么不能
他想起阿诺绝望的眼神,想起她说我恨你时的冰冷,想起十年前雪天里她温暖的笑脸。爱与悔恨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喘不过气。他知道,是他错了——他不该为了巩固势力,默许手下袭击部落;不该以为能瞒住她,能和她安稳过日子。
阿诺,等我。霍祈朝轻声说,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忘川河。
漆黑的河水吞噬了他的身影,河边只剩下侍卫长惊慌的呼喊。
第四章
忘川失忆,陌路婚途
忘川河水冷得刺骨,像是有无数根冰针钻进骨血里。阿诺在水里沉浮,意识渐渐模糊,那些关于霍祈朝的记忆、关于母妃部落的惨状,像被河水一点点冲刷掉,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西戎王的帐篷里。阳光透过毡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她脸上,暖得有些不真实。西戎王坐在床边,眼底满是红血丝,见她醒了,声音沙哑:阿诺,你终于醒了。
阿诺看着眼前的人,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他是谁。你是……她开口,声音干涩,脑海里空空的,像被掏空了一样。
西戎王的身体僵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痛惜:我是你父王。你……不记得了吗
阿诺摇摇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这里是哪里,不记得过去发生过什么。唯一残留的,只有一种莫名的心悸,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却想不起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西戎王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关系,忘了就忘了,慢慢来。你先好好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阿诺在父王的陪伴下,一点点适应着西戎公主的身份。她知道了自己叫阿诺,知道了眼前的人是她的父王,知道了西戎与麗朝即将联姻——而她的未婚夫,是麗朝的三皇子,霍祈朝。
听到霍祈朝这个名字时,阿诺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可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看着父王递过来的画像,画里的男子眉眼英挺,眼神沉静,可她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只觉得陌生。
联姻的日子没有因为阿诺的失忆而推迟。景和七年深秋,阿诺穿着红色的婚纱,坐在前往麗朝的马车上。马车驶过长街,她掀起帘子,看着外面陌生的景象,心里空荡荡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嫁给一个陌生人,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只觉得迷茫。
抵达麗朝都城时,霍祈朝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身姿挺拔,看到阿诺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痛惜,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温柔。可阿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阿诺。霍祈朝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诺微微颔首,行了一礼:三皇子。她的语气礼貌而疏离,没有丝毫波澜。
霍祈朝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他知道,她忘了,忘了他们的初遇,忘了他们的相爱,也忘了他带给她的伤害。也好,忘了也好,至少她不会再痛苦了。
婚礼盛大而隆重,可阿诺却觉得像一场梦。她跟着礼仪官的指引,完成一个个繁琐的仪式,看着身边的霍祈朝,心里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片空白。
新婚之夜,红烛高燃,映得满室通红。霍祈朝坐在桌边,看着阿诺坐在床沿,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你……还好吗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道。
阿诺点点头:还好。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只能沉默。
霍祈朝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想告诉她,他们曾经认识,曾经相爱,可他不敢——他怕她想起过去的痛苦,更怕她想起那些痛苦后,再次恨他。
你先休息吧,我去外间。霍祈朝站起身,转身走向外间,有什么事,你随时叫我。
阿诺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丝毫波动。她躺在柔软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红色纱帐,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过着有名无实的婚姻生活。霍祈朝很少回寝宫,就算回来,也只是在外间处理公务,很少和阿诺说话。阿诺也乐得清静,她在宫里闲逛,熟悉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偶尔会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可那些片段像雾一样,抓不住,也看不清楚。
宫里的人都知道,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关系冷淡,形同陌路。有人同情阿诺,觉得她远嫁他乡,却得不到丈夫的疼爱;也有人议论纷纷,说阿诺是西戎送来的质子,霍祈朝根本不喜欢她。
阿诺听到这些议论,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也不在乎霍祈朝喜不喜欢她,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找回那些丢失的记忆。
这天,阿诺在宫里闲逛,走到了御花园的梅树下。正是寒冬,梅花开得正好,白雪映着红梅,美得像一幅画。看到这景象,阿诺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小男孩,和一个穿着西戎锦袍的小女孩,在梅树下笑着,说着什么。
是谁阿诺喃喃自语,想抓住那个片段,可它却像风一样,转瞬就消失了。她的头隐隐作痛,蹲下身,捂住了头。
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担忧。
阿诺抬起头,看到霍祈朝站在不远处,眼神里满是关切。我没事。她站起身,摇了摇头,只是有点头晕。
霍祈朝走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很是担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叫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真的没事。阿诺拒绝了,她不想麻烦他,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
霍祈朝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无奈。他知道,她对他有防备,有疏离,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局面。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她,在她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这里风大,你身子弱,还是早点回去吧。霍祈朝轻声说。
阿诺点点头,转身朝着寝宫走去。霍祈朝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满是苦涩。他知道,他们的路还很长,想要让她重新接受他,想要让她想起过去,还需要很多时间。可他愿意等,不管等多久,他都愿意。
第五章
风波再起,情愫暗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诺在宫里的生活渐渐平静下来。她不再刻意去寻找丢失的记忆,只是偶尔会在看到某些熟悉的景象时,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悸动。霍祈朝还是很少回寝宫,可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一些小礼物——有时是一支精致的发簪,有时是一块美味的糕点,有时是一本有趣的书。
阿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渐渐有了一丝暖意。她能感觉到,霍祈朝对她没有恶意,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可她还是不敢靠近他,她怕自己再次受到伤害,更怕那些丢失的记忆里,藏着让她无法承受的痛苦。
这天,宫里出了一件大事——皇后娘娘突然病重,太医们束手无策。宫里人心惶惶,各种流言蜚语四起。有人说皇后娘娘是被人下了毒,也有人说皇后娘娘是触怒了神灵,遭到了报应。
霍祈朝作为皇子,自然要去皇后寝宫探望。阿诺作为三皇子妃,也跟着一起去了。皇后寝宫气氛压抑,宫女太监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大气不敢喘。皇后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气息微弱,看起来很是吓人。
母后,您怎么样了霍祈朝走到床边,声音里满是担忧。
皇后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霍祈朝,虚弱地笑了笑:祈朝,你来了。她的目光落在阿诺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这位就是西戎来的三皇子妃吧
阿诺微微颔首,行了一礼:臣妾阿诺,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从皇后寝宫出来,霍祈朝的脸色很是难看。看来,宫里有人不安分了。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
阿诺看着他,心里有些疑惑:殿下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的病,不是意外
霍祈朝点点头:母后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病重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顿了顿,转头看向阿诺,这段时间,你在宫里要小心一点,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也不要去偏僻的地方。
阿诺心里一暖,点了点头:臣妾知道了,多谢殿下关心。
接下来的日子,霍祈朝变得更加忙碌。他一边要处理朝政,一边要调查皇后病重的真相,还要兼顾宫里的安全。阿诺看着他日渐憔悴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忍。她开始主动为他准备夜宵,在他回来的时候,为他端上一杯热茶。
霍祈朝感受到了阿诺的变化,心里很是欣慰。他知道,她正在慢慢放下防备,慢慢靠近他。虽然她还没有想起过去,可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记起来的。
这天晚上,霍祈朝处理完公务,回到寝宫。阿诺正坐在桌边,等着他回来。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有几碟小菜。
殿下,你回来了。阿诺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我给你炖了点粥,你趁热喝点吧。
霍祈朝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坐在桌边,拿起勺子,喝起了粥。粥熬得很软烂,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很好喝。味道很好。他笑着说,眼神里满是温柔。
阿诺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觉得这个笑容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她的心脏轻轻跳动着,带着一丝莫名的悸动。
殿下,皇后娘娘的事情,有进展了吗阿诺轻声问道。
霍祈朝放下勺子,脸色沉了下来:有一些线索了,指向了二皇兄。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二皇兄一直觊觎太子之位,这次母后病重,很可能是他搞的鬼。
阿诺心里一惊: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把线索交给了父皇,相信父皇会给母后一个交代的。霍祈朝说,不过,二皇兄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要多加小心。
阿诺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看着霍祈朝,心里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身份尊贵,却也有着自己的无奈和苦衷。她开始有点理解他了,也开始有点在意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宫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二皇子因为被霍祈朝抓住了把柄,变得更加疯狂。他开始在宫里散布谣言,说阿诺是西戎派来的奸细,皇后娘娘的病就是阿诺搞的鬼。
谣言很快就传到了阿诺的耳朵里。她虽然心里委屈,却没有辩解。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会越描越黑。
霍祈朝得知这件事后,很是愤怒。他立刻在朝堂上为阿诺辩解,还拿出了证据,证明阿诺和皇后娘娘的病没有任何关系。二皇子的阴谋被揭穿,受到了父皇的严厉惩罚,被禁足在自己的寝宫,不得外出。
风波终于平息,阿诺看着霍祈朝为自己奔波的身影,心里满是感激。她走到霍祈朝身边,轻声说:殿下,谢谢你。
霍祈朝转过身,看着她,笑了笑:我们是夫妻,我帮你是应该的。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温柔,阿诺,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阿诺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的防备一点点瓦解。她知道,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可她又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再次受到伤害,害怕那些丢失的记忆会再次将她推入深渊。
殿下,阿诺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霍祈朝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着阿诺,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他想告诉她真相,可又怕她想起过去的痛苦。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我们以前……或许认识吧。不过,都过去了,不重要了。
阿诺看着他,心里有些失落。她知道,霍祈朝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可她没有再追问,她想,或许就这样也挺好,至少现在,他们是平静而幸福的。
第六章
大劫归来,记忆复苏
平静的日子没有过多久,一场更大的危机悄然降临。麗朝与北狄的边境突然爆发战争,北狄军队来势汹汹,很快就攻占了麗朝的几座城池。消息传到都城,朝野震动,天子立刻召集大臣们商议对策。
霍祈朝主动请缨,要求带兵出征。天子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他知道,霍祈朝文武双全,是带兵出征的最佳人选。
出征前的那天晚上,霍祈朝回到寝宫,看着阿诺,眼神里满是不舍。阿诺,我要带兵出征了。他轻声说,这段时间,你在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阿诺的心里猛地一紧,她看着霍祈朝,眼神里满是担忧:殿下,战场上很危险,你一定要小心啊。
霍祈朝点了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很温暖,让他心里充满了力量。我会的。他说,阿诺,等我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阿诺看着他,点了点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好像霍祈朝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霍祈朝擦去她脸上的眼泪,笑了笑:别哭,我会回来的。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进她手里,这是一块平安玉佩,你拿着,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
阿诺紧紧攥着玉佩,冰凉的玉贴着掌心,让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殿下,你也一定要平安回来。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霍祈朝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寝宫。阿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不舍和担忧。她不知道,这场战争,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命运。
霍祈朝带兵出征后,阿诺的日子变得更加冷清。她每天都在宫里祈祷,希望霍祈朝能够平安归来。可战争的消息却越来越糟糕,北狄军队攻势猛烈,麗朝军队节节败退,霍祈朝也几次陷入险境。
阿诺听到这些消息,心里越来越焦虑。她开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日渐消瘦。宫里的人都很担心她,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心里只有霍祈朝的安危。
这天,宫里传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霍祈朝在战场上中了埋伏,生死不明。阿诺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她疯了似的跑出寝宫,想去宫门口等消息,可却被宫女们拦住了。
娘娘,您不能出去啊!外面太危险了!宫女们劝道。
放开我!我要去找霍祈朝!我要去找他!阿诺嘶吼着,挣扎着想要挣脱宫女们的束缚。她不能失去霍祈朝,绝对不能!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诺,我回来了。
阿诺猛地转过身,看到霍祈朝站在不远处。他穿着一身染血的铠甲,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疲惫,可他却笑着看着她。
霍祈朝!阿诺嘶吼着,挣脱宫女们的束缚,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霍祈朝紧紧抱着她,声音里满是愧疚:对不起,阿诺,让你担心了。他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没事,只是受了点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阿诺抬起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满是心疼。你受伤了严重吗太医来看过了吗她一连串地问道,眼神里满是担忧。
霍祈朝笑了笑:没事,一点小伤,太医已经看过了。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温柔,阿诺,我答应过你,会平安回来的,我做到了。
阿诺点了点头,靠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她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不管他过去是什么样的,不管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恩怨,她都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霍祈朝受伤期间,阿诺一直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她为他换药,为他擦身,为他读诗,陪他聊天。霍祈朝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温暖。他知道,阿诺是真的接受他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正在一点点升温。
这天,阿诺为霍祈朝换药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霍祈朝疼得皱了皱眉,阿诺急忙道歉: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霍祈朝笑了笑:没事,不疼。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阿诺,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阿诺看着他,心里有些紧张:殿下,你说吧。
霍祈朝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们以前……不仅认识,还相爱过。他顿了顿,把他们十年前的初遇、十年后的重逢、他亲手毁掉她母妃部落、她跳下忘川、他跟着跳下忘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诺。
第六章
大劫归来,记忆复苏
阿诺听着,身体一点点僵硬。那些丢失的记忆,像被打碎的琉璃,在霍祈朝的话语里一片片拼凑起来——雪天梅树下的初遇、草原上重燃的情愫、母妃部落被烧杀的火光、忘川河边刺骨的冰冷,还有那句带着血泪的我恨你,全都争先恐后地涌进脑海,撞得她头痛欲裂。
不……不可能!她猛地后退,撞倒了身后的药碗,瓷碗摔在地上碎裂,褐色的药汁溅湿了裙摆,像极了当年部落里蔓延的血。她捂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你骗我!你明明灭了我的族人,怎么会说爱我你是骗子!
霍祈朝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上前抱住她,却被她厉声喝止:别过来!他僵在原地,声音沙哑:阿诺,我没骗你。当年是我糊涂,我为了巩固势力,默许手下袭击部落,我以为能瞒住你,可我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更没想过让你承受这么多痛苦。
痛苦阿诺抬起头,眼泪混着绝望滚落,我的族人全死了!我母妃的部落没了!你告诉我这是痛苦霍祈朝,你凭什么觉得一句‘错了’就能弥补一切她的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我当初跳下忘川,就是想忘了你这个刽子手,可你为什么还要找过来为什么还要让我记起来
霍祈朝的脸色比纸还白。他知道,所有的解释在血海深仇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看着阿诺,眼里满是悔恨:阿诺,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我不能没有你。当年你跳下忘川,我跟着跳下去,不是为了让你继续恨我,是我怕你一个人在忘川里孤单,怕你再也记不起这个世界……
闭嘴!阿诺打断他,从腰间拔出那把他送的匕首——象牙刀柄上的西疆花纹,此刻在她眼里却像嘲讽。她举起匕首,刀尖对着他,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你说你爱我那你现在就死在我面前!用你的命,来抵我族人的命!
匕首的寒光映在霍祈朝眼底,他却没有后退,反而一步步朝着她走近:好。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如果我的死能让你解恨,能让你好过一点,我现在就可以死在你面前。
阿诺看着他坦然赴死的模样,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起忘川河边他毫不犹豫跳下的身影,想起他受伤归来时苍白却温柔的笑脸,想起他为她挡下谣言时坚定的眼神——这些画面和族人惨死的景象交织在一起,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你……她的手越来越抖,匕首最终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哭得撕心裂肺: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我恨你,可我又……
她没说下去,可霍祈朝懂了。他走过去,轻轻蹲在她身边,不敢碰她,只是低声说:阿诺,我不逼你。你想恨我,就继续恨;你想让我离开,我就离开。但我不会放弃,我会用剩下的日子,一点点弥补你,哪怕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接下来的日子,阿诺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和霍祈朝说话,也不再看他,每天只是坐在窗边,望着远方的西疆方向,眼神空洞。霍祈朝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她不吃,他就守在桌边,直到她拿起筷子;她不睡,他就坐在外间,直到她房间的灯熄灭。
宫里的人都看出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可没人敢多问。只有西戎王派人送来书信,劝阿诺放下仇恨,为了西戎与麗朝的和平,也为了她自己。阿诺看着信,眼泪掉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她何尝不想放下,可族人的血海深仇,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天,阿诺终于走出了房间。她来到御花园的梅树下,此时正值寒冬,梅花又开了,和十年前那个雪天一模一样。她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冷的花瓣,脑海里再次闪过当年的画面——霍祈朝穿着月白锦袍,笑着对她说:你的名字好听,像西疆的风。
阿诺。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阿诺没有回头。霍祈朝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天冷,别冻着了。
阿诺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霍祈朝,你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非要灭了我母妃的部落
霍祈朝的身体僵了一下,声音低沉:当年二皇兄暗中勾结北狄,想借北狄的势力推翻父皇,而你母妃的部落,正好在西疆与北狄交界的地方,二皇兄想利用你母妃的部落作为跳板,进攻麗朝。我得知后,本来想派人保护你母妃的部落,可手下人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要斩草除根,所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满是悔恨:是我指挥不当,是我没有及时阻止,才造成了那样的悲剧。阿诺,这一切的错,都在我身上。
阿诺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复杂。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可她能感觉到,他说的是实话。她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就算是这样,我的族人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霍祈朝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会让麗朝好好补偿西疆,让那些失去家园的牧民,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我还会在西疆建一座纪念碑,纪念你母妃的部落,纪念那些死去的族人。
阿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梅花。她知道,霍祈朝做的这些,都无法换回族人的生命,可她也知道,仇恨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她一直活在仇恨里,不仅会毁了自己,还会让西戎与麗朝再次陷入战争,到时候,又会有更多的人失去生命。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霍祈朝:霍祈朝,我可以不恨你,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的族人。
霍祈朝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他看着阿诺,声音里满是激动:好,好!我知道,我都知道!只要你不恨我,只要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
阿诺摇了摇头:我不会留在你身边。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想回西疆,回到我族人生活过的地方,为他们守着那片草原。
霍祈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阿诺,你不能走!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他抓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恳求,你要回西疆,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去!我们可以在草原上建一座房子,过安稳的日子,好不好
阿诺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不好。她看着他,眼神里满是释然,霍祈朝,你不属于草原,你属于麗朝,属于天下百姓。你的责任是守护麗朝的太平,而不是陪我留在草原。
她顿了顿,继续说:当年我跳下忘川,你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来,那一刻,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我。可爱不能抵消仇恨,也不能让死去的人复活。现在我想通了,与其活在仇恨里,不如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我希望你能记住,你不仅是我的爱人,更是麗朝的皇子,你要守住麗朝的太平,不要让更多的人像我族人一样,失去家园,失去亲人。
霍祈朝看着她,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阿诺说的是对的,可他还是舍不得她离开:那你……还会回来吗
阿诺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却像一缕阳光,照亮了她眼底的阴霾:我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但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祝福你的,祝福麗朝的百姓。
她转过身,朝着宫门外走去。风吹起她的裙摆,像一只想要展翅飞翔的蝴蝶。霍祈朝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满是不舍和痛苦,可他没有追上去——他知道,阿诺有她自己的选择,他不能再强迫她了。
第七章
终章:忘川不负,真爱绝唱
阿诺没有立刻回西疆。她留在了麗朝都城,看着霍祈朝一步步处理朝政——他减免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他加强边境防御,防止北狄再次入侵;他整顿吏治,严惩贪官污吏。看着他为天下百姓忙碌的身影,阿诺的心里渐渐放下了最后一丝芥蒂。
这天,阿诺收到了西疆传来的消息——北狄再次入侵西疆,边境的牧民陷入了恐慌。她立刻去找霍祈朝,想让他派兵支援西疆。
走进议事殿时,霍祈朝正在和大臣们商议对策。看到阿诺进来,他立刻停下了讨论,走到她身边:阿诺,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北狄入侵西疆了!阿诺的声音里满是焦急,边境的牧民很危险,你快派兵支援西疆!
霍祈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已经知道了,正在和大臣们商议派兵的事情。他顿了顿,看着阿诺,眼神里满是担忧,你放心,我会派最精锐的军队去支援西疆,一定会保护好西疆的百姓。
阿诺点了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看着霍祈朝,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霍祈朝,我想和军队一起回西疆。
霍祈朝的脸色瞬间变了:不行!战场上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
我必须去!阿诺的声音坚定,西疆是我的家,我的族人在那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再次受到伤害。而且,我熟悉西疆的地形,可以帮军队制定作战计划,说不定能帮上忙。
霍祈朝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做危险的事情。
阿诺笑了笑:我会的。
三天后,霍祈朝亲自带兵出征,阿诺也跟着军队一起出发。一路上,阿诺向士兵们介绍西疆的地形和北狄的作战习惯,帮霍祈朝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士兵们都很佩服她,再也没人把她当成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
抵达西疆边境时,北狄军队已经攻占了两座城池,正在朝着草原深处推进。霍祈朝立刻按照阿诺制定的计划,派军队绕到北狄军队的后方,切断了他们的粮草供应,同时正面军队发起猛攻。
战斗打得很激烈,双方死伤惨重。阿诺站在后方的营帐里,心里满是担忧。她每天都在营帐里祈祷,希望霍祈朝能够平安,希望战争能够早日结束。
这天,前方传来消息——北狄军队的首领被霍祈朝斩杀,北狄军队群龙无首,开始溃逃。北狄溃败的欢呼声还在草原上空回荡,可阿诺的世界里,只剩下霍祈朝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她看到霍祈朝的时候,他满身是血,胸口的血更是染红了她的裙摆,也染红了天边的残阳。
军医摇着头退到一旁,眼中满是惋惜——箭上的剧毒已侵入心脉,纵是神仙也难救。阿诺跪在霍祈朝身边,颤抖着握住他冰冷的手,掌心的雄鹰玉佩硌得生疼,那是十年前雪天里他递来的温度,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割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痛。
阿诺……别难过……霍祈朝的声音细若游丝,眼神却死死锁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守住西疆……守住天下太平……算我……求你……
阿诺的眼泪砸在他染血的铠甲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想起忘川河边他毫不犹豫跳下的身影,想起草原上他为她挡下流言的坚定,想起新婚夜他默默守在外间的温柔——原来从初遇那天起,他们的命运就早已缠绕在一起,恨过、怨过、遗忘过,可到最后,还是逃不过舍不得三个字。
霍祈朝,她俯下身,贴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西疆的春风,没有你的天下太平,我守来做什么
霍祈朝瞳孔骤缩,想抬手拦住她,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阿诺从腰间拔出那把他送的匕首,象牙刀柄上的西疆花纹在残阳下泛着光,那是他曾用心为她准备的礼物,如今成了她追随他的信物。
十年前你陪我跳忘川,十年后我陪你走黄泉。她笑着,眼泪却不停落下,你说过,我的名字像西疆的风,那往后,这风会带着我们的魂,守着这片草原,守着你要的太平。
匕首刺入胸口的瞬间,阿诺没有觉得疼,只觉得心里那片空了许久的地方,终于被填满了。她倒在霍祈朝怀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脸贴在他的颈窝,像无数次依偎时那样,轻声说:霍祈朝,这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霍祈朝看着怀中人渐渐失去温度的脸,嘴角竟勾起一抹浅弧。他用尽最后一丝气息,将她紧紧抱住,仿佛要将两人的骨血融在一起:好……再也……不分开……
夕阳彻底沉下,草原上的风呜咽着,像是在为这对跨越生死的恋人唱着挽歌。远处的士兵们渐渐安静下来,看着相拥而逝的两人,眼中满是敬畏——他们或许不懂这段爱情里的纠葛与痛苦,却看懂了那份宁为对方死,不独活世间的决绝。
后来,西戎与麗朝的百姓在草原上建了一座合葬墓,墓碑上没有刻任何名号,只刻着阿诺与霍祈朝两个名字,旁边缀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像极了章和十七年上京初雪时,那株见证他们初遇的红梅。
每年雪落时,总会有牧民看到,墓旁的草原上,仿佛有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男子穿着月白锦袍,女子裹着西戎锦袍,他们笑着、说着,像最初相遇那样,再也没有分离。而那阵西疆的风,带着他们的魂,守着这片草原,守着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太平,岁岁年年,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