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夜惊魂
凌晨三点。
防盗门突然发出指甲刮擦的声响,像有人用刀片在门缝里来回锯。
城市像被抽干了血的尸体,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碎在空气里,而那刮擦声正踩着心跳的节奏,一下下往骨头里钻。
李二蛋的房间,台灯线快被老鼠咬断,光团在墙上晃得像只垂死的蛾子,突然滋啦一声,蛾子的影子裂成两半,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
他眼白红得发黏,鼠标线缠在手腕上,勒出红痕,屏幕里《绝地求生》的硝烟快从耳机里溢出来,呛得他猛咳——那硝烟味,竟和去年工地火灾时的焦糊味一模一样。
小哥哥,加微信！一起吃鸡吗！
这声音软得像泡了蜜的针,咻地扎进他耳朵,尾音还带着点电流杂音,像老式收音机接触不良,而这杂音里,分明混着他妈的咳嗽声。
李二蛋手一抖,鼠标啪撞在机箱上,桌角的泡面汤晃出半滴,落在他满是泥垢的裤腿上,那泥垢竟慢慢聚拢,凝成个3字——是同村老三死的那天。
玩了三年这破游戏,妹子的声音听过不少,这么主动的,还是头回见——而且她刚击倒的敌人,ID叫杀猪匠老三,那角色正趴在地上抽搐,抽搐的频率,和老三躺在太平间时的尸颤分毫不差。
屏幕上,穿粉色短裙的游戏角色正对着他的迷彩服蹦,头顶飘着字：加个微信呗,姐姐带你飞。
飞老子刚灭了一个队,用得着你带
李二蛋嗤笑一声,指尖却诚实地点了添加好友。
他看见自己的手在抖,抖得像去年握老三冰冷的手时一样。
验证消息秒通过,快得像有人在他手机里预设了程序。
他刚想打字,对方突然发来个定位,精确到他住的出租楼单元号,连楼道里那盏接触不良的声控灯闪烁的频率都标在括号里。
你怎么知道……
李二蛋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他明明上周才搬来这栋楼。
通过好友申请的瞬间,李二蛋的目光像粘了502,死死扒在小美的头像上。
那头像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长发遮脸,露出的半张下巴尖得能戳死人,背景里隐约有个拆字红漆,红得像血,正顺着像素格子往下滴。
搞什么拍恐怖片呢
他摸了摸鼻子,摸到一手冷汗,这冷汗的温度,和他摸过的老三的手一样凉。
下一秒,微信叮咚炸响,震得手机在桌上跳了一下,像有人在下面顶。
小哥哥好厉害！刚才那波98K爆头,人家看呆了呢！
小美发来个星星眼表情,后面跟着句,你耳机里是不是有老鼠叫
李二蛋猛地扯下耳机,果然听见桌下传来吱吱声,吓得一脚踹过去,踹中个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只录音笔,正播放着他昨晚说的梦话：妈,我一定赚够钱给你治病。
小意思,基本操作。
他回消息时,手还在抖,抖得把操打成了草。
那……小哥哥带带我嘛~
我叫小美,你呢
李二蛋。
二蛋哥哥~
名字好可爱呀~
对了,你住302吧我在401,刚听见你踹桌子了。
小美发来张自拍,她站在401的窗边,手里举着他今早丢的烟盒,烟盒上的折痕,和他昨晚掐灭烟头时捏的一模一样。
2
甜蜜陷阱
小美发来的消息像撒了糖的炮弹,三两下就轰开了李二蛋的防线。
从AK压枪到倍镜选择,小美总能接得上话,甚至知道他昨天在游戏里骂了句狗日的外挂时,把泡面叉子撅成了90度。
二蛋哥哥,不瞒你说,我就在你隔壁区呢。
小美突然发来张照片,是她站在他窗下的自拍,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而她的影子里,还拖着个麻袋,麻袋的轮廓像极了老三的尸体。
李二蛋瞳孔骤缩,鼠标差点被捏碎：你在楼下
是呀~
我是个小模特,刚收工回来,脚都磨破了,就想找个人陪我打打游戏。
照片里她果然光着脚,脚踝处有块红肿,红肿的形状,和他小时候在村口被蛇咬的牙印分毫不差。
模特
李二蛋脑子里轰地炸开,眼前立刻浮现出T台上那些长腿细腰的影子,再低头看看自己磨破的解放鞋,鞋尖的破洞里,露出的脚趾甲缝里还嵌着工地的泥。
二蛋哥哥,明天我休息,要不……见一面我请你吃日料。对了,你门口是不是放了双沾泥的黄胶鞋
小美发来个笑脸,鞋跟里卡着的小石子,是我昨天从401扔下去的,上面还有我的指纹呢。
李二蛋感觉太阳穴在跳迪斯科,手指在好字上悬了三分钟,悬得指尖发麻。
可是……我明天要上班。
他扯了个谎,其实是在工地搬砖,怕穿工装丢人——那工装的袖口,还沾着老三的血。
哎呀,请假嘛~
人家特意调的休呢~
小美发来个委屈的表情,对了哥哥,我钱包忘带了,现在好饿,能不能先借我200块点外卖见面就还你。对了,你喜欢吃蒜苔炒肉盖浇饭吧我刚才看见你垃圾桶里有外卖盒,盒底的酱油渍,像不像你家祖坟的形状
李二蛋想都没想,点开转账界面：200够吗给你转500。
转完才发现,这500块,正好是他今天刚结的日结工资。
哥哥你真好！爱你哟~
明天见！对了,睡前别忘了关窗,你上铺的袜子快掉下去了——那袜子上的洞,是我上周趁你不在,用烟头烫的。
小美发来个飞吻,飞吻的唇形,和他钱包里妈年轻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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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机,李二蛋在屋里转圈,把唯一一件没破洞的衬衫翻出来,对着镜子系领带。
领带歪得像条蛇,他却笑得露出后槽牙,突然想起小美知道他上铺有袜子——那是他藏了半个月的秘密,袜子里裹着他攒的私房钱,连他妈都不知道。
他伸手摸上铺,袜子果然快掉了,拽下来一看,袜底绣着个美字,针脚歪歪扭扭,像他小时候绣的。
突然,他点开小美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三天前,发了张夜景图,配文加班好辛苦,水印却是红薯素材网,但定位显示就在他打工的工地门口,定位旁边还标着个时间：凌晨三点零七分——是老三坠楼的时间。
再往下翻,全是模糊的背影,要么是走秀的裙摆,要么是戴墨镜的侧脸,有张照片的袖口露出半截纹身,像个杀字,那纹身的位置,和老三胳膊上的烟疤重合。
李二蛋划着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住,有张照片的背景里,藏着个模糊的路牌,路牌上的字是杏花巷——那是他老家村口的路名,早就拆了。
不对劲……
李二蛋的眉头拧成疙瘩,刚想细想,微信又亮了。
哥哥在干嘛呀是不是在想我~
我看见你灯还亮着呢。
小美发来个飞吻,附带一张他窗户亮灯的照片,照片里,窗帘上他的影子旁边,还有个女人的影子,正贴着他的影子耳语。
李二蛋心里的疑虑噗地灭了：想,当然想。
他转头看窗帘,影子还是只有他一个,可刚才明明觉得后颈发凉,像有人对着他脖子吹气。
他走到窗边,拉开条缝往下看,楼下空无一人,只有个垃圾桶,桶盖没盖严,露出里面的垃圾——有个矿泉水瓶,瓶身上用马克笔写着二蛋,字迹和他小学时的作业本上的一样。
3
投资骗局
第二天凌晨五点,李二蛋就蹲在镜子前,用鞋油把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
擦着擦着,他发现镜中的自己在笑,嘴角咧到耳根,而他明明没笑。
从六点等到十二点,手机像死了一样,静得像老三死后的太平间。
他发消息：妹子,几点见面
没回。
打电话,关机,提示音是他妈的声音：你所拨打的用户,正在坟头蹦迪。
李二蛋的心跳越来越沉,像揣了块铅,铅块上还刻着401。
突然听见楼上有摔东西的声音,哐当一声,像极了老三从脚手架掉下来的闷响,闷响过后,传来女人的笑声,笑得和小美一模一样。
傍晚六点,视频通话突然弹出来,弹出来的瞬间,屋里的灯灭了,只有手机屏幕亮着,照亮李二蛋煞白的脸。
屏幕里的小美,长发披肩,眼睛大得像戴了美瞳,美瞳的颜色,和他妈的老花镜镜片一样。
额角贴着创可贴,创可贴的图案是小猪佩奇,和他给妈买的那款一模一样。
二蛋哥哥,对不起！公司临时加班,走不开！刚才还摔了一跤……
她对着镜头喘气,喘气声里,混着工地塔吊的轰鸣声。
加班李二蛋的声音有点抖,我听见你楼上有响声。
是呀~
同事吵架呢~
不过哥哥,我给你找了个赚钱的路子！
小美突然凑近镜头,眼睛亮得吓人,我公司有内部投资项目,投五千,三天变一万,稳赚不赔！我老板说,这项目跟你工地后面那片拆迁有关,内幕消息！
李二蛋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知道工地后面要拆迁
这消息上周才在包工头的办公室里泄露,当时只有他和老三在场,老三还说：二蛋,咱哥俩要是能分杯羹,你妈的病就有救了。
投资我不懂。
很简单的~
我都投了十万,昨天刚提现两万！
小美点开一张截图,余额后面跟着一长串零,截图角落有个打火机,跟他常用的那款一模一样,连打火机上的划痕都分毫不差,哥哥投点试试,赚了钱,我请你吃大餐！到时候拆迁款下来,咱们一起买房！
十万
李二蛋咽了口唾沫,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手里的砖都捏出了汗——他不知何时抓起了块工地带回的砖。
哥哥先投五千嘛~
亏了算我的！你看,我把身份证都押给平台了。
小美举起一张身份证,照片确实是她,地址却在邻市的精神病院附近,病房号是302——和他的门牌号一样。
李二蛋咬咬牙：行,怎么投
链接发来,页面粗制滥造,像小学生做的网页,加载时跳出个弹窗,是他昨天在工地偷睡的监控截图,截图里,他的呼噜声被做成了背景音乐,而他身后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影像小美。
李二蛋犹豫着输了银行卡号,转了五千。
刚点确认,账户余额就变成10000,还弹出条提示：检测到用户邻居为拆迁户,自动升级VIP。
卧槽！真的涨了！
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隔壁老王确实收到了拆迁通知,老王昨天还跟他说：二蛋,这钱来得邪乎,你别碰。
我就说吧~
哥哥再投点,赚更多！我刚又追加投资了,你看转账记录！
小美发来张转账五万的截图,备注写着给二蛋哥哥买房钱,转账时间是凌晨三点,和他现在的时间分秒不差。
李二蛋脑子一热,又转了一万。
这次,账户直接灰了,显示系统维护,无法提现,弹出个视频,是他妈在老家喂猪的样子,猪圈墙上的日历,赫然是十年前他爹去世的那天。
怎么回事
他吼道,吼声震得桌上的空酒瓶嗡嗡响,瓶身上的指纹,和小美自拍里的指纹重合。
别急呀哥哥,可能卡了,再投三万激活一下！我刚投了五万呢！你看,这是我跟老板的聊天记录,他说你投了钱,就能优先承包拆迁工地的活儿！
小美发来的聊天记录里,老板头像跟工地包工头一模一样,连包工头嘴角那颗痣的位置都没差。
李二蛋的手抖得厉害,那三万是他准备给妈治病的钱,藏在床板下的铁盒里,铁盒的钥匙,他拴在裤腰带上,从没离身。
投不投小美催得紧,眼睛里的急切快溢出来了,你不投,你妈明天去医院的钱都不够吧我看见你抽屉里的诊断书了,诊断书的编号,和我姑当年的一样。
4
真相大白
他想起小美的脸,想起日料店的三文鱼,想起妈躺在床上咳嗽的样子,猛地按下转账键,按下的瞬间,他听见床板下传来铁盒打开的声音。
钱转过去,账户还是没动静。
小美
没回。
他点开客服对话框：怎么回事
客服：账户异常,需再转五万解冻。检测到用户有拆迁邻居,解冻后可额外获得邻居拆迁款10%分成。
我没钱了！
客服：那就等着账户永久冻结,一分钱都拿不回。对了,你偷藏的私房钱不是还有两万吗在床板底下第三块砖里,用塑料袋裹着,塑料袋上还有个破洞。
李二蛋的血瞬间冲到头顶,掀开床板,第三块砖里果然有两万,用塑料袋裹着,塑料袋上的破洞,和他上周不小心用钉子扎的一样。
再点小美的微信,红色感叹号刺眼得像血,附带一条自动回复：傻蛋,你的拆迁款分成,姐姐替你花了~
顺便告诉你,你妈住院的钱,我已经交了哦。
操！他把手机砸在墙上,屏幕裂成蜘蛛网,露出的电池板上贴着张纸条,是他写的妈,等我赚钱就带你看病,字迹被泪水晕开,晕开的形状像个美字。
桌上的水杯哐当摔碎,水溅在他鞋上,那擦得锃亮的皮鞋,此刻像个笑话,鞋油的味道里,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是精神病院的味道。
骗子！都是骗子！
他扯着头发撞墙,额头上很快起了个包,撞着撞着,墙皮掉下来一块,露出里面的东西——是老三的工牌,照片上的老三,正对着他笑,笑得和小美一样甜。
他拿起工牌,背面写着行小字：二蛋,小美是我侄女,她姑是你妈失散的妹妹,当年为了救你妈,没了。
突然,手机响了,是条陌生短信：傻X,还想泡模特你妈住院的钱,够我们哥几个买副新麻将了,哈哈哈！对了,你楼上401根本没人住,去年烧死过一个女的,那女的手里,攥着你妈年轻时的照片。
李二蛋盯着短信,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抓起墙角的钢管就往401冲,踹开门才发现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个摄像头对着他的窗户,摄像头连线接到他的电脑主机,屏幕上正播放着他现在的样子,而他的身后,站着个穿白裙的女人,正对着镜头比耶。
他捡起碎屏的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翻,找到王警官。
那是去年他抓小偷时,派出所给的联系方式,那小偷当时还说：兄弟,以后小心点,现在的骗子都能摸到你床底下——对了,你长得真像我死去的表哥。
喂,王警官吗我被骗了……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眼泪砸在地上,混着水杯的碎片,碎片里映出无数个小美在笑。
电话那头传来电流声,突然冒出个熟悉的声音：二蛋哥哥,别报警呀~
你的钱,姐姐帮你存着呢~
就存在你家祖坟的桃树底下,那是你爹当年藏钱的地方。
王警官听完,沉默了几秒：你先把聊天记录、转账凭证发过来,我们立案。对了,你是不是在401发现了个摄像头那是我们去年布的,一直没拆,拍到过一个长得像你妈的女人,总在你门口徘徊。
能追回来吗李二蛋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好说,但我们会尽力。对了,你妈刚才打电话来,说有人匿名给她交了住院费,还多了十万,附言说‘欠你的,该还了’。
5
最后的救赎
接下来的日子,李二蛋像丢了魂。
白天在工地搬砖,一锤子下去,砖沫子溅在脸上,凉得像小美发来的语音。
晚上对着天花板发呆,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那目光从401的方向投过来,带着点熟悉的温柔。
工友喊他喝酒,他摆摆手：不去。
心里却在想,小美现在在干嘛是不是也在喝酒
老板骂他干活慢,他低着头不吭声,眼角的余光却瞟到老板手机屏——小美发的朋友圈,赫然是老板办公室的照片,配文老板人真好,给我涨工资啦。
手机一响,他就像触电一样扑过去,看到不是派出所的号码,又慢慢缩回手。
第七天,王警官的电话来了,铃声是《祝你生日快乐》,和他妈的生日歌一个调。
二蛋,诈骗团伙抓住了,在邻市的出租屋里。
王警官的声音带着点疲惫,为首的那个女的,是你同村杀猪匠老三的侄女。
李二蛋手里的砖啪掉在脚边,砖上的青苔洇成个谢字。
钱……钱呢
追回了一部分,你过来一趟。对了,他们说给你妈存了笔养老钱,在你工地后面的拆迁废墟里,埋在一棵桃树下。
李二蛋揣着身份证,一路跑着去派出所,跑过工地时,塔吊正吊着块预制板,板上的编号是302。
王警官递给他一张纸：这是受害者名单,有三百多号人,总共被骗了两千多万,追回的赃款只有八十万。
八十万
李二蛋的声音发飘,眼睛瞟到墙上的通缉令,小美照片旁边写着精神病患者,作案时处于发病期,病历里写着她总说自己有个姑姑,长得和李二蛋的妈一模一样。
按比例,你能拿回来……二百五十块。
那我妈那十万……
是杀猪匠老三偷偷塞的,他说你爹当年为了救你妈,没救他妹妹,这笔账,欠了三十年。
李二蛋愣住了,看着纸上的数字,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二百五十块
他重复着,像在说别人的事,突然想起小美视频里的创可贴,跟他小时候摔破头贴的一模一样,那是他妈连夜跑了三里地买的。
二蛋,吃一堑长一智吧。王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上不会掉馅饼。
李二蛋抹了把脸,站起来,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王警官,她会坐牢吧
不好说,她有精神病证明,不过……王警官指了指窗外,你看那是谁
窗外,小美穿着病号服,被护士推着,正对着他笑,手里举着张纸条：哥哥,拆迁款下来了,我在你家祖坟旁种了棵桃树。
李二蛋点点头,推开门,阳光刺得他眯起眼。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二百五十块,朝着工地的方向走去,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条新消息,来自陌生号码。
哥哥,我姑说,你妈年轻时最爱吃桃花做的饼,我学了三年,等你带她来尝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