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清明雨渡魂 > 第一章

第一章
雨锁旧巷
清明的雨,是从凌晨开始下的。
林砚把最后一件行李搬进巷尾的老房子时,雨丝已经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青石板巷裹得严严实实。老房子是外婆留下的,青砖黛瓦,木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响,像是老人的叹息。
这地方也太偏了,同行的搬家师傅放下纸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姑娘,你一个人住这儿,不怕吗
林砚笑着摇头,目光落在院角那棵老槐树上。树很粗,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树皮上还留着她小时候刻下的歪歪扭扭的砚字。十年了,她离开这条巷子十年,再次回来,连雨的味道都没变——潮湿的土腥味,混着老槐树叶的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线香燃尽后的淡味。
搬家师傅走后,林砚开始收拾屋子。外婆的遗物不多,一个掉漆的木箱,一张老旧的八仙桌,还有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外婆穿着蓝色斜襟衫,坐在老槐树下,怀里抱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是五岁时的她。
收拾到木箱底层时,林砚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一个暗红色的木盒,盒面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是某种符咒。她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还有一把铜制的钥匙,钥匙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轻轻一碰,就发出叮的脆响。
笔记本的封面写着渡魂录三个字,字迹苍劲,不像是外婆的笔迹。林砚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突然让她心头一紧——那是妈妈的字。妈妈在她七岁时就走了,说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可外婆从不提妈妈的去向,也不许她问。
清明雨落时,旧魂归故巷。若遇执念者,铜铃引归途。
这是笔记本第一页写的话,下面还画着一张简易的地图,标注着巷子的布局,在巷口的石桥下,画着一个小小的圆圈,旁边写着渡魂点。
林砚皱了皱眉,把笔记本合上。妈妈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怎么会写下这样的话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巷子里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踩着青石板慢慢走来。林砚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见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巷口的石桥上,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正朝她这边望过来。
男人的脸藏在伞下,看不太清,只能看见他的身形很高,站姿笔直,像是在等什么人。林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男人突然朝她的方向抬了抬伞,露出了半张脸——下颌线清晰,嘴唇很薄,眼神冷得像雨。
林砚心里一慌,赶紧放下窗帘。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的房子看。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门口的铜环突然响了起来,叩叩叩,节奏很慢,像是在试探。
林砚吓了一跳,手里的木盒差点掉在地上。她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流,在地面汇成小溪。
谁啊她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
门外没有回应,铜环却又响了起来,还是一样的节奏,叩叩叩。
林砚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雨幕里,空荡荡的巷子延伸向远方,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门口的青石板上,放着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址,只有一行用毛笔写的字:今夜子时,石桥下见。
林砚拿起信封,指尖触到信封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信封很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她抬头看向巷口的石桥,刚才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把黑色的伞,孤零零地靠在石桥的栏杆上,被雨水打湿,泛着冷光。
第二章
石桥夜约
晚饭林砚没吃多少,心里总惦记着那个白色信封。她把笔记本翻了一遍又一遍,后面的内容大多是关于渡魂的记录,比如某年清明,王阿婆魂归,执念为见孙子最后一面某年清明,李叔魂留,因未还邻居半袋米,每一条记录后面,都画着一个小小的铜铃,和木盒里的钥匙上挂的铃铛一模一样。
最让她在意的是最后一页,字迹比前面的潦草很多,像是在匆忙中写下的:若我未归,让砚砚将铜铃挂在石桥下的老柳树上,切记,清明子时,不可晚,不可早。
这是妈妈的字迹,后面的日期,是她七岁那年的清明。
林砚的心沉了下去。妈妈走的那年,正好是她七岁的清明。难道妈妈不是去了远方,而是……已经不在了那外婆为什么要骗她这么多年
窗外的雨还在下,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巷子里一片寂静,只有雨声和偶尔传来的猫叫。林砚把铜铃钥匙放进衣兜,拿起外婆留下的旧伞,决定去石桥下看看。她想知道,那个让她子时去石桥下见的人,到底是谁;也想知道,妈妈写下的渡魂,到底是什么意思。
巷子很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滑溜溜的,林砚走得很慢,生怕摔倒。走到巷口时,她看见石桥下的老柳树上,挂着一盏白色的灯笼,灯笼里的烛火在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像是鬼火。
石桥下已经站了一个人,正是傍晚时看见的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他没有撑伞,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贴在身上,却丝毫不见狼狈。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布袋,看见林砚过来,抬起头,眼神依旧很冷。
你来了。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像是大提琴的最低音。
是你让我来的林砚停下脚步,和男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男人点了点头,从布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林砚。是一个小小的纸人,纸人穿着蓝色的斜襟衫,和外婆照片里穿的衣服一模一样,纸人的脸上,画着外婆的眉眼,虽然简单,却很传神。
这是……林砚接过纸人,指尖又是一阵寒意。
你外婆的魂,困在这条巷子里三年了。男人说,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她的执念,是见你一面。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纸人差点掉在地上:你说什么我外婆……她已经走了三年了,怎么会有魂
人死后,若有执念未消,魂就会留在生前最牵挂的地方,直到执念解开。男人看着她,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外婆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怕你一个人在外受委屈,也怕你忘了这条巷子,忘了她。
林砚的眼睛红了。外婆走的那年,她正在外地读大学,因为和外婆吵架,没赶回来见最后一面。这三年来,她总想着回来看看,却又因为愧疚,一直不敢回来。原来,外婆一直在等她。
那……妈妈呢林砚声音发颤,我妈妈是不是也……
男人沉默了几秒,从布袋里拿出另一本笔记本,递给林砚。这本笔记本比外婆木箱里的那本更旧,封面已经破了,里面的字迹,和妈妈的一模一样。
你妈妈是‘渡魂人’。男人说,渡魂人负责在清明这天,帮困在人间的魂完成执念,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你妈妈当年,就是因为帮一个执念太深的魂渡魂,被那魂的怨气所伤,没能回来。
林砚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和渡魂录差不多,只是最后几页,写满了对她的牵挂:砚砚今天学会了系鞋带,真厉害砚砚说想当画家,以后要给妈妈画好多画如果我走了,砚砚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忘了妈妈。
眼泪顺着林砚的脸颊流下来,滴在笔记本上,晕开了字迹。她终于明白,外婆为什么从不提妈妈的去向,是怕她知道真相后难过;也明白,妈妈写下的渡魂录,是想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魂在等着被救赎。
那你呢你是谁林砚抬起头,看着男人。
男人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是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砚字。我叫顾深,他说,十年前,你在老槐树下救过一只受伤的猫,那只猫,是我。
林砚愣住了。十年前的夏天,她确实在老槐树下救过一只黑色的猫,猫的腿受了伤,她还特意找外婆要了药,每天去喂它。后来猫好了,就不见了,她还难过了好几天。
我本是天上的渡魂使,因触犯天条,被贬下凡间,化为猫形,受百年之苦。顾深说,是你救了我,让我提前百年化为人形。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也一直在帮你妈妈完成未完成的渡魂之事。
林砚看着顾深手里的戒指,突然想起妈妈笔记本里的一句话:若有一天,有人给你一枚刻着‘砚’字的戒指,那就是我派来保护你的人。
原来,妈妈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今夜子时,你外婆的魂会来石桥下见你。顾深把戒指递给林砚,你只要拿着这个纸人,敲响铜铃,她就能看见你了。
林砚接过戒指,戴在手指上,大小正好合适。她摸了摸衣兜里的铜铃钥匙,心里突然不害怕了。她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不仅是为了外婆,也是为了妈妈,为了那些困在人间的魂。
雨还在下,石桥下的白色灯笼依旧亮着。林砚和顾深站在灯笼旁,等着子时的到来。巷子里的风,带着一丝暖意,像是外婆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第三章
槐下见亲
子时的钟声,是从巷口的老庙里传过来的。
咚——咚——咚——
三声钟响过后,巷子里的雨突然小了,风也停了,连平时偶尔传来的猫叫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寂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来了。顾深轻声说,把纸人往林砚手里又递了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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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握紧纸人,从衣兜里拿出铜铃钥匙,轻轻一摇,叮铃铃的脆响在巷子里回荡。
就在铃声响起的瞬间,老槐树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身影很矮,穿着蓝色的斜襟衫,头发花白,正是外婆的样子。身影慢慢朝石桥下走过来,每走一步,身形就清晰一分,到了林砚面前时,已经和生前一模一样了。
砚砚……外婆开口,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终于回来了。
林砚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想上前抱住外婆,却扑了个空——外婆的身体是透明的,像一团雾气。
外婆,对不起,我来晚了。林砚哽咽着说,对不起,当年我不该和你吵架,不该没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外婆笑了笑,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慈祥:傻孩子,外婆不怪你。你能回来,外婆就很高兴了。这些年,我在巷子里看着你,知道你在外打拼不容易,也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我,这就够了。
林砚看着外婆,心里又酸又暖。她想起小时候,外婆总把她抱在怀里,给她讲故事;想起她生病时,外婆整夜守在她床边;想起她离开巷子时,外婆站在老槐树下,挥手送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外婆,你是不是有什么执念,一直没走林砚问。
外婆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林砚手里的纸人上:我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看看你还记不记得这条巷子,记不记得外婆。现在看到你好好的,还戴着你妈妈留下的戒指,外婆就放心了。
妈妈她……林砚想说妈妈的事,却被外婆打断了。
我知道你妈妈的事,外婆说,顾深都告诉我了。你妈妈是个好孩子,她做的事,是积德的事。外婆为她骄傲。
林砚看着外婆,又看了看身边的顾深,突然明白,外婆早就知道妈妈是渡魂人,也知道顾深的存在。这些年,外婆守在巷子里,不仅是为了等她,也是为了帮妈妈和顾深,看着那些需要渡魂的魂。
外婆,那你现在可以放心地走了吗林砚问。
外婆点了点头,身形开始变得模糊:嗯,放心了。砚砚,以后你要好好的,好好生活,好好吃饭,不要总熬夜。顾深是个好孩子,他会保护你的。
外婆,我会的。林砚用力点头,眼泪不停地掉,外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每年清明,我都会回来。
外婆笑了笑,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了一缕青烟,被风吹散,消失在雨幕中。林砚手里的纸人,也在这一刻,慢慢化为灰烬,从她的指缝间滑落,落在青石板上,被雨水冲散。
她走了,没有遗憾了。顾深轻声说,递给林砚一张纸巾。
林砚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很平静。她知道,外婆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去了该去的地方,去见妈妈了。她们母女俩,终于可以团聚了。
接下来,还有需要渡的魂吗林砚问顾深。
顾深点了点头,从布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巷尾的张爷爷,去年清明走的,他的执念是想把他珍藏的那本棋谱,交给巷口的李爷爷。还有巷中间的王阿姨,三年前走的,她的执念是想看看她的女儿,她女儿今年高考,她怕女儿紧张。
林砚接过纸条,上面记着需要渡魂的人的名字、执念,还有他们的住处。她看着纸条,又看了看巷子里的老房子,突然觉得,这条巷子不再是阴森恐怖的地方,而是充满了温暖和牵挂。
我们现在就去吗林砚问。
顾深摇了摇头:现在已经过了子时,魂只能在清明的子时到丑时之间出现。明天晚上,我们再去。
林砚点了点头,和顾深一起往回走。巷子里的雨又开始下了,却不再让人觉得寒冷。林砚走在青石板上,听着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看着身边的顾深,突然觉得,以后的清明,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回到老房子,林砚把妈妈的笔记本和渡魂录放在一起,又把顾深给的纸条夹在里面。她看着墙上外婆的照片,笑着说:外婆,妈妈,我会好好做渡魂人,帮你们完成未完成的事。你们放心吧。
窗外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黑色的鸟,鸟的眼睛很亮,像是在看着她。林砚知道,那是外婆和妈妈在看着她,在为她加油。
第四章
棋谱传情
第二天的雨,比前一天小了很多,变成了细密的雨丝,飘在空气中,带着一丝春天的暖意。
林砚和顾深吃过早饭,就开始准备下午的渡魂事宜。顾深从布袋里拿出两个纸人,一个是张爷爷的样子,穿着灰色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一本小小的棋谱;另一个是王阿姨的样子,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张爷爷的魂,会在他原来的住处出现,我们只要拿着纸人,敲响铜铃,他就能看见我们了。顾深说,他的棋谱,在他床头柜的第三个抽屉里,我们需要先把棋谱拿到手,等他出现时,交给李爷爷。
林砚点了点头,跟着顾深来到巷尾的张爷爷家。张爷爷家的门是虚掩着的,推开时,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八仙桌,桌子上还放着一副象棋,棋子摆得整整齐齐,像是刚下过一样。
顾深走到床头柜前,打开第三个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本蓝色封面的棋谱,棋谱的封面上写着张氏棋谱四个字,是张爷爷的笔迹。
这是张爷爷花了一辈子时间写的棋谱,他和李爷爷下棋下了几十年,一直想把棋谱送给李爷爷,可没来得及,就走了。顾深说。
林砚接过棋谱,翻开看了看,里面写满了张爷爷对棋艺的理解,还有他和李爷爷下棋的记录,比如某年某月某日,和老李下棋,赢了他。
第五章
考场外的牵挂
从巷口往回走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老巷的路灯每隔几十米才亮一盏,暖黄的光在雨雾里晕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深从布袋里掏出手机——林砚也是今天才知道,渡魂使竟也会用凡间的通讯工具——屏幕亮起,显示已经晚上七点半。
王阿姨的女儿叫林晓,在市一中读高三,今晚有晚自习,十点放学。顾深把手机揣回兜里,声音比平时沉了些,王阿姨走的时候,林晓才刚上高一,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的高考,总怕自己不在,孩子没人照顾,复习会分心。
林砚想起自己高三时的样子,妈妈早逝,外婆身体不好,她每天抱着书本刷题到深夜,累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她攥了攥手里的铜铃钥匙,轻声说:我们现在就去一中等吗
顾深点头,又从布袋里拿出王阿姨的纸人——红色连衣裙的纸人被他小心地用塑料纸包着,怕被残留的雨丝打湿。王阿姨的魂会在学校门口的老樟树下等,那是她以前每天接林晓放学的地方。
两人没打车,沿着老巷外的马路慢慢走。清明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林砚却不觉得冷,手里的纸人轻飘飘的,却像是揣着一份沉甸甸的牵挂。路过一家文具店时,她突然停住脚步,拉了拉顾深的衣角:我们进去看看吧。
文具店里亮着暖白的灯,货架上摆着各种笔记本和笔。林砚走到摆放高考文具的货架前,拿起一个印着金榜题名的笔袋,又挑了两支按动中性笔——笔杆是淡粉色的,是女孩子会喜欢的颜色。林晓复习肯定需要这些,就当是……王阿姨送给她的。
顾深看着她手里的笔袋,嘴角轻轻弯了弯,掏出钱付了账。走出文具店时,他突然说:你妈妈当年,也总给你买这种粉色的笔。
林砚愣了一下,转头看他。顾深望着远处的路灯,声音很轻:我化为人形后,常偷偷去看你,看见你趴在书桌前写作业,笔袋里全是粉色的笔,你说那是妈妈喜欢的颜色。
林砚的眼睛突然有点热,她攥紧笔袋,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往一中的方向走。原来妈妈的牵挂,一直通过另一种方式陪在她身边;而现在,她也要帮另一位妈妈,把这份牵挂送到女儿手里。
市一中门口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接孩子的家长站在路灯下,手里捧着热牛奶或水果。顾深指了指校门口左侧的老樟树——树干很粗,枝桠繁茂,树下放着一个石凳,显然是常有人坐的地方。
我们就在这里等。顾深把王阿姨的纸人递给林砚,等林晓出来,你把笔袋给她,再敲响铜铃,王阿姨就能看见女儿了。
林砚接过纸人,靠在樟树上。夜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轻轻说话。她抬头看向教学楼的方向,教室里亮着灯,能看见学生们低头刷题的身影——林晓应该也在其中,或许正为一道数学题皱着眉,或许正偷偷在草稿纸上写着自己的目标大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点整,教学楼的灯开始一盏盏熄灭,学生们背着书包从校门口涌出来。林砚的心慢慢提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人群,寻找着顾深描述的扎着高马尾,穿蓝色校服,背着黑色书包的女孩。
在那里。顾深突然开口。
林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穿蓝色校服的女孩走出来,高马尾在身后晃着,手里抱着一摞复习资料。女孩走得很慢,时不时揉一揉眼睛,看起来有些疲惫。
林砚深吸一口气,抱着纸人走上前,在女孩面前停下脚步。林晓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叫林砚,是你妈妈的朋友。林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些,把手里的笔袋递过去,你妈妈……她很惦记你,知道你要高考了,特意让我给你送个笔袋,希望你能好好复习,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
林晓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看着笔袋上的金榜题名,手指颤抖着接过来,声音带着哭腔:我妈妈……她真的还记得我她是不是……是不是还在想我
是。林砚点头,眼眶也热了,她一直都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努力复习,她为你骄傲。
就在这时,林砚悄悄掏出铜铃钥匙,轻轻一摇——叮铃铃的铃声在夜风中散开,很轻,却像一根线,牵起了跨越生死的牵挂。
老樟树下,突然多了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身影,正是王阿姨。她看着林晓,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却不敢上前,只是站在原地,贪婪地看着女儿的脸——比她走的时候高了,瘦了,却更懂事了。
晓晓,我的晓晓长大了。王阿姨的声音带着哽咽,只有林砚和顾深能听见,妈妈对不起你,没能陪你长大,没能陪你参加高考。你要好好吃饭,别总熬夜,妈妈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好大学。
林晓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老樟树的方向,眼泪掉得更凶了:妈妈是你吗我好像看见你了……妈妈,我好想你,我复习累的时候,总想起你以前给我煮的牛奶……
王阿姨想伸手抱女儿,却只能穿过一片虚空。她看着林晓手里的笔袋,又看了看女儿通红的眼睛,声音更柔了:晓晓乖,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看着你走进考场,看着你考上大学,看着你过上好日子。你要好好的,妈妈就放心了。
林晓抱着笔袋,蹲在地上哭了很久。王阿姨站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虽然林晓感觉不到,却像是有一股暖流裹住了她,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林晓擦干眼泪,站起身,对着老樟树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妈妈,我知道你在,我会好好复习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等我考上大学,就去看你,跟你说我的好消息。
王阿姨看着女儿,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对着林晓挥了挥手,身影慢慢变得透明。林砚手里的纸人,也在这一刻化为纸絮,被夜风卷着,轻轻落在林晓的校服上,像是妈妈最后的亲吻。
她走了。顾深轻声说。
林晓看着校服上的纸絮,又看了看手里的笔袋,嘴角慢慢扬了起来——那是带着思念,却充满力量的笑容。谢谢你们。她对着林砚和顾深鞠了一躬,我知道妈妈一直在,以后我会更努力的。
看着林晓背着书包慢慢走远的背影,林砚心里暖暖的。她想起妈妈笔记本里的最后一句话:每一个执念的魂,都是因为有放不下的人;每一次渡魂,都是帮他们把爱说出口,把牵挂送到位。
夜风依旧吹着,老樟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说再见,也像是在说祝福。林砚和顾深站在树下,看着远处的灯火,突然觉得,这个清明的夜晚,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第六章
旧信里的道歉
送完林晓,林砚和顾深往老巷走时,又下起了小雨。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未完成的故事。顾深从布袋里拿出最后一张纸条,递给林砚:最后一个要渡的魂,是住在巷中间的赵叔,五年前走的,他的执念是给妻子送一封道歉信。
道歉信林砚接过纸条,上面写着赵建军,执念:向妻子苏梅道歉,归还当年未送出的定情手帕。她抬头看向顾深,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吗
顾深的脚步慢了些,声音轻了些:赵叔和苏阿姨年轻时是巷里人人羡慕的情侣,结婚后却总因为一点小事吵架。五年前清明前,他们因为赵叔忘了结婚纪念日吵得很凶,赵叔一气之下摔门出去,结果在路上出了意外,再也没回来。他走后,苏阿姨每天都坐在窗边等他,总说‘他还没跟我道歉呢,怎么会不回来’。
林砚心里一沉,想起外婆说过的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她攥紧纸条,轻声说:我们现在就去找苏阿姨吗
顾深点头,又从布袋里拿出赵叔的纸人——纸人穿着深蓝色的工装,手里捏着一张折叠的纸,像是那封道歉信。赵叔的魂会在他家的窗台边等,苏阿姨每晚都会在窗台放一盏灯,说怕赵叔回来找不到家。
两人走到巷中间的老房子前,果然看见二楼的窗台亮着一盏暖黄的灯,灯光透过玻璃,在雨幕中晕开一片温柔的光。顾深抬头看了看窗台,对林砚说:你上去把信交给苏阿姨,我在这里等你,等你敲响铜铃,赵叔就会出现。
林砚点了点头,抱着纸人和信,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院门。院子里种着一棵月季,虽然是雨天,却依旧开着几朵粉色的花,花瓣上沾着雨水,像是在流泪。她走上二楼,看见一个穿灰色毛衣的阿姨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张旧照片,正对着照片发呆——是苏阿姨。
苏阿姨您好,我叫林砚,是顾深的朋友。林砚轻轻开口,怕惊扰了她。
苏阿姨转过头,看见林砚手里的纸人,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声音带着颤抖:这是……建军你是不是有他的消息
林砚走到她身边,把手里的信递过去:苏阿姨,这是赵叔让我交给您的道歉信,他说五年前跟您吵架,是他不对,他不该忘了结婚纪念日,也不该跟您发脾气。
苏阿姨接过信,手指颤抖着拆开。信纸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很清晰:小梅,对不起,结婚二十年,我总让你生气,总忘了我们的纪念日,可我心里一直很爱你。那天我摔门出去,是想给你买你最喜欢的月季,却没来得及回来。窗台的灯别总亮着,费电,我知道回家的路……
信还没读完,苏阿姨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字迹。她抱着信纸,肩膀不停颤抖,嘴里念叨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这么傻,买月季干什么,我更想让你好好的……
林砚悄悄掏出铜铃钥匙,轻轻一摇——叮铃铃的铃声在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歉意和思念。
窗台边突然多了一个穿深蓝色工装的身影,正是赵叔。他看着苏阿姨,眼睛里满是愧疚和心疼,想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却只能穿过一片虚空。小梅,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他的声音很轻,只有林砚能听见,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惦记我,要是遇到好的人,就……
我不找,我就等你。苏阿姨突然对着空气说,眼泪还在掉,嘴角却慢慢扬了起来,我知道你在,你看,院子里的月季我还帮你种着,每年都开得很好。等我走了,我们就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赵叔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好,再也不吵架了,我还陪你种月季,陪你过每一个纪念日。
苏阿姨抱着信纸,靠在窗边,对着空气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这五年的事——巷里的陈奶奶给她送过清明粿,隔壁的小伙子帮她修过水管,她还学着自己种月季,就像赵叔以前做的那样。赵叔站在她身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像是在回应她。
过了很久,苏阿姨的眼泪慢慢止住了,她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衣兜里,对着空气说:建军,你放心走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等我走了,我们就一起回家。
赵叔看着她,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对着苏阿姨挥了挥手,身影慢慢变得透明。林砚手里的纸人,也在这一刻化为纸絮,被风吹到苏阿姨的手边,像是赵叔最后的拥抱。
他走了。林砚轻声说。
苏阿姨看着手边的纸絮,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了之前的悲伤,只有满满的思念和期待。谢谢你,孩子。她握住林砚的手,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现在他跟我道歉了,我也放心了。
林砚走出苏阿姨家时,雨已经停了。顾深站在院门口等她,手里拿着一把新的伞,是给她的。都结束了他问。
林砚点头,抬头看向天空,月亮从云层里探出来,洒下一片清辉,把老巷的青石板照得亮亮的。都结束了,他们都没有遗憾了。
第七章
槐树下的传承
清明过后,老巷的雨就停了,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洒在青石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林砚没有离开老巷,她决定留下来,继承妈妈的渡魂录,做一名渡魂人——就像妈妈当年那样,帮那些有执念的魂,完成未完成的牵挂。
顾深也没有走,他说渡魂使的职责就是帮助渡魂人,而且他答应过妈妈,要好好保护林砚。每天清晨,林砚都会在老槐树下练书法,写的是妈妈笔记本里的句子;傍晚,她会和顾深一起在巷里散步,听巷里的老人讲过去的故事,也收集那些需要渡魂的魂的信息。
陈奶奶知道林砚留下来后,每天都会给她送些自己做的吃食;李爷爷会拿着张爷爷的棋谱,坐在巷口的石凳上,教巷里的孩子下棋,偶尔还会跟林砚说:老张要是知道我把他的棋谱传下去了,肯定很高兴。;苏阿姨把院子里的月季修剪得很好,还移栽了几棵到林砚家的院子里,说:这是我和建军一起种的月季,现在也分给你一棵,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林砚的生活变得充实而温暖,她不再是那个害怕孤独的女孩,因为她知道,身边有顾深的陪伴,有巷里老人的关心,还有妈妈和外婆的牵挂——她们一直都在,在老槐树的影子里,在月季的花香里,在每一个温暖的瞬间里。
转眼又到了第二年的清明,老巷又下起了雨,却不再让人觉得悲伤。林砚和顾深坐在外婆家的八仙桌前,整理着今年需要渡魂的魂的信息——有想给孙子送新书包的张奶奶,有想给妻子唱首歌的刘叔,还有想看看自己种的向日葵的小女孩。
今年的清明,我们要忙很多事呢。林砚笑着说,手里拿着新扎的纸人——是那个想看看向日葵的小女孩,纸人手里捏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很可爱。
顾深点头,递给她一杯热姜茶:别太累了,我会帮你的。
林砚接过姜茶,喝了一口,暖意在胸腔里蔓延开来。她看向窗外的老槐树,突然看见槐树下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着蓝色斜襟衫,是外婆;一个穿着淡粉色的连衣裙,是妈妈。她们对着林砚笑,笑容很温柔,像是在说你做得很好。
林砚的眼睛突然有点热,她对着槐树下的身影挥了挥手,轻声说:妈妈,外婆,我会好好做渡魂人,帮更多的魂完成牵挂,你们放心吧。
槐树下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为一缕缕阳光,洒在林砚的身上。林砚知道,妈妈和外婆是在为她骄傲,也是在告诉她,渡魂的传承,会一直继续下去——只要还有爱和牵挂,就会有渡魂人,帮那些有执念的魂,跨越生死,好好告别。
顾深走到林砚身边,看着窗外的老槐树,轻声说:她们一直都在。
林砚点头,握紧手里的渡魂录——笔记本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却依旧完好,里面记录着每一个被渡魂的故事,每一份跨越生死的牵挂。她知道,以后的每一个清明,她都会在这里,在老巷里,在妈妈和外婆的牵挂里,继续做一名渡魂人,把爱和温暖,传递给每一个需要的人。
雨还在下,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唱一首温柔的歌。林砚和顾深站在窗前,看着巷里的雨幕,心里满是平静和期待——期待着每一个有执念的魂,都能在这里找到归宿;期待着每一份牵挂,都能跨越生死,好好抵达。
原来,清明的雨不是为了悲伤,而是为了让那些有执念的魂,能顺着雨丝,回到牵挂的人身边;原来,那些让人害怕的鬼,不是恐怖的存在,而是带着深深的牵挂,想再看看自己爱的人——他们只是还没来得及告别,还没来得及把心里的爱说出口。
而林砚的使命,就是帮他们完成这份告别,帮他们把爱说出口——这是妈妈的传承,也是她的责任,更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温柔回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