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拖着敌国太子的首级回京,圣上便将我和镇北侯赐婚。
我直接杀到侯府,准备先商讨一番。
我嫌下人通报太慢,独自在前院等得不耐。
一个丫鬟突然扑来,想抢我腰间的同心双鱼佩。
哪来的疯女人,竟敢抢侯爷给我的定情信物!
我避开她的手,冷眼瞧着。
她却叉腰,嗓音尖利:这同心双鱼佩是侯爷亲手给我的!你一个浑身血腥味的杀神,也配碰它
我未开口,她便扬手扇来,被我攥住手腕。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才是侯爷八抬大轿要娶的侯夫人!整个侯府都将是我的!
我甩开她,对身后亲卫冷声吩咐。
去告诉萧珩,他养的狗要当主母,问他这侯府还要不要了
1.
我的亲卫李七领命而去。
他脚程快,一盏茶的功夫便回。
只是脸色难看至极。
他走到我面前,垂下头,声音压得极低。
将军,侯爷说……
说什么我问,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个上蹿下跳的丫鬟身上。
她见李七回来,气焰更嚣张,下巴高抬。
李七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复述。
侯爷说,一枚玉佩而已,将军何必与一个下人计较。
若将军喜欢,他库房里多的是,将军可随意挑选。
话音落地,我心中某根弦,应声而断。
我征战北境三年,九死一生,换来边境三十年安稳。
回京前,我娘将这块她亲手雕琢的同心双鱼佩交给我,说是我叶家的传家宝,要我亲手交给未来的夫婿。
我信了圣上的赐婚,信了这桩所谓的良缘,将它赠予萧珩。
如今,它戴在一个丫鬟身上。
而萧珩说,只是一枚玉佩而已。
那个丫鬟听了传话,笑得花枝乱颤,眼神满是胜利者的炫耀和鄙夷。
听见没侯爷心里只有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挺起胸膛,仿佛自己已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
侯爷都发话了!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奴才还愣着干什么
她尖着嗓子对周围的家丁护院大喊。
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拿下!扒了她腰上那块破玉佩,打断她的腿,扔出侯府!
谁敢动,侯爷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莽夫。
原本还在观望的侯府护院们,眼神瞬间变了。
他们握紧棍棒,一步步向我逼近,形成一个包围圈。
我身后的亲卫唰地拔出佩刀,护在我身前。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血腥味。
只是这一次,战场不在边关,而在我未婚夫婿的府邸。
我笑了。
只觉荒唐至极。
我叶昭,大炎朝最年轻的女将军,手刃敌国太子,令北蛮闻风丧胆。
今天,却要在一个丫鬟的叫嚣声中,被一群家丁围攻。
将军,我们杀出去!李七声音里满是怒火。
我抬手,制止了他。
在镇北侯府大开杀戒只会正中某些人下怀。
我不能让远在边关的父兄和叶家军蒙羞。
你们确定要动手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解下腰间长剑惊鸿,在手心轻轻掂了掂。
剑未出鞘,但那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承载着千军万马的煞气。
我这把剑,刚饮过北蛮太子的血,现在,还渴着。
最前排的几个护院,腿肚子开始打颤。
他们只是府里家丁,哪里见过真正的沙场血腥。
丫鬟见状,气得直跺脚。
一群废物!怕什么!她就一个人!给我上!出了事侯爷担着!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又带着不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够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2.
人群分开一条路。
萧珩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缓步走来。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不愧是京城无数少女的梦里人。
可我看着他,只觉得那张脸无比陌生。
他甚至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到丫鬟身边,语气带着宠溺的责备。
烟儿,不可对叶将军无礼。
那叫烟儿的丫鬟立刻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委屈地拉着他的袖子。
侯爷,您可算来了。这个女人好凶,她一来就要抢您送我的定情信物,还打我……
她举起那只被我攥出红痕的手腕,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珩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却冰冷如腊月寒冰。
叶将军,你刚从战场回来,一身杀气,何必来我府上大动干戈
圣上赐婚,你若心中不愿,自可去向圣上陈情,何必为难一个柔弱的丫鬟
他三言两语,便将我定为仗势欺人的恶人。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萧珩,我只问你,她身上那块同心双鱼佩,怎么回事
那是我叶家的传家宝,是我母亲的遗物,我赠予你,是信你,敬你。
你,就是这么对它的
萧珩的脸僵硬一瞬,但很快被更厚的冰霜覆盖。
他淡淡瞥了一眼丫鬟胸前的玉佩,轻描淡写地说。
哦是吗
可烟儿说,这是我前几日在街上随手买给她的玩意儿。
一枚玉佩而已,许是长得像吧。
叶将军,你大概是记错了。
烟儿立刻附和:就是!这是侯爷送我的!才不是你的什么传家宝!你这个骗子!
我气血上涌,喉头一阵腥甜。
记错了
那玉佩背面,刻着我母亲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月。
是我亲手交到他手上的。
他现在,竟然说我记错了。
好。
好一个镇北侯萧珩。
我不再与他争辩。
对一个装睡的人,你永远无法叫醒他。
好,既然如此,这桩婚事,我看也没有‘商讨’的必要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镇北侯,告辞。哦不,后会无期。
我迈开脚步,却被萧珩再次叫住。
叶将军,慢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玩味。
你今日闯我侯府,伤我府中下人,还惊扰了我的烟儿。
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你想怎么样
他身旁的烟儿立刻跳了出来,尖声叫道。
怎么样你得给我跪下道歉!
磕三个响头,说你错了,我就让侯爷放你走!
侯府的护院们再次围了上来,堵住我的去路。
萧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是默许。
他要我,堂堂大炎战神,给他的一个丫鬟,下跪道歉。
这是要把我的脸面和尊严,一起踩在脚下。
我突然笑了。
笑声在空旷的前院回荡,悲凉而森然。
萧珩,你当真以为,我叶昭是泥捏的
锵的一声,惊鸿剑悍然出鞘。
剑光如一泓秋水,照亮了所有人惊恐的脸。
我没有指向任何人,只是将剑尖抵在自己左臂的铠甲上,轻轻一划。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火星四溅。
坚硬的玄铁铠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白痕。
这身铠甲,陪我砍过三千敌颅,护我挡过七十二支毒箭。
它没破。
我抬起眼,目光如刀,直刺萧珩。
你觉得,你府上这些人的脖子,比我的铠甲更硬吗
萧珩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眼里闪过忌惮。
他可以羞辱我,可以用权势压我,但他忘了,我首先是一个将军。
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将军。
良久的死寂后,他挥了挥手。
让她走。
3.
我收剑回鞘,头也不回地走出镇北侯府。
李七和亲卫们紧随其后。
走出大门,身后传来烟儿不甘的尖叫:侯爷!就这么放她走了她太嚣张了!
接着是萧珩低沉的安抚:不急,烟儿,好戏才刚刚开始。
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京城的风吹在脸上,心却更寒。
我没有回叶家府邸,直接策马,奔向皇宫。
萧珩敢如此羞辱我,背后若无人撑腰,我绝不信。
圣上赐婚,言犹在耳。
他今日之举,不仅是打我的脸,更是打圣上的脸。
我要问个明白。
然而,当我抵达宫门时,却被拦了下来。
守门的禁军统领是我军中旧识,他一脸为难地告诉我。
叶将军,实在抱歉。宫里刚传下话来,圣上龙体欠安,今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龙体欠安
我早上回京述职时,圣上还精神矍铄,声如洪钟。
怎么一下午的功夫,就龙体欠安了
我心中警铃大作。
我有紧急军情禀报,事关北境安危,必须面见圣上。我沉声说道。
统领面露难色:将军,真的不行。这是宫里大总管亲自传的话,我们不敢违抗。
我看着紧闭的朱红宫门,心里一点点沉下去。
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我无法硬闯,只能调转马头,准备先回军营。
京郊大营驻扎着我带回京的三千亲兵,那是我最大的底气。
然而,我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刚出城门没多久,通往大营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拦住了我的去路。
为首的,是御史台的王御史。
他手里高举一卷明黄卷轴,身后是上百名京畿卫戍的兵士,甲胄鲜明,刀枪出鞘。
叶昭将军,接旨。
王御史的声音尖锐,带着得意的腔调。
我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李七和我的亲卫们也齐刷刷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北将军叶昭,久经沙场,劳苦功高。然,刚愎自用,戾气缠身。今日无诏擅闯侯府,拔剑相向,惊扰朝臣,实为不妥。
朕念其有功于国,不忍苛责。特命其暂卸兵权,于镇北侯府闭门思过,静心养性,待大婚之日方可出。
在此期间,所部兵马,暂由京畿卫戍接管。钦此。
字字如锤,砸在我心上。
暂卸兵权。
闭门思过。
地点,还是镇北侯府。
这不是思过,是软禁。
是把我这只猛虎,送进了豺狼嘴里。
王大人,我不明白。我……
叶将军!王御史厉声打断我,你这是要抗旨吗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等着我抗旨,好定一个更大的罪名。
我看着他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兵士,握紧了拳头。
我不能抗旨。
抗旨,就是谋反。
不仅是我,整个叶家,甚至我麾下数万将士,都会受到牵连。
这是一个死局。
臣,叶昭,领旨谢恩。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王御史满意地笑了,将圣旨塞到我手里。
叶将军,请吧。侯爷已经在府上备好‘厢房’,等着您了。
他特意在厢房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我的佩剑惊鸿被收缴。
我的三千亲兵,被京畿卫戍的军队团团围住,强行缴械。
李七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我。
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忍。
现在,只能忍。
我被两个兵士请着,调转方向,再次回到那个让我无比屈辱的地方——镇北侯府。
这一次,我不是客人,而是囚徒。
府门大开,萧珩和那个叫烟儿的丫鬟,并肩站在门口。
他们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data-fanqie-type=pay_tag>
4.
我没有被带到什么厢房。
我被直接押送到了侯府最偏僻阴暗的柴房。
这里堆满发霉的木柴和杂物,弥漫着腐烂的酸臭味。
两个家丁粗暴地将我推了进去,然后哐当一声,从外面锁上了门。
我身上的铠甲,沾染了风沙血迹,此刻又蒙上柴房的尘土,狼狈不堪。
更不堪的,是我的心。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
一桶冰冷腥臭的泔水,从我头顶浇了下来。
是厨房馊掉的饭菜和油腻的刷锅水,气味令人作呕。
黏腻的液体顺着我的头发和脸颊滑落,浸透了中衣。
我浑身一僵,胃里翻江倒海。
门口,站着那个叫烟儿的丫鬟,她提着空桶,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你闻闻,这味道,才配得上你这个杀神嘛!
整天打打杀杀,身上一股死人味,就该用这个好好洗洗!
我没有理她,只是抹去脸上的污秽,眼神冷得像冰。
萧珩的身影,出现在丫鬟身后。
他依旧是一尘不染的月白长袍,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皱着眉,用手帕掩住口鼻,厌恶地看着我。
叶昭,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他冷漠地开口,声音里满是嘲讽。
为国征战的赫赫战功在我看来,不过是沾染了敌国邪气的‘不祥之兆’。
你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一道诅咒。你注定孤独终老,永远被‘杀神’的称号所困,无人敢靠近,无人敢爱你。
这些话,字字诛心。
我可以不在乎敌人的咒骂,不在乎旁人的非议。
但我无法不在乎,那个我曾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对我的全盘否定。
我是战神,可我也是个女人。
我也渴望卸下铠甲后,能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也希望那些象征荣耀的伤疤,能被一双温柔的手抚摸。
而不是被当成不祥的诅咒。
我的心,痛得快要裂开。
一直强撑的信念,在这一刻,有了崩塌的迹象。
见我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烟儿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我面前展开。
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地画着几个字,是孩童的手笔。
废除赐婚,女将军贬为罪奴。
她用一种宣读圣旨的腔调,怪声怪气地念了出来。
叶昭,接旨啊!
我死死地盯着她,没有动。
啧,不接旨那就是抗旨了!
她当着我的面,将那张可笑的圣旨撕成碎片,洒在我头上。
侯爷说了,既然你不愿意当侯夫人,那就当个奴隶好了!
她从旁边的火盆里,夹出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
烙铁的顶端,是一个丑陋的奴字。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她拿着烙铁,一步步向我逼近,眼神疯狂而恶毒。
你不是觉得你身上的伤疤很光荣吗
今天,我就帮你再添几道更光荣的印记!
我要把你身上的每一个战痕,都烙上这个‘奴’字!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所谓的大炎战神,不过是个卑贱的罪奴!
我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拼命挣扎,但长途跋涉和滴水未进早已耗尽了我的力气。
一切反抗,都显得徒劳。
我看着那烧红的烙铁,在眼前不断放大。
绝望,瞬间将我淹没。
我以为,我的荣耀,我的尊严,甚至我的生命,都将在这里,以最屈辱的方式终结。
我闭上了眼睛。
就在烙铁即将落在我脸颊上的那一刻。
轰——!
一声巨响。
柴房的木门被瞬间撞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中,一个铁塔般的身影逆光而立。
他手持重剑,煞气逼人,宛如地狱修罗。
是卫彻。
我的副将,我最信任的兄弟。
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玄甲兵士,是我叶家军的精锐,是我最忠诚的亲卫。
他们如神兵天降,瞬间冲散侯府家丁,将萧珩和那个吓傻的丫鬟团团围住。
卫彻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看到我满身污秽、被按在地上的狼狈模样,那双虎目瞬间变得血红。
他一言不发,只一剑,就斩断了束缚我的绳索。
然后,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愤怒。
末将,救驾来迟!
5.
我被卫彻扶了起来。
他脱下外袍披在我身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带着他体温的袍子,让我冰冷的身体回暖。
我看着眼前大乱的场面。
我的亲卫们和侯府的护院已经动上了手。
那不是交战,是单方面的碾压。
我的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以一当十。
侯府的家丁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
惨叫声,哭喊声,兵器碰撞声,乱成一团。
萧珩脸色惨白,厉声喝道。
卫彻!叶昭!你们好大的胆子!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卫彻缓缓站起身,他比萧珩高出一个头,魁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萧珩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造反
卫彻的声音低沉如闷雷。
我只知,辱我主帅者,死!
他手中的重剑,指向萧珩的咽喉。
那个叫烟儿的丫鬟,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裤子湿了一大片,骚臭难闻。
她看着地上的烙铁,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
我每走一步,她就往后缩一下,直到后背抵住墙角,退无可退。
我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捡起了那根已经不那么红,但依旧散发着高温的烙铁。
啊——!不要!别过来!
她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拼命摇头。
我蹲下身,与她平视。
我没有把烙铁按在她的脸上。
我只是,用烙铁的尖端,轻轻地,点在她那身华丽的锦缎长裙上。
滋啦——
一声轻响。
昂贵的丝绸瞬间被烫出一个焦黑的洞,冒着青烟。
烙铁的温度透过衣料,烫得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但,也仅此而已。
我没有伤她分毫。
可她的精神,却被这一烙,彻底摧毁了。
她看着裙子上那个丑陋的黑洞,再看看我冰冷的眼神,突然崩溃大哭起来。
我站起身,不再看她。
这种人,不配我亲自动手。
我的目光,转向萧珩。
他被卫彻的剑指着,动弹不得,但脸上依旧强撑着镇定。
叶昭,你最好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你以为,你带兵闯进来,就能改变什么吗
圣旨在此,你就是抗旨不遵!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游戏结束了,萧珩。
我对他身后,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王御史说道。
王大人,现在,你还觉得我是抗旨吗
王御史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汗如雨下。
你……你们……这是兵变!我要去禀告圣上!
不必了。
我淡淡地说。
把他们两个,给我绑起来。
就绑在柴房的柱子上,用他们刚才绑我的方式。
卫彻领命,干净利落地卸了萧珩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然后用绳子将他和那个已经吓晕过去的丫鬟,结结实实地捆在了柱子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镇北侯府,现在由我接管。
6.
我没有急着离开柴房。
卫彻命人搬来一张干净的椅子,又打来清水,让我清洗脸上的污秽。
我换上了卫彻带来的干净衣袍。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东西,递给我。
是那枚同心双鱼佩。
玉佩完好无损,只是沾了些灰尘。
末将在冲进来时,顺手从那丫鬟身上拿回来的。卫彻低声说。
我接过玉佩,用袖子仔细地擦拭干净。
那温润的触感,仿佛还带着母亲的温度。
我看着柱子上的萧珩,他已从震惊中冷静,只余怨毒的眼神。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卫彻,你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忘恩负义之人我轻声问。
卫彻沉默了片刻,用他一贯简洁的方式回答。
因为,喂不饱。
我笑了。
说得对,喂不饱的狼。
我开始说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柴房里的每个人都听清楚。
我从我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说起。
说到我第一次杀人时的恐惧。
说到我在胳膊上留下第一道伤疤时的疼痛。
说到我在零下四十度的雪地里潜伏三天三夜,只为刺杀敌军主将。
说到我为了掩护大军撤退,身中三箭,差点死在乱军之中。
我平静地讲述,仿佛那些事与我无关。
我不是说给他听,是说给自己听。
那些被他污蔑为诅咒的过往,是我的勋章。
当我讲到,我母亲临终前,将这块玉佩交给我,希望我能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时,萧珩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他知道这件事。
我当初赠他玉佩时,亲口告诉过他。
萧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我心头许久的问题。
我叶昭,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圣上赐婚,我虽觉突然,却也真心想与你结为秦晋之好。你若不愿,大可直说,何必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羞辱我
萧珩的下巴被卸着,说不出话,只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卫彻上前,手在他下颌处一托。
咔的一声,下巴复位了。
萧珩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嫉妒、不甘和怨恨的复杂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
他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
叶昭,你还问我为什么
你功高盖主,手握重兵,全天下的人都只知道战神叶昭,谁还记得我镇北侯萧珩
圣上把你赐婚给我,是恩典吗不!是枷锁!是羞辱!
他要我娶一个比我强的女人,要我镇北侯府,从此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我萧珩,凭什么要给你当陪衬!
他终于说了心里话。
原来是嫉妒,是恐惧。
他害怕我的光芒盖过他可怜的自尊。
所以,那个丫鬟,只是你的棋子我问。
没错!萧珩毫不掩饰,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我许她一个侧妃之位,她就什么都肯做。我就是要用她来激怒你,让你失态,让你犯错!
只要你犯了错,我再联合朝中言官弹劾你,圣上为了平息众怒,自然会收回成命,甚至治你的罪!
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带兵闯府!叶昭,你输了!你彻底输了!
他状若疯癫地大笑起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怜悯。
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可怜虫。
你以为,你赢了吗
我淡淡地反问。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一个尖细的嗓音,带着十足的威严,响彻整个侯府。
圣旨到——!
7.
侯府的大门,第三次被打开。
这一次,来的是宫里的大总管,李公公。
他是圣上身边最信任的内侍,他的出现,就代表着圣上的意志。
李公公身后,是上千名金甲禁卫军,气势森严,将整个镇北侯府围得水泄不通。
柴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珩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血色尽褪。
王御史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李公公在几名小太监的簇拥下,径直走到柴房门口。
他看了一眼里面狼藉的景象,又看了看我身上尚未干透的污渍,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怒意。
他没有急着宣旨,而是快步走到我面前,亲自将我扶起。
叶将军,让你受委屈了。圣上,都知道了。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公公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被绑在柱子上的萧珩和那个丫鬟。
然后,他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接过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细的嗓音,在这一刻,却充满了肃杀之气。
除了我,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跪了下去,连被绑着的萧珩都挣扎着想跪下。
镇北侯萧珩,心胸狭隘,嫉妒贤能,为一己之私,构陷忠良,欺辱战神,目无君上,其心可诛!
着,即刻剥夺其镇北侯爵位,收回其名下所有封地、财产。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其府中丫鬟柳氏,以下犯上,伪造圣旨,罪加一等。与萧珩一并贬为庶民,以儆效尤!
李公公每念一句,萧珩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念到最后,他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若不是被绳子绑着,早已滑落在地。
圣旨,还没有结束。
李公公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
叶氏昭,国之栋梁,北境守护神。朕之爱将,岂容宵小折辱
朕前日赐婚,乃为嘉奖,非为束缚。今,朕意已决。
重申赐婚!然,非叶昭嫁与萧珩,而是萧珩,入赘叶府!
镇北侯府世代相传之半数封地,及麾下所有兵权,尽数划归叶昭将军名下,以彰其功,以慰其心!
另,封叶昭为‘冠军侯’,赐侯爵府邸一座,钦此!
圣旨内容,字字如雷。
冠军侯!
这是大炎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荣耀。
异姓封侯,而且是女子封侯!
更令人震惊的是,圣上不仅没有废除婚约,反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彻底颠覆了这段关系。
让曾经高高在上的镇北侯,入赘将军府。
这已经不是羞辱,这是将萧珩的尊严,彻底碾碎成粉末。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圣上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他不仅给了我公道,还给了我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力。
他知道我在乎什么,他在告诉我,我守护的一切,都值得。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冠军侯,还不接旨李公公笑着提醒我。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郑重地接过圣旨。
臣,叶昭,领旨谢恩!
声音铿锵,再无迷茫。
萧珩听到最后,再也支撑不住,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彻底昏死过去。
那个叫烟儿的丫鬟,也早已双眼翻白,不省人事。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8.
萧珩和柳烟儿,被剥夺了一切。
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和得宠的丫鬟。
他们成了京城里最卑贱的庶民。
按照圣旨的安排,他们被强制送到了京城最西边,最脏乱的菜市口。
那里的工作,是清理每天卖剩下的鱼虾内脏和腐烂的菜叶。
泔水和腐肉的气味,常年不散,是连乞丐都嫌弃的地方。
我没有再见过他们。
我忙着接收萧珩划拨过来的兵权和封地,忙着整顿军务,忙着建造我的冠军侯府。
圣上将镇北侯府旁的一座前朝王府赐给我,比萧珩的府邸大上三倍。
时间一晃,过去了三个月。
我的冠军侯府已初具规模,麾下军队也已整编完毕,战斗力更胜从前。
一日,我巡视京城防务,路过了西市。
鬼使神差地,我让队伍停了下来。
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曾经熟悉,又变得无比陌生的身影。
萧珩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头发枯黄,面容憔悴,正费力地拖着一板车的死鱼。
腥臭的污水顺着车板滴落,溅了他一身。
柳烟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拿着一把破扫帚,清扫着地上的烂菜叶和动物粪便,脸上、手上都沾满了污垢,早已看不出当初的半分娇俏。
我的出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柳烟儿最先看到我。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浓烈的恨意。
她扔掉扫帚,冲着我尖声咒骂。
叶昭!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你把我害成这样,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周围的百姓对她指指点点,那眼神,就是在看一个疯子。
萧珩没有骂,他只是抬起头,用一种怨毒而绝望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仿佛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
我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如同看着脚下的蝼蚁。
这才只是开始。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他们耳中。
你们欠我的,可不止这些。
我让人算了笔账。
精神损失,误工,还有我那身铠甲的清洗费。
总共,白银三百六十万两。
我看着他们瞬间惨白的脸,继续说道。
圣上仁慈,没有要你们的命。但这笔钱,你们得还。
用你们的余生,慢慢还。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一眼,策马离去。
身后,传来柳烟儿更加疯狂的咒骂和萧珩压抑的嘶吼。
我知道,我彻底摧毁了他们最后一点翻身的希望。
三百六十万两,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噩梦。
他们将在日复一日的劳苦和绝望中,慢慢烂掉。
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9.
又过了半年。
京城里,关于前镇北侯的议论声,已经渐渐平息。
人们有了新的谈资,比如战功赫赫的冠军侯,又打了什么胜仗,比如冠军侯府开办的武学堂,又招收了多少好苗子。
我把我的侯府,改造成了一所军事学院。
我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为大炎培养更多能够保家卫国的将士。
这比当一个养尊处优的侯爷,有意义得多。
一天,卫彻向我汇报了一件趣事。
他说,柳烟儿忍受不了贫困和劳累,为了重回过去奢靡的生活,竟然暗中勾结了北蛮潜伏在京城的残余势力。
她想出卖一些她从萧珩那里听来的,关于京城布防的过时情报,来换取金钱。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留下了大量的证据,试图将所有罪名都嫁祸给萧珩。
要处理掉吗卫彻问我。
我摇了摇头。
不必。让人盯着,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的暗卫,早已遍布京城。
柳烟儿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几天后,消息传来。
柳烟儿的计划,被我的暗卫不小心透露给了那伙北蛮奸细。
那些奸细得知自己可能已经暴露,为了自保和灭口,反手就将柳烟儿出卖了。
在一个深夜,他们残忍地杀害了柳烟儿,并将现场伪装成了一场意外劫杀。
而萧珩,则因为柳烟儿事先嫁祸的那些证据,被官府以通敌叛国的罪名逮捕入狱。
在狱中,他亲眼目睹了柳烟儿那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那一刻,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精神彻底崩溃了。
他大概想不到,一心想摆脱的棋子,最终将自己推入了万丈深渊。
行刑前,我让卫彻去见了萧珩最后一面。
卫彻告诉了他所有真相。
告诉他柳烟儿是如何背叛他,如何想拉他当垫背。
也告诉他,这一切,我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我就是要让他,死在自己亲手制造的绝望里。
得知真相的萧珩,在狱中狂笑了一夜。
第二天黎明,人们发现他用一块破碗的碎片,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至此,曾经风光无限的镇北侯府,彻底烟消云散,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我站在我亲手建立的武学堂的最高处,看着下面训练场上,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脸庞。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也照在我的身上。
温暖,而明亮。
卫彻站在我身后,递给我擦拭干净的同心双鱼佩。
我接过,将它挂回了腰间。
它不再是寄托于某个男人的信物,而是我叶家忠烈满门的见证,是我自己荣耀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