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奶奶的遗嘱 > 第一章

我被奶奶带大,她去世后,留下了四套房子。
遗嘱里,奶奶将房子分给了四个叔叔家的孙子们每人一套。
半点没有提及我。
二叔哭到不能自己,转头却打量着房子对我说,
小雅,这套房子现在是你堂哥的了,给你两天时间,你搬出去吧。
我妈生前最喜欢穿旗袍,她柜子里那二十多件旗袍,就留给你做念想了。
我流着泪点头,当天晚上,我在梦里见到了奶奶。
奶奶笑着问我,是否怪她没给我留财产。我哭着摇头说,我不要财产,我只要她回来。
奶奶揉着我的头发,
傻妮子真会说傻话,快起来去打开旗袍柜吧,奶奶给你留了好东西呢~
1
奶奶的灵堂刚撤下,
明天,我就要搬离这座生活了十五年的老房子。
三岁那年爸妈车祸去世,是奶奶把我从鬼门关前捡了回来,一口米汤一口热粥,将我喂养长大。
小老太太一辈子要强,却对我最是心软。
如果不是突发心梗,她还能再陪我好多年。
这几天,我哭得肝肠寸断。
可我的四位好叔叔,在得知奶奶去世后,第一个反应竟出奇地一致。
妈她……留下了什么
我将奶奶三年前就备好的信封递给他们,里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三叔的手抖得厉害,拨通电话后,对面很快来了人。
律师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面无表情地打开公文包,取出了遗嘱。
……名下四套房产,由长孙周伟,次孙周浩,三孙周杰,四孙周斌,各继承一套。
念完,满屋子的成年男人,齐齐松了大一口气。
那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仿佛刚才屏住呼吸的不是他们,而是躺在冰冷棺材里的奶奶。
五叔甚至还拍了拍胸口,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幸好妈还没老糊涂,知道财产不能留给外人。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朝我瞥了过来。
我没做声,心口像被剜了一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奶奶常说,女子立世,最终靠的还是自己傍身的本事。
她把我养这么大,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这些身外之物,我从没想过去争。
律师收起文件,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当时的我,还未读懂他眼神里的深意。
众人作鸟兽散,只有二叔留了下来。
他先是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抱着我的肩膀一通假哭,哭到一半,眼神却开始不住地打量这套房子的红木家具。
小雅,你也别怪你奶奶狠心。
这套房子现在是你堂哥的了,亲兄弟明算账,你一个女孩子家住在这里,不像话。
他顿了顿,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这样吧,给你两天时间,你搬出去。
我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二叔没注意到我的异样,他的目光落在了奶奶房间那扇紧闭的衣柜门上。
哦对了,我妈生前最喜欢穿旗袍,她柜子里那二十多件,料子虽然旧了,但款式应该还行。
你就拿去做个念想吧。
我流着泪,点了点头。
他们嫌弃的旧衣服,却是我和奶奶最后的念想。
下午出完殡,他们便都走了。
偌大的房子,瞬间空得只剩下我和回忆里的回声。
晚上,我睡在了奶奶的床上,鼻尖萦绕着她最爱的檀香皂的气味。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流了半夜的泪,直到凌晨才昏沉睡去。
没想到,我梦到了奶奶。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就坐在床边,笑盈盈地看着我。
傻妮子,是不是怪奶奶没给你留东西
我哭着扑进她怀里,只感觉这个怀抱温暖又真实,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奶奶回来。
奶奶揉着我的头发,叹了口气。
人啊,总有来的时候,也总有走的时候。奶奶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快起来,去打开那个旗袍柜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奶奶给你留了好东西呢~
2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
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表,凌晨三点整。
梦里奶奶的话却清晰得像是烙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鬼使神差地爬下床,摸索着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颤颤巍巍地照向奶奶房间那个巨大的花梨木衣柜。
柜子里的东西大家都知道,就是二十件旧了的旗袍。
但奶奶特意托梦给我,我觉得其中定有深意。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对开的柜门。
下一秒,刺眼的金光,差点晃瞎我的眼。
我吓得后退一步,手机差点脱手。
稳住心神后,我壮着胆子凑近了看。
柜子里,二十件旗袍整整齐齐地挂在那里,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每一件,都在闪闪发光。
不是布料的反光。
是……金子的光。
我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离我最近的一件墨绿色旗袍。
这触感,冰凉,坚硬,又带着一丝金属的沉重。
我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丝绸,分明是细如发丝的金丝线,密密地织成了整件旗袍!
而旗袍上用五彩丝线绣出的凤凰,眼睛竟是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
我倒吸一口凉气,又看向旁边那件宝蓝色的。
上面的盘扣,是一颗颗货真价实的黑珍珠。
再旁边那件银白色的,裙摆上点缀的碎钻,在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惊的光芒。
二十件旗袍。
二十件用金丝、宝石、钻石、珍珠和顶级翡翠,纯手工打造的旗袍。
任何一件,都足以让那四位只盯着房产证的叔叔,争得头破血流。
我死死地盯着柜子里那二十件旗袍,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哪里是衣服。
这分明是一座移动的金山。
我脑子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伸手啪地一声,按下了房间的顶灯开关。
霎时间,满室光明。
而衣柜里的金光,竟也随着灯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愣住了,连忙再次凑过去看。
还是那二十件旗袍,整整齐齐地挂着。
在明亮的灯光下,它们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丝绸、锦缎,针脚细密,款式复古,却再也看不出半点珠光宝气。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产生的幻觉。
我伸出手,再次关掉顶灯,只留手机手电筒那一道微弱的光束。
奇迹再次发生。
金丝的光芒,宝石的火彩,珍珠温润的光晕,在那道窄窄的光束下,争先恐后地绽放出来,璀璨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瞬间明白了。
奶奶啊,我的好奶奶。
她老人家早就料到了一切。
谁会想到,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竟被她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藏了起来。
谁又会在深更半夜,只打着一束微光,来翻看这些没人要的旧衣服
只有从小跟她最亲,会在半夜都思念她的孙小雅。
奶奶常说,永远别指望别人,凡事,最好先看一步,再想一步,最后再做一步。
她不仅给我留下了傍身的根本,连如何让我安全地拿到这笔财富,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巨大的感动和酸楚涌上心头,我捂着嘴,无声地落泪。
可眼泪流完,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我面前。
这些东西,我要怎么悄无声息地带走
明天我就要被赶出去了。
这二十件旗袍,每一件都沉重无比,我一个人根本搬不动。
若是找搬家公司,被我那四个虎视眈眈的叔叔看到,他们就算看不出旗袍的材质,也定会起疑。
到时候,我怕是连人带东西,都走不出这个家门。
3
我靠着冰冷的衣柜门,从凌晨三点坐到了天光大亮。
脑子里一团乱麻。
感激、苦恼、无助,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不行,我不能慌。
我猛地想起一个人。
昨天宣读遗嘱的那个律师,临走前,他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翻出昨天他留下的名片,颤抖着拨通了电话。
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对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我深吸一口气,报上姓名,您好,我是孙小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紧接着,一句石破天惊的问话,直接砸了过来。
孙小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一句话,让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重重地落了地。
我找对人了!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是的,奶奶的旗袍。
你一个人在老宅吗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律师的语速瞬间加快,问题又急又准。
没有,就我一个。但这些东西,今天必须全部运出去!
明白了。
律师的声音非常冷静,待在原地,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我才发现,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竖着耳朵,听着屋外的任何一点动静,生怕哪个叔叔会突然杀个回马枪。
终于,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里看出去,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蓝色工服的男人,看着像是搬家公司的工人。
我犹豫着没有开门。
其中一个男人似乎猜到了我的顾虑,他抬起头,摘下帽子,对着猫眼露出了脸。
正是昨天那个律师。
我连忙打开门。
孙小姐,抱歉以这种方式见面。律师一边说着,一边和另一个工人迅速闪身进屋,并立刻反锁了房门。
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时间紧急,我怕打草惊蛇。老太太生前特意嘱咐过我,旗袍的秘密,除了你,绝对不能让孙家任何一个人知道。
我的眼眶又是一热。
这些旗袍,我们现在就帮你运走,而且速度必须要快。
他指了指同伴带来的几个特制的、看起来异常坚固的储物箱,你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们。
好!我重重地点头。
我们三人立刻冲进奶奶的房间,打开衣柜。
律师在看到那些旗袍的瞬间,也明显地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了专业,指挥着我们开始打包。
就在我伸手准备取下第一件旗袍时。
背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孙小雅,你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4
我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
背后那道声音,是我二叔孙建军的。
我爸五个兄弟,他排行老二,也是最精明,最刻薄的一个。
我握着旗袍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旁边的张铭律师和他的同伴,也瞬间屏住了呼吸。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地转过身。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二叔,你怎么来了
孙建军双手抱胸,斜倚在门框上,眼神在我以及那个打开的衣柜之间来回逡巡。
我落了串钥匙。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心脏狂跳,但面上依旧强装镇定。
哦,我这不是要搬走了吗找两位师傅来,帮我把奶奶留下的这些旗袍打包带走。
灯光下,这些旗袍安静地悬挂着,就是一堆普普通通的旧衣物。
二叔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
就这些破烂玩意儿,还值当请人来搬
我垂下眼,声音低了几分。
总归是奶奶留下的念想。
孙建军似乎没兴趣再多看一眼,他随口应了一声。
行了,那你快点。走的时候把大门钥匙放在客厅桌上。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声毫不拖泥带水。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下,我们三个人,才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同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张铭及时扶了我一把。
孙小姐,你还好吗
我摇摇头,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张铭看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二叔……看起来还挺放心你。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放心
他放心的是,这屋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他看得上眼的东西了。
昨天出殡回来,他就借口找东西,把这屋子,连同奶奶的房间,仔仔细细地翻了个底朝天。
他笃定,奶奶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而这些破烂旗袍,在他眼里,恐怕连收废品的都不会要。
奶奶有五个儿子,我爸是老大,走得最早。
剩下的四个叔叔,除了互相攀比,就是算计家产,一年到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提着点水果上门,坐一坐就走。
奶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她老人家年轻时是正经的大家闺秀,陪嫁丰厚,自己也精于经营,手里攥着的好东西,绝对不在少数。
但她深知这些儿子的秉性。
我奶奶常说,永远别指望血亲,人哪,一旦坏了心,比豺狼都狠。凡事,都要为自己留好最后的体面和活路。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露。
就连我,从小跟着她长大,也从未见过她那些压箱底的宝贝。
我只知道,她平日里最宝贝的,就是这一柜子旗袍。
时常会拿出来,用最柔软的布,细细地擦拭。
现在我终于懂了。
她哪里是在擦拭衣服,她分明是在抚摸自己给我留下的,那一座座足以让我安身立命的金山。
这二十件旗袍,随便哪一件拿出去,都够我在这座城市里,换上十套楼房。
我们不敢再耽搁,手上的动作快了三分。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旗袍递给张律师,一边压低声音问他。
张律师,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这几个叔叔真的发现了旗袍的秘密,他们要是过来争抢,我是不是……就没了继承权
张铭接过旗袍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异常坚定。
孙小姐,你放心。
这些旗袍,永远都只会是你的。
我愣住了。
他将旗袍稳稳地放进特制的储物箱里,才缓缓开口。
老太太生前,其实立了两份遗嘱。
一份,是昨天我宣读的,关于房产的。另一份,是关于这二十件旗袍的,上面写明了,这些全部,且只属于你孙小雅一人。
我的心,重重一颤。
那……那昨天您为什么不拿出来
张铭的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因为老太太算到了。如果我把旗袍单独列为一份遗嘱,你那几位叔叔,就算再蠢,也会立刻意识到这些旗袍的价值不菲。到时候,才是真正的麻烦。
既然他们自己都亲口说了,这些‘旧衣服’是留给你的,那我就顺水推舟。
这份遗嘱,是老太太给你上的最后一道保险。万一你真的护不住这些东西,或者他们反悔,我们再拿出来,也不晚。
奶奶啊。
我的好奶奶。
她不仅想好了开头,连所有的过程和结尾,都替我铺平了道路。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刚想对张律师说声谢谢。
门口,二叔孙建军的声音竟去而复返!
小雅,二叔想了想……
这些旗袍你还是留一半吧。
放在老宅,也给二叔留个念想。
我和张铭的动作,同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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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门口的孙建军,眼神死死地锁在那几个已经封装好的特制储物箱上。
我强压下狂跳的心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奶奶说过,愈是惊涛骇浪,愈要稳坐船头。
自乱阵脚,是兵家大忌。
我转过身,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歉意。
二叔,您怎么又回来了
孙建军没理我,他径直走进屋,绕着那几个箱子走了一圈,伸出手,在冰凉的金属箱体上敲了敲。
沉闷的声音,敲在我的心上。
我想过了,这些旗袍,还是留一半在老宅,我替你保管吧。
我看向张铭,用眼神向他求助。
戴着口罩的张铭心领神会,他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语气很是职业化。
这位先生,我们马上要出发了,麻烦您让一让。
孙建军这才把视线从箱子上挪开,上下打量着张铭。
你是什么人
我是孙小姐聘请的搬家公司负责人。
孙建军冷笑一声。
搬家公司我看是贼窝吧!串通好了想把我家的东西搬空
这话就难听了。
我捏紧了拳头,但我不能发火。
我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更深的为难。
哎呀,二叔,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指着那几个箱子,一脸的肉痛和纠结。
您看,这些箱子都是特制的,师傅们说,封口用的是特殊压胶,一次性的。打包的手工费,还有这箱子的材料费,可贵了。
孙建军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现在要再打开,师傅说……算是二次服务,得另外加钱。
他果然问了。
加多少
我没说话,
张铭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接着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按了几下计算器。
按照公司的收费标准,紧急开箱服务费,一个箱子三百。
一共五个箱子,就是一千五。
因为您要取走一半的衣物,我们需要重新进行清点、登记、再入册,这个人工费,按件数算,一件五十。十件,就是五百。
最麻烦的是重新封装,因为要动用新的封装材料和压胶设备,一个箱子的人工加材料费是五百,五个就是两千五。
张铭抬起头,报出了最后的数字。
总计,四千五百元。
如果您现在确认要开箱,现金还是转账
孙建军的脸色,瞬间就绿了。
四千五百块。
对他来说,不是拿不出来,但这笔钱,花得太冤了。
花四千五,就为了拿回十件他嘴里的破烂玩意儿
他脑子又没病。
我适时地唉了一声,满脸愁容。
二叔,太贵了。要不……就算了吧
我越是这么说,他心里的怀疑就越重。
但他又舍不得那四千五。
那张脸,青一阵白一阵。
我心里冷笑。
奶奶说得对,人穷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穷。心穷的人,芝麻大的利益,都能让他鬼迷心窍,分不清东西。
二叔,就是个标准的心穷之人。
我决定再加一把火。
我咬着嘴唇,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对他说道。
二叔,您要是非要留个念想,也行。
这四千五,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出吧
您要十件,占了一半。那这费用,咱们也一人一半,您出两千二百五,怎么样
6
两千二百五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
孙小雅!你抢钱啊!
我花两千多块,就为了拿这几件破布你当我跟你一样傻!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所有的情绪,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和哽咽。
原来在二叔心里,奶奶的念想……就值这么点钱啊。
我还以为,您是真心舍不得奶奶呢。
既然您也觉得这些衣服不值钱,那就算了吧,免得您为了这些‘破布’,花了冤枉钱,心里不痛快。
我字字句句,都在替他着想。
却又字字句句,都像耳光一样,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他被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想发作,却找不到理由。
说这些旗袍值钱那他就得掏钱。
说不值钱那他就没理由再留下。
张铭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最终,孙建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好样的!
孙小雅,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他猛地一挥手,转身就走。
我紧绷的神经,这才彻底松懈下来。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又湿又凉。
孙小姐,张铭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们得快点走了。
我点点头,声音还有些发颤。
好。
我们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五个沉甸甸的箱子搬下了楼,装进了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里。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栋我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宅。
然后,没有任何留恋地关上了大门。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熟悉的小巷。
我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
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轻易就结束。
我正想着,张铭律师忽然开口了。
孙小姐,你奶奶生前,还交代了我一件事。
我转过头。
她说,让我提醒你。
永远不要低估你那几位叔叔的贪婪和无耻。
他们就像闻着腥味的苍蝇,今天被赶走了,明天还会再来。
所以,这些旗袍,你不能留在身边。
我的心一紧。
接着,张铭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拿出了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递给了我。
这是郊区别墅的钥匙,还有一张公证过的租赁合同。
我愣住了。
租赁合同
是的。老太太在半年前,就已经以你的名义,将郊区的一栋别墅,单独租了下来,租期是五十年。
合同上写明了,这五十年内,除了你,任何人都无权使用。
7
张铭律师的话,像一颗定心丸,也像一声警钟。
我握着那串冰凉的钥匙。
脑子里一片空白。
奶奶。
您到底,为我铺了多少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奶奶不是我的母亲,却给了我超越母亲的深谋远虑。
我靠在车窗上,眼眶滚烫。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几乎是连轴转。
张铭律师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以最隐秘、最安全的方式,帮我联系了国际顶级的珠宝鉴定师和拍卖行。
当第一件旗袍上镶嵌的红宝石被鉴定为绝迹的鸽血红时,那位见惯了稀世珍宝的白人老先生,手都在抖。
不可思议……这是艺术品,不,这是奇迹。
二十件旗袍,每一件都是一个移动的宝库。
最终,它们没有走拍卖流程,而是被几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顶级收藏家,以私人洽购的方式,尽数买下。
钱,以一种我无法想象的速度,汇入了张铭律师帮我设立的离岸信托基金。
那串数字,我只看了一眼,就关掉了手机。
因为奶奶说过,人,不能做钱的奴隶。钱是傍身的本事,不是压垮人的大山。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请国内最好的旗袍师傅,用最顶级的丝绸锦缎,分毫不差地仿制了那二十件旗袍。
我要它们在灯光下看起来,就是做工精良的普通旗袍。
第二件事,我搬进了奶奶为我租下的那栋郊区别墅。
我遣散了别墅里原有的佣人,只留下一个嘴严的钟点工阿姨,每周来打扫两次。
我深居简出,像一只蛰伏的兽。
他们比我想象的,来得还要快。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花园里修剪玫瑰,四辆不同型号,但同样气势汹汹的车,停在了我的别墅门口。
车门打开。
二叔、三叔、四叔,五叔。
他们一个不落地,全都来了。
我放下花剪,擦了擦手,甚至没有回屋换一身衣服。
我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平静地打开了雕花铁门。
二叔孙建军第一个冲了进来,他的眼睛像雷达一样,贪婪地扫视着院子里的每一处草木。
孙小雅!你哪来的钱住这种地方
他开门见山。
我笑了。
二叔,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住在这里,就犯了法一样。
少废话!四叔是个急脾气,老太太可什么都没给你留下!你别告诉我,就凭你那点工资,能住得起这种地方!
我侧过身,让他们进来。
进来坐下说吧,站门口嚷嚷,丢的可是孙家的脸。
他们四人对视一眼,鱼贯而入。
客厅里窗明几净,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每一处细节,都在刺激着他们脆弱又敏感的神经。
大叔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
小雅,我们也是关心你。你一个女孩子,刚出社会,可别被人骗了。
我亲自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白水。
然后,我坐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姿态从容。
大叔多虑了。
我抬起眼,目光在他们四人脸上缓缓扫过。
这房子,是我男朋友的。
8
四个人的表情,瞬间凝固。
男朋友二叔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别想骗我们!
我轻轻吹了吹杯口的热气,
我的事,好像没义务事事向四位叔叔报备吧
再说了,奶奶尸骨未寒,你们就把我赶出家门。我谈个恋爱,找个依靠,不应该吗
我的话,让他们哑口无言。
三叔眼珠一转,换了个话题。
那……老太太留给你的那些旗袍呢
来了。
这才是他们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我心底冷笑,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
旗袍就在楼上啊。
带我们去看看!
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他们怎么也不相信,老太太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可以啊。
我站起身,姿态优雅地在前面带路。
我推开二楼衣帽间的门。
一整排的旗袍,安安静静地挂在那里。
在明亮的顶灯下,那些丝绸和锦缎泛着柔和的光泽,绣工精致,盘扣典雅。
没了暗光下的流光溢彩,就是寻常的,甚至有些老气的衣物。
四个男人像狼一样扑了过去。
他们拿起一件,仔仔细细地摸着,甚至翻过内衬,对着光看。
二叔拿起那件他曾经见过一次的墨绿色旗袍,手指在上面反复摩挲。
什么都没有。
没有金丝,没有钻石,没有翡翠。
什么都没有。
他的脸色,从期待,到疑惑,再到失望,最后变成了一种恼羞成怒的狰狞。
不可能!
他猛地回头瞪着我。
老太太怎么可能就真的给你留下这些普通的旗袍……
我打断他,眼神无辜又纯良。
二叔,你那天晚上不也说了吗这些就是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
我还以为,你们今天来,是想挑几件,拿回去做个念想呢。
既然你们也看不上,那就算了。
我知道,他们想说,这些旗袍里藏着宝贝。
可证据呢
他们亲手摸过,看过,什么都没有。
如果他们坚持说有,那当初为什么要把我连同这些宝贝一起赶出去
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承认自己眼瞎,承认自己愚蠢
对他们这种死要面子的人来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最终,还是三叔先败下阵来。
他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旗袍,像是扔掉一块烫手山芋。
哼,本来就是些破布,谁稀罕!
他转身就走。
其余三人也只能悻悻地跟上。
走到门口,二叔孙建军还是不甘心,他回头,死死地盯着我。
孙小雅,你别得意。
你最好祈祷,别让我抓到什么把柄。
我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二叔,奶奶还教过我一句话。
她说,‘人哪,千万不要被眼前的猪油蒙了心’。
心穷的人,就算金山银山摆在面前,他也看不见。
不送。
砰的一声,大门被我关上。
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我转身,回到衣帽间,看着那一排安静的旗袍,仿佛看到了奶奶温柔的笑脸。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张铭律师的电话。
张律师,信托基金那边,可以开始运作了。
以孙小雅的名义,成立一个助学基金,专门资助那些和我一样,失去父母的孤儿。
电话那头,张铭律师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
好的,孙小姐。老太太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挂了电话,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走到花园里,重新拿起那把花剪。
玫瑰开得正好,娇艳欲滴。
我的生活,也才刚刚开始。
一辈子,实在是太长了。
我要带着奶奶的爱和智慧,好好地,美美地,活下去。
为她,也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