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势稍歇。
冷雨桐换了一身素白套装,领口别着一枚简洁的珍珠胸针,妆容盖不住眼底的青黑。
九点整,她再次出现在君瀚律师事务所前台。
“请问宁泽律师的办公室怎么走?”
前台小姐礼貌微笑:“请问您有预约吗?”
话音未落,杨可抱着一摞卷宗经过,差点撞上雨桐。
“冷小姐?”杨可压低声音,左右环顾,“宁律今天气压更低,您……”
冷雨桐苦笑,轻声却坚定:“麻烦告诉我办公室。”
杨可没再劝,悄悄抬手指向走廊尽头。冷雨桐双手合十致谢,径直走去。
尽头那扇门虚掩着。冷雨桐抬手,指节在门板上轻叩——
“进。”
宁泽背对门口,站在落地窗前。黑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隐约可见一道细长的疤痕——那是大一那年,他们相识的。
窗外雨幕模糊,他的背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冷雨桐走进去,高跟鞋在地毯上闷声作响。
“宁律师,”她声音发颤,却强迫自已平稳,“我再来求一次。”
宁泽转身,唇角勾起一个极冷的弧度。
“冷小姐,”他刻意疏离,“通样的话,我不想说。检察院因此追加一条‘寻衅滋事、非法侵入住宅’的主犯指控。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出被陷害的证据,他们就会直接移送起诉!”
她抬眼,眸子里浮出一层灰败,“吴律师查到那家分包北巷拆迁业务的鸿运公司根本就是周雄找的空壳,财务、法人全是周雄的马仔,当初提供的相关资质都是假的。但所有合通和付款流水都指向顾氏子公司,子公司总经理张茂在暴力强拆致人重伤事件前两天突然出国,至今失联。”冷雨桐指尖收紧,声音发颤:“宁泽,我知道当年我对不起你,但如果你不帮我,他真的会——”
“——坐牢。”宁泽替她补完。
冷雨桐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空气仿佛被拉成极薄的丝,随时会断裂。
“你要怎样才答应?”
宁泽慢条斯理地拉开抽屉,取出一页纸,指尖压在桌面,推到她面前。
白纸黑字,薄薄一页,却像有千斤重。
“陪我十次。”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谈一桩并购,“每次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期间,你只是宁某人的女伴,不是顾太太。”
冷雨桐呼吸一滞。
“放心,只是普通社交陪伴,不会对你让什么…违法的事。”他补一句,声音却更低,像在克制什么。
“十二小时。”她没有过多思考便下定决心,“每次不超过十二小时,至少提前2小时预约。”
宁泽挑眉,像意外她的讨价还价,又像是终于等到猎物挣扎。他垂眸,极轻地笑了一声:“成交。”
他从抽屉拿出早已备好的《合作协议》,钢笔划掉“二十四”,改成“十二”。
金属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声像雪落。
“对了,你最好能守约,否则这份协议公布出去,冷家和顾家也会颜面扫地!”
冷雨桐接过钢笔,指尖碰到他的指节,烫得她下意识缩回。
她俯身签名,笔尖却忽然一抖,拖出一道细碎的墨痕。
宁泽看着她写完,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冷雨桐,你欠我的,远不止十次。”
他将其中一份协议收进抽屉,另一份推到她手边。指尖再次相触,这一次,他没有退,反而用指腹极轻地摩挲了一下,像某种警告,又像留恋。
宁泽拿出手机,“加我好友,以后我会联系你。”
冷雨桐刚扫描完二维码,“现在,你可以走了。”
男人转身。
冷雨桐把协议折好,放进包里,站起时膝盖发软。
阖上门,冷雨桐靠在墙边,心脏跳得发疼。
一门之隔,宁泽站在原地,指节抵着眉心,良久,极轻地发出一声笑,像自嘲,又像是唾弃。
…………
半小时后,杨可敲开宁泽办公室的门。
“宁律,这是冷小姐昨天留下的资料。”她把文件袋放在桌面,欲言又止。
宁泽“嗯”了一声,没抬头。
杨可忍不住:“其实……冷小姐……”
“出去。”
杨可噤声,关门。
宁泽这才打开文件袋,一份文件上有顾时砚的亲笔签名,遒劲有力的字迹一如他矜贵的出身,他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刺眼,抬手把文件反扣在桌面。
他拉开抽屉,取出那张旧照片,指腹抚过女孩弯弯的嘴角,宁泽眼底浮起一层晦涩。
“冷雨桐,”他喃喃,“你最好祈祷十次就能还清。”
…………
冷雨桐回到家时,小舟正趴在客厅地毯上拼乐高,听见开门声,像颗小炮弹冲过来:“妈妈!”
她蹲下抱住孩子,心口发酸。
“今天乖不乖?”
“乖!李姐说一会儿给我让糖葫芦吃。”
李姐端来温牛奶,欲言又止:“冷夫人来过电话,问您……事情办得怎么样。”
“嗯,办好了。”她低头亲了亲小舟的发旋,“明天开始,妈妈可能会忙一点,如果妈妈不在家,你要乖乖听话哦。”
小舟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摸她的脸:“妈妈,我乖乖在家等你。”
冷雨桐眼眶一热,抱紧孩子,像抱住最后的浮木。
夜已深,冷雨桐坐在书桌前,翻开那份《合作协议》。
灯光下,纸页边缘锋利,像能割破指尖。
“甲方:宁泽;乙方:冷雨桐。乙方承诺,自协议生效之日起,无条件陪伴甲方十次,每次时长不超过十二小时……”
窗外,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质问。
冷雨桐把协议折好,放回抽屉最底层,像封存一个无法回头的秘密。